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苍术离开,杜景天发疯后,他们的女儿奈凉便坚强地把所有的一切都扛在了肩膀上,包括连杜景天都承受不了的打击。但她只能在熟悉的环境里独自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浮沉,她每天都在自娱自乐,然后一个人在白昼里行走或在夜幕里哭泣。
至少现在,她离开了青丘,离开了那些看不见的束缚。
奈凉从自己的童年阴影下被人强行拉了出来,被人强行从自己的父亲身边拉走,被人强行从等待的苦海中拉了出来。
她被人从自己的“牢笼”里拯救了出来。
他们四个分成两队,各自前往该去的地方。卫夫带着奈凉回“天涯咫尺”举行正式的拜师仪式,并帮她收拾出一个干净的房间来。白樨和陆无常从招摇山山脚上堂庭山,检查还有没有从《山海经》中逃出来的妖怪。
他们预计将在即翼山集合。
看着白樨和陆无常离开后,卫夫带着奈凉往青丘山上走。不出所料,即使是过去了二十年,青丘山的半山腰上依旧是被大火烧过的荒凉痕迹,他们就站在这处焦黑的,寸草不生的土地上。
卫夫将手指抵在唇边,念了几句口诀,在吹了一口气的同时将手指送向了湛蓝的天空。
不多久,奈凉听到了一声洪亮的嘶鸣。一只长相凶恶的巨鸟挥舞着的巨大翅膀来到了他们旁边,它扇动起的狂风里卷携着细沙,痒痒地打在奈凉的脸上。
“我们走吧。”卫夫抱起奈凉,轻轻一跃,跳到了它的背上。
一路上,奈凉一直在看天空以及从上而下的景色,然后发出惊叹声。
“师父,我们现在是在哪儿?这是你的坐骑吗?”奈凉从小到大只在青丘山及其周围的几座山脚上的村庄里活动,所以一跟卫夫出来,看到了一些奇异的事物和景象,总要问上一问。
“这里是三界之外,名字唤作‘天涯咫尺’。这里几乎没有要遵守的法则,一切随心而欲,但是也不可擅自胡来。”卫夫拍打着身下羽毛呈现蓝红两色的巨大的神鸟,道,“这是我的坐骑,招风。”
招风回应了卫夫,用力吼了一声,声音洪亮,震耳欲聋。
它是唯一一只可以来往穿梭在三界内外的神鸟。
“招风生得真是凶恶...”奈凉小声地嘟囔。
“哈哈哈...”卫夫大笑了起来,“确实。首似犬,喙有齿,长百丈,无足却长有四翼,确实凶恶。”
身下的招风故意地晃了几下头,重重地拍打着双翼,瞬间抖落下了数十片羽毛。奈凉撑不住在招风身上摇晃,被卫夫一把揽进了怀里,引得他再一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师父,招风听得懂人话呀!”奈凉坐稳后,惊讶地问。
“是啊,不仅如此,脾气还大得很!招风发怒的时候,会化身万丈乌云席卷大地,所到之处皆有狂风呼啸,虽无雷电和雨雪,却能将途经之处摧毁得毫无生机。”
“可狂风骤雨不是应该在一起的吗?”
“招风的属性为风。再说了,招风满口獠牙,长得这样吓人,没人愿意乘它施雷布雨。”卫夫一开始吐槽自己的坐骑,便停不下来了。
这让奈凉对它的恐惧感也消失了不少。
“先生...”招风回了一下头,无奈地小小抱怨了一下。
奈凉突然被这一声青涩稚嫩的少年音色吓到了,她被这不可思议的反差萌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卫夫师父。而后者只是被奈凉意料之中的反应逗得捧腹大笑。
奈凉一路上看到的新鲜事物实在是太多了,这让她很快忘记了浮在脑海表面的痛苦。
她看着卫夫师父真实灿烂的笑容,原来的不安和疑虑一扫而空。
她原来总会听人说什么,总会有个人在暗处默默地关心着你,你现在见不到,是因为他在很远很远的未来为你祈祷。
奈凉原来不相信,但现在她信了。因为那个来自很远很远的未来,并且关心着她的那个人或是那些人,她已经遇见了。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一想到这儿,她便什么也不怕了。
招风飞过辽阔的海洋,在雾气缭绕的群山间飞行。奈凉闭着眼睛,享受着那扑面而来的丝丝凉意。
奈凉远远地便看见了靠近一处山崖的宽阔地带上的几排气势宏伟的房屋,另外还有几幢高高耸起的,似是用来收藏书册的经塔。房屋和断崖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空地,四周有树林环绕。
但奈凉看到的一切,还不是这里原本的模样。
“师父,为什么现在明明是夏末,这里却被大雪覆盖着?银装素裹的世界虽然很圣洁,但总感觉太单调寂寞了。”
“这里就是你以后生活和修炼的地方,是你的第二个家。”卫夫回答,“我们要离开这里很长时间,大雪是最好的掩盖和装饰。”
在慢慢靠近着陆点的时候,招风一直在半空中停着,挥动的翅膀卷起了地上堆积的雪。它好像在跟身上的两个人开玩笑似的,久久不肯落下去。奈凉看着捂嘴偷笑的师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先生!”还是那青涩稚嫩的声音,无奈地抱怨。
“哈哈哈。”卫夫今天特别开心,总是笑个不停,“好好,我知道了。”
卫夫让奈凉站起来,搂着她的腰,从招风的背上跳了下去。巨大的招风神鸟也突然变成了一团蓝红色烟雾,化成一位长相清秀的少年,卫夫也立刻搂住了招风的腰。卫夫笑意很深,奈凉和招风双颊通红,三个人缓缓降落在地。
奈凉顾不上自己通红的脸,惊讶地指着一脸羞涩、眼神躲闪的清秀少年,她实在是不能把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无骨的美少年和刚刚相貌丑恶、獠牙骇人的神鸟联系在一起。
“没错,这就是招风的人形。”卫夫忍笑忍得很辛苦。
招风的脸更加红了,轻轻咬着下唇,但他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腿脚不好...”奈凉结结巴巴地问招风,“我看你的站姿...很是奇怪...”
“先生...”招风不答。他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卫夫,害羞的样子总会让看他之人的心一下子软下来。
“招风的原型是没有脚的,它不停地飞行,很少停歇。他化成人的样子是有了一双脚,但这脚却没有什么用,无法行走,也无法自己屈膝。没有别人的帮助,他只能一直站着、坐着或是躺着。”卫夫替招风解释道。
“好可怜。”
“一点儿都不可怜!就他这双不争气的腿,不仅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还占了我不少便宜!”卫夫反驳道。他在奈凉的注视下走到招风身边,微微蹲下身子,一手放在他的蝴蝶骨附近,一手捞着他的腿弯,用这种最亲密霸道的方式将他抱了起来。
招风也不害羞了,熟练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并用指腹压在卫夫的脖子上,用力掐了一下算是给了卫夫些教训。
这种毫无用处的威胁手段卫夫才不会怕呢。当招风下一次载他和他的其他徒儿时,他照样掀招风的老底,并且给他奇怪的反差萌以嘲笑。
“师父,你这是...”看着卫夫师父和招风,奈凉脸上的红晕一下子烧到了耳根。
“没关系,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卫夫笑呵呵地说,没有因为他反成了招风的“坐骑”而面露不满。
“什么约定啊?”奈凉紧紧地跟在两人身后。她用雪擦了一下手,又把冰凉的手捂到了脸上。
“你应该明白,”卫夫道,“我们互为对方的‘坐骑’。我去不了的地方,招风化成神鸟载我。而他累了,需要休息的时候,我就‘载’他回房间,让他躺下,好好歇息一番。”
“谢谢先生。”
“哼。”
这是一句感谢的话,但招风的语气里没有谢意,卫夫的答语中也没有谦逊。这次换奈凉在一旁偷笑了,两个人彼此关心,相互帮扶,也会用这样俏皮欠扁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原来这两个人并不是自己所认为的主仆关系,而是关系十分要好的朋友。
卫夫把招风放到床上,招风又指使卫夫喂他吃了些果子,喝了些水后,才算罢休。
卫夫让奈凉在空房间里自己挑选一间,作为自己以后在“天涯咫尺”住的地方。奈凉想了一会儿,便决定了白樨旁边的屋子。奈凉给房间作打扫时,卫夫给这间屋子施下了一道保护和防尘用的结界。
他们一边往十弦殿走,卫夫一边给奈凉讲着拜师仪式的流程。
“拜师仪式听起来好似很严格,但这仪式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手链上的一滴属于你的血还回去。三儿,你不用紧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我怎么说的你怎么做就可以了。”
“是,师父。”
奈凉进入十弦殿后,发现这里的墙壁上竟满满当当的画着数十幅不同的法阵图。殿中有几尊高大的神像,几排整整齐齐的烛台,以及一些随风飘扬的帷幔。
十弦殿中央是一个最大的法阵,卫夫让奈凉闭上眼睛,与自己面对着盘腿坐在法阵中。卫夫默念了几句口诀,这个法阵就散发出了血红色的光芒,他们随着这个法阵升到空中,在法阵的举托下慢慢旋转。一颗宝石从卫夫佩戴的手链上脱落下来,忽而变成一滴血液,落入了奈凉伸出的手心里。
整个过程很快就结束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三儿,你既然拜了我为师,就不得再与他人相许,更不许做伤害师门的事。”
“谢谢师父。”奈凉诚恳回答,严肃认真地给卫夫磕了三个头,“谨遵师父教诲。”
“嗯。这样便可以了。”卫夫说。
“只是这样?没有别的了?”
“对。”
“拜师仪式跟我想象的真是不一样。在我的想象中,拜师仪式不仅繁重冗长,还有被坏人打乱的可能。”奈凉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回答。
“拜师仪式不刺激,从此以后同我们去经历的未知的旅程,一定会如你所愿,很刺激的。”卫夫笑着说,“你的回忆将会变得丰富多彩,有欢笑,有痛苦,你是否愿意一如既往地跟随我呢?”
“喜悦、痛苦、欢乐、悲伤...这些,都比一张白纸要让人幸福。”奈凉回答。
“好。那我去把招风喊起来,我们去找你的师兄、师姐会合。”
“师父,我是否会在旅途中遇见我离开已久的娘亲呢?”
卫夫想了很久,轻声道:“也许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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