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散干净了,公子侑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远处鼓乐喧嚣,香气缭绕。公子侑已经在老梅树边站成了一株枯树,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的脚正困在哪一片土。
侍卫叶逢春像一缕轻烟飘到公子侑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公子”。
公子侑没做什么,甚至全身没有一丝动作,只是他铺向无尽广阔的目光渐渐收拢回来,在青黑的眼圈里暗自放光,他稳稳地踏在自己的立足之地上,他要像树一样,在漆黑的地下一寸一寸地伸展自己的根须,直到某一天,究竟会是哪一天呢?
他垂下头,削尖的下巴微移向肩头,他轻缓地用沙哑的嗓音说:“逢春,咱们走。”
人形枯树在宽大的衣袍掩护下,慢慢移动。弄权还是要平衡关系的,而破坏,纯粹的破坏反而直接得多,公子侑略显羞涩的笑,他要做的事比他的父兄们简单得多呢。
叶逢春跟在公子侑身后亦步亦趋,前后二十年间,叶氏一族作为侍卫家族已经死了十几口人,每次叶家死的人都是在预知的目的和理由里,踏上不可违抗的末路,而那些理由从不是真的理由,目的也不是什么目的,这些复杂的事,不是身为侍卫该想的事,叶家长辈的训诫是死之有名,终会归于荣耀。
跟在公子侑身边十年,儿时听闻的故事,亲身的经历,统统变成一张大网,叶逢春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祖宗牌位林里面那些永恒可以称为侍卫的人了。
叶逢春太想知道来路是什么,叶逢春更想知道公子侑会把终点设在何处,当叶氏家族失去了作为侍卫的荣耀,牌位林里的那些人若是活着是会笑还是会哭呢?反正不重要,他们早就死了,死得连飞灰都不剩,未来如何又跟他们有甚干系呢。
最深的冬日,是景国最隆重的节日,相当于景国的春节,而且景国的春节假期竟然有十五天。
除了没有春运,其实跟现代也差不多,全城百姓一轮一轮地刷着买买买活动,然后能放假的行业统统放假,当然饭馆很忙,各大饭庄推出了外卖活动,不是送饭上门,是大师傅带做菜团队并食材在各大富贵人家家里赶场。彩舞楼,喜翠楼啥得明面上也休业了,其实也加入了轰轰烈烈的外卖活动,大家都是服务行,谁能比谁服务差?一个个比着赛着的温柔娇媚,只把进行很久香道修行的大户女子们气得差点口犯嗔戒。一时间香道会女子们越发想念香药店小哥哥们的英俊温柔。
鹿云的日子过得很糟心,都说女怕嫁错郎, 女更怕入错行,嫁错郎如投错胎,入错行就是投错胎然后嫁错郎……
值此万象更新阖家欢乐之际,巫医馆是不放假的!不但不放假,连回家的资格都被凤凰剥削了。鹿云哭都没处哭去,她不是贪财的人,她昧着良心坚定的拒绝凤凰打算给她的加班费。于是她把凤凰惹毛,凤凰大人果断把加班费收回,并且加班强制执行。
就算古代没有劳动法,鹿云也是有爹有娘的人,她决定派出身后最坚挺的力量来支持她抵抗凤凰强硬的加班规定,然而她真心猜错了,鹿夫人眼睛一瞪挥舞起大扫帚就要给鹿云来个扫地出门,就差在鹿家大门口给鹿云摆一个覆水难收仪式。
鹿云惊呆,鹿夫人真是她亲妈么?还是鹿大人体贴,趁着鹿夫人朝鹿云猛练扫帚功的时候,他替鹿云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里面裹着好些鹿云平时穿的换洗衣服并且还塞进去一小罐鹿夫人秘制的极品酱菜。
鹿云可怜巴巴地抱着包袱对着鹿家紧闭的大门,心头跑过五千头非洲野牛,天呐!她这是被逐出家门了?看这意思连鹿大人也不是她亲爹吧!
鹿大人和鹿夫人的态度很明确,有了能为景国百姓服务的机会一定不能推脱,这是作为景国子民的义务!鹿云咧了咧嘴,他俩就懵她吧,她才不信景国的国法里有这么一条呢,哼,一准是鹿大人和鹿夫人瞧她碍事,这两人一准是想偷摸地去过二人世界,虚伪。
其实鹿大人也得加班,而且比平时更忙。在原版鹿云的记忆里,即使是原先在巡检司那会儿,鹿大人的新春假也是不存在的,不但不存在,从各大市场迎来第一轮买买买狂潮时,他们就加紧人手,一天几班轮着巡。
几天下来,在丧失人性的凤凰大人的驱使下,巫医馆众人活活瘦了好几斤,就算菇茑的厨艺再营养都没阻止众人掉膘的速度。
巫医馆已经忙到乌烟瘴气了,鹿云累得像狗一样趴在栏柜上喘气儿,她叉着腰朝凤凰抱怨:“凤凰啊,知道你是神医,热爱救人,可病人的命是命,咱们的命就不是命么?把咱们累死了这份孽债也得算你头上。”
凤凰从牙缝里冒出一声冷笑,没辙凤凰在病人面前可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圣母,在鹿云跟前偶尔就是面目狰狞的夜叉呀啊喂!
凤凰疾步走到鹿云身边,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再敢抱怨!喂你吃蛤蟆!”
鹿云不服气地一哼:“食熊者肥,食蛙者瘦!”她用手一指东屋长椅上半坐半躺,白胖白胖的王善人,“你要让我吃蛤蟆,一会儿我就咬他两口!”
凤凰噗嗤笑出了声,眉毛挑了挑说:“去咬啊!咬之前带点盐不然会腻的。”
额……鹿云,咂了咂嘴,似乎感觉到一阵青蛙配肥油的奇幻味道。
王善人在椅子上哎哟,刚才被菇茑灌了三碗改良过味道的白醋,这会儿他已经没啥大碍了。
鹿云歪了歪嘴角,这只大爷也真是娇气,不就是被鱼刺卡了么,谁让他大冬天的非得要吃鲜鲤鱼,活该!
鹿云又一想,觉得自己的思维也忒不正确了,王大爷要吃鱼既然是有善人的名号肯定是要付钱的,如此幺蛾子的吃食说不定还付了大钱,此等促进经济活跃的好事她怎么该有意见呢。而且最重要的凤凰还收了他老人家一大笔医疗费,鹿云瞥了一眼菇茑的方向,今天进账不菲,会不会加餐呢?
顾客就是上帝,鹿云终于转过弯来,她展开摆地摊时练出来的无敌笑脸,每次路过王善人跟前她都露出最亲切最好看的笑,直把陪王善人来的王家小闺女吓着了。人家小闺女九转玲珑的心肠饶了绕得出一个结论,这位笑嘻嘻的女妖怪指定是看上她爷爷了,要是再让她在爷爷跟前绕两圈,指不定是谁先忍不了就扑上去了,哟喂她才不要再多个小奶奶呢。反正爷爷已经没问题了,她得赶紧把他老人家撺掇回家。
鹿云第十五次端着汤药从东屋门口经过,王善人竟然不见了?!熟不知鹿云的微笑服务替巫医馆解决了床位紧张的问题呐。
整个春节假期,巫医馆众人平均减重五公斤,包括后院制药的两位老工人,瞧着五官愈显立体的巫医馆众人,鹿云都想自个出钱给巫医馆送面绣着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的小锦旗给巫医馆挂上。
鹿云算了算,或许正是假期所以巫医馆接的都是什么奇葩病患啊。排骨卡着的,年糕堵着的,酒精中毒的,吃饱了撑的,吃饱了撑的然后上下不通气的,筷子穿腮帮的,下巴脱臼的,纵欲过度连在一起分不开的……鹿云很庆幸自己偶尔是带着纸壳面具的,不然以后在大街上见着了该情何以堪?
不过,鹿云却悄悄敬佩起凤凰菇茑和苏木,人家确实是正经大夫呀!还有传统医学博大精深,本来么,好几千年出现过辣么多大夫还能一个病人都治不好?不少大夫也是有理想的呀。就说这段时间,巫医馆是救活了多少病人啊,指不定就是几千年后谁家的祖宗呢!
鹿云把自己对传统医学的敬仰之情跟凤凰念叨了一通,凤凰把得意藏在了矜持的微笑之下,她可是巫医大人才不会被人随便夸一夸就喜形于色呢。
这会儿,巫医馆已经不忙了,大家伙都扯着闲话只当休息。鹿云穿来的比凤凰晚,于是她滔滔不绝地回忆着自己穿来前趴在网上看到了关于中医的骂战。
天呐!那群中医黑也忒凶残了,不提科学就逻辑都十分感人,鹿云评估过自己的战斗力,而且她中医常识基本为零,她决定当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就看看不说话!现在她在巫医馆日子不短了,无数的知识砸进脑袋里,鹿云觉得腰杆硬气了很多,要是给她个电脑,再连上WI-FI,她一个人就敢跟一群人战上三天三夜,就不说一粉顶十黑,一粉顶一黑她还是有自信的。
凤凰边听边皱着眉,等听完后鹿云把嘴里的唾沫都说成了白泡泡,嗓子干得不喝水就讲不出话的时候,她拉住鹿云的手郑重地拍了拍:“对中医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小鹿鹿你得记住,咱家不是中医,咱是巫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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