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威胁
路西坦尼亚号放慢了速度。而警备舰队的兵轮也靠了上来，顺着轮船吊篮林森林带着几个军官和水兵登上路西坦尼亚号甲板，英国船长上前和他交涉，林森林说的是一口的英语，他早年曾在欧洲留洋，是以不需要特意带什么翻译。
“仁川港暂时不能进入，朝鲜水师衙门新近下了通知，在今晚八点之前，仁川湾海域全部封闭，阁下，要请你们耽搁一会了，抱歉。”林森林按部就班的将朝鲜水师衙门的命令宣布，并且表示歉意，轮船不能入港，确实是件棘手的事儿，既耽误客轮、货轮的时间，也会令他们遭受经济上的损失，因此，林森林尽量摆出一副歉意的态度。
船长皱起了眉：“是怎么回事消息太突然了，是不是有突发的状况。”
林森林道：“为了震慑日本海军，朝鲜水师决心在今日在仁川湾水域进行军事演练。届时岸上的炮台也将进行炮击，以配合朝鲜水师，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在晚上八点之前，我们封闭了仁川港。”
在仁川海关面前，船长还是没有那种跋扈的态度，吴辰老早便与香港总督签署了一分备忘录，既为了维护仁川稳定和贸易繁荣，对于滋事的英国人，可以进行拘留和罚款，或者解送出境，船长点点头：“既然是这样，那么也只能如此了。”
林森林笑了笑，说了些感谢支持合作的话，他身后站着一名俊朗的军官，此时站出来，对林森林低声耳语几句。林森林点了点头，这个军官正是吴保初，吴保初自从进了朝鲜水师学堂，学习了两年，如今便被分派至警备舰队，他心里头是不舒服的，与他同一期的同学，有的分到朝鲜水师，有的去了船坞督促船工，偏偏这警备舰队。被人笑称是海上安保团，一向被学员们看做是充军发配的地方，来这里做个见习管轮长，吴保初是满心的不情愿。
朝鲜船政学堂与福建船政同出一源，可是教学的方法有所改进，福建船政一般是由学员学习四年，佼佼者则送去西洋留学深造，回国后再安排职务，可是朝鲜船政却不然，一般是先学习两年，再下放至舰队、船坞、水师实习两年，而后再回校进行一年的学习，随后毕业，分配到实习的岗位中去，至于留学，则由学员自己申请，公派费用都由总督衙门承担，这种教学方法吴辰称之为理论联系实际，先学习一部分理论知识，再去做实际操作，在历练中慢慢的与理论结合起来。等到在实际工作中有了经验，再回炉打造，理论、实践、再理论，再实践，若是觉得理论仍旧不够，大可以出国留洋，反正吴老大有的是银子，只要能折腾出结果，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此外还有一大堆洋人教练，一个朝鲜船政学堂，两期学员三百四十名，西洋教练就超过了四十，还有不少福建船政过来的教员，几乎教员与学员的比例是一比五，朝鲜船政，说穿了，就是吴辰用银子砸出来的。
朝鲜船政的教学基础不比任何西洋国家的海军学校要差，吴保初进入学堂之后，倒是收了心，努力攻读管轮专业，在第一期中亦是佼佼者，分到警备舰队，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期，不过这事儿是学堂方面决定的事，作为准军官，吴保初只能接受这种结果。
警备舰队的工作很无聊，吴保初就分在建胜舰，建胜舰只是小舰，火轮改装。整个舰上的军官和水兵总共也只有四十多名，作为管轮长，吴保初其实只是两个管轮的上司，成日里在近海巡逻，平时连海盗都极少见着踪影，那舰上的两门速射炮几乎从未动用过，对于一名初生牛犊来说，这里的处境可想而知。
今个儿朝鲜水师演习放炮，吴保初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许多同学都在朝鲜水师见习，唯独他开着破火轮在这儿阻拦客轮，落差太大。
吴保初之所以与林森林耳语，是因为他看到一个熟人，林森林点点头，吴保初如蒙大赦，摘下军帽，朝着不远处的马建忠摇摇手。
马建忠这才发现是吴保初，他去朝鲜时曾见过这位吴少爷，那个时候，吴保初还在船政学堂，想不到如今成了水师军官，一年未见，浑身都是一股子精神气。马建忠走过去，笑着朝着吴保初拱手：“是吴少爷。”
吴保初纠正道：“叫我少尉吧，吴保初少尉，马先生，现在朝鲜这边不太平，你怎么来了家兄现在在前线御敌，恐怕抽不出空见你。”
马建忠见这里都是朝鲜警备舰队的人，又有吴辰的胞弟在，遂也步隐瞒，道：“马某这一次奉的是李中堂的命令，有一封密信交予少帅。此外，还要和少帅相商一些重要的事。”
吴保初点点头，这种事他不好多问，于是道：“马先生既然有重要的事，在这里耽搁不得，不如这样，待会就随我们的兵轮先行至仁川港，到了仁川，再坐火车南下，至于能不能见到家兄，保初就没有准信了。”
马建忠点点头：“这个自然再好不过。”
林森林与英国船长交涉完毕，便开始回到兵轮上，马建忠与吴辰的关系大家伙儿都有耳闻，再加上是李鸿章让他公干，说不准真有什么要事相商，因此也一道上了兵轮，兵轮生了火，迅速的向仁川港驶去。
接近仁川湾时，隆隆的炮声便彻耳不绝，港口沿岸，布置的数百上千火炮同时开火，犹如雨点一般将整个海湾覆盖，激起了无数道浪花，这种声势，确实令人不寒而栗，吴辰的防卫措施就是全方位的火力覆盖，只要有敌舰敢来，雨点般的炮火无差别轰炸，以拱卫仁川安全，远处军港的朝鲜水师军舰亦整装待发，准备出港，工程师正紧张的检查着舰船的各个系统，水兵亦在军官的带领下在甲板上集合，听候命令。
银白色的仁川号、汉城号巨舰仿佛浮出海面的巨大钢铁怪兽，惹人注目。
码头上围满了人，记者、商旅、工人，一个个为之喝彩。他们也只是瞧个热闹，水师能不能抵挡日本海军，沿岸的炮台能不能给予来袭的日军足够的威慑都不是他们所关心的，这次演习，更多的带有表演性质，目的是安稳人心，很明显，水师提督林履中做到了。
管轮舱里的吴保初看到这个场景，忍不住唏嘘不已，心里头又是不平起来，人家威风凛凛的放炮，而他却在小火轮上驾驭着一艘不起眼的小舰，这其中的差别实在太大。
马建忠也在管轮舱里，见吴保初的黯然模样，笑了笑：“怎么少尉大人，心情不好吗”
吴保初倔强的摇摇头，沉默不语。
马建忠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笑道：“少帅将你安排在这里，必然有他的深意，他总不会害了你的。”
吴保初忿然道：“我知道他的心思，朝鲜水师不是危险吗家兄将我安排在警备舰队，就是怕我出事儿，哼，我不承他的情，男儿大丈夫，总是窝在兄长的羽翼下，有个什么意思，他能坐到的事，我也要做，也会比他做得好，他能打仗，我也能。”
马建忠笑了笑，此刻他才明白吴辰的深意了，这位吴少爷，一辈子都没吃过苦头，虽然入了学堂，可是心里头的骄傲劲儿却不少，吴辰的意思多半是将这个少爷先安排到这里，除了磨砺，还有养性，年轻气盛并不是贬义，可是要真正的出人头地，将来成为吴辰的左右手，有这个性子却是不成的，不过这事儿吴辰不说出来，马建忠自然也不会说出来。
等到炮声间歇的功夫，火轮迅速穿插入港，上了栈桥，马建忠与吴保初道别，随后便匆匆而去，只是这码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他好不容易钻了出去，此时的仁川算是万人空巷，无数的人往码头这边涌，看着演习不自禁的眉飞色舞，彼此讨论。
马建忠好不容易叫了辆马车，到了火车站，迅速的坐上驶往南方的火车，从威海卫出来，已经过了一日，明日之前，他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这位少帅，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如果能够及早达成协议，朝鲜新军多半又能得到一个助益，况且这位少帅许多日子不见，马建忠还真有点儿想他了。
原州，位于朝鲜时期的江原道，因地势高，因而朝鲜新军的新指挥部便设在这里，整个郡城内外，到处都是新军，以及来往的传令兵，这里的火车站比起仁川来实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此时，由于被新军暂时接管，却显得热闹非凡，一些伤员从这里运出去，各种各样运送物资的火车也在这里卸货，马建忠刚刚下车，便立即被几个士兵拦住检查，现在是非常时期，日本人间谍的活动十分猖獗，因此检查格外的严。
“在下是马建忠，要见少帅，容几位禀告一声。”马建忠在接受检查之后，径直道。
几个士兵相互对望，马建忠他们听说过，那些小报纸还刊载过不少少帅与马建忠的趣事，可是没有见过真人，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去禀报吧，他们有些拿不定主意，沉默了片刻，一个士兵道：“不若这样，我们带你去指挥部，先去问问王队长，王队长想必是认识你的。”王队长自然是王二蛋，吴辰在哪儿，他也就在哪儿，是见过马建忠的。
马建忠点点头：“这自然最好。”
街面上有些冷清，除了士兵成群结队的出现，再没有见到更多的人，这里原本就不是什么大城市，战争爆发，人就显得更加少了，火车站距离指挥部不远，片刻功夫，便到了。
吴辰这些天觉得凡事都有些不顺，好不容易对日本陆军有点儿优势，日本人掘开河道，一下子扭转了大局，有了喘息之机，这些天又断断续续的下着雨，使得朝鲜新军只能继续休整等待，再加上北洋水师战败的消息，令吴辰顿感后方受到威胁，这场战争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会以什么样的局面结束。
北洋的败局，是吴辰能够预料的，日本为了对付北洋，早已搜集了足够的情报，从提督到管带，管带到管轮长，都在日本人的掌握之中，还有北洋舰队各舰的优劣，想必为了这些，日本联合舰队早已反复推演过多次，不说必胜，至少蛮有把握。
出乎吴辰预料的是日本人的胆量，在与朝鲜新军开战的同时，挑衅北洋，这似乎有点儿愚蠢，可是等吴辰苦思了几日，才逐渐明白了日军的打算，日本人铤而走险，已决心赌上国运，战争不能分出胜负，就绝不会罢手，陆军方面非但没有取得胜果，反而遭挫，这对于整个日军甚至是国内的士气都是沉重的打击，此外，日本海军要显露锋芒，增强其威慑效果，拿北洋试刀是极好选择，日本人对北洋已经完全掌握，尤其是海军方面，对与北洋的海战有极大的自信。
这一次日本重挫北洋，在国际舆论上已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以小搏大，一战成名，海军的胜利为外交省的官员奠定了基础，各国政要纷纷有日本人拜访，所为的，不过是增加其国际影响，也希望各国能够保持中立，若日本获得胜利，必然会保住各国在朝鲜利益云云。
仗打到这份上，吴辰只能忍耐，再过一个半月，等朝鲜雨季一过，再与日军决战，对此，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这是战争的决心上，日本人已经押上了所有赌注，不成功便成仁，全国上下，都笼罩在备战的气氛之中，日本官兵，除了那贪生怕死的大阪师团，大多数都拥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怀着必死的决心。面对这种疯狂的敌人，除了不死不休，一两场胜利是不够的，想起这个，吴辰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马建忠拜访，吴辰倒是不能不和他见上一面，对于这位马先生，吴辰虽然嘴上总是和他辩论，对他不以为然，其实这些年，两人的早就有了颇厚的交情，不需要过多的客套话，吴辰先是给马建忠翻了个白眼：“怎么马先生今个儿怎么来了也不知是起了什么风，坐吧。”
马建忠今个儿却显得很严肃：“少帅，马某有正事要和你谈。”
吴辰见马建忠神神秘秘，倒是起了心：“这里没有外人，马先生直说。”
马建忠拿出信，吴辰接过略略看了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便不见了踪影，他抬起头：“马先生，这是李中堂的信”
马建忠点点头：“北洋水师，淮军，外表看似光鲜，其实里头不知多少难处，现在北洋失了财源，难以为继，又遭此次挫败，声望大跌，皇上欲重整纲纪，革新变法多时，眼睛天天都在盯着北洋的家业，所为的是什么想必少帅心里头清楚，李中堂现在是巧妇无米，对维新变法，又实在没有信心，少帅，李中堂的意思，想必你能明白吧。”
吴辰点点头，这封信虽然只是寥寥几语，可是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北洋与朝鲜新军结合看上去似乎是个好主意，李鸿章的意思是，朝鲜每年给北洋拨发一些款项，以筹措练兵，维持住北洋和淮军的架子，作为交换，双方可进一步合作云云，不过具体的合作内容却只字未提，提的全是权利，义务却语焉不详。
“这个老狐狸。”吴辰心里暗骂了一句，他吴辰的银子岂是好拿的，李鸿章的算盘打的倒是精，主意打到他的头上，还让马建忠来送信，难道还指望马建忠与自己的交情就给银子
吴辰淡然一笑，对马建忠道：“李中堂有没有说过些什么”
马建忠道：“朝鲜与北洋唇齿相依，朝鲜有难，北洋舰队朝发夕至，不敢有任何懈怠，如今北洋举步维艰，少帅亦不能坐视，北洋若是倒了，亦或是为维新党所用，想必朝鲜亦要面临重重困阻了吧。”
这哪里是合作，摆明了是敲诈嘛，什么唇齿相依，不就是说朝鲜离了北洋活不下去吗后面就更露骨了，为维新党所用，不就是摆明了说朝鲜不给银子，它就倒向维新党，吴辰鼻子都气的要歪了，负着手沉着脸并不说话，想靠几句威胁让吴辰就范，乖乖的给他李中堂养北洋，李鸿章难道吃错了药还是做梦没醒呢
“中堂就说了这些”吴辰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
马建忠道：“还有，中堂大人说，具体的细节，少帅可和马某相商，马某可全权代表中堂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