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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穷途末路

乱臣 楼主大大 6266 2021-03-29 00:55

  第二百一十九章:穷途末路

  北洋这么大的摊子。其中有亲维新的,有似张佩纶这样坚持独立建藩的,更多的是钻营派,这些人既有名士,也有出洋的新派人士,还有不少官场不如意的,一个个都是人精儿,这次北洋大败,他们意识到这北洋的架子似乎并不太牢靠了,原先那声名赫赫的舰队,竟连二流的日本海军都不如,李中堂年纪也大了,这些年精力不济,架子这么大,驾驭起来实在为难,况且李中堂也早晚有撒手归西的一日,李中堂驾鹤西去了,这么大的摊子,谁还有这个声望,有这个资格和手腕来收拾局面,因此。许多人开始谋思着退路。

  现如今退路无非是两条,一条是维新党,另一条是朝鲜,维新党代表的是朝廷,况且朝廷要收拾北洋的想法也不是一日两日,这些年不少维新党在威海卫、上海活动,制造声势,与这些摇摆不定的北洋大员,都有那么点儿接触,其中以张树声尤为激进,公开与康有为见面,还放言当前朝廷收拢军权是皇上圣明,他是双手赞成的。

  张树成是北洋内部的二号人物,份量不轻,他摆明了态度,自然有不少趋炎附势之徒也开始明目张胆和朝廷勾搭,许多人看透了其中的关键,北洋和朝廷在这里铆劲,胜负其实已经了然了,李鸿章不想做皇帝,说到底还是个臣子,他有北洋做底牌,这辈子谁都动他不得,可是李鸿章年纪已经太大了,他能活多久,现在拒绝朝廷的好意,将来树倒猕猴散的一天。等朝廷握紧了北洋,他们这些人还会有好日子过

  与朝鲜方面私下联络的人也不少,这些人是不太见容于朝廷的,在朝廷原本就混不下去,这才到了北洋,还有一部分是看中朝鲜工业的,这光绪叫工业振国叫了这么久,也没见成什么事儿,比较来比较去,还是朝廷靠谱一些,因此,这些人是亲朝鲜的急先锋,马建忠便是这风口浪尖的头号人物,他与吴辰关系好,私交敦厚,朝鲜起步的那会儿,他也是出了力的,因此马建忠与家兄的态度很明白,北洋这副模样,得与朝鲜联合起来才有前途。

  一边是新洋务,一边是维新。哪一边似乎都比从前的老洋务派们新潮,新洋务的效果显著,维新这边代表的是正统,各有所长,保持着巨大的吸引力。

  等到北洋大败,北洋内部就更加混乱了,张佩纶夹在两派之间,忧心忡忡,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他的希望是将北洋缔造成一支独立的藩镇力量,既不受制朝廷,又不与朝鲜彻底结合,三分天下有其一,至不济,也该维持原状,可现在的时局,许多人对北洋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了。

  张佩纶是个聪明人,什么事儿都看得透,北洋现在是风雨飘摇,若是还是从前那个模样,没有朝鲜新军,没有光绪的新政,北洋水师就是全军覆没,也都还是洋务圣地,是朝廷的中坚,可是现在那两头怪兽的崛起,使得北洋不再具有多少吸引力。从前是朝廷依仗北洋,需要李中堂,可是现在。北洋成了眼中钉,李中堂在光绪眼里,多半也成了乱臣贼子,事儿到了这个地步,又闹出北洋大败的事儿,这人心思动是必然的,稳住局面才是当务之急。

  可是这局面从一开始,就不太稳了,先是朝鲜商船在珠江口、长江口对招商局、制造局的冲击,使得北洋的财力大减,从前一个招商局,能筹出北洋三成的给养,可是现在,连个零头都没有,制造局更是,只有往里头贴银子的份儿,一个铜板都榨不出,财力受限,北洋从一开始就有点儿揭不开锅,谋不到其他的进项,这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财力是一方面,现在北洋一下子给人戳破了窗户纸,天下人都知道北洋水师不过尔尔。从前的偌大实力如今也只是供人说笑的谈资,现在这局面,要保持独立性是不可能的。

  张佩纶心里头哀叹连连,他心里明镜似的,要想北洋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得依靠着某个势力,同时又能保持住一点儿独立,可是选择谁呢,他想得比别人要长远些,或者是说,大多数人都在为自个儿谋生路。唯独他张佩纶,却在为北洋谋生路。依附朝廷,张佩纶是想都没想过,朝廷的野心太大,北洋落到他们手里,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整编,淮军融入到新军里去,舰队成为朝鲜看家护院的工具,对这个朝廷,他早就死了心,不管是怎么改,都没有用。

  就譬如光绪提出要创建工业,挪出几百万两银子到处建工厂,还允许私人办厂,刚刚开始的时候倒是如火如荼,江南江北的工厂如新笋般的冒出来,可是呢结果又是纷纷破产,连光绪掏银子自个儿办的官办工厂都难以维持,从这里看,维新党闹的那些工业,连北洋都不如,北洋至少还能维持住制造局,虽说也是艰难的很,可也比他们好的多。

  要说吴辰的手段也真是够狠的,对朝鲜的所以工厂去弄个出口补贴,弄什么返税政策,在朝廷的管辖范围之内,卖了多少商品,就给予多少补贴,朝鲜的工厂现在是卯足了劲的开工,源源不断的将商品通过商贸运进来,大肆倾销,成本一两银子一匹的洋布,人家就只卖一两银子外加几个铜板,比朝鲜货架上卖的还便宜,工厂步从货物中赚取利润,而是靠吴辰的补贴过活。恰恰相反,那些在江南、江北建起的工厂,一匹洋布的成本是一两银子,质量不好不说,在没有补贴的情况下一匹布至少得卖一两二钱银子才能保住利润,同样是洋务,质量原本就有差异,价格还比别人要贵的多,这差异自然而然的显现出来了。

  朝廷早就意识到是吴辰搞的鬼,却也无可奈何,关闭海关,不许朝鲜的货物进来他们没这魄力,这样做就等于与吴辰公然的撕下了伪装,谁知道吴辰会不会有什么后着,更何况这些朝鲜的工厂有半数都是汉人与洋人合资或者洋人独资的,洋人的利益与朝鲜的工业联系在了一起,你若是闭关,恐怕这维新就更难维持了,各国会有反应据说英国人在朝鲜的资本最多,英国人会采取什么措施还有美国人,说不准又是一个炮舰上门打开大门的局面,再说了,光绪的维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打开国门,裁处掉从前的通商口岸,改为只要是靠海的地儿,都允许商货自由进出,只要付清了海关的厘金,各府各道都不准留难,现在闭关,不是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告诉全天下的人这维新不能持续

  另外一种办法是与朝鲜一样,对工厂进行补贴,这种办法倒是可为的,问题又出来了,朝鲜倒没什么,吴辰手里头什么不多,就是银子烫手,据说总督府库里的银子已经超过了一亿五千万两白银,奇珍无数,人家补贴是有这样的底气,就是补贴个十年,也还维持的下去,可是大清朝有什么,光绪手里头,恐怕连一千万两银子都难筹措,还要赈济,要修铁路,建学堂,要编练新军,购买军火,要发放大清朝这么多官员的俸禄,补贴那是天方夜谭,真要闹这个把戏,半年之内朝廷就得破产。

  张佩纶心里头更倾向于朝鲜,吴辰这人做事狠辣,最擅长断人生路,这倒不是骂他,在这种时局里,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能脱颖而出,有吴辰在,光绪的维新就不可能持续下去,能编练新军,却没有工厂就等于是一个跛子,早晚是要摔倒的。

  况且吴辰现在还没有成事,现在若是北洋向他靠拢一分,保持北洋超然的地位还是有望的,这是他苦思了几日的结果,现在看来,也只有这样办。

  围着炭火盆子的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唠叨,大家伙儿的脸色不太好,这个时候,一个刚从江南那边过来的制造局委员忍不住发起高论:“北洋战败绝不是偶然,瞧瞧那些水兵一个病怏怏的模样,还有招商局、制造局,这些年都是什么样子,水兵的饷都发不齐,还指望着怎么着前些日子,朝廷不是要拨三百万两军费下来吗结果还是竹篮子打了水,原本有了这项银子,军费就不成问题,也不至于定远舰给日本人拖回去了。”

  马建忠原本正在和二哥马建勋窃窃私语,这时候抽出身来,冷声道:“赵委员这是什么意思,朝廷三百万两军费和北洋有什么干系朝廷说拿三百万两白银出来,派几个维新党进咱们委员,咱们也同意若是如此,这北洋是李中堂当家,还是由着那几个委员指手画脚区区三百万两白银,就左掌北洋,这买卖,未免太好了些。况且婉拒的事儿是李中堂提出来的,难道赵委员是责怪中堂大人不成。”

  那赵委员没曾想到马建忠来驳他,一时间倒是没了说辞,气呼呼的道:“这北洋难道不是朝廷的了派几个维新委员下来又有什么干系”

  张佩纶出来打圆场子,徐徐道:“好啦,现在说这些有个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在这里拌嘴吗中堂大人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咱们这些人平日里受他恩惠,今个儿正是报效的时候,其他的废话少说,现在该是同舟共济共度难关的时候,水师败了,可是实力却还摆在这里,日本人啃掉咱们这块骨头,不准有这牙口,我知道,许多人在为自个儿暗地里谋出路呢,嘿北洋不成了,有人想改换门庭了。这是常理,有的人有这小性子,也不稀奇,可是只要中堂还在一天,劝你们少打这个主意,大风大浪,中堂大人不一样挺过来了,给自己留后路的同时,也得掂量掂量,该说的也说了,大家伙儿想必能明白张某的话,今个儿就说到这儿吧,大家都有公务,总不能成日往这个衙门里钻。”张佩纶目光落在马建忠身上:“马大人先留一步,中堂大人在后衙,有事儿要问你。”

  众人轰然而散,有的意犹未尽,有的颇有失落,马建忠留了下来,等人走干净了,才问张佩纶道:“中堂可有什么事要嘱咐”

  张佩纶笑了笑:“走吧,到后头先见了中堂再说。”

  马建忠点点头,与张佩纶并肩而行。

  李鸿章也没什么大病,全身倒也利索,他这是心病,这种时局之下,还是避而不出要好一些,现在各国的舆论已经哗然,东方俾斯麦成了东方勒布夫,这老脸算是丢尽了,朝廷那边态度也暧昧,维新党上蹿下跳,和打了鸡血似的,仿佛日本人是他们的盟友,而北洋成了寇仇。他心里头空落落的,倒不是悲凉,而是一种时局把握不住的恐慌。

  他这个中堂自入幕湘军开始,对时局都有一定的把握,从前还没有发迹的时候,他随着潮流而动,等他发迹了,就是他翻江倒浪,指点潮流的流向,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这世上的事儿,其实原本就有规律可循,根本不是他的人力能够逆天的,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这世上多他一个人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淮军、北洋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原本他还为它们而自豪,大清朝,指望的不就是它们保住江山吗他李二不就是凭仗着它们与列国斡旋吗可是北洋一败就等于他这堂皇的包子里漏了馅,噢,原来北洋也不过如此啊。

  这个结果是灾难性的,他原本可以凭着声望和北洋的威名左右许多事的发展,现在却不同了,剥去了北洋的外衣,淮军的声势恐怕已经一落千丈,别说外头人虎视眈眈,就是北洋内部,多半也已经摇摇欲坠,树倒猕猴散了吧,他想力挽狂澜,又觉得有心无力,若是早个十年,还没有这么般老的时候,或许他会义无反顾的继续重整北洋,继续经营他数十年的基业,可是现在,他真的老了,面对这个摊子,有时候他真的想撂下来去享几年清福。

  “中堂。”

  “嗯。”李鸿章吁了口气,风淡云清的点点头:“坐下说话吧,马先生,近来在威海卫还过的惯吧。”

  马建忠点点头,一边的张佩纶去给李鸿章斟了杯茶,李鸿章接过来慢吞吞的喝了一口,才道:“北洋大败,这个消息,想必已经不胫而走了,外头是怎么看的”

  马建忠满腹疑惑,中堂叫他来就问这个这个还需要问他他只好硬着头皮道:“现在的舆论似乎有点儿对咱们北洋不利,不过大多是怪丁提督指挥无方,也有说水兵训练惫懒的。”

  李鸿章笑了笑:“中外纪闻可不是这样说,它说这事儿追根究底,还是老夫的责任,北洋这么大的架子,都是老夫一力促成,哎老夫脱不了干系啊。”

  中外纪闻是康有为创立的报纸,依托强学会,再加上朝廷的支持,如今分报馆已遍布大江南北,几乎成了维新党的出声筒,这一次对北洋大败,中外纪闻起先倒是没什么声音,可是这两天似乎收到什么指示,一下子对李鸿章狂轰滥炸起来,对于维新党,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正好大挫李鸿章的声望,康有为认识到,李鸿章的北洋其实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朝廷收拢财政,招商局、制造局在与朝鲜的竞争中失败,李鸿章的财力再也不足以不能支撑这个庞然大物,而这次北洋败局,使得李鸿章的声望大跌,以至于在洋人面前的份量也减少了不少,北洋内部发出不同的声音,张树声甚至表明了愿意朝廷控制北洋的言论,无数的北洋官僚与维新党合流,现在的李鸿章,不过是落水狗而已,康有为前日曾给光绪上了一封,奏折中言明此时正是朝廷拿下北洋的绝佳时机,现在朝廷要做的,就是做好一切准备,继续保持北洋内部亲维新派的联络,给李鸿章施加压力,以换取北洋的妥协。

  李鸿章今个儿一翻开报纸,便气的不轻,朝廷这样做,未免过于落井下石了一些,因此,一整天他都躲在屋子里想对策,苦思良方,最后又将朝鲜与朝廷两相对比,这才暗中让张佩纶若有闲暇,将马建忠请来,有写话要问。

  宁做蛇头,不做龙尾,这是李鸿章的性子,他当了北洋这个家这么久,再去仰人鼻息,这种事儿他是受不了的,因此,与朝鲜合作似乎可行,虽说那个吴辰狡诈了一些,可是至少还能让北洋有个容身之地,有个平等谈判交涉的机会,朝廷若是干涉进来,他李鸿章的好日子就真正的到头了。

  整合,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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