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云被廉悭和卫队长按在桌子前,冷汗哗哗直往下淌,她紧紧盯着面前两人的嘴唇等待着决定命运的话语从里面冒出来。
廉悭和卫队长的眼睛会说话,两个人互相对视着眨巴了半天,完成了一串摩斯电码,而后廉悭从兜兜里捏出一张做工颇为精良的小纸条,啪地一声拍到鹿云面前。
小纸条上的书法漂亮极了,字体紧凑得完胜无数小抄,鹿云虚着眼睛辨别了半天,果然景王宫出品就没啥人话。
文言文转译成白话,纸条说话了:廉大人和鹿姑娘德才兼备理应为国家效命。真正和亲的美人十天后才会出宫,所以廉大人和鹿姑娘就别着急,慢溜溜地走,挡挡刺客什么的,等真正美人到了,他们就可以回宫复命啦!放松身心权当旅游,回宫后必有重赏。
“WTF”鹿云高呼了一声神的语言,气势之盛足以压倒都中的白兔爷爷。
卫队长心头一凛。仿佛听到了久违的巫医大人在念诵赐福真言,眼圈登时湿润了。
悲情的气氛涌满房间,鹿云高涨的怒火还没喷发出来,就被卫队长的眼泪浇了个凉快,她狐疑地盯着卫队长深陷眼窝里藏着的一对红眼睛,又瞄了瞄廉悭因为隐忍而格外坚毅的脸,一瞬间鹿云变得通透无比——原来眼前这两位妙龄男子都是被公子侑放逐天涯的爱人,合着就自己是个纯炮灰呗。
饱满的同理心驱使着鹿云发出一声长叹,她伸出手拍了拍卫队长的肩头——哎,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兄弟你也不容易啊!
两男一女在彼此误会的同情心下结成了患难同盟。解忧须有酒,鹿云呼唤了一声把两个比她更纯的炮灰叫了进来。
两个小宫女踩着小碎步期期艾艾蹭进房中,垂着头眼睛都不敢往上瞟,生怕撞破了三位大人物的密谋,因而被灭口在荒村野地里。
“拿酒来!”鹿云一拍桌子觉得自己十分豪迈。
小宫女哆嗦着吱了一声,麻溜地哆嗦了出去。酒是色媒人!她俩就知道屋子里的大人物准没干好事,要是三个狗男女敢把她俩灭口,她俩立马诅咒他们!
鹿云一手一个拍打着屋中两位汉子的肩膀,不停地劝酒,那劲头很像黑店老板娘伺候上门的肥羊。
廉悭很淡定,一边安静地享受着鹿云的拍打,一边挺直腰杆慢慢喝酒,那身姿恰如磐石,就算酒精中毒也不打算动一动了。
卫队长想来压力太大,甫一放松心态就崩了,酒没喝几杯就开始鼻涕眼泪一大把,十分的不讲究。
俩小宫女在门外边扒着门缝往里瞧,心里开始骂街了,毕竟很大概率骂一句少一句,于是两人搜肠刮肚把词汇串成RAP,不论句法还是气势颇有地下摇滚的风范,更难得的是她们还兼顾了韵脚!
那厢卫队长已经醉得没了形状,他把头仰在椅背上,泪水失禁般地流,随着不流畅的话语,口水和残酒也出溜溜的冒出来,一张脸比蜗牛的身子还黏糊。鹿云嫌弃地打了个冷颤,赶紧从怀里扽出手帕糊了上去。
鹿云不由长叹一声,心中的同情更盛了,果然王室都是薄情的,爱上不良人也真够可怜。趁着悲情还在心头打转,鹿云又去拍了拍廉悭的胳膊,意思是说:大兄弟,您也不容易,这一路辛苦,咱们继续互相扶持。
廉悭不羁一笑,一脸胡子茬在晃动的灯影里,像极了背负血海深仇的苦情大侠。
鹿云轻轻俯身过来,凑在廉悭耳边小声地说:“看起来公子侑挺恨你的。”
廉悭瞅着鹿云,目光深邃地点了点头。
鹿云了然,赶紧跟着行了个点头礼,于是两人看似目成心许,心有灵犀。
门缝外的俩小宫女看得直胃酸,在都中她俩就见不得狗男女,现在就更没法忍受了,她俩恨恨地在自己心里呸了一声。
地上有人祈愿,上苍必有所感,老天爷从云缝里巴望一眼也觉得鹿云他们挺不顺眼的,于是狗男女们很快遭了天谴。
从驿站出发时雪已经停了,虽然阴着天却阴得颇有暖意,殊不知老天爷最近在研究兵法,玩得一招叫做诱敌深入。
一连走了两天,前方是一片黑岑岑的林子,林子之大早就夺了早年间修的官道,兴许已经占地为王一两百年了。
迅疾的冷风扑过来撕碎了阴云的暧昧,玩命地往外扔飞刀一样的雪片。
鹿云吓得拉紧了马车帘子生怕风雪一激动把布帘子撕成破布条。
风雪更大了,迷得车外的人们根本睁不开眼。
像是邀功一样,风从马车的缝隙里钻进来亢奋得哇哇乱叫,没见过此等阵势的小宫女吓得跟鹿云抱做一团,本来求仁得仁的事儿,到这会儿她俩却没法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了。
鹿云被二人压得直喘,好不容易探出一只手想把她俩往外推开些,刚摸到人家的身体,鹿云就学会了成语体似筛糠的正确用法。一瞬间鹿云就被南丁格尔圣母召唤了,她的手温柔地搭在人家后背上开始舒缓地轻拍,嘴里不自觉地哼起了摇篮曲。
廉悭和卫队长面色凝重,内心焦灼,没有向导他们也不知雪会下多大,要是在这深山老林里被雪截住定是十分难熬,况且早在十天前他们就被人盯上了。难道要在冻死和被人戳死之间二选一?天呐!真是丧气透了。
鹿云是被雪光照醒的,她呵着白气从车里出来。此时已是夜半,雪已然停住多时,廉悭和卫队长在未燃尽的火堆前互相依靠着半闭着眼闭目养神。
听到声响两人机警地站起来,手握刀柄目光炯炯有神,待瞧见是鹿云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危险就在此时发生了,利箭从边缘处射了过来。
破空而来的箭羽听在鹿云耳朵里堪比带来音障的战斗机,她吓得登时就不会动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被射中了,反正按照常理,高速穿刺在一定时间内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噗噗”几声,箭走了空,直插在积雪里,箭翎颤动着像鸟的翅膀一样。鹿云的目光焦急地在地上乱转,没有血没有血真是太好了,她胸腔炸开狂喜,这样的心情与新婚夜寻找落红的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可怕的冷兵器时代!可怕的冷兵器时代!红的是血,粉的是肉,白的是骨头,绿的是胆汁啊!鹿云站在原地,诗意突然蹿了上来把运动本能都冲散了。
廉悭用佩刀拨挡飞箭,旋转跳跃身姿矫健,他朝鹿云的方向瞥过来。这一看让他心跳失速了一秒钟,也分不清是吓得还是气得,反正鹿云正在生成的一组颇有文采的造句被廉大人一脚丫子给打断了。
廉大人横踹在鹿云腹部的大脚比她的腰还粗,天呐!这段日子咱是被饿瘦了吗?!震惊中的鹿云都没来得及惨叫,就“咻”的一声飞到了一棵老树后面。
“廉大人,你,你其实恨的是我……”鹿云抱着老树缩成了一个球。
廉悭和卫队长疾步上前,护卫在鹿云周围,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充满了她的耳际。
鹿云不敢抬头,只觉得又回到了那日血肉横飞的街道。
渐渐,打斗声变得稀疏,又渐渐远去,要不是鹿云一直盯着廉悭和卫队长不断变换步法的双脚,她都疑心大家伙是被坏人团灭了。
敌手暂且离去,不知是吉是凶,卫队长急令外围交战的士兵上来汇总敌情。
其余众人抓紧时间,检查伤亡情况,索性只有两名士兵受了轻伤,一名宫女被流箭伤了胳膊。
鹿云奔回马车把装药的包袱拿了出来,出宫前她就带了两样东西,一样是药一样是宫中赏赐的钱,或者还要加上一样——公子侑写得那篇该死的作文!
还没等众人包扎停当,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听上去来人为数不少。
众人紧张地握紧了兵器,就连那位没受伤的小宫女都拔下簪子紧紧握在手上。
“小鹿鹿,你还好吗?!”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雪夜里悠悠地传来。
是……凤凰!鹿云一下子跳起来,心又开始高频率跳动,跳得她手掌都在发麻,这真是她出宫以来最最高兴的时刻了。
廉悭和卫队长打了个手势,所有人依旧保持着警戒。
不久覆着白雪的树林间出现了一支人马,凤凰走在最前面,她穿着红斗篷,罩在兜帽下的脸映着雪光有些发青,身上的红色衣料随着行动妖妖袅袅,真是一副怨气深重的样子。
就算是女鬼也是最受欢迎的女鬼!鹿云欢呼着凤凰的名字飞扑了上去。
“鹿云,你怎么混得这样惨?”苏木一副假怜悯的样子和菇茑一起穿着跳神工作服从人群中晃了出来。
女鬼凤凰走过来惦着脚去摸鹿云的头顶:“小鹿鹿,就说姐姐不会抛弃你吧!”
鹿云含着眼泪拼命点头,一把抱住凤凰差点把她扑倒在雪地里。
眼下情形不是叙旧的好时机,鹿云朝廉悭挥着手喊道:“自己人!警报解除!”
两方人马会合到一处,廉悭和卫队长手按剑柄依旧保持着拘谨的态度。
凤凰上下打量廉悭,嫌弃地一撇嘴:“廉大人果然靠不住啊!我们跟在你们身后十来天,替你们挡了最少五拨刺客。”当然,刺客是败于武力还是败于心理素质,凤凰是不打算解释清楚的。
一听此话,廉悭和卫队长顿时面生愧色。
凤凰昂首阔步转了个圈,似是不经意地凑到鹿云耳边小声说道:“小鹿鹿,你说你是啥体质,人家穿越女招桃花,你居然招刺客!”
鹿云委屈地抽噎两声:“命不好。”
凤凰那边一位面色阴沉的男子很煞风景地冷冷一哼,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鹿云循声望过去,只见对方是个瘦削的青年,青白的脸上挂着一对黑眼圈,此刻他正眼白朝人,瞳孔向天,发出轻蔑声音的嘴角尚未复归原位,把一张脸拉得瘦长,简直比白无常还丧气。
就算不迷信鹿云还是觉得身边有这么个人物挺不吉利的,况且不知怎得她还觉得有几分眼熟,大约跟公子侑是同款男子。哎呦喂,等会儿她得撺掇凤凰把这老兄扔进林子里去喂狼。
廉悭和卫队长也隐隐觉得对方有几分面熟。于是问道:“巫医大人,请问这位是?”
凤凰心情却似不错,她也没回头只是朝后面的方向挥了挥手而后爽快地答道:“这位是我未婚夫,前徐国公子徐危。”
此话一出,本就在戒备中的廉悭众人一起手压刀柄,“噌”地一声将利刃抽出二寸有余。
按理说一方剑拔弩张,另一方多少得做出些动作来呼应,谁知凤凰那边的人浑不在意。要说完全没动静也不对,大家微微朝后蹭了蹭,根据相对运动公子徐危的位置变得靠前了。
公子徐危收了下巴,眼球的位置摆正了一些,不屑地瞟了一眼廉悭和卫队长,嘴角往下一撇又要发出一声冷哼。
“啪”地一声公子徐危的嘴巴被一颗雪球砸中了。
鹿云用力地捏着手里的雪,一个雪球又要成型。一听到徐危这名字她就炸了,她圆瞪着眼睛凶狠极了,这位就是她穿越之旅倒霉的源泉,今个总算是见着活的了!
公子徐危不仅长得丧气,脾气也丧气。他压根不管对面是未婚妻的朋友,噌啷一声就把腰间的佩刀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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