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夜掉头就跑进灶房，他还想多活几年，好不容易才熬到头了，这好日子才刚开始没两年。

　　聂七娘亦是一脸苍白，身子缩身天清子。

　　可是天清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执着桃木法剑的手竟在微微颤抖，上头半湿还未烧完的黄符，举向黑雾：“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身！本真人在此！快束手就擒！”

　　三更噗哧笑了出声，沈卫一脸严肃地说：“人家做法呢，别笑。”

　　“是啦少爷！”

　　三更眼中笑意更浓了，拉着沈卫的胳膊，花枝乱颤。

　　天清子哪还顾得上训斥这俩，看那黑雾朝自己冲来，更是双腿发抖，突然一声大叫，撇下聂七娘掉头就逃。

　　他那小道童也是跟着逃外门外，还一脚踢到木桶，痛得抱着一只腿在那跳来跳去。

　　一到门前，使劲推门拉门都纹丝不动，天清子心里真是叫苦不迭，连姥姥都喊出来了。

　　可这又有何用，小道童赶上来，两人合力，还是拉不开门。

　　那边，聂七娘已是磕头如捣蒜，咚咚地响：“求，求，求您饶了我吧，我也就是一个苦出身的女子，干的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也不知何时得罪了上仙，还请上仙放过。”

　　黑雾冲到她身前一米，突地不动了，在那摇摆着。

　　沈卫走上前，手一指：“你还不现出真身？要我破你修为吗？”

　　指头上不过沾了桌上一点朱砂，那黑雾就惨叫一声，砰地一响，雾尽散去，地上跪着一个老苍头。

　　“你，是你……”

　　聂七娘一惊，她认出这鬼来了。

　　“你是三六叔？”

　　“是我，你害死了我！我今日是找你报仇来了！”

　　那鬼一抬头，七窍都在流血，可怕至极。

　　“我，我，害死你的不是我，是秦爷！”

　　到这时，聂七娘还顾得了许多，将秦时夜抛出来了。

　　“他在哪里？我要找他算账！”

　　三六叔转头就要冲进灶房，沈卫也不拦他，他也不跟沈卫说什么，好像有所忌讳。

　　看这鬼飘走，聂七娘才叫苦。

　　她和秦时夜这对鸳鸯可说是命运相连，少了一人，这媚香楼都休想维持下去。没有秦时夜在官府的内援，单就靠聂七娘的生意本事，媚香楼开不起来。

　　她跟着要追过去，沈卫笑道：“你们合谋害死了这鬼？”

　　“不……大人，”聂七娘突然想到，沈卫既能让鬼现形，那他能不能抓住这鬼，“求大人救小人一命，小人愿侍奉在旁，永世为奴。”

　　沈卫嗤笑道：“你能比得了我家三更一根汗毛？要你何用？”

　　“小的要是端茶倒水，知心知肺，自是比不了三更姐姐，可三更姐姐在房事上怕是比不了我。”

　　聂七娘媚然一笑，秋波流转，竟是百媚横行，让沈卫都不自觉的心跳漏了一拍。

　　要人命啊，这媚香楼的老板娘可真是迷死人不偿命。

　　“呔！我家少爷自有法度，哪会要你这害人精！”

　　三更一提醒，沈卫才尴尬一笑。

　　“三更姐姐，你未经人事，不知其中奥妙，我若服侍大人，自然也会将本事传授于你，到时你若被大人纳入房中，自也能帮大人许多忙。”

　　聂七娘还不肯放弃，还一言点破三更还是黄花闺女这件事。果然曾经做过花魁，眼神狠毒。

　　三更却是神色一冷，像是随时都要出手。

　　沈卫在她身前，毫无察觉，只看聂七娘害怕地缩了下，就说：“要救你也不难，只是这鬼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当初媚香楼还不叫媚香楼，叫春香楼，楼中头牌名为春香。曾在点魁之夜，被点为六大花魁之末。说来，跟小女子还有一些过节。那三六叔是春香楼的老板，被秦爷使计抓入牢中。又拿钱疏通，令这牢中狱卒大肆折磨于他。等他吃不消时，就敲诈他，让他家人送钱来。如此半年下来，三六叔家财万贯也受不了。只得将春香楼贱卖。秦爷那时才和小女子将此楼盘下，并改名为媚香楼。而秦爷也让人将三六叔放出牢。可他不甘心，又上门纠缠。秦爷一怒之下，将其踢死，并让人把他尸体扔到秦淮河中，沉石河底。再上人找来江洋大盗，把三六叔一家七口全部连夜杀死。此案在府中也成了悬案，久久未决。”

　　聂七娘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跟着就是秦时夜的惨叫从灶房传来，她立时趴倒在地：“求大人救救小女子。”

　　“这么说来那三六叔是冤死的了？你们是谋财害命？”

　　“到也怪不得我，我只是冀附，主谋是秦爷，他拿的主意！”

　　聂七娘已是浑身颤抖，额头贴着地面，先前磕头已将额头磕破，冰凉的地面碰及伤口，也有些许疼痛。

　　沈卫沉吟不语，这事好办也难办。

　　“少爷，此人作恶多端，帮她不得。”

　　“不是帮她，那冤魂已成厉鬼，就是杀掉她和秦时夜，也无法平息怨气，必将在城中作恶。要放纵下去，也不知他会害多少人。少爷我这点慈悲心还是有的。七娘，你起来吧。”

　　聂七娘松了口气，她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此时站起来，抹掉几颗，也不敢看三更，垂手将于一旁。

　　“但不让他杀人，也不好对付，秦时夜这条命先交代了吧。三更，你将林操刘永胜叫出来。”

　　不需她去叫，二人虽在风流快活，可秦时夜的惨叫，也让他们惊了，提着裤子从后院跑出来。

　　“少爷要抓鬼，你们在一旁护法。”

　　“知道，三更姑娘。”

　　刘永胜一指那靠着门快要昏厥的天清子师徒：“这二人是干什么的？”

　　“假道士真骗子。”

　　三更不屑地说了句。

　　沈卫拿起桃木法剑，手指一弹，剑上黄符余纸完全脱落。

　　他又将木桶里剩余空白黄符放于法案上，拿起朱砂笔，唰唰唰一连写了七张。

　　“我将他抓于此符之中，之后再设阴庙一座，当可万全。”

　　世间有阳庙阴庙。阳庙者，凡是封神榜上有的，道藏上有的，供奉之处就叫阳庙。

　　阴庙嘛……死于非命的孤魂是鬼中的厉鬼，古以死而无后称厉，因无后嗣奉祀的鬼魂称为厉鬼。通常厉鬼供奉在大众庙，尊称为大众爷；因剿贼平乱而战死者供奉在义民庙，以嘉许其义行。

　　而凡因修路、建筑、迁墓所挖掘出土的无主骨骸，或有无名尸则集中供奉，称为有应公庙；如为无主女尸则集中在姑娘庙，以示男女有别；海上浮尸则称水流公，供奉在水流庙。

　　这些都称为阴庙。像是三六叔这种，也要起一座庙，让他有香火可供。

　　庙也不需太大，只要上有遮下有垫。

　　有的阴庙甚至只有一两平大小，上放着被祭者的牌位，外面架出一个屋檐，可供遮风挡雨，放置香炉，以及祭拜者磕头之用即可。

　　但这四时香火不能断绝，一但断绝，就会出事。

　　沈卫将阴庙的事告之聂七娘，她连连点头应承。

　　开销并不大，在城外寻一空地盖上就好。

　　“等将他抓入黄符之中，你我出城寻一善地，这样三五七年左右，他便能魂灭成佛，或是再入轮回。”

　　“谢……主人！”

　　聂七娘聪明伶俐，沈卫虽没说答应不答应，这个主人她是认定了。

　　三六叔从灶房中出来，嘴上还有肉，手还抓着一根手臂骨，看上去是秦时夜的。

　　沈卫脸一沉，这鬼竟有魔化的倾向，不单是厉鬼那么简单了，这要不收他，再等他多杀几人，冤魂聚集于体内，必将成鬼魔。

　　甚至杀千人之后，成了鬼王，那就是他都要棘手。

　　“你想收我？哪有那便宜事。还有你这女人，心肠恶毒。想要我杀了秦时夜放过你？哈哈哈，我要将这媚香楼中所有人都死！好驱我心中之恨！”

　　沈卫哪等他上前，手一抬，桃木法剑挑中七张黄符，手腕一抖，黄符就无火自燃。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一道杀鬼咒，从沈卫口中念出，黄符喷出一团大火，直扑向三六叔。

　　“啊！”

　　火势滔天，焰起三丈，将厉鬼整个笼罩，就听着三六叔在其中发出阵阵惨呼。

　　刘永胜哼道：“这什么厉鬼，惹了大人，还不是死路一条。你竟不知大人是做的什么官，天下间哪有邪物不怕大人的！”

　　林操瞪他一眼，说他话多。

　　聂七娘却在想，什么官能让天下邪物都害怕？哪不成这少年是钦天监的官儿？

　　“收！”

　　沈卫左手一拍持剑的右手手腕，一团黑光被吸进符中。

　　他再一抖桃木法剑，就看那剑上七张黄符已烧掉六张，只余下最后的一张。

　　用的是杀鬼咒，可也杀不掉这厉鬼，只能用那封魔符，将这厉鬼封入符中。

　　但要是想一了百了，直接烧掉封魔符也办不到，还是得起阴庙，烧高香。

　　沈卫走进灶台，只看秦时夜浑身被撕成数截，四肢残破，身首分离，连肚皮都破开一个大洞。肠子被扯到门边，挂在门把之上。

　　聂七娘饶是恨这秦时夜没了往年雄心，也不由得兔死狐悲。又被这风吹起来的腥臭弄得浑身难受，想要呕吐。

　　“你收拾一下吧，择日不如撞日，下午你便随我去城外挑选庙地。”

　　“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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