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琛瑾原本打算天黑前赶到前面的小镇歇脚,哪知看着沈薏葇难得开朗地与人讨论了那么久,竟舍不得打扰她们。等她意识过来,不好意思地朝他露出笑容的时候,太阳已经接近西山。
他们几个倒是无所谓,就怕苦了沈薏葇,于是趁着天还没黑,他们加快速度,想要尽量在店铺打烊前赶到。但白天还好好的天气,晚上突来一阵大雨,黄沙小路变得泞泥不堪,马车更加颠簸,他们被迫缓下速度,急着找地方避雨。
贺云骑着马在前面探路,发现杂乱无章的野草后面,隐着一座破落的小庙,向柯琛瑾请示了一番。柯琛瑾看了看还精神着的小人儿,便也决定将就一晚。
众人将马车与马儿拴在小庙前的空地上,前面的庙檐虽然已经破了好多小洞,雨淅淅沥沥地滴下来,但相对于无可避雨的野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安顿好马匹,房赦与贺云到马车上拿了干粮与水,率先走了进去,同时还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娴熟地划开,一道红色的亮光照亮漆黑的小庙。只见庙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满地狼藉,半塌的房梁上,还绕满了蜘蛛网,一股浓浓的霉味扑鼻而来,刺激得沈薏葇打了几个喷嚏。
柯琛瑾皱了皱眉,不悦地拉着脸,很明显在嫌弃这儿的环境。
筱颜迅速找了一堆干草,推在一起用火折子点了火,瞬间更加明亮的光线照射着整个小庙。这时他们才发现小庙的角落里放着几个破了口的锅碗瓢盆,甚至一个盆子里还盛着水,似乎有人在这人生活一般。
但这些不足以引起他们多大的注意,纷纷收拾出干净地地方,暂时歇下。
沈薏葇闻着这个难闻的味道,一阵反胃,没有多大的食欲,倒是歪着脑袋想了想,复又折返,爬到马车上,将自己的小包裹拎了下来,从里面掏出一小把艾草,点燃了放在周围熏了一下,不仅那股霉味淡了不少,还可以防蚊虫。
柯琛瑾看着她越来越有医者的样子,心中甚是欣慰,摸了摸她的发顶,取来水,喂着她喝了几口,才把干粮递到她的手上,温声说道:“好歹吃点,不然胃会不舒服。”
沈薏葇不想让他担心,点点头,听话地接过他手中的干粮,张口正想咬下去,就听到小庙的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走近,可是刚靠近小庙,又骤然停止,紧接着就是一阵哭喊之声。
沈薏葇纳闷地伸长脖子往外面看去,可是到黑漆漆的一片,她什么也没看到。好奇心极强的她也不安分了,趁着柯琛瑾不注意的空档,一溜烟又跑到门口,探出脑袋往外看。
滴着水的屋檐外面站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一个年迈的有着花白胡子的老人,一对年轻的男女,还带着一个惊恐地张着眼睛瞪着他们的六七岁小女孩。他们手上拿着一些还在滴水的野菜,衣服早就淋湿,瑟瑟发抖。他们刚走到庙门口,就被突然出现的几个暗卫拦了下来,吓得连连后退。
那个年轻男子鼓了鼓气,用无助的语气对暗卫说道:“这是我们的……家……”
“我们主子在里面歇息,你们不许进去。”冷冷的一声毫无感情,却将欲要进去避雨的几人打入地狱。小女孩“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沈薏葇见况,喏喏地出声:“阿青,让他们进来可以么?外面雨大。”
阿青转身,看着从自家夫人身后走来的教主,拱拱手行礼,等待示意。
柯琛瑾扫一眼屋外的几人,偷偷运出内力试探了一番,确定对面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武力,才放心地颔首,对阿青说道:“你们几个也进来避雨吧。”
阿青知道主人的意思,这个时候进门,说是避雨,其实是提防着对面几人。
闻言,那几人松了一口气,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进破庙,往那个放着锅碗的角落走了过去。
沈薏葇好奇的眼珠子一直跟着那几人转,手上的干粮却一口也没吃。柯琛瑾无奈地摇摇头,把她的脑袋掰回来,拿过她的干粮,捻了一小口,往她嘴里送。她机械性地咬着干粮,眨眨眼,含糊不清地说:“那个小孩子生病了,我能给她看看么?”
上一次的教训她是记在心上,没有请示过柯琛瑾,她也不敢乱动。
他抬眼瞄了一眼还在低低抽泣的小女孩一眼,对她微微摇了摇头,他可不想又因为她的善良,让别人有伤害她的机会。
“那拿点东西给他们吃可以么?”她这次倒是听话,瞪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他叹了一声,转而对筱颜颔颔首,就见筱颜拿着几块饼,朝他们走过去。
那几人看着近在咫尺的食物,吞了吞口水,迟迟不敢伸手接下。筱颜耐心有限,跟他们说了没问题他们还不信,正想扔下就走,那小女孩就巍巍颤颤地伸出手,接了过去,还小声地道谢。
他们也知道一些贫苦人家无家可归,会在荒野废弃的建筑里寻找安身之处,看着几人的样子,他们已自动归为此类人,便也不再多注意他们,吃饱喝足之后,正打算休息。
就在这时,刚刚那个小孩的哭声越来越大,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安睡得下。
柯琛瑾见怀里本已经昏昏欲睡的小人儿被吵醒,皱着眉头揉揉眼睛,他带着杀意的眼神扫向那几人,吓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我女儿生病难受得厉害,请各位行行好,莫要计较。”年轻女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哀求道。
听到这话,刚刚还在打哈欠的沈薏葇瞬间清醒不少,方才被柯琛瑾劝下的心思又蠢蠢欲动,探出脑袋看了那小女孩一眼,立马就不淡定了,站了起来,拔腿就要走过去。
“葇儿。”柯琛瑾握住她的手腕,接受到她投注而来的目光,认命地叹息,站起来,陪着她一起走过去。
“不……不要……”年轻男子挡在小女孩的面前,惊恐地瞪着走过来的两人。
“我是大夫,帮她治病。”沈薏葇本就长得乖巧,加上语气轻轻喏喏,很容易就让人放下戒备。
年轻男子将信将疑地犹豫着,听着身后孩子痛苦的呜咽,终于还是妥协下来,稍稍让开,让沈薏葇蹲在小女孩的面前。
她看一眼小女孩的脸色,抿着唇,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很是烫手。接着她娴熟地握住孩子的手腕,认真感受脉搏的跳动,未了还扒了扒小女孩哭得红肿的眼皮,借着干柴烧起的火光,仔细地瞧了瞧。
“染了风寒多日未好,今晚又淋了雨,发高烧。”沈薏葇如实说道,见那三人听完,脸色大变,一脸哀戚,又安慰,“没事的,吃点药,会好的。”
说完,她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倒了一颗黑色的药丸,送到孩子口中,接过男子递过来的水,哄着她喝下。
“这药丸可以让她不那么难受,但还需要一些草药,我这就出去外面找。”
“不可以!”柯琛瑾懊恼地把她拉了回来,忍住怒气说,“这么晚了,你别想出去。”
沈薏葇努努嘴,垂下眼睑,不放心地又看了小女孩一眼,突然目光变得坚定,仰起头,说:“刚才来的时候我在附近看到好多药,雨也小了,我会很快回来的。”
“葇儿。”柯琛瑾真是拿她没有办法,骂她傻他舍不得,不让她出去,她伤心他也不好过。罢了,他叹口气,带着情绪说,“我陪你出去。”
“你真好!”她两眼放光,竟不顾在场还有那么多人,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地在他的薄唇亲了一口,然后转身,丝毫没有看周围石化了的人,兴奋地跑了出去。
柯琛瑾摇头苦笑,暗叹一声,这真是他的克星!
果然在不远处长满野草的山坡上就有许多野生的草药,借着柯琛瑾打着的火折子的亮光,她仔细地辨认着,不多时就采了十来种不同的药,得意地朝他晃了晃手,挽着他的胳膊回去。
洗干净药,放在煮沸的水里煮着,沈薏葇不放心火候,于是不让别人插手,全程都自己控制着那堆柴火。
那家人见沈薏葇如此尽心尽力,方才还有的一点点防备全都卸下,趁着这个时机,贺云开口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会流落至此?”
年轻男子抬头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是有权有势之人,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们是从临丹县逃过了的难民,那边发了洪灾。”
“胡说,临丹县远在南方,便是骑马到江陵附近至少也要两月之久,这洪灾是最近几日的急讯,你们的行程倒是比朝廷的急讯还快!”贺云拿着剑,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他们身子轻微地抖动。
“我们没有骗你们,临丹县的洪灾三个月前已经发了,到现在朝廷才收到消息。我们所有逃出来的人到了江陵城外,防守的官兵听说我们是临丹县来的,都不让我们进城。不得已我们才辗转此处,暂时安家。”男子满脸愤懑,也顾不得害怕,说的话竟大声起来,“从去年秋季到现在,临丹县大雨连连,庄稼颗粒无收,三个月前月岩河的堤坝塌了,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临丹县县令压根就不管百姓死活,整日竟是神神叨叨,全力修建一个皇家神庙。”
“皇家神庙?”柯琛瑾一听,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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