“生身父母呢?”许南酌追问荣京。
荣京不耐烦地双手环胸,往后微微一仰:“他不过请我吃了一顿饭,就需要将我的祖宗八代、生辰八字都告诉你们吗?”
许南酌自知失礼了,于是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荣京一到他们这桌上来坐的时候,卫夫就偷偷看他刻意藏在桌面下的手腕上的手链,坐在他旁边的白樨和陆无常也把身子后扯,用眼角的余光去瞥那抹亮光。手链上的血宝石因为荣京的靠近变得更加鲜红,更加艳亮了。
走了这么多路,吃了这么多苦,终于找到小六了。
“我看你快没钱了,你之后打算往哪去?”卫夫问他。
“你们不用管我,没有钱了我还有力气再赚。这么多年我都这么磕磕绊绊地活过来了,用不着你们瞎操心。至于往哪儿去...我向来没有方向,没有目的,走到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住下来,天下之大,还怕没有我容身之所吗?”荣京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心肠也是好的,与他说话间便放弃了今晚想要再整蛊一下他的想法。
卫夫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点点头,然后向荣京伸出了橄榄枝,显示出自己十分大气的那一面:“不如你拜我为师,跟我们一起走吧。以后的伙食费、住宿费乱七八糟的,我都包了。”
荣京先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继而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好似听到这世上最最好笑、荒诞的笑话。一桌人微张着嘴呆若木鸡地看着动作夸张的荣京,最贪吃的奈凉都忘记了自己筷中还夹着刚从盘中夹起来的菜。荣京不再笑了,就直直地看着他对面的卫夫,卫夫一直气定神闲地盯着他。
他身上有一半巫师的气味,还有一半比巫师不知高贵了多少的血脉。
卫夫已经将荣京上上下下看得不能再透彻了,但荣京一双清亮有神的双眼虽然一直跟在卫夫的身上,但他从他身上看到的却只有比其他人都厚了不知几倍的衣裳,浓黑的长发,比自己更加成熟有味的龙姿俊逸的皮囊。荣京最不能看明白的就是卫夫的双眼,幽黑深邃,像天气良好的深夜里偶然出现的神秘银河,里面不知藏了多少秘密。
“你让我拜你为师?凭什么?你能教我什么?就因为你管我吃住穿行,我就要屈尊降贵拜你为师?!”荣京故意把“屈尊降贵”四个字咬得极重。
卫夫脸上的表情道没有什么变化,嘴角依旧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但是他的眼睛立刻没有什么笑意,皮笑肉不笑的,旁人一眼便能看出他脸上的笑并非出自内心。卫夫想,这个人可要好好打磨一番。就现在的交流看来,他独来独往惯了,总以为自己就是自己的神,根本不把旁人看在眼里。
卫夫能视荣京的狂妄为无物,但是他的徒儿们可不许,尤其是这么诋毁他们的师父!再说了,连师父他都敢这样诋毁,要是拜师之后动不动地就骑在他们的头上,那还了得?!
荣京说完“屈尊降贵”四个字之后,白樨用力咳了一声,将手上的筷子狠狠地拍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陆无常本来手中没什么东西,偏拿起了手边的酒盏,“啪”地摔在了地上,粉身碎骨;许南酌转动头部,按着自己的指骨,发出一连串“咔咔咔”的警告声;年龄最小、涉世最浅的三儿奈凉,后知后觉地将自己捧着的粥碗重重放在桌上,溅出了无数汤汁。
“呦。”荣京看着他们的架势,自己的阵脚还是慌了,但是他装着没事人一样,波澜不惊地笑了一下,“你们想做什么?以多胜少?我看你们一起上也动不了我一根汗毛。”
“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人会点儿法术?”许南酌看着眼前的筷子尖,颇有些江湖大哥的派头,他挑衅地说,“不瞒你说,这张桌子上坐着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陆无常和白樨纷纷把目光移到了许南酌的脸上,许南酌一怔,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江湖术士呢,原来还有些来头。你们...”荣京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去,最后看着卫夫,“都是他的徒弟?”
“对。”
“没错。”
“怕了吧?”
“我胆大如虎,没什么可怕的。不过,你提出的管吃管住管花销的条件倒是说到了我最需要的根儿上。但是我也不可能随便认在大街上碰到的人做师父,既然他们都愿意跟随你,愿意维护你,就说明你有真本事能让他们跟随得心服口服,而且人品也不错。你愿不愿意跟我玩个游戏,你赢了,我就做你的徒弟,我赢了,你就做我的徒弟怎么样?”
护师四人组又开始对着荣京狂喷口水了:狂妄自大的小子...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样子...还想做我们的师祖...这么大人了,脸皮都没有...
荣京不为之所动。
他就是跟眼前人杠上了!
谁劝都不好使!
“行啊。那你说吧,你想玩什么游戏?”卫夫十分大度。因为他大概已经知晓了荣京的底细。
“你已经答应我了?不提前问我是什么游戏?”
“不管是什么游戏,弑神诛佛还是掰手腕,我都乐意奉陪到底。”卫夫说。他心想,若是自己还治不住,这些年的司命属主人算是白当了。
荣京惊讶于此人的口气竟能如此大,他定了心神,道:“好,那我便说规则了。深夜时分,我会趁你熟睡之时潜入你的梦境,找到你有生以来最不愿记起的惨痛往事,也可以说是你们一直都克服不了的心魔。然后我会施法将其无限放大,只要你能克服自己的心魔,在天亮之前从梦境里走出来,就算我输。如何?”
“好。”卫夫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可!”白樨噌地站起来,道,“这不公平!”
白樨这一举动把其他食客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看向他们这一桌。卫夫示意白樨先坐下。
“何处不公平了?是他说的,不管什么游戏,都愿奉陪。”
“你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较量!你耍手段,让师父跟自己的心魔作斗争,谁的心里还没有一两件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的事情?!你这叫无理取闹!一点儿都不公平!”白樨嚷着。她担心荣京会翻出卫夫师父每个冬至都要被深深困扰的记忆。
那是师父无论如何都克服不过去的难关。
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的。
就算把他最重视的东西毁掉,就算他以“天涯咫尺”作为要挟,就算以他的徒儿们的生命做赌注,卫夫师父还是会在那记忆面前一败涂地的。
“我偏要这样!”荣京咬着牙说,“若是不敢跟我比,那就做我的徒弟。”
“你...!”白樨第一次被人气成这样。
“师父,我们干脆把他杀了吧!收服书中妖怪的活计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许南酌也被荣京恨得牙痒痒。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新师弟的吗?”卫夫胸有成竹地说。
荣京嗤笑了一声,说道:“是不是他们的师弟现在还不确定呢,在结果出来之前,别把话说得那么满。”但是在座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他们都看着卫夫。
“师父...”白樨还是担心。
“老大,你还不相信我吗?”
“好吧...”
荣京瞅准机会,道:“我还有些条件没有说完。”
“你说。”
“我担心你是一个有私心的师父,厉害的本领都自己留着,不肯交给你的徒弟们。所以我要参与到这一场游戏里的,不只是你,还有你的徒儿们。你们五个人,我允许你们其中只有一个失败者,再多了,就算我赢。只有你们也能打得败我,我才能承认你是好师父,我才甘心情愿地唤你们‘师父、师兄、师姐’。”
“一言为定。”卫夫没有询问徒儿们的意见,直接替他们做出了回答。
“痛快,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气,不拖拖拉拉,不拖泥带水!那我先走了,从明日晚上开始,我将轮流窥探你们的心魔。”荣京很高兴认识他们,让他的生活突然变得丰富且刺激了起来,“对了,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你赢了谁,谁就把名字告诉你,怎么样?”到了最后,卫夫依然没忘了将他一军。
“好。”荣京把头一昂,走出了这家客栈。
荣京离开客栈后,刚刚团结一气与卫夫师父共同抵制“外敌”的四个徒儿们纷纷将目光化为锐利的剑气,从客栈门口直直甩在卫夫的身上,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了似的。
“师父,我怕我会输。”奈凉说。
“我也是。”许南酌举手。
“我...”最锐利的目光来源者白樨,也弱弱地回应。
卫夫把目光放到没有表态的陆无常的身上,在他们四个中间,卫夫最信任的就是陆无常,其次是白樨,再次是许南酌,最后是奈凉。陆无常倒是没有移开与卫夫师父对视的眼睛,但是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卫夫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我就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行的。”
白樨气馁地说道:“师父,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地就答应他的要求呢?他一把就抓住了我们的弱点,谁心里还没有个软肋,没有道过不去的坎呢?这下好了,你要做他的徒弟,我们也要跟着叫他师祖了...”
“你不相信自己是你的事,那你还不相信师父吗?”
“我倒是没什么要命的软肋,我就是不相信师父你。师父你应该知道被梦魇支配的恐惧吧,就像你每年冬至所经历的那样?我可不想让我的师弟师妹们也经历那样的痛苦。更不想被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骑到头上去作威作福。”
“别这么说,他可是你们的师弟。”
“师父嘴硬。”许南酌说着,把店小二招了来,“桌子收拾一下。师父,我们去旁边干净桌子说。”
“麻烦了。”在离开他们吃得一片狼藉的饭桌前,大师姐白樨替那些抬屁股就走的人向辛苦忙碌的店小二道了声谢。
“不管你们能否战胜自己的梦魇,这都是一次顶重要的机会让你们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自己的心魔。不管结果如何,到最后你们都知道了自己最怕的是什么,这在最后选拔新一任司命属主人的试炼中就特别重要。你们会因为这一次的失败,得到更多的经验,在关键时刻保下一条性命。”卫夫很认真地跟他们说道。
“那我们都输了,荣京不就...”
“放心了老大,我有办法对付他的。”卫夫朝担心的白樨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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