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纷飞,人们在这连绵的阴雨中都失去了忙碌的兴致,于是他们开始懒散。
虽然城门内外仍有士兵有条不紊地检查进出的行人,但很明显,他们丧失了前几天的气势。
涣阳侯可能再过一两天就要被城主撤销宁安城兵马总督的职位,因此对于下位者来讲,换人如换天,在久久无法找出修晨三人的情况下,临时的指挥官也发布了减轻搜捕力度的指示。
这几天一直跟随搜捕大军的涣阳侯也被城主叫回,在马车上,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着什么,一人独坐在车舆,自刎而死。
他死得很不值,因为在事发当天,他采纳了陆煜杨的建议。
在他心目中,这位少年英才向来算无遗策,他专门为自己指明疑似修晨等人藏匿的地点,并且主动请缨帮助自己搜寻其他的位置。
但结果终究是竹篮打水。
他因陆煜杨而死,而到死他还以为接受到对方莫大的恩情。
当整座城市的人都知晓涣阳侯府在婚礼上爆发的丑闻后,他便知晓自己活不长久。
无数人觊觎他的位置,一旦出现丝毫差错,不光自己,连家人,也都万劫不复。
喉咙处的鲜血一直流淌,可他的眼睛却久久不肯闭上,弥留之际,他终于还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那位即将迈入婚礼的儿子,在那天晚上,他几乎把家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却再也唤不回佳人垂怜。
第二天以后他便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他知道他要去寻自己的未婚妻,可这一路上……
终于他没有力气再想下去,身体的血液流干了,他也成为此次湖山大会的牺牲品,成为他人的玩物。
不知下一个,又会是何人?
……
……
就在十月十五那天,修晨找到了林烟梦,向她表明想离开宁安城的想法。
这位久经风尘的女子,看遍情场、官场上的无数男人,在最为娇艳的年华,成为了群芳阁的花魁。
虽然一切都拜那位天上阁的大人物所赐,这个男人很奇怪,他甘愿自己的女人在其他男人的怀里嬉笑,也不愿为她赎身。
看着修晨,就仿佛看着那个男人。
他们确实不太一样,眼前这位少年以及以往侍奉的那些男人比他好过不知千倍万倍,但她却心甘情愿,为他独守贞洁……
按照两人的关系,林烟梦可算是修晨的师伯母,因此作为长辈,她理应在这时伸出援手。
群芳阁明面上是一个男人消遣、放纵之地,私下却藏有贩卖少女的勾当。
不少被卖或被抢来的妙龄少女以一种特殊的渠道从城外被带入群芳阁,有的可作为官人们的小妾,有的自然留在群芳阁献身打拼。
作为一个牵动着万千高官的利益网络,那条密道,自然也成为这个世界上黑暗的代表。
密道中有很大的腥味,并且密不透风,伸手不见五指。
修晨手持着一根火把,与林烟梦并排走在前面。
不远处能听到有水滴答落下的声音,伴随着自前方飘来的寒意,钟离打了一个寒颤。
依靠着模糊的光亮,慕容薄雪能看到钟离脸上的苍白,低声问道:“没事吧?”
钟离冲她笑了笑,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这时慕容薄雪暖心地握住钟离的一只手,明亮的眼里,绽放着火光。
钟离顿时觉得浑身温暖,踏实地走在路上,与慕容薄雪之间的距离,下意识地靠近了几分。
“前面就到了,你们跟紧一点。”
林烟梦明显感到身后的异动,回过头,微笑着提醒着两位妹妹。
当她再次回头,钟离才把方才低下的头,重新抬起。
一路上,林烟梦与修晨虽然谈不上有说有笑,但言语间不乏一些私人问题,钟离不禁觉得那天两人确实发生过什么,不然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变得如此交谈自然。
但很好,林烟梦的话并不是一时敷衍,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处光亮。
四人加快了脚步,临近洞口,他们才发现光亮呈橘黄色。
林烟梦伸出玉手,在墙壁旁边摸索,最后捏到了某个物什,紧接着,轻轻按下,那带有一丝缝隙的石门在一声沉重的闷响后,缓缓开启。
一阵明媚而温暖的阳光,完完全全照耀在四人的身上,一时间四人都不约而同地用手挡住眼前的光芒。
林烟梦微眯凤目,率先走在前方,三人也紧随其后。
待完全躲过明朗的阳光之后,林烟梦轻舒一气,拍着胸口说道:“虽说能够早些带你们出城,但确实因有些事情耽搁,希望不影响你们赴约。”
修晨抱拳感谢道:“林烟梦小姐言重了,能帮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还不知如何报答你。”
林烟梦轻笑一声,当着两位少女的面,上前抱住修晨,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们之间,还需多说?对了,下次见我,就要换个称呼了!”
“什么称呼?”
“梦儿。”
“这……”
修晨当然知道林烟梦虽只比自己大上三四岁,但也算得上自己的长辈,立马从她的怀里脱身,神色郑重地道:“林烟梦小姐,这话可不敢讲!”
“咯咯咯咯……”
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能勾人欲望,这女子本就天生媚相,此刻这番掩嘴浅笑,让修晨如同身处前日那般情景。
而钟离的心中却对这妖冶风流的女子并未抱有太好的印象,她听过七长老曾经叫过她梦儿,倘若要修晨也这样叫,那岂不就成了……
她的内心不允许她再继续想下去。
她选择打探四周。
发现这个地道的门极为隐蔽,因为四周草木丛生的缘故,一般人都会认为那门只是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
钟离回望石门,又想到之前修晨向其介绍密道的来历,唏嘘不已。
夕阳微红,于是修晨以时候渐晚为由,逃离了林烟梦的无事殷勤。
林烟梦当然明事理、通人情,娇躯轻扭如蛇,在修晨身上盘旋片刻后,也正色地与之告别。
临走之前,她把钟离与慕容薄雪叫到跟前,并让修晨远离三人,说了些悄悄话。
本来钟离很是反感林烟梦,但随着林烟梦言语的深入,她的眉头逐渐伸展,似是因其一席话,完全改变了对其的误解。
林烟梦再次回到石门之前,回头一望,看见三人都同时微笑着挥手告别。
她也以迷人的微笑投以回报,只不过修晨明显感觉当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那微笑似乎也有些许异样暗藏其中。
可能是与之前向她们将的话有关吧?
修晨这样想着。
……
三人共行于一条土道之上。
这条路很宽,两旁已由长青绿竹将其余杂树所代替,看来确实应该是到了信中青林竹间附近。
眺望过难以看清的前路,修晨笃定一时间的确不会出现来自宁安城的车队。
他与两位少女静静地走着,晚风微凉,却与夕阳残余的温暖交融在一起,不知到底是何触感。
“她之前对你们说了什么?”
修晨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但也深知钟离不会回答,不过还是选择提出。
走在钟离旁边的慕容薄雪望向修晨,看似是有些蠢蠢涌动,但看见钟离并没发言,因此乖巧地沉默不语。
“她让我们别告诉你。”
“然后你就不告诉我了?”
修晨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不,可以告诉你,但不是这个时候。”
钟离停下了下来,因为路旁有一个简朴的酒肆,望见了酒,信中所写的地方自然也就到了。
有一根旌旗插在了路边,与酒肆的屋顶一样,因灰尘或是光阴而失去原有的色彩。
酒肆的老板站立在简易的柜台上埋头计算着账本,并没有发现路中的客人。
但奇怪的是,柜台上横摆着一柄大刀,与这酒肆极为不搭。
而柜台的外面,露天搭了一个长棚,棚下摆了几张桌子,这时也只有一位客人,裸露着臂膀,一手握着不知是何种动物的肉食,另一只手端起一碗陈酒直往嘴里灌,豪放不羁,好不痛快。
或许是因为久违的晴朗,他在忙完家中的农事之后,便一直坐在这里,除了向老板要了几斤酒,几斤肉,便再也没有答话。
晚风静吹,他在风中,醉酒渐醒。
寒风吹拂着路中的黄沙,他在静处无声观望,就像在高处静观世间的纷扰。
黄沙里,有人影晃动。
没过多久,三位年轻人,走进了酒肆,他们的身上都残留着方才突然狂卷的沙尘,但他们的面容都很平静,就像他们在这乱世中安然存活。
他端详少年的脸,他没有注意少年的目光,只是在看着他的脸。
他以为少年在见到自己后,会率先开口,但等了很久,他们之中并没有一人对自己兴起交谈的兴趣。
“小哥,要酒吗?”
他把剩下的半壶酒随手扔了出去,但也许是因为喝多的缘故,那壶酒只扔了两人之间一半的距离。
下一秒,他能预见酒壶会“咣当”摔个粉碎。
因此,他开始算计自己到底欠酒肆的老板多少钱,这壶酒、这盘肉,还是……
到底自己的那东西能不能够完全抵消?
他不打算再想了,他开始生气,他还不想还那些钱,而是想在酒壶碎落一地之后,揍这小子一顿。
因为他的不作为,自己失去了钱财。
因为他的不作为,他还可能丢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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