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西斜将没。
漫长官道上,一位白衣俊逸男子由远方渐渐行来。
一路走来,大概也身累体乏,便折在路边一家烟尘斗乱的酒摊暂时歇脚。
酒摊老板望见这位一身金白相间的秀美少年,赶忙堆笑,丝毫不愿放过这位或许是名门望族后裔的富家子弟。
少年随意扫了一眼老板铭刻着岁月印记的脸庞,冷冷说道:“来碗凉水即可。”
酒摊老板神色略有凝滞,本想向其推荐本店上好佳酿,但又见少年并无与之交谈的兴致,而步往不远处纹路粗糙的方桌,只好应上一声“稍等”,折返而回。
寒风拍打灰白霜草,两旁枯叶瑟瑟而抖,眼看这黑夜又将君临大地。
远方望得到一座落日下颓败的孤城,城墙上是被黄昏投下的鲜血般的红。
少年吐出一口浊气,顺便将木凳上的灰尘一并吹散,巧身一跨,坐于桌前,静候久违的甘露。
如此方寸之地的酒摊,此刻也并非只他一人莅临。
相隔五丈有余的地方,便有三两位虎背熊腰的汉子一个劲地将陈酒往嘴里送,不断发出爽快的感叹声。
又有人不顾形象抹着汗珠,又往身上擦拭。
虽说早春将至,但如此光着膀子大声喧哗,一来冷,二来还是有伤风雅。
不再将视线投送过去,因为自己此刻刻意一人孤坐一方,与周围大汗淋漓,五大三粗,言语粗鄙的汉子们格格不入。
晚风浮动鬓发,远处黄昏中的那座城池也好似在广阔的天地哀嚎,没人知道它想要表述什么。
少年只有这般感悟,因为眼前一幕与他心境极为不符。
他伸过手,抚摸着搁在桌上的临走时大师兄赠送的佩剑,感慨油然而生。
佩剑没有名字,大师兄说是让他自己起,随后他便想到自己此行定不负师尊与师兄厚望,因此便把这剑唤作“荣归”,以示自己的万分自信。
他本就应该有这样的自信。
因为他叫慕送阳。
以前或许无人知晓,但现在他也于龙玄之中声名赫赫。
慕送阳容颜生得清秀,肤如白玉,恰如书中所言风流美男子。
他与他的姐姐慕迎雪一样,继承了这个家族姣好的容貌,不过这向来不是评价一位天才最重要的原因。
但同时,他还是昭阳殿大长老葛青风的关门弟子,要知道,葛青风如今也只收了两位弟子,另一位便是众人公认的年轻一代第一人的陆煜杨。
与陆煜杨成为同门,何其荣幸。
而这也许并不是大家记住他的真正因由。
他即将成为陆煜杨的内弟,这才是众人对他遵从的原因所在。
他其实不喜欢如此横空出世,闪亮登场。
他从不好吃懒做,打小以姐姐为榜样,勤勤恳恳,但如今天上掉下惹人垂涎的馅饼,况且他自认不会被砸死,又为何不将之作为依仗,让自己更上一个台阶呢。
漫漫人生,唯虚荣填之不满,他这才明白贪恋富贵名利,原来是何等幸事。
他只望姐姐能快些嫁给这位人中翘楚,这样他便能于更高处施展自己的才华。
他还记得临走时陆煜杨与自己的谈话,要他去参加湖山大会。
本来他也有这个打算,而且正准备毛遂自荐一番,结果陆煜杨率先将这一艰巨任务委派到了自己的身上。
刚入葛青风门下,陆煜杨也并未因慕氏一族与凤山堂的关系对自己存有偏见,他倒是处处向自己嘘寒问暖,让他在这一陌生环境感受到了原本在家族才会拥有的舒适。
大师兄对自己的教益无以为报,后来得知原来自己的姐姐将会在其生辰当日嫁他为妻,于是他更为赞同这桩婚事。
大师兄乃人中龙凤,能于世间一眼认定了姐姐,那的确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他是这样想的,于是随着时间推移,这般想法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
昭阳殿的其余弟子们或多或少因为陆煜杨的关系大都待他不错,因此没过多日,他便与他们打成一片,也从他们口中听闻了更多陆煜杨的丰功伟绩,随后更是打心底佩服自己未来的姐夫。
大师兄和蔼可亲,他也知晓那也跟自己的姐姐不无关系,但事已至此,唯有好生把握,才不可丢失这份造化。
他一边憧憬自己的远大前途,却并未陶醉在优越感中。
他乃名门之后,自然懂得如何才可脚踏实地地把如今一切珍惜而不落得一个物是人非,财散名尽的下场。
不久前,表姐慕雨莹来信总问些有关大师兄大至悲喜情绪,小至衣食住行的情况,惹得他一阵疑惑。
渐渐地,他才知原来表姐也存不轨心思。
自己爱莫能助,所以在能帮则帮的情况下,力求尽量隐晦地让她懂得自己与姐姐的差距。
毕竟,鸡又怎生比得过凤凰?
念及此节,慕送阳摇头微嘲自己这话说得不太讲究,以水做酒,略一仰头,潇洒将之灌入喉中。
落日孤城与这荒野中一人独饮的少年,使天地间独具一种残破里透露生机的味道。
对于今后的打算他也不是没有头绪,他不会做混吃等死的富家儿女。
所以,他会获得湖山榜首。
这是他在陆煜杨面前立下的一个热情昂扬的誓言,好像是在向他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少顷,天色入暗,老板在柜台上放置了一个油灯,勉强能为客人照明。
身心的困乏也大致得以缓解,慕送阳活动活动了手臂,正要起身。
虽然尚且不知其余龙玄六派弟子的所处位置,但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他不会长在此处逗留,至少要赶往城中,寻得客栈歇息。
周围的人都高声闲聊着道听途说而来的江湖野史,但慕送阳依旧置若罔闻,略略起身,将剑握在手中,刚要转身,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视线。
所幸,并未在人群中寻觅太久,那人正对着他,方才两人眼神也偶有交汇,但那只在须臾之间。
男子的目光很惨淡,像柜台上即被晚风扑灭的残烛灯火。
他很少与同伴接话,目光始终注意着慕送阳,就连此刻也是如此。
在慕送阳刚好站起身子的一刻,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后,身行犹如鬼魅一般,来到慕送阳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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