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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狮子山王相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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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帅!”

   “副帅!”

   “参见副帅!恭喜副帅!”

   大胖子成奉骑着一匹肥壮的骟马,满头大汗地刚刚下来,就被上直卫诸将领、各营卫指挥围住了。

   成奉一反常态,没有表露出兴奋的劲头,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淡淡笑着,一挥手,“进帐说话!”便自己卷起两只袖子,露出粗壮多毛的手臂,丢下马鞭,一行簇拥着往中军大帐里走去。

   成奉在主案前坐定,舒舒服服地盘起腿来,他一向的习惯都不拘小节,似乎却更加深得武定王的信任。

   他见诸人脸上俱有笑容,摇了摇头,“各位也都听说了,武定王越洋前往番国主持政务,朝中大事托付给刘贵妃、王相和我了,我这个天下兵马副元帅也算是名至实归了。”

   众人大笑,纷纷抱拳祝贺。

   成奉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的表情,反而伸手往下压了压,“好了,好了,这么点事情没什么值得如此高兴的,今夜三军轮流值守,行大宴,酒席钱从我私人名下出吧!”

   一见胖子少见的要放血,所有将领们更加兴奋起来,纷纷嚷嚷着要喝他十斤八斤。

   成奉也不着急,待他们说够了,自己才开口,“下面还是要说说公务,别看我现在是副元帅了,但能指挥的也就几路北伐大军而已。锦衣卫的周指挥我是指挥不动的,海军也没我的份儿。好在鄙人也没太高的要求,将来封侯荫子便差不多了!各位,如果想跟我一样,当前的战事就得好好打了,王爷临走前交待过几句,一是不能让边军投降了鞑子,二是不能让鞑子趁乱南下,三是我们还要往西、往北大力拓展疆域,就像蒙古人一样,一直打到北面能见到冰冻的大洋为止!”

   营帐里顿时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有人说话了,“副帅,这可是自唐宗汉武以来从未有过的事业啊!”

   “怎么不是?所以说,功劳多得很,就看你们心里想不想要了!”成奉豪迈地鼓动着。

   众人异口同声地应了!

   “军粮问题,我看到明年开始就不用再担心了,那种叫玉米的东西,大家没少吃吧?”成奉露出缅怀的笑容,不自禁地嘬了嘬牙根,“就是有点塞牙缝,不过确实管饱,初拿起来,我觉得一颗棒子上没多少粒子,觉得吃十个八个并不难,后来一吃之下,竟然才三个,肚子就撑炸了!”

   众将领见他突然开始讲到吃的东西,不禁嘻嘻哈哈起来,有人也不停地点头附和,显然很有同感。

   “那种东西,一亩地收个几百斤不成问题啊。”成奉说起农事,也是一脸兴奋,他绝对不会像那些儒家的**似的韭麦不分,“还有那种土豆就更神了,顺着蔓子轻轻刨下去,地里好象全是金子,一个连着一个,一收罗就是一大筐,简直海了去!”

   *这种农业大国,如果吃的管够,国家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旦天灾人祸,马上就是流民、起义,说来说去,似乎都起源于粮食问题。

   所以听到成奉绘声绘色地讲着,这些将领们除了几个家境特别富裕没挨过饿的,其他人都听得十分兴奋,有的还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是在说自家又多种了几亩玉米土豆什么的。

   “我说这些话可不是开开玩笑,各位!”成奉脸色一肃,“若真的往北进,到了冰原,那种苦寒不毛之地,靠什么为生啊?”

   “副帅,莫非就是这玉米和土豆?”有人大声问道。

   成奉眼睛一亮,“小子,你果然聪明!再冷的地方,也能想办法囤积粮食,王爷说了,一年之中只要有三个月的无冰期,我们用几万人就能囤出整年的粮食!在那种地方随便放放,东西根本就坏不了,管吃管够,只是食物的种类单调了些!”

   “副帅放心,我们不怕食物单调,就怕没有功劳!”

   一席话讲得众人哈哈大笑,自觉军人劳苦功高,就光说吃一年土豆便把偌大疆域打下来,也许人人都能封侯了!

   在人人欢笑的时候,成奉却在想着塞拉弗临行前握着他的手说的那些话。大明国的开疆拓土工作从武定王开始了,现在东征军打得正是激烈,那些商人的船只大量在沿海集结,运回来一船一船的,不是银子就是珍货,像抢劫一样,弄得现在朝野眼红,都想到那里去发财。顺带着移民工作进展得也异乎寻常的顺利。

   往北边去,打垮鞑靼人,恐怕是大明皇家梦寐以求的事情吧,怪不得武定王如此着重地说到此事。成奉是非常清楚自己使命的,若不是王爷,他这辈子也不过是个在山中作诗,过逍遥日子的隐士罢了,哪有今天的荣耀?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与成奉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大明丞相王守仁。

   武定王待他之厚,令他已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他现在每天的工作都有内官伺候,王爷给他规定每日工作不得超过三个时辰,而且从早到晚,亲手给他安排了一份作息表,由大内公公们定时提醒,例如晨操、散步、各类健身娱乐等等,至于食膳则要求得更加细致,还由御膳房每日送餐到相府。如果超过工作时间不休息,便会有大群的宫中仆役们跪在屋外恳请,几次三番下来,王守仁现在是*倍棒,吃饭倍香。

   除此之外,武定王平常就会经常派遣太医院的御医为王家满门问疾问药,他的祖母今年已经103岁高龄了,王爷亲题的“福泽亲孝”匾早就挂在王守仁私邸的门庭上了。塞拉弗临走的时候,还亲自为老太太把了脉,配了安神养气的药方,又为其子,75岁的原南京吏部侍郎王华制定了保健的套路。一次拨银10万两给相府亲眷私用。这样的恩宠,从大明建国至今还从未有过。

   王守仁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武定王制定的所有政策,尽快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由于这并非自上而下的变革,而是先推行“广种粮”、“兴水利”等措施,等到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之后,大量开办厂房、商铺,招募大量的农民进入工业生产和商业领域。在此以后,又大量移**外,马提尼克女伯爵群岛已接受移民30多万,济州岛接受了5万人,而以后的日本,恐怕最少也得移上个四五百万人。

   所以,即使是无数人会被从土地上驱逐出来,对于当前的明政府也是根本无关痛痒的,只要保证到基本的粮食产量,多余的人可以马上被放到更有用的地方去。更何况,武定王对移民的重视程度令人瞠目,他提出的“以商业运作方式移民”的办法,即以移民稳定之后的商业税利做担保,来鼓励商业集团投资到政府性移民问题上来,而朝廷对于普通移民的补贴,也会自国家税收中予以划拨。

   王守仁发现,薪水的不断增长和武定王不停地精减国家机构,使得原本有些轻闲的单位忙碌了起来,而原先非常忙碌的单位则变得更有效率了。没有人愿意贪污受贿,因为他们不想被编进《大明贪官名录》中被天下人臭骂。报纸的出现更是令有劣行前科的家伙们胆战心惊,要知道现在连普通官员的俸禄都够在短期内买个非常漂亮的大宅,弄几个娇妻美妾过上神仙般的日子,谁又会想以身试法呢?

   雄伟的大明丞相府在南京狮子山落成。

   此前,王守仁曾三次上表劝谏,连朝廷众臣也大都对在狮子山上建相府持反对态度,这里面有着深厚的历史原因。当年朱元璋在卢龙山以8万破陈友谅40万军,遂改卢龙山为狮子山,并因为此山镇守南京西北门户,可远眺长江,所以下诏在山顶建“阅江楼”,并亲自撰写了《阅江楼记》,又命众文臣每人都写一篇,结果大学士宋濂所写一文最佳。

   让人奇怪的是,阅江楼却终于没能建成,原因是国库空虚!朱元璋又是建中都又是建南京,又值开国天下未定,处处需要花钱,当然没银子来造这么个****的地方了。

   众臣反对也是因为太祖的“遗志”了,可惜武定王一句,“你姓朱我姓朱?”就把所有人吓得都不敢再出声了,联想到太祖的心狠手辣,再看看武定王浑身上下充斥的寒意,不禁令人打起哆嗦来。太祖既然没建阅江楼,武定王改建相府也不错,至少这是正事而不是修饰。

   于是,光彩夺目、占地却不大的象征性建筑“大明丞相府”在经历将近一年时间的施工后,屹立在狮子山上,这也打破了官府衙门样板的所有桎梏,至少许多乘轿而上的官员们在初到相府前时总会愣神良久。不过渐渐的,这座地势高峻、形象雄伟的建筑,也使得不少人赞叹不已,被丞相邀请至相府后院登阁远眺大江,称为“登龙门”,已经是一种了不得的殊荣。

   此时,相府后院最高的四层楼宇建筑,大明才子、正五品参佐军务唐寅大人亲自题额的“临江阁”上,正有几位王守仁的同僚加挚友,身披锦裘,围坐暖炉,共赏江上飞雪的盛景。

   阁臣首辅、华盖殿大学士费宏,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谢迁,谨身殿大学士杨一清,户部尚书王杲王景初,钦差商业局总理大臣史兰峤等五人,已经是酒过三巡,面色微醺的时候。

   王杲原是御史,巡视陕西茶马有功,王守仁知他非常有能力,故而把他提升上来。另外,王守仁的义女白氏嫁给了王杲的儿子,也算是沾亲带故。

   众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天地间团团雪花忽而盘旋、忽而升降,柳絮飘飞,如撕白茧般落入大地,将山头、田野、江港都笼罩在一层轻柔素洁的锦缎之下。

   “伯安,武定王真知灼见,愚等愧弗如也。”费宏拈须感慨,手中拿着烫烫的酒杯,却没有再饮,“若以功劳来计,安国惠民功劳为最上,应当加封一等亲王。”

   “武定之号,其实郡王之称也。”谢迁也附议。

   就算是王这一级别,也有高低尊卑之分,皇帝的直系亲属,可封亲王,血缘稍远的堂兄弟等可封郡王,亲王之嫡长子为世子,地位也比郡王的世子要高。

   王守仁摇了摇头,“这事不必再提了,王爷这一封号也是他自己选的,朝廷里早就有无数表章上奏,敦请上封了,但王爷根本无视。”

   “如此,则又当是朝廷赏罚不公了!”谢迁神色间颇有些不悦,“伯安你怎么就不劝劝呢?”

   王守仁苦笑了起来,“我劝?我还曾经拜见刘贵妃,让她进言劝谏,可一样被回绝了,王爷还叫娘娘带话给我,让我以后别为他操心了。”

   “奈国家制度何?”谢迁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可惜众人都当没听见,自动掠过了。他们心里都在想,武定王现在就是实际上的皇帝,再加拜还有意义吗?再说,国家制度又能拿他怎么样?

   “不说这个了。谢公,魏国公世子是否已到龙江船厂?”

   谢迁兼任吏部尚书,人事的调动都必须从他这里执行,他闻言嘿嘿一笑,“这位世子可是个谦逊有礼的年青人呢,不过就是功利心多了一些,也难怪魏国公屡次三番上老夫府上拜访,要老夫暗地予以关照。”

   王守仁笑了笑,手捻胡须,脸上绽开笑容,倒是皱纹看去又加深了些,“他主动上表恳请朝廷调他去制宝船,我也是非常欣慰的,王爷最欣赏务实的人,若大家都打破头往中枢挤,恐怕我手上也没有太多的闲职可供安排,可是工厂里就不同了。”他说着,望了商业大臣史兰峤一眼。

   对方会意,连忙微微欠身,“丞相说得是,下官以为,工厂实乃王爷所筹划之第一等妙事,既解决了流民问题,又能鼓励经商从而增加税收,下官也通读宋史,知道前朝不济时之国库年收,竟相当于本朝永乐年两三倍之多,当时天下之富庶,全赖贸易。可与当今一比,却又差了,工厂纷纷建竣以后,我大明之瓷器、布匹、丝绸、铁器、粮油、海盐,产量无不是原有几倍乃至十几倍,各国海舶纷至沓来,沿海诸商港日进斗金。按照现在的规模,再有个几年,大明的国力恐怕不亚于盛唐、盛宋之时。当其时也,北驱靼鞑,甚至重现汉唐气象,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众人闻言,纷纷鼓掌喝彩。史兰峤自从执掌商业局以来,腰板硬了,说话也没有当年的唯唯诺诺样子,一副朝廷大员的风度,当然在今天的会面中,他仍然以晚辈自居实在不是他不想表现,而是他不敢在这几个根本得罪不起的老家伙面前装腔作势。

   事实也是这样,史兰峤手握重金,但他非进士出身而作官,跟眼前这些天下大儒们坐在一起侃侃而谈,就已经觉得脸上贴金了,哪里还会有不恭的行为?这也是明代沿袭的刻板的科举制度所产生的问题。

   说到科举,这倒是今天王守仁会召会史兰峤的重要原因。

   按照塞拉弗的说法,科举制不变革,大明国无出路,科举制的僵化、八股取士的不合理,这些问题不光会影响到教育,更会影响到行政、军事、经济和国计民生等各个重要方面。这个问题原先是不能轻动,但其中的利弊,这些“圈里的人”早被塞拉弗耳濡目染,想了许久了。王守仁现在终于决定要好好地变一变,并且他准备按照塞拉弗的主意,以春风化雨的形式,温吞吞逐步渐进地执行科举改革,务必不能让国家因这一问题而产生尖锐的社会矛盾。

   “子充,说说官学的事情吧。”

   费宏应了一声,拱手道:“原山东提督学政副使王廷相,人才难得,自归降后,已经从副使按察佥事升任到提督学政直隶按察使的位置上。因执相府令,户部拨银一百万两,起建南京虎踞关学院、汤泉宫学院等七所官学,准备开设商科、工伎科、物论科、航海科、天文地理科、律政科等十门新学。朝廷已有旨意,除儒学外,还将从这十门新学培养的人材中,拔取一定比例的人才入朝为官。这两年比例略低,但今后要慢慢加上来。此外,八股文也将逐步废除,儒学将恢复明经、策论、才辩等大项,更多执政考评一项,以后官员都要经历实习期,通不过者必予调迁、撤免。”

   谢迁虽然早就知道此事,闻言仍忍不住感慨,“皓首穷经,读一辈子的书,也不易啊!”

   杨一清倒是豁达,虽然自己的经史方面非常擅长,也曾经历过十年寒窗苦读的历程,反倒劝说起老大人来,“谢公,这就是王爷所谓之‘进步’了,任何事情,都有此历程。隋文帝初设科举,天下以为不便,而至唐,则看出乃是有固社稷之大事!太祖初定天下,立设科举,也是为于国济材,但八股取士之弊,已渐渐突现,今日不变,将来必受其祸。毕竟,谢公也不愿意看到大明官员们一个个是只知读书的呆子罢!”

   谢迁大笑,“应宁怎么讥讽起老夫来了。”

   杨一清连忙拱手,“不敢。谢公乃大明文曲;谢家,三甲之门,父子俱在朝堂,令人称羡……”

   谢迁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应宁,不必如此,你我相交多年,老夫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怎么突然见外起来?”

   杨一清摇了摇头,“非也,今日谈论科举,乃是国之大事,不能不全力以赴,若是你我之间便有分歧,那么如何去说服朝堂上的同僚们呢?故而一清言语之间多有冲撞,还望谢公不要介意才是。”

   谢迁点了点头,脸上多了点正容,他一把抓住自己花白的胡须,“应宁,你说得极是!这科举制是祖宗成法,要想改它,必会引起朝野的震动。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先想好万全之策,否则交下同议之时,难免会令你我失措。”

   王守仁深以为然,众人商量了这科举制如何举措,如何改革,前后细节一一推敲,直议到晚上方才有了个条陈。

   敲门声忽然轻轻地响起。

   “是谁?”王守仁威严地问道。

   “老奴严亮。”

   “是严公公啊,进来吧。”这位严亮是武定王派给他的宫中太监,原先是服伺娘娘的,为人忠贞实在,所以被调了过来,王守仁对他也一直很满意。

   严亮先向众人大人揖首作礼,众人都连忙起身回礼,不敢怠慢,严亮这才微笑着一拜,“老爷,今儿议事已经大大超过时辰了,老奴早已命人备好晚膳,是否立即就传?”

   众人也都知道武定王爱护王守仁的事迹,心里羡慕,便都异口同声地相劝起来。王守仁笑了,“这却有劳严公公了。”

   “哪里,这是老奴的本分。”严亮倒退着走了两步,刚刚走到门口,忽然又一拍额头,“瞧老奴这记性!禀老爷,刚刚副帅成将军派人送来信函一封,是否马上过目?”

   王守仁“咦”了一声,忙道:“对对,快快取上来,可能是北方的战报!”

   在陕西一路攻势乏力,他的心腹伍文定小挫以后,王守仁对北方战情的关注程度大大增加。尤其伍军方面的情报,他要求每日见呈。

   众人也都知道王相和伍文定的关系,当初宁王起事,就是王守仁和伍文定二人配合默契,三十五天的功夫,就破了叛军,应该算这两人都有军略之才,不料西北方面大明边将如此骁勇,除了出了个大名远播的江彬以外,还有梁震、周尚文、李元进等,都在此次大会战中展露头角,看上去大明北方政府还远远未到现在朝廷里盛传的“气数已尽”的地步。

   军情紧急,严公公也就没有刻意要求王丞相立刻用膳。

   不过众人都应邀移驾到相府西院客厅之中,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了一桌。

   一边有小太监递上了那封成奉写来的信函,王守仁毫不客气,展开细看。

   半晌,他眉头皱起,微微叹息了一声,将信函转给费宏,随即几人轮流传看。原来,就在最近,边军突然发动,周尚文率领轻骑突袭河南,劫掠了许泰军的粮草,又斩杀了许军一员裨将;此后他在许泰和伍文定的联合追剿下,周旋连战十多场,场场以少胜多,两军累积伤亡已达400多人,而周尚文军损失不过几十人。此外,周尚文不但把战线拉进河南,还使得身在陕西的梁震可以放心大胆地兵逼潼关,一日三警,不但抢到了维护自家生存的粮食,还一把火把伍军秘密屯粮烧了大半,气得伍文定得报后脸都歪了。

   成奉以为,现在各路进军都比较顺利,只有陕西一路出现问题,应该集中全力对付之,不然以陕西的抵抗成果,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其他地方陆续采用。杨廷和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他肯定会把周尚文等人更好地利用起来,那时候除了在南方召集千军万马踏平北方,就更加没有别的出路了。

   看完信后,杨一清首先开口,“伯安,闻说王爷此前颇以神机营之能,装备各卫所、大营火铳,自成一军,并且此物之犀利超乎寻常,若是派遣火铳大军接应时泰兄,应该能挽回陕西的局面吧!”

   王守仁对火铳也不是很清楚,闻言摆手不语,史兰峤见状连忙报告,“禀丞相、大学士,王爷这火铳军的确备了不少,但现在这些军队大抵都在海上,东征倭国去了!眼下还有火铳装备的,也只有上直诸卫、京师守备大营等几部了,这些人恐怕是不能轻易动用的。”

   谢迁一拍手掌,“招啊,日本国可不比北方战场要紧,调集诸部回师应援,应该能解北方危机。”

   王守仁不禁轻轻摇了摇头,“谢公,非是伯安泼你的冷水,这件事早已有人问过王爷,但他却坚决地反对了。比起贫脊寒冷的北方,日本更适合我大明此后的发展,难道谢公不知道近来松江、麻湾等港口的税额数字吗?”

   谢迁当然不会不知道。

   他吃惊地拈须良久,这才看了一眼史兰峤,“难道,那几笔吓煞人的银两进项,竟然是对日贸易的往来数字吗?”

   王守仁哈哈大笑,“我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和奢侈品,都是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自东征以来,随军名录里数十支大商团才是令国人称羡的啊!苏州恭和记此次派船五十余艘,满载货物,前后几十日功夫,便得白银七十万两(约25吨)。此外,他换得的倭奴也装满了五条大船,现正于松江卫贩售。听说还有一件得意的事,唐伯虎的两位如夫人也跟随王爷海舶东渡日本,取出其夫之画贩售,闻说此事,倭人兴奋已极,其王家公卿竟然纷纷前来排队等候,至售画之日又人人争先,竟至大打出手,据说当天在混战中就被打伤秩五品以上数十人,其《春河垂钓图卷》居然以1500两黄金成交!”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谢迁倒抽一口凉气,不住地摸着胡须,“老夫听得都有些妒意了!1500两金!”

   史兰峤见这老头搞怪,干脆再装傻地劝说了一句,“谢公莫急,这字画艺术品都属于奢侈之物,税额尤高,这1500两金需纳3成5的税款,也就是525两金!”

   众人都愣了一下,随即面面相觑,爆发出一阵大笑。

   “生财有道,生财有道啊!”谢迁一面擦拭着笑出的老泪,一面喃喃地自语着。

   费宏也不住赞许,“王爷为国敛金,其心足堪称伟。”

   杨一清点头,“无有王爷,真不知我大明将陷入何等之境地,皇上他……”

   说到这里,杨一清悚然心惊,连忙缄口,王守仁饶有深意地朝他一笑,举杯相敬,“来来来,喝酒、喝酒!各位,我们继续说西边的事儿。从日撤兵恐于国运不合,不能妄断,至于调火器营援救陕西,我窃以为可。为今之计,还是得由兰峤牵头,拿出一部分税款购买火器军备,再加紧招募新兵,入五军营整训,前次成建威和我商议,说从孝陵东去15里,增开麒麟门校军场,属五军营,我意未决;眼下看来,北伐之事虽不致伤筋动骨,必然也是一场旷日经年的大战事,我欲由相府拨款,交工部督办,限期修好,权当卖他个人情!各位以为何如?”

   “愚以为可,麒麟门附近有上好水源,良田万顷可足军用,离京师又近,车马一日可达,粮草方面绝无问题。”费宏缓缓说道。

   “东面两三日可到丹阳,是处都引种了占城双季稻,年年丰足,建议可在丹阳以西小李庄再起修粮库一座,京师附近现有兵马已逾50万人,分散就食也是于朝廷大有好处的事情。”杨一清也跟着说了几句,众人闻言都纷纷点头。

   王守仁很高兴,“如此,就照此办了!”

   谢迁见丞相的脸上不一会儿又浮现出忧色,知道他还是很为西北的战情担忧,历来国家动荡内乱之时,政治便最为可怕,虽然现在南方占据很大优势,但万一杨廷和等人孤注一掷,利用周尚文等超强的统御能力督率大军,如朱棣奔袭南京一般,那么成奉能否抵挡得了?南京城会否如121年前一样,成为杨廷和挟持伪嘉靖帝施展恐怖政策的地方?

   当初,朱棣起兵之后,他是孤立无援的,没有多少人看好这个叛逆。

   可是,最终他竟然夺得了天下!

   由此而推断,现在更不能不令人担忧了,因为大明国的军队主要部署在边境,当年边军号称百万之师,现在各边镇戍所、分守道、分巡道、兵备道所管理的边军规模,至少也有七、八十万!

   加上北京一向驻军几十万,北方各地的兵地总和,是南方两倍还多!

   若不是武定王担任元帅,总领军政,估计别人遇上这种情况只有投降的份儿,更别说现在这样气势汹汹,打压得北方喘不过气来了。

   谢迁缓缓叹息了一声,“伯安,成建威原本打算从山东入京,而今却亲领大军赴陕,这未必是个好消息呀。”

   王守仁点了点头,“北方英才倍出,先是张明武,后有周尚文,这些将领无不是冠绝三军的智武之士,非常棘手。”

   “成建威以副帅之资,被逼北上征讨,对手又远非名将,真是大掉我军之颜面哪!”

   “谢公何出此言?”费宏微笑起来,“周尚文用兵诡谲难测,又数战皆胜,天下震动,已可称名将矣!”

   “除成奉外,尚有何人可以为将抵挡彦章(周尚文字)?”王守仁问道。

   “上护军马永。”

   “上直卫指挥佥事韩戎。”

   “帅府上将军刘荣云。”

   杨一清忽然呵呵地笑起来。

   众人都奇怪地看着他,杨一清向王守仁等拱了拱手,从容地道:“各位所说的,若非老朽无力,就是正在疆场厮杀不能脱身者,无甚大用!以应宁看来,抵御周、梁之辈,不需一兵一卒,即可见效!”

   王守仁大喜,“应宁有话说来!”

   杨一清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支筷子来,指点着桌上的一盘菜式,“杨廷和一意孤行,强废帝、后,拥立伪王,独掌大权,这已犯尽了人臣之大忌!此人虽聪捷有才,却素盲于军事。各位大人,要铲除此人,易尔!马天锡提兵数万自山东徐徐北上,诸部会同雄师二三十万齐齐入京,杨党敢不拱手相让?但要说恢复大明江山社稷万年安定,则必先攘边,周尚文、梁震等,名振西陲,但也不过一介看不清形势的杨党门徒而已!应宁以为,对周尚文等,不但不要出力征剿,还要全力予其方便,给他连番大胜的机会!而除重兵防备以外,其余各部都要往北佯动,作出不顾一切拿下北京的态势!再配合以离间之计,我想周尚文等不难归服。”

   杨一清的意思,王守仁立刻明白了。

   从情报上看,杨廷和比较固执,而周尚文则比较傲慢,现在南方兵力不多,要想在陕西局部造成非常大的兵力优势,不可能。那么,到底是将所有的力量放在西北,还是直取北京,这就是一个大问题。

   从战略上考虑,武定王早已定好了北伐的基调,那就是不允许一寸土地被靼鞑等民族借此掠夺,那么,定边也就成了必然的行动。关键是周尚文等人实在难缠,成奉这支战略性的力量,如今也不得不北移支援伍文定了,这样对整体的战略规划不能不说是个打击。

   可是,如果不纠缠于陕西,直逼京师,若周梁等辈突然从侧翼袭击,恐怕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也许会造成崩溃也未必。

   于是,杨一清想到的计划就是重兵合围,给予周梁等充分的表演空间,山东、河南各地再组织大军佯攻北京,让杨廷和处在极大的压力之下。这样,杨廷和为了朝廷的安全,必然会要求周尚文等率兵援救可问题是他们飞都飞不过来!而北方的另一位名将张明武,则被马永牢牢地盯死在山东战场上,现在,间谍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

   周尚文桀傲不驯,已经得罪了不少文官,别忘了现在杨廷和政府还是沿用祖宗成法,以文官督军。如果按杨一清的法子做,买通内奸不停地朝杨廷和耳边释放“周尚文以功大自傲”、“不听调遣”、“欲立某王后裔谋反”的信息,很难想像杨廷和这个阴险的政治家会干出点什么来。

   到了那时候……哼哼!

   王守仁哈哈大笑,“应宁兄不愧楚之三杰!如今东阳、大夏都已不在了,楚中唯有应宁兄堪执牛耳!”

   杨一清连忙起身,略带惭愧地行礼,“应宁不敢,此谬赞尔!”

   王守仁原本就是优秀的政治家、军事家,他得到杨一清的提醒之后,*中顿时有了不少“韬略”,好言嘉奖了对方几句后,他轻轻弹着桌面,似是微笑又似是沉吟地望向厅堂上的一副“明月松间琴鹤相闻”的图画,“让商人借售卖粮草到北方,给介夫兄带点意外的消息好了,就说周尚文连番大胜,志得意满,准备向朝廷索要‘五军大都督’职和定国公的爵位,若不然就要还兵甘肃,不听都司调遣了……”

   看到丞相开了这么个头,这几个政客那还不“毒”思泉涌啊?立刻举一反三地说道起来,唯一没有献什么计策的史兰峤先生,听到这些堪称经典的计谋之时,不禁鸡皮疙瘩一颗颗如雨后春笋般发起,浑身汗毛倒竖,看着一屋子笑语盈盈的人,不禁肚里哀叹:还以为自己能跟他们平起平坐了呢……幸好没有平起平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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