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思很浅显,修晨自然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能与修晨贴心交谈的人并不多,慕容薄雪是其中之一,同时她的话语应该比其他人更有分量。
“阿离……”
修晨在心中暗忖,神情微异,不过慕容薄雪并没有感受到他对于自己的意见产生丝毫反感。
她安静地笑了一会儿,说道:“昨夜我俩又聊到了你……并且……我大胆地说我也喜欢你……”
“不会吧!”
修晨面容显得无辜,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当然是假的!”慕容薄雪柔软弹嫩的小脸微微涨红,当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解释道,“我只是想试探她,没想到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虽说自己本就出于尝试意味,可当那时说出那话,至今她仍觉后怕,她担心钟离会做出过激的举动,但是压在她内心的大山可能容不得她有半点闲暇,那时她可能在想为两人做个顺水人情,从此也好省去牵挂。
“我们先不说她了。”修晨脸无异色,微微说道,“等会我要再去一趟冥阳城。”
“什么!”
慕容薄雪无法镇定,她二话不说轻轻拽住修晨的手,担心地说道:“你刚刚苏醒,又怎能再轻率行事?况且昨日之事,想必也使对方加强了戒备,再寻机会,未必比昨日更为轻松。”
修晨从床上起身,将慕容薄雪重新按下,对她笑道:“我哪有这么傻?只是我有约在身,今晚必须与那人相见。”
修晨望着仍面色苍白的少女,开怀笑道:“只是赴约,放心,我绝不惹是生非。”
他眼神熠熠,断然不像大伤初愈,可即便如是,也不能让慕容薄雪全然放心:“沙鬼也去吗?”
“不,”修晨摇头道,“我跟钟离一起去。”
“可是,到底是去做什么?我还是有些担心……”
当她问出这话时,她竟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向他这样问问题。
修晨没有不耐烦的意思,解释道:“之前我与阿鬼见到了一个曾经天上阁的师妹,我答应过她今晚要再次相见,我们约有五年未见,因此,我不想再辜负于她。”
慕容薄雪理解性地点头,似是放下心中包袱轻轻叹气,又问道:“大约多久回来?”
“可能要过几日吧,不过目前我七长老已不知踪迹,我们还会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如果有机会,我就让阿鬼教教你如何修行。”
慕容薄雪并非完全性情单纯的女子,在面对修晨的如是妥当安排,她缓缓起身,轻声说道:“多谢。”
她已经记不得是从何时真正从父母伤亡的阴影中走出,枯树开新芽,便是这种柳暗花明般的喜悦来自这位曾经陌生少年,她从他身上找到了属于亲人般的味道,她不曾拥有兄长,但此人却让她理解兄长到底可以为妹妹做些什么。
少女深情,他又怎会不知,只是他不愿看到少女把之作为束缚,不让她心觉亏欠,于是他没有制止她的感谢。
他冲少女轻轻点头,随后看了看窗外,说道:“告诉那位前辈,我醒了。”
……
天女峰下,寒梅孤放。
一位飘逸男子在寒风伫立。
望着落去的花瓣,他的眼神随之黯淡。
看到的人或许都认为他正因某事伤情,但事实上,此刻的他,脑中一片空白。
人生牵绊,可能也唯有他认为微不足道,因此他总心怀乐观,从不触景生情,只是望着那飘摇寒梅,他的心却不再平静。
挥别与回眸,他都没有做给或许正在山巅俯视自己的女子,因为自己所做之一切都惊扰不了对方。
那道身影消失了,应该是厌倦了自己的背影,他无法埋怨对方,因为自己并未因此感伤。
突然,又远方传来空气的撕裂声,来得极快,常人几乎无法避免,而他却嘴角一扬,双眼紧闭,一手掐诀。
那一箭夹杂风雷,刺破了身前的梅树,在虚空旋转,而形迹却捉摸不定。
但他知道它来自东方,是那家伙最喜欢的方向。
可不管如何,它来往一处,去也只有一条归路。
耳边雷声阵阵,他知道那一箭快至面门,可他仍旧云淡风轻。
他从不在那人面前输掉气魄,因此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后退一步,似乎也没有一丝吐纳。
风雷箭,是那人罕有人知的绝学,今日那人并不想至自己于死地,只想推敲目前自己为何心境,但要读懂自己的内心,谈何容易?
只听他口中低沉一声:“破!”
随之而来,是从周遭四面八方的无穷力量。
“咔嚓——”
箭身并非绝品,徒有气势,本身却不堪一击。
利箭于空气中残存的呜咽在耳畔回荡,他知道这只是强弩之末,于是对着某处喊道:“雕虫小技,还想在我面前卖弄?”
“哈哈哈……”
从远处走来了一位黑衣男子,一路走来,掌声不断,似是惊叹于对方短时间内所做出的反应。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逐渐走近的男子,寒声道:“你怎么会想到在这里与我会面?”
“我想让她看看你我之间的勾当。”
黑衣男子的面容被长发掩盖,但他依旧能看到一双阴寒的眼眸,像极了传言中噬血的厉鬼。
“可是她已经走了,你的算盘似乎已然落空。”
黑衣男子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也终于走到了他身前:“谈得怎么样了?”
“这你管不着!”
联想到了之前与慕容薄雪的谈话,他心中由平静突变为失落,可一旦讲给对方,便是自讨没趣。
“我的东西呢?”
陆煜杨毫不客气地伸过手。
“别急,”黑衣男子桀桀笑着,又将他的手撇开,说道:“我也有要事找你。”
陆煜杨本就有求于人,因此不想执意与之发生冲突,望着他,说道:“快说。”
黑衣男子并没有因陆煜杨的愤怒而感到不悦,他嘴角微斜,以干瘪的声调说道:“你帮我得到钟离。我帮你杀掉修晨。”
寒风呼啸,只有两人的宽阔之地因黑衣男子的一句话变得死寂一片。
荒唐!
在黑衣男子口中像是以物换物,但陆煜杨却觉得他在异想天开。
所有人包括自己都认为他是一个怪物,但是要说这件事,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敢如此轻易说出。
“云檀,你知道,如果他死了,龙玄山脉会变成什么样吗?”
陆煜杨言语低沉。
先不管他是否执情于那位自己早已失去兴趣的女子,要想杀掉修晨,哪怕是昭阳殿殿主也要好生拿捏一番。
陆煜杨脸色铁青,他想制止,可内心却有半分想答应他的冲动:“你不怕后果?”
“一切由我承担。”云檀坦然一笑,像极了看淡生死的就义者,“反正我胡闹惯了。”
他笑得像一个孩童,但陆煜杨却觉耳背发麻。
“要想得到钟离,杀掉修晨即可,为什么还要我帮你?”
陆煜杨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不。”
云檀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我不想让她知道修晨是我杀的,但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你要我怎么做?”
“你只需先让钟离离开修晨,后面一切都交给我。”
“她又怎会听从我的安排?”
“我知道你跟她关系暧昧。”
暧昧?这个词竟让陆煜杨倒吸了一口凉气,但细细想来,自己对其欲盖弥彰的挑逗举动,用暧昧来形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面前这人又是从何得知?
陆煜杨知道天下有无数人想让修晨死,因为他是天上阁唯一的命数,但只有那些真正知道他身世的人,才刻意地留给他残喘的机会。
他的计划向来周全,云檀信任他,他对于自己也从未有过丝毫质疑。
“蚍蜉撼树谈何易,你与他犹如鸿沟之别,你若对那女子有非分之想,还得另寻他法。”
两人始终无法与大人物对抗,只要他们不想让修晨死,他们绝无可能找到任何可乘之机。
即便前日,自己与荼龙在语言上对其百般羞辱,但事实上并无直取他性命的决心。
云檀今日与自己的商议,不得不说,他开始对于这种背离大人物的行为感到有所骄傲。
可以说是少年的逆反心理,也可以说他们能够做这片土地的主人。
他翘着手指,微微戳着自己的额头。
这次少年对于诱人的条件产生了心动,在这一刻,他忘记了对错。
“我非蚍蜉,他也非大树。”
云檀不同意陆煜杨的说法,他毫不掩饰他的怒火。
陆煜杨可以轻视别人,唯独不可轻视自己。
“我只帮你这事,再有异变,一切皆因你而起。”
陆煜杨全然把所有后果先行推脱到云檀身上。
云檀死死盯住这位貌似高冠风流实则下作狡猾的人前君子,长叹一声,说道:“我本身也只有这个意思,不过你放心,倘若中途生变,你可说皆是我的注意,大可不必为你名声担忧。”
云檀的直来直去让陆煜杨不太好受。
因此,他选择转变一个话题,于是再次伸手道:“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云檀也不再迟疑,从怀中拿出一个方块盒子,扔到他手中,话语有些颤动:“这东西,你好生看着,用时再打开。”
云檀说着,又向后退了几步,似是对盒中之物心有余悸。
“真是西域狼蟜?”
陆煜杨翘起一根眉毛,问道。
“货真价实。”
就算是长时间把弄毒物的他,也对此谈之色变,足以见得这西域狼蟜的毒性之大。
看着陆煜杨平静地将其收下,云檀这才善意地提醒道:“这东西剧毒无比,你还是谨慎些为好。”
陆煜杨眼中光彩渐渐逝去,问道:“你不留些?”
云檀摆了摆手,说道:“天下毒物虽多,但可分上中下等,这下下之等的物什我可看不上,而且这狼蟜虽说罕见,但因一人一生只能与一只狼蟜融合血脉,且过程极为痛苦,在我类人面前早已将之划为犯禁之物。”
“顺便问一句,”云檀好奇道,“平日你又不以身犯险,留此物到底有何用处?”
陆煜杨一听,笑呵呵道:“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本在刀尖行走,又怎么会总能全身而退,身有此物,便有一份解除危机的手段。”
云檀重重地点头,被陆煜杨的一套说辞全全糊弄过去。
两人久久不再谈话,四下寂静无声。
云檀一直都在打量着他,不带趣味,但陆煜杨却觉得他是在亵渎。
“你该走啦!”
口气像是在送客。
还真把自己当成凤山堂的主人啦!
云檀这样想着,嘴里却说着另外一番话:“即便修晨死了,慕迎雪也未必会屈服于你。”
“你今日的话比往日更多了,尤其是废话。”
陆煜杨刻意隐藏着眉间的愤怒。
“世人皆言这是金玉良缘,可只有我们知道,这是……明珠蒙尘。”
“你!”
还没等陆煜杨完全展露自己的怒火,云檀早已消失在漫天飘散的梅花之中,四周都是他鬼魅的笑声。
“笑吧!你们都笑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为今日的取笑追悔莫及!”
……
“师兄还好吗?”
妇人面容朴素,气质更是贤妻良母。修晨本想对妇人拱手表示谢意,没曾想,她一进屋,便问出了这样一个让修晨无法抉择的问题。
她的眼中充满希冀,像是终于等来了常年在外征战的丈夫的来信。
那场姻缘,被天上阁、凤山堂的极度权威腰斩,她或许忘却了当日的痛苦,可忘不去再也不见归来的良人。
“其实,师伯他……”
“师伯他现在很好,只是前段时间阁内事务繁重,师伯整日为要事操劳,因此精神状态并不是太好。”
这时,钟离走了进来,终止了修晨原有的打算。
早在昨晚,她便与妇人道破,妇人不善说谎的神情早早地出卖了自己。
修晨看着钟离的眼睛,默默地想着,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既然她如是说,那么他还必须附和着她将谎言继续进行下去。
最美好的当初,经历了沧海桑田,哪怕回不去,他们的心还在那里。
钟离是这样想的,于是她自作主张。
对于过往,人人都有过美好的遐想。
凌孟瑶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随即又被笑容代替:“他呀!还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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