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白樨和奈凉一行人,与陆无常、许南酌花费了十五天的时间才又相聚在了一起。彼此说了说自己那边的情况之后,卫夫才又唤来招风,载着他和许南酌去了‘天涯咫尺’。
在招风的背上,许南酌郑重其事地对卫夫说:“师父,我答应了陆无...啊不,是二师兄,要自己来接触你们,要用自己的眼光和感觉来评价你们。所以师父啊,不管是我在跟你说话,还是问你问题的时候,你都要用心来跟我说话。”
“那我何时不用心跟你说话了?”
“还有就是不可欺骗我,不然的话,会影响我对师父你的评估。”
卫夫忽地笑了起来,他笑不只是因为许南酌说的那一句话,更是因为透过许南酌的话想到了他如今收的所有徒儿。他想,自己收的徒儿的脑袋没一个是灵光的。
“师父你笑什么?”许南酌不解,“我已经四五百年没有跟人好好说过话了,也许你们现在说的很多话我已经不明白其中真正的含义了,但是你们不能笑我,也不能不跟我说,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犯错误。”
“好。”卫夫答应着。
许南酌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把自己的身体呈“大”字状,完全放心地躺在了招风的背上。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清新的空气、湿润的云层,以及耀眼的白光。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因为身为灵体的他是降妖师和初灵者共同的目标,想要夺过两类人的追击,可是不容易。
许南酌纵使闭着眼睛,还是能感受到强烈的阳光照耀在自己眼皮上。似是身处梦境,于是他喃喃道:“像是劫后余生...”
“什么劫后余生?”站在招风脑袋上的卫夫回头问他。
“没什么...我只是感觉,我四百多年的逃亡生活终是没有白过。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幸没有一直延续下去,它们随着在陆无常...不不不,是二师兄和师父你们的出现,从我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许南酌笑着吐了吐舌头,他可以在陆无常面前表现得没大没小的,但是在卫夫师父的面前可不行。
卫夫很喜欢站在招风的脑袋上,看更加遥远的风景,看头顶上隐约可见的仙宫殿阁,看脚下掠过的人间大地,看绿色的草原和蓝色的河海。在狭小的地方看诺大的世界,是卫夫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
他听了许南酌一番掏心的话后,踏着轻轻的步子走到了他身边,坐下来与他拉近了些距离。
“师父,你说人世间所有的相遇,上天是不是都已经给安排好了?”
“才不是呢。”卫夫回答。
“不是?”许南酌腾地坐了起来。他原以为师父会很肯定这句话的。因为在他现在的脑袋瓜儿里,师父是神仙,是从天上来的,所以师父所想的一定是上天支配着一切。许南酌真是越来越摸不透卫夫师父了:“为什么说不是呢?”
嫦娥掌管玉盘与星辰,织女负责布置朝云与晚霞,月老掌管人间男男女女间的爱恨姻缘...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是,天庭里的神仙是很多,他们掌管着三界万物以及它的运行规律,但是这三界内发生的所有事并不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世上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超出了他们的掌控,这让他们很害怕。”卫夫道。
“他们?师父,你不在他们之中吗?”
“我虽然是神,但我跟他们不一样。”卫夫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指了指他的耳朵,示意许南酌靠近他些。
许南酌不笨,立刻做起来,凑了上去。
卫夫贴近他的耳朵,极小声地说:“他们想要把三界的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里,我偏偏要让‘意外’发生。”
许南酌低低头,笑出了声音,然后看着卫夫含笑的眼睛点点头,表示自己跟他的想法如出一辙。
招风在卫夫身边呆久了,前尘往事也已经记起了不少。它知道卫夫为何会这样想,就像几乎所有的司命属主人都这样想一般,但是结果往往却是不了了之。纵然天庭不能掌控三界中所有事的运行,但彻底打破一个人,或是十几个人的幻想还是绰绰有余的。
它的眼珠往后转,勉强看见了卫夫和许南酌暗自窃笑的光景。
招风想,没人会成功的。
所以,它尖锐地嘶鸣了一声。像是一道刺目的光线刺穿了黎明薄雾,使它可以继续载着他们在这空阔的苍穹翱翔。
“师父,他们知道你的雄心壮志吗?”
“没有啊,”卫夫理直气壮的,“这么机密的事,要不是你问了,我才不会随便说出去。”
“‘天涯咫尺’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叫做天涯咫尺呢?为什么要把‘天涯咫尺’建在三界之外的无名之地呢?我发现啊,这三界中我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我的脑袋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许南酌盘坐起来,满头的迷惑在他的脑袋上转圈圈,“在我遇见你们之前,我从未想这么多。现在想来,做你的徒儿,陆无常的师弟,不知是福是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唉...”许南酌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让你做我的徒儿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你若不愿,我不会强迫,趁现在还没有到‘天涯咫尺’,拜师仪式也没有正式启动,你还有反悔的余地。”卫夫的神色很轻松,好似没有把许南酌犹豫不决的态度放在心上。
“我当然是愿意的。凡是自有利弊,我也不去仔细想这件事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了,不管怎样,我是跟定师父了。弟子脑袋愚笨,还望师父不嫌弃。”
“知道自己愚笨,就证明还不笨。”卫夫捂嘴偷笑。
他的徒弟们都不聪明,傻子再多一个两个都不算多。更何况,他们只是在自己面前笨得可以,真的单独出去做事了,一个个猴儿精,亏总是吃不了的。
这样就可以了。
“还有,脑袋里有些疑问也是好的,它们会在你支撑不住的时候给你动力,让你坚持下去。只要坚持下去,明天就会满载希望而来。”
“嗯...”许南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坐稳了,我们就要过分离三界内外的那道结界了。”
“嗯。”许南酌答应着,“对了师父,我刚刚问的那些问题你都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问题?”
“‘天涯咫尺’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要叫做天涯咫尺呢?为什么要把‘天涯咫尺’建在三界之外的无名之地呢?为什么你要收十个徒弟,而不是五个或是二十个呢?你的徒弟都是被这条手链选中的吗?那它看上我什么了?”
“你的‘为什么’还真是多...”卫夫听许南酌说话听得头都炸了,是跟三儿都得一拼。
“是的,很多很多,你快告诉我。”
“我们马上就到了,你可以亲眼看‘天涯咫尺’是什么样的;它叫‘天涯咫尺’,是因为一开始它就叫这个名字;因为它不属于三界之内,所以被建在三界之外;手链上只有十颗血宝石,所以我只能收十个徒弟;我的徒弟不是被这条手链选中的,是被玉皇大帝选中的;它没看中你们什么,只是你们恰好是那个人。”卫夫一一给他回答,“怎么样,我的答案还满意吗?”
许南酌在听卫夫师父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变得不对了。这些答案虽然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是许南酌总感觉怪怪的。
“师父,你不是为了敷衍我,随口一说的吧?”许南酌试探地问。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
“那你应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打你一次,骂你一顿,只因为你说了错误的答案?可你说的答案也不一定是错的,我打了你反而错了。”许南酌不住地叹气,他四百多年了不曾动脑,现在却掉进了师父早就给他挖好的坑里了。
“打我不行,骂我也不行,那你想怎么办呢?”卫夫继续追问道。
“我知道你想让我回答什么。最准确的答案陆...”许南酌用力咽了口口水,怎么就是改不过随便叫师兄名字的毛病呢?“二师兄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也跟你说过了,师父大概是想让我深刻在脑袋里,记得更牢一些吧。”
“是什么呢?”卫夫笑着,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许南酌。他一定要他亲口说出来才可以。
“不就是想让我知道,不要随意相信别人的答案,自己关心的世间的一切起因缘由都应该自己去寻找吗?”许南酌突然泄了气。原来这个师父不想看起来那么傻,反而是十分的精明。
许南酌将嘴巴贴在自己的胳膊上,稍稍用力地往外吹气,吹出的响声惹笑了卫夫,但是他自己却笑不起来。
许南酌闷声问道:“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反悔,我突然不想拜师了,我现在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哪怕是被降妖师、除灵者收了去,我也认了。”
卫夫在许南酌心情落入低谷时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知道那只是他一时的糊涂话。他道:“晚喽,晚喽!‘天涯咫尺’已近在眼前,你已经赖我不掉了。之前给你选择的余地你放弃了,你可知道有一句古话叫做,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唉...唉...唉...”
没有什么话能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了。许南酌只能不停地唉声叹气。
陆无常要是看到现在蔫头耷脑的许南酌,一定会心疼死的。但是他永也不会知道,在从柜山到‘天涯咫尺’的这一过程中,卫夫师父是怎么‘欺负’许南酌的了。
“羊入狼窝,还是鸡给黄鼠狼拜了年?”
“师父,我是灵体,我知道我的身体很脆弱,很有可能会在突然之间尽数消散”许南酌的语气变得十分诚恳,卫夫从中看不出一点儿玩笑的意思,“遇见你们,既开心,又担心。我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有一句话想对您说。”
“呦,突然用了敬语...”
“师父你听不听?”许南酌怒视着卫夫。
“听!听!”卫夫连忙道。
许南酌面对着卫夫,将随意的坐姿改成了恭敬的跪姿。许南酌这样的动作让卫夫也挺直了腰身。许南酌态度诚恳地给卫夫叩了头,直到说完了那句话,才把头抬起来。
他说...
“师父,余生请对我好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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