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山脚。
火元仙君悠悠转醒,挣扎着起身,玫红色的衣袍凌乱不堪,衣角还沾着鲜血,他收好梨花扇,沿着小路艰难的走着,一时难以支撑昏倒在了地上。
他从床上再次醒来时,第一眼便看见了枕在他床边睡过去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着橙色的衣衫,秀发随意的挽在脑后,她身材瘦小,小脸白皙,五官生的极美,微翘的眼睫毛透着美艳,一双狐狸眼紧闭着,睡着的模样很是甜美清纯,小嘴儿鲜红欲滴,美艳中泛着清丽,倒是很奇特,火元仙君静静的望着小姑娘的容颜,直觉像在哪里见过她一般,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屋内简洁朴实,纤尘不染,充满着烟火气息。
火元仙君轻轻走下床,干净的面容有几分疑惑。
“你醒了?”
火元仙君转身,看着小姑娘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眸子,小姑娘的眸子极美,像是精致的宝石,眼眸细长上挑,有时皎洁的如同天上的明月,透着清冷,有时微微一笑间,又充满诱惑,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又具有成熟的妩媚,两者合二为一,很是迷人,火元仙君觉着,这是一个如同狐狸般的小姑娘。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劳烦告知,这里是何处。”
“我在衡芜珈蓝捡到的你,当时看你奄奄一息,便带你来了人间。”
“这里是凡间?”
“是,你既然醒了,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那就快些离去吧!”
火元仙君听着小姑娘干净的声音,望着她冷淡的神情,倒生了几分兴趣,如此匆匆赶他走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哎呀,又疼了,哎呀,流血了……疼……”
“那你就待在这里吧,等你伤好了就赶紧离开。”
小姑娘没有多言,转身就要离开屋子。
“姑娘你有事儿?”
“是。”
“你要去衡芜?”
“这不关你的事。”
小姑娘不去看火元仙君的容颜,推开门走了出去。
火元仙君啧啧称奇,望着小姑娘的背影追了上去,这小姑娘真真儿奇怪,似乎很不待见他一般。
“姑娘不是凡人,也不是衡芜中人,你去衡芜,所为何事?”
“这似乎不关你的事,莫要跟着我!”
火云仙君停下了脚步,看着小姑娘的冷脸,深深的纳了闷,他可曾得罪过这小姑娘,火元仙君抬头望着前方,居然不见了小姑娘的踪影,最后只得无奈离去。
树后面,小姑娘望着火元仙君离去的背影,深深的长叹了一声,她以为她这辈子,再也不会遇见他的,没想到……可就算遇见了,又算得了什么,无缘对面不相识,感情,现在于她如浮云,不重要了,他守着朝青丝,就好了……
小姑娘回了回神,转身就朝着蘅芜的方向走了去,与那一袭玫红色的人影越来越远。
忘川。
阴司殿。
清流女君静静的站在一旁,着了一袭紫色的衣袍,头上碧玉簪清寒恬淡,女君看着一地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中,黄衣女子微微动了动手指,随即睁开了眼睛,迷蒙的看着一切,她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果儿!”
黄衣女子起身,看着声音的来源,一双眸子眯着,无神的看着清流女君,随即慢悠悠的开了口,不确定的叫着,“姑姑?”
“果儿,是姑姑,是姑姑,果儿,你终于醒了……”清流女君走近水秋果,双眸湿润,情绪难得的激动,“他没骗我,没骗我!”
“姑姑,我不是死了吗,我怎会在这里,姑姑?”
“上神没有杀你,他与姑姑,只是在做戏!”
“做戏,什么意思?”
“那个魔族娃子死的蹊跷,上神与我做戏,不过是为了查那幕后之人。”
“姑姑,这么说,你相信我,不是我杀的人……”水秋果慢慢回过神来,对着清流女君一阵呐喊,“姑姑,不是我,姑姑……”
“姑姑知道,姑姑相信,不是果儿,不是……”清流女君一把抱住水秋果,眉宇间一片冰冷,“果儿,姑姑信你!”
“姑姑,是谁陷害我,是谁?”
水秋果看着清流女君的面容,咬了咬牙。
“那人,我们很快便会见到!”
水秋果眯了眯眸子,神色幽暗,面色依旧苍白,半晌,面上一阵着急,“姑姑,我的鞭子呢,我的鞭子在哪儿?”那是他送给她的!
“什么鞭子?”
“珞瑜鞭。”
“不在忘川。”
“果儿,你去哪儿?”
水秋果没有去管清流女君,从阴司殿一路跑了出去,最后停在了忘川河畔,四处寻找。
那个少年第一次送她东西,她怎么这么大意,水秋果不管不顾的四处寻找,面色苍白,心急如焚。
美人灯笼四处飘散,忘川忽明忽暗,清流女君站在忘川河边,鬼魂陆陆续续的走过奈何桥,一切都井然有序,清流女君看着发疯似的四处找着珞瑜鞭的水秋果,漆黑眸子眯了起来。
水秋果站在忘川河边,心里莫名的慌乱,她看着静静流淌的忘川河水,苍白的嘴唇抿了一下,随即想也不想的离开了忘川,去她心里想了好久的地方。
“果儿……”
清流女君一阵大喊,水秋果还是一去不回头。
她不懂世事如何迷离,她此刻只有一个很坚定清晰的想法,她要见到那个少年。
昔年爹爹为娘亲舍弃万千繁华,携手与她山林为伴,今日那个少年就算化作了黄土,她也要见到他。
沉睡的那几百年里,她的梦里,只有那一片鲜红的衣袂……
人间。
江城。
水秋果站在河畔,望着浩渺的江水,没了昔日的那艘大船,印象里的那抹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水秋果失落的站在原地,失神的望着江面,今夕何年,他一介凡人,怎走过绵长岁月,她一定是睡了太久,脑子坏了,水秋果摇了摇头,在原地待了许久,最后还是慢慢的离去了。
“那个少年,还记得我吗?”
“或许我该早日醒来,等在奈何桥上,和他一起饮下孟婆汤!”
那年救下你,却迷了自己的心,凡人须臾几十年,而我,却是生生世世,颜洛泱,你可知道……
水秋果最终还是离去了,一袭黄衣在风里飘扬,没了昔日的阴郁,倒多了浓重的感伤。
颜洛泱望着水秋果远走,从原地现出了身形,静静站在一旁,身后,红泪站在远处,望着自家公子妖娆的倾世红衣,默默无语。
“红泪,那个女子有几分眼熟?”
颜洛泱淡淡开口,妖娆眼眸半阖着,任风吹乱他的墨发,静静站立着。
红泪看着沉稳的公子,开了开口,“公子忘了,那是忘川的小殿下,水秋果。”
“哦,原来是她,看来,大戏要开场了!”
颜洛泱转过身去,精致的容颜有几分苍白,红泪看着孱弱的公子,欲走上前去,但还是站在了原地。
“咳咳咳……走吧!”
红泪无声的应了声,跟上了颜洛泱的脚步,耳里听着自家公子一声一声的轻咳,面色不忍。
陌家小姑娘走了这么些年,她家公子,不人不鬼的活了这么些年,她看着,好生难受。
“公子,那位水秋果姑娘,似乎在找你。”
“找我,为何?”
“她似乎,喜欢公子。”
“呵呵呵……喜欢我,红泪,魔的一生,没有情!”
“是……公子!”
红泪恭敬的答着,看着颜洛泱单薄的修长身影有些慌神,嘴里多想问一句那陌家小姑娘呢,但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红泪可曾知道先祖魔君鸿爵与牧氏一族的渊源。”
“不知。”
“听说那一年,桃花盛开,灼灼芳华,先祖路经妖族,救下了一位被人欺辱的牧姓女子,许是春色正美,眯了眼,先祖与那女子互生爱意,只不过后面魔族被屠,先祖被永生永世囚禁极寒之渊,而那牧姓女子,跳入了诛仙台,那一日的桃花雨落下,先祖失了心,只有嘴里呢喃自语,若有来生……”
红泪认认真真的听着自己公子的话,摇头叹息,若有来生,先祖不是魔,是不是就可以无所顾忌的相爱了,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的血泪与抉择了……
她家公子,承受的太多了……
“红泪,自从仙魔界一破,我这一生,早已生不由己了,越越她――”
“公子,红泪明白你!”
颜洛泱笑了笑,面色苍白,红衣随风而舞,那一年的满天彩霞,或许就不该让他看到,或许今生的一切辜负,都不会发生……
忘川。
水秋果失魂落魄的站在三生石旁,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三生石上雕刻着的名字,嘴唇苍白得很。
“果儿。”
清流女君慢慢走来,身姿坚韧挺拔,她淡若幽泉的眸子看着水秋果,面色隐忍。
“姑姑。”
水秋果回了身,看着走过来的清流女君恭敬的行了个礼,静静的站在了一旁。
“果儿,你在做什么?”
清流女君开口询问。
“没什么,姑姑,我先退下了。”
水秋果不敢去看清流女君的眼眸,转身便离开了三生石畔。
清流女君望着水秋果来去匆匆的身影,若有所思。
九重天。
自从天君立了衡芜的那女子为后过,不在留念其他嫔妃,反而独宠那女子一人,众仙倒是一阵错愕。
元罗泾站在荷花池边,听着一路的谣言,气的面色扭曲,怒不可遏。
她痴迷了天君半生,得了天妃空位,几百年独守空房,那个衡芜妖女,她不会放过她的……
上昔公主坐在池中亭子里,看着一路气咻咻的元罗泾,蹙了蹙眉,想着天界这些年的传言,也有些明白了过来,天君不爱繁花,现在只专注于一朵,奈何罗泾一心扑在天君身上,自然心里不忿。
不过罗泾,变了好多,昔日与越越一起时,害羞又胆小,怎变得今日跋扈嚣张?
“公主,咱们该回去了。”
绾嬷嬷站在上昔公主身后,看着一路走过的元妃元罗泾,不屑的哼了声。
“绾嬷嬷,罗泾的变化好大。”
“哼,那小蹄子,就骗得了那小丫头与公主你,若不装的楚楚可怜,怎会被上神带回天界。”
“绾嬷嬷可莫要胡说,罗泾身世可怜,本性善良。”
“公主你就是经历的少,这个元罗泾心眼儿可多了,小丫头被关九天玄牢,那小蹄子可一次都没去看望过,亏得小丫头待她那般好!”
“她……怎会?”
“公主可莫要与她来往了,小心被拖下水。”
上昔公主站起了身,一路走出了亭子,与绾嬷嬷一同离去。
诛仙台边。
有一蓝衣少年徘徊不前。
诛仙台人迹罕至,四周安静的出奇。
仓池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过去,站在边上,望着诛仙台中万丈戾气,容颜冰冷。
“越越,说好要带上阿池的,你忘了?”
“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带上阿池,没关系,阿池等着你……”
仓池站在台上,蓝衣飞舞,眼神迷蒙。
诛仙台下,有人慢慢走了上来。
仓池闻着空中的气味,没有回头。
“不要再惦记她了,小池。”
来人一身粗布黑衣,面容黝黑,五官粗狂,声音说不出的沙哑可怖。
“西暖叔叔,越越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仓池闭上了眸子,握紧了双手,那一年与陌风越的初见,并不是在蓬莱仙岛,而是在那人间花红园里,那时的他躺在娘亲的怀里,睁开眸子的一瞬间,便看见了灯笼里面她一双乌溜溜亮晶晶的桃花眼,从此便再难相忘。
“诛仙台戾气万丈,不如你跳下去试试……嘿,小池,你可别真跳,许浓饶不了我的!”
“西暖叔叔,越越一心痴迷上神,上神怎会?”
“上神无心无情、无爱无欲,小丫头今生痴情错付,但愿来生,各自不要相见了吧!”
“西暖叔叔,越越真的,死了吗?”
“不知道,走吧,小池,她是你碰不到的月,不要想了!”
“西暖叔叔……我知道。”
仓池回过了身,与西暖慢慢离开了诛仙台,他只是,想陪着她,仅此而已!
微风轻轻吹拂着,远处的树荫下,有白衣微微飘扬,几枚树叶静悄悄的落下。
时间慢慢的过着,六界很是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诛仙台中,戾气翻滚,空中几滴泪,转瞬即逝。
那一日的陌风越,前程爱恨都散在了这里……
诛仙台上,有一道人影悄然站立,白衣胜雪,白影静静的望着诛仙台下,静默无声,安静清冷。
衡芜。
无涯之地。
小姑娘手捧着鲜花,缓缓跪在一座青坟前,眸子水光荡漾。
四周荒凉,寒鸦凄叫。
在一片白雾茫茫中,小姑娘站起了身,朝着衡芜女帝的宫殿走了去。
大殿之中,富丽堂皇,只有唯杉女帝与一身着粉衣的婢女。
小姑娘隐藏着身影,蹲在门外打探着里间的一切,双眸看着唯杉女帝满是触目惊心的恨意。
“这么久了,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唯杉女帝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小婢女,勾起唇角笑了笑,却是极冷。
“女帝饶命,婢子花了好几番功夫才让他们信任婢子,那个男人太过睿智,婢子一时不敢脱身,还请女帝饶命!”
粉衣小婢女最在地上,颤颤巍巍,感受着来自唯杉女帝强烈的压迫感,强忍住惊慌颤栗。
“若是那个人的话,她不会如此曲折,她会采用最直接方法,将那个人打趴下,简单粗暴,可是,你没有她的实力啊……呵呵呵……”
“敢问女帝,她,是何人?”
“啪”的一声,粉衣小婢女被狠狠砸在地上,衣衫凌乱,嘴角鲜血溢出。
“你没有资格,知道那人的名字,就连本帝,也不配,呵呵呵呵……那人的存在,就是个传说,也一直在提醒本帝,有她在,本帝什么也不是,哈哈哈……那人,不应该存在……”
粉衣小婢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唯杉女帝癫狂的面容,只是一阵一阵的颤栗。
“说吧,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回女帝,天界的诛仙剑意外丢失了。”
“丢了诛仙剑,还有呢?”
“还有,婢子听说,晚泉上神亲手将那魔族小丫头推下了诛仙台。”
“什么,推下了诛仙台?”
门外,哐当一声,小姑娘神色凝重的倒在地上,大殿内,唯杉女帝迅速起身,朝着门外快步走去。
粉衣小婢女望着大殿外,什么也没有,不由松了一口气。
珈蓝山脚。
小姑娘吸了吸鼻头,眼眶通红,身旁,火元仙君摇着梨花扇,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小姑娘。
晚泉上神亲手将越越推下了诛仙台,为什么,上神为什么这般做,她不在的日子里,又发生了什么……
诛仙台戾气万丈,越越她――不会,不会,不会的……
“你要去哪儿?”
火元仙君开口,拦下了就要离去的小姑娘,狭长的清丽眸子盯着小姑娘通红的眼眸不放。
“方才多谢你救命之恩,我的事不用你管!”
小姑娘直视着火元仙君的眼眸,发觉他眼眸中的自己还有几分留念,不由更加冷了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