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简宁跪下,秦宗宝哪怕再对简宁不满,也不能看着她被白家羞辱。
正要上前去阻止,却被白夜行伸手拦住,白夜行笑得坦荡又危险:“唉,大舅子,老祖宗的规矩如此,我们永宁白家几十年一直尊崇礼法,作为未来的孙媳妇给爷爷磕头请安,这是规矩,不能废。你和秦管家嘛,就不必了。”
不跪不可能,跪了也没什么损失,简宁并不在乎,按照白夜行的要求,双膝着地对着她的仇人跪了下去,尽量恭敬地对白家老爷子道:“爷爷您好,我是秦莫苒。”
白老爷子一气呵成写完了一幅字,这才放下笔,立刻有人接过去,同时递给他擦手的毛巾。
白老爷子抬起头,视线扫过来,众人纷纷觉得身上一冷。
这是个气场强大的老人,目光矍铄,威风凛凛,能在东南亚这片地方拿下一个岛屿困难重重,想要生存,一定经受过血的洗礼。这种气场,是长久以来历练出来的,再伪装也伪装不了。以白老爷子的精神头,白夜行对秦昱鸣说白老爷子病了的借口,恐怕也是杜撰。
白老爷子的目光最后停在了跪着的简宁身上,开口问道:“老七,这就是秦家的女儿?”
众人本来还迷惑谁是老七,直到听见白夜行笑道:“是啊,长得很漂亮,做压寨夫人没问题。宝贝儿,你抬起头给爷爷看看。”
简宁的所有尊严都已经丢进太平洋,她想要活命,只能唯命是从,所以白夜行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让她跪下就跪下,让她卖笑她卖笑,乖乖抬起头来给白老爷子看。
白老爷子扫了她的脸一眼,点点头,对她的相貌没话说,可他还是没打算让她站起来,视线盯着站在白夜行身边的秦宗宝,发问道:“秦昱鸣的诚意就这样?让两个小辈来谈,他们知道什么?吓哭了小娃娃,又该说我白家欺负人了。”
这话是针对秦家所有人说的,秦宗宝的确被白老爷子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想开口说话,却没人让他说话,白老爷子的眼神给他顶了回去,他木然地站在原地,有点下不来台。
他的年龄和阅历有限,还没学会秦家的迂回手腕,也许这也是秦昱鸣让秦宗宝来北山岛的原因,力求不与白家起冲突,让一切争端都有挽回的机会,而非引起激烈对抗影响他的仕途。
“行了,我今天很累,人都带下去吧。”白老爷子似乎是觉得没什么可谈的,十分不悦地下了逐客令。
白夜行将简宁拦腰从地上搂起来,笑道:“爷爷,您先休息,那批好东西已经到了,明天给您贺寿。”
简宁敛下眼睛,好东西是指什么?不过白夜行总算有一件事没有胡说,明天的确是白老爷子的寿辰。
白夜行将秦宗宝和秦管家安顿好,却将简宁带到了他的房间,一进门他就按捺不住地吻上来,将简宁的身体抵在了窗台上。
窗下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保镖或雇佣兵,纷纷抬头看过来,看白夜行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勾当。可似乎每个人都很习惯,还有人吹起了口哨起哄叫好。
说明在北山岛,白夜行的这种行为得到默许,他肯定不止和一个女人这样放荡过。
既然跟着白夜行回来,简宁从来没想过还能保住清白。什么清白,她哪有这样的东西?与命相比,贞洁并不重要。
她放开了自己,随便白夜行索取,眼看着擦枪走火,楼下有人在喊:“老七,东西到了,快下来清点!”
白夜行将简宁控在窗台上,如果是普通的女人,也许腰都已经折断,可她的身体大部分探出窗外,快被白夜行折成九十度,却一点事没有,白夜行咬着她的耳朵笑,赞赏道:“小可爱,你的腰真够软的。”男人总是知道怎样的女人才是极品。
他将她松开,眼里的魅惑泛滥,情潮还没有散去,可显然那所谓的“东西”更重要,能让他在关键时刻刹住脚。
“今天晚上我应该不会回来,明天爷爷的八十大寿办成了之后,我再来办你。”白夜行坏笑道。
简宁摸了摸被他咬得发痛的嘴,反问道:“为什么不现在办?你爷爷对秦家一点都不尊重,我感觉他也不喜欢我。我上了你的当了,进到北山岛,你们那么多枪支弹药,我连动都不敢动,除了听话,只有死路一条。”
白夜行哈哈大笑,捏着她的脸道:“小可爱,你说得没错,我爷爷不喜欢秦家人,可你马上就要嫁给我,到时候就要照规矩跟我姓,我再努力努力,咱们生个儿子,让爷爷抱上孙子,谁敢动你?”
他仿佛对她的不满感同身受:“小狐狸,我现在没时间,办你要好好办,十分钟怎么够你爽?”
“好了,我先下去,你有事叫他们。放心,在我的地盘上,你比你的宗宝哥他们自由得多。”白夜行给了简宁一个邪肆的笑脸,继而大步下了楼。
简宁听着白夜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她整理了一下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在房间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并不在乎和白夜行的暧昧,她的脑子里却回忆起顾景臣的话,他的姿态与白夜行不同,他肯定地说,十分钟够你叫的。
眼神怔怔,一切放空,简宁望着窗外结了果子的高大槟郎树,她想,顾景臣和秦采薇的蜜月旅行走到了哪里?顾景臣应该永远也想不到,她明天就要死了。第二次失去她,顾景臣会有什么反应?
……
当黑夜来临,站在别墅的同一个窗口,最佳的观景位置,整个北山岛上的夜景一览无余。不远处的灯火和海上的点点细碎灯光,海风吹拂而过,夹着隐约的海腥味。
为了明天白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别墅区内外许多人在忙碌着,白夜行也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回来,简宁已经豁出去,不愿意坐在房中苦等。反正时间已经不多,多了解一点这个海岛,也算是多了解一点白家,也许她可以找到更多的突破口。
简宁收拾好自己走了出去,和持枪的保镖打听白夜行的行踪。保镖们彼此交流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带她去了。
说明白夜行承诺的没错,在北山岛,她比秦宗宝他们自由得多。
简宁跟着他们走,一边问道:“为什么你们叫白夜行老七?”
保镖笑,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他排行老七啊。”
“他上面还有兄弟姐妹?”简宁追问,觉得不可思议,“那为什么他是白家少主人?”
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就算按照长幼的顺序也轮不到白夜行当家,除非一种可能――他们都已经死了。
保镖的脚步一顿,似乎简宁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简宁自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答案并不重要,所以她笑道:“你们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等会儿我自己问他。”
保镖将她带到一处开满罂粟花的高地上,那里驻扎着许多顶帐篷,走过帐篷时,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暧昧的声音。
“什么人?”
前路忽然被人挡住,保镖停下脚步,指着简宁道:“她来找七哥。”
昏暗中,对面身穿迷彩服的年轻人眼神不明地望着简宁,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问道:“劳军?”
保镖立刻用枪抵了他一下,骂道:“七哥带回来的女人,林琨你小子想什么呢!”
那叫林琨的年轻人“哦”了一声,却还是不让步,对简宁道:“七哥在办事,暂时没空见你。”
从这片帐篷所处的位置、里面的动静,以及林琨的眼神和一群人的反应里,简宁大概知道白夜行在做什么,她也不在意,笑道:“我和他准备结婚,他说我在北山岛有绝对的自由,不管他在做什么,我应该知道。”
一个要和白家少主人结婚的女人,地位当然不同,林琨他们弄不清真假,为了避免少主人不高兴,他们首先要做的,肯定是客气点。
思索了一会儿,林琨还是给她带了路,靠海的一顶帐篷里点着灯,一男一女的影子投在帐篷壁上,正在做着下午白夜行没对她做成的事。
“哦,果然正在办事。”简宁远远看着,也没有掉头走开,而是坐在了海边的石头上,很善解人意道:“别去打扰他们了,我坐着等就行。”
欣赏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有声“皮影戏”,里面终于办完事了,林琨这才凑上去,隔着帘子对帐篷里说了句什么。
两分钟后,白夜行从里面走了出来,已经穿戴整齐,可头发却乱糟糟的,映着模糊的灯光,简宁看到他的胳膊上有几道女人抓出来的红痕。
“你怎么来了?”白夜行叼了根烟,眯着眼睛朝简宁走过去。
帐篷里的女人忽然探出头来,上半身还藏在帘子后面,显然没有穿戴好,她冲白夜行喊:“老七,你真要结婚了?”
那女人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简宁,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敌意明显到露骨。
林琨见白夜行的眼神扫过来,忙将那女人推了回去,低声道:“六嫂,你先进去吧!”
那女人没得到答案,愤恨地一甩帘子又缩了回去。
简宁本来是在看好戏,揣测着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让白夜行一回来就往她的帐篷里跑。
可听到林琨对女人的称呼,简宁的脑子一时有点混乱,又觉得有点好笑,六嫂?老七睡了老六的女人,这北山岛真是恶心透了,不干净的何止漫山遍野的鸦片花。
白夜行察觉到她的笑,猛地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俯下身盯着她道:“你笑什么?”
简宁也不躲避,仰视着他,直言不讳道:“你跟我爸爸说的还真是事实,你不会只有一个老婆,才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跟别的女人叙旧,你们男人不是有句心里话吗,最好玩不过嫂子……”
“你敢管老子!”白夜行的手劲下得更重了点,差点捏碎了简宁的下巴。
见她皱紧了眉头哼了一声,白夜行又松开了手,一把提着简宁的胳膊将她拽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猛地将简宁摔在了开满罂粟花的山坡上。
美丽的花朵被她压倒一株,宽大的叶片擦过简宁的手腕,让她泛起丝丝恐惧――虽然明知道不会沾上就染了毒,可或多或少知道这是一种碰不得的东西。
白夜行没有跟着简宁坐下,也没恼羞成怒扑上来撕碎了她,他似乎有点烦躁,一直站在风口上抽烟,烟嘴的一点红色火光忽明忽暗。
简宁冲他的背影喊:“给我一根。”
白夜行不动,毫无反应。
简宁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想夺他嘴里的烟。
白夜行闪身躲开,抽了两口将烟踩在地上,喉咙里有一股浊气卡住:“……这烟你抽不了。”
简宁立刻就听懂了,这烟是加了料的,抽起来指不定会有什么反应,能不碰,她肯定不会去碰。
但是白夜行的反应很奇怪,之前在C市时,他还乐滋滋地说要带她尝尝加了料的烟,抽起来如何有滋有味,怎么现在反而不给她抽了。
不好的烟不让她抽,不能抽的烟不让她抽,简宁几乎要以为这是一种怜惜。
简宁不敢太自作多情,不会以为白夜行对她放了真感情,男人的脾气有时候喜怒无常,谁知道他这时候在想什么。
简宁继续演戏,又坐回了原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白夜行道:“我觉得我之前的想法有点天真了,以为你在同情我,因为我是个被秦家算计的可怜的私生女。可是刚刚看了半个小时的戏,我忽然大彻大悟,世界上的私生女那么多,你同情还同情不过来呢,没有理由对我不一样。白夜行,我错了,以后我都不会再妄想,我会好好地继续我们的交易,当然,你是主宰的那个人,我没有权利反抗。”
她说完,等了好几分钟,没等到白夜行搭腔,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简宁也不想再等,自己转身走下山坡,还是让保镖送她回去。
林琨站在下风向上,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但一直没说什么,等到了楼下,他忽然冲简宁道:“大概是因为你最漂亮吧,七哥对你是不一样,因为七哥睡女人从来不挑日子,没有理由带你回来却不睡啊。还有,你没看到刚才六嫂的眼神要杀了你吗?”
简宁被林琨的突兀解释和奇怪的逻辑弄笑了,不睡她就是慷慨就是爱,强盗土匪的逻辑从来宇宙最大,但她什么都没说,自顾自上楼去了。
简宁这些天紧绷的神经在豁出去之后忽然放松了下来,生命里最后一天,她当然要养精蓄锐好好赚个够本,因此反而睡得很沉。
等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她眯着眼醒了。
仅仅是半睁眼,却感觉到有人在,简宁定睛一看吓了一跳,的确有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脑袋转的比表情快,她已经知道那是白夜行,更记得自己目前的处境,她揉揉眼睛,拿枕头垫着背,坐起来一点,问他:“你回来了?”
白夜行不动,在简宁以为他是尊蜡像时,白夜行忽然起身两步跨到床前,二话不说压下头吻她。
简宁想起昨晚林琨的话……你最漂亮,所以七哥对你不一样。顿时觉得无奈极了,莫苒的好皮囊成全了她很多,也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温暖的房间,干净的被子,香甜可口的美人,照理说白夜行不应该放过,可白夜行却只是将头埋在了她的颈侧,并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呼吸粗重地吻她的脖子,忽然开口道:“如果我死了,我的兄弟会占有你,揉碎你所有的美好,将我的尊严和脸面全部踩在脚底下。我昨晚想了一晚上,仅仅是为了这个理由,我也不能死。”
简宁早就猜到是这样的规矩,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在北山岛这种环境下,除了任人宰割,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外头的自由世界,即使同样是男权当道,女人也有能混出头的可能,在北山岛,永不可能。
“莫苒,我觉得我们应该结婚,我喜欢你像这样每天在我的床上醒过来。”白夜行又吐出让简宁惊讶的话。
简宁微愣,笑问道:“为什么?像林琨说的,因为我是你的女人里面最漂亮的?”
白夜行抬起身体,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炙热且危险:“不仅因为你最漂亮,还因为你年轻,又坏又聪明,不三贞九烈,不妖娆放荡,更懂得进退的分寸,还有很多进步空间,很合我的胃口。我的第一个孩子,只想和你生,所以我会重视和你做的质量,在我没准备好之前,我可以去找别人。”
简宁消化了一下白夜行的这段类似于表白的话,这是不是说,他对她有感觉,放荡不羁的浪子、土匪头子,忽然想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她对了他的胃口,因此成为他完美的生育工具?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成为生育工具。
可是对白家少主人来说,也许他的这段话等同于恩赐,已经很难得。
简宁收敛了恶心,唇角勾起的弧度也在模仿他:“我可以做一个好学生,也可以给你生孩子,可你不能不守信用,一定要帮我对付秦家。秦昱鸣辜负了我妈妈,又拿我当交易品,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白夜行笑,好像和她达成了一个美好的开始,解决了昨晚的尴尬和他心头的不明情绪,他捏着简宁的脸,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来吧,把礼服换上,我带你去爷爷的寿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简宁这才注意到,白夜行坐过的沙发上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显然就是礼服。
简宁单手勾住白夜行的脖子,凑近他的脸,要求道:“楼下等我。”
白夜行喜欢她所有自然的肢体语言和少女的风情,他在她鼻子上轻咬了一口,笑道:“你想我亲自给你穿?宝贝儿,你想多了。”
“是吗?”简宁歪着头,表明不相信他。
白夜行拍了下她的腰,没再继续纠缠:“好了,造型师马上上来,快去洗漱。”
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简宁审视了一下里面的女人,眉梢眼角没有戾气,还保留着少女的样子,等下这副好面孔和好身段就要毁了,对不起,莫苒。
他们登上北山岛之前,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暂时没收,所以简宁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联系。哪怕再记得顾景臣的那句“等着我”,她其实也知道她不可能等到他。她的复仇计划里,不再掺杂顾景臣。
画好了妆,弄好了头发,换好礼服,简宁走下了楼。白家喜欢传统文化,看到那身白色缎面刺绣的旗袍时,简宁就知道白夜行肯定会穿长袍。
果然,下了楼就看到白夜行一身长袍,气质看起来收敛了很多,看起来像是旧时代留洋回来的少爷,有新潮的面孔和老派的行头,也算合适。
白夜行显然很满意她的这身打扮,因为他的眼里闪着光,侵占、掠夺、自豪,种种情绪一闪而过。
“怎么样?好看吗?”简宁优雅从容地走过去,一身旗袍量身定做,显出她前凸后翘的好身材,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头发盘起来,相得益彰。
“你最漂亮。”白夜行直言不讳,正对上昨晚林琨的判定。
简宁收下这个赞美,她对莫苒的美貌很自信,挽着白夜行的胳膊,跟他一起去往白老爷子设宴的宴会厅。
“宗宝哥和秦管家来了吗?”简宁问道。
“放心,他们也是客人,白家是不会怠慢的。”白夜行的回答漫不经心。
简宁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沿途经过的地方,每个人都盯着她看,白夜行的心情更好,表面却不满地冲那些人吼道:“看什么看!老子的女人你们也敢看!”
“七哥,嫂子漂亮还不让看啊?!”有个别大胆的笑着吹口哨。
“都给老子滚!”白夜行带笑骂道。
简宁在白夜行心情极好的时候,半依偎在他身上,柔软的江南嗓音糯糯道:“他们叫你七哥,我也叫你七哥啊?”
白夜行的脑子一热,从来没有人能把这两个字喊得这么好听,七哥,七哥,好像代表的并不是他的排行和出身,而仅仅是个昵称。
白夜行握住她的手,将兴奋压抑住,没全暴露在她面前,克制道:“你爱叫就叫,不过……我肯定最喜欢你晚上这样叫我。”再怎么隐瞒,还是无法掩盖他对她的占有欲。
“七哥,在你的手下面前,你能正经点吗?”简宁轻轻捶了他一下,似娇似嗔。
白夜行哈哈大笑,志得意满地搂着她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里,人还没有到齐,简宁和白夜行进去的时候,秦宗宝和管家都看过来,白老爷子坐在主座,喝了口茶。
简宁忙道:“爷爷。”
说着还要往下跪。
白夜行一把扯住她,好笑地对白老爷子道:“爷爷,看你这孙媳妇傻得多可爱,见一次跪一次,你当爷爷是乾隆皇帝啊?还有你这旗袍高跟鞋怎么跪?当心走光。”
白老爷子的目光扫过白夜行和简宁,似乎若有所思,可他出口的话却不明喜怒:“看来秦家还有懂事的。”
秦宗宝显然对简宁卑微的态度很不满,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加上她和顾景臣的关系不清不楚,现在越回想越觉得有问题,有好多场合只有他们俩在一起。就算采薇姐没有给他回复,但秦宗宝心里已经认定事实如此。
可秦宗宝又不能当着白夜行的面拆穿她,要不然秦家的面子往哪里放?也许白家一个不高兴,他们这些人都要陪着莫苒死在这里,毕竟她是姓秦的。
再善良的人,到了大事面前也会考虑清楚自身利益,轻重缓急分清楚,才不至于让自己有来无回。
“白爷爷,我代表秦家给您贺寿,管家,让人把寿礼搬上来吧。”秦宗宝鼓起勇气主动出击道。
再讨厌老旧的东西,秦家也还是遵守北山岛的规矩,送上贺礼,当面揭开。
管家秦正义让几个秦家自己的保镖将贺礼搬了上来,揭开红绸,一尊百子祝寿的玉雕晶莹剔透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品。
“我舅舅说这玉雕是乾隆皇帝寿辰进献的贡品,希望白爷爷喜欢,秦家和白家世代交好,马上要成亲家了,以后还要多多往来,交情才不会散了。”秦宗宝说得头头是道,显然都是秦昱鸣教得好。
简宁也跟着笑,没说话,从进了北山岛开始,她明确地站在白夜行这边,也许在秦宗宝的眼里,早就不敢再拿她当秦家人了。
“秦昱鸣是费心了。”白家老爷子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眼睛扫过百子祝寿的玉雕,阴阳怪气道:“我的儿子都死了,一个也不在身边,孙子也没几个,还剩个老七能撑场面,秦家小子的寿礼很特别。”
这玉雕是珍品中的珍品,地下拍卖行的价格肯定亿字打头,秦昱鸣算是肯下血本讨好白家了,也许是为了弥补私自占有“赫拉之眼”和秦家起的冲突。可万万没想到,白家的子孙命薄,就剩下孤家寡人和几个孙子辈,秦家的这件贺礼顿时成了赤果果的讽刺。
秦宗宝心里“咯噔”一下,正好踩中了白老爷子的雷点,也许下一刻他就要被拖出去枪毙。
简宁却在这时候开口道:“爷爷,我们秦家也只是一片诚心想哄您高兴,您若是耿耿于怀‘百子祝寿’这个寓意,那就更不用生气了,我会给七哥多生几个孩子,到时候您不就子孙兴旺了嘛,这尊玉雕百子千孙恭贺您高寿的寓意一点都没错,不会让您等太久的。”
简宁机智救场,秦宗宝把一颗快掉下来的心又卡回了喉咙里,他附和道:“对,白爷爷,像我妹妹说的,秦家就是这个意思。”
白夜行对简宁的表现也非常满意,听她亲口在众人面前说要给他生儿子,他竟然觉得欣慰,整张脸都在放光,也顾不得秦宗宝等人了,搂着简宁对白老爷子道:“爷爷,看在孙媳妇的面子上,您就收下这贺礼吧。”
“嗯。”白老爷子应了一声,默认了白夜行的话。
在座的除了秦家人和白家人之外,还有两个北山岛上的元老级人物,从开始一直没开口说话,现在见白夜行志得意满,其中一人才调侃道:“老七,说起生儿子高兴了?岛上多少女人肯为你生孩子,你都三十了也没见动静,这回和秦家的小姑娘是玩真的了?”
任何的大家族,利益纷争之下永远有互相防备,白夜行搂着简宁的腰,冲那人道:“崔叔,有客人在,什么话想清楚了再说。上次那批货丢了,我以为崔叔从此以后长了记性,记得少说话多做事,没想到崔叔还是年纪大了。”
“你……”那个叫崔叔的中年男人标准的东南亚人打扮,穿着花衬衫戴着金链子,眼神直勾勾地扫过简宁,一看也不是善茬。被白夜行一呛,崔叔别开了脸。
看样子白家内部也并不和谐,以白夜行的年纪,想压住这些老家伙们,一定也费了不少力气,即使他们表面服从,内心肯定也写着一百个不满。
“行了,老七,今天是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咱们应该讲点高兴的事,不应该在这里吵来吵去,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重提干什么?”另一个中年人斜靠在椅子上,从里到外懒洋洋,说话时露出两颗金牙,笑容也是不咸不淡。
白夜行搂着简宁坐下,显然这样的争论在北山岛的日常生活中不会少见,白夜行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调整好脸色,也笑起来,望着秦宗宝道:“崔叔,李叔,看你们把我的大舅子吓得,北山岛的待客之道一向热情和善,你们的确该讲点高兴的事。对了,爷爷,那批货我已经检查过了,是好东西,林琨他们正在调试,等会儿您看了肯定高兴。”
白老爷子果然在听到“那批货”时脸色微微舒展,并不顾及秦家人在场,沉声道:“老七,你做得好,我们岛上的装备越来越齐全,不用担心被外人攻破。”
说着,白老爷子忽然面露狠戾,咬牙切齿道:“我活到八十岁,十几岁背井离乡,被人赶着四处漂泊,最后逃到北山岛,经过两代人的血才有了北山岛今天的繁盛。我唯一的遗憾,就是老了身体不好,再没有办法离开这里,没有办法亲自去跟当年害我们白家颠沛流离的简家算账!简沧澜算什么东西,以为他会带兵打仗,走狗似的给国军效力,就当自己是救世主了!可惜现在都是火葬,不然我要把他的棺材挖出来,把他的骨头砸得稀巴烂拿去喂狗!”
所谓“恨之入骨”,这四个字怎么形容,简宁今天总算见识也真正体会到了,不止是白老爷子的癫狂和发狠,还因为她白老爷子口中诅咒痛恨的那个人,简沧澜,是她的曾祖父。
“人还是要积德,做了损人的事情不仅自己折寿,连子孙也没有好下场,简沧澜现在看到了,他的儿子、孙子、曾孙,整个简家一个不剩,他还敢说他做的是对的?剿匪是对的?狗屁!”白老爷子说着,啐了一口,又畅快地笑起来。
昨天第一眼看起来还有几分内涵沉淀的老人,因为这几句粗鄙的话彻底变成嗜杀的魔鬼,几十年了,匪气不仅没变,反而愈演愈烈。
简宁双眼胀痛,险些要暴露了情绪,她想,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的心理?因为让简家灭门的凶手就在这里,灭门的计划周详,并不是激情杀人冲动发生,这是一场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在此过程中,傅天泽是作案工具,秦家是帮凶,而白家才是始作俑者,真正的刽子手!也许,还要算上顾家,袖手旁观,明哲保身。她如何能不恨?
不过,她总算没有白来北山岛,总算没有白白重活一次,哪怕知道是以卵击石,也要找出真相,明明白白地死去!她总算知道她的曾祖父、她的爷爷不过是遭受报复,并非外界所传的那样不堪,她仍旧尊敬他们、爱戴他们,为他们的勇敢和无畏自豪。
“怎么了,小可爱?手这么冰?”白夜行正捏着简宁的手,感觉到她手指的蜷曲,笑着安慰道:“别害怕,爷爷又不是说你。对待仇人当然要狠,对你就不一样了,你怕什么?”
简宁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对待仇人要狠?”她的声音很轻,如果白夜行仔细听,应该可以听到其中的彻骨寒意,可白夜行没当回事,以为她说的是秦家,所以凑到她耳边道:“当然了,宝贝儿,对付仇人不能手软,你不会,等我教你。”
简宁冷笑了一声,听起来却像撒娇:“好啊。”
“老爷子,七哥,外面有自称是军火商的叫乔治来给您贺寿,我们给拦下来了。”
忽然有人进来传了个信。
“乔治?”崔叔奇怪道:“我们北山岛什么时候和叫乔治的军火商有交易?”
那个送信的人身上的对讲机响了,那边的声音道:“和老爷子说一声,来的不止一拨人,还有做烟土生意的,说从北山岛包了一半的烟土买卖,和李叔谈的。”
本来众人都在互相猜测怎么回事,北山岛的生意虽然说各司其职,可大买卖有哪些,每个人都很清楚,现在出来了个做烟土买卖,还是李叔和单独谈的,这实在蹊跷。
崔叔一听火了:“老李,你单独和人谈买卖了?!”
“我没有!”李叔李擎汉忙辩解,“老崔你别乱说话!”
“不然别人怎么会叫出你的名字?北山岛是什么地方,有人敢找来吗?你不去招惹他们,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说谎?”老崔一口咬定李擎汉一定有问题,“行,你不承认,那就去当面对质!你,告诉林琨,把人给我抓了!看看是谁的接头人!”
李擎汉被污蔑,两颗金牙都快气得吐出来,指着老崔道:“好啊,姓崔的,你想在白老大面前污蔑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老小子的心思,我要是弄了烟土,你肯定私下交接了军火商!你藏了多少枪支弹药!走!今天我不查个清楚,我跟你姓!”
两人吵吵嚷嚷着互相往门外挤,作为当年和白家一起出生入死打下北山岛“江山”的元老级人物,李家和崔家谁没点小心思?平常可以凑在一起吃肉喝酒嘲讽白老大的独霸天下,可背地里的小花花肠子也不少,还得彼此防范。
眼看着闹得不可开交,白家老爷子一声喝:“够了!”
宴会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白老大,是他污蔑我!”静了三秒,李擎汉还是指着姓崔的,不服气地告状道。
老崔也不肯示弱,咬牙切齿:“是你亲口跟我说,烟土的买卖好做,犯不着让老七来做,你也想接手!”
秘密被揪出来,李擎汉被逼得无路可走,什么都顾不得了,也开始半真半假地咒骂:“姓崔的老东西!你还不是说军火生意最有赚头,你恨白老大把军火生意也交给老七,你就是个吃闲饭的废物!”
“你……”
“都给我闭嘴!”白老大的呵斥威严毕露,总算让两个人再次变成了哑巴。
白老爷子面露不悦地扫视过李擎汉和老崔,人已经从主座上站起来:“别吵了,人还没看到,你们自己倒先窝里反了,白家现在树大招风,谁知道外面的人打着什么主意?都跟我出去,看看抓到的是什么人,敢在我北山岛上胡来!”
最理智的反倒是白老爷子,临危不乱。
简宁冷眼看着,唇边扬起一丝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