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舰的主机舱正在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一发炮弹在主机舱右舷爆炸,火药迸发出的巨大动能把弹丸撕裂成数百个灼热的钢铁碎片,飞舞的弹片以极高的速度撞击机器和人员,一阵清脆而短促的响声过后,辛辣的火药气体充满了整个机舱。
主机一班的两名战士倒在铝板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爆炸气浪震碎了照明灯泡,燃烧的火苗在黑暗中飘忽闪动。
胡来福被爆炸气浪冲了个趔趄,黑暗中他敏捷地抓住了左主机操作台上的把手,稳住了身体。
黑暗中,胡来福用湖南口音的普通话斩钉截铁地喊道:“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坚决保证主机正常工作!”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坚决保证主机正常工作!”操纵左主机的主机一班长郑道光高声复诵。
主机二班长郭瑞林被炮弹爆炸的气浪冲倒,整个身体扑倒在主机操纵台上,胸部顶住铜质操纵把手,全身失去平衡,“哐当”一声重重摔倒在舱底的铝板上。他隐约听到了胡来福的喊声,凭着良好的军人素质,几乎是下意识地复诵胡来福的命令:“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坚决保证主机正常工作!”
弹片击穿了左主机的油管,高压柴油如喷泉般喷射而出。小火苗得到轻柴油的滋润,主机舱腾地燃起熊熊大火,火焰像凶猛的九头怪蛇,吐出长长的鲜红信子,疯狂地向四方游动吞食。
机舱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除两个班长外,其余人员开始灭火!”胡来福下达第二个命令。
火光映照的红色烟雾中,晃动的人影来去匆匆。
泡沫灭火器喷出的白色泡沫覆盖了火苗,但是火苗很快从泡沫的缝隙间窜出,因为有油管喷出的柴油滋养,火焰在泡沫上面燃烧得更旺,燃烧的大火开始发出毕毕剥剥的可怕声音。
郭瑞林努力地从地上站起,顾不得擦拭从额头流下的鲜血,摸索着寻找主机的操纵杆,当他双手握住熟悉的光滑铜杆时,在满耳朵“哗哗”的声音中听到了一阵“沙沙”的杂音。
“供油系统出了问题!”郭瑞林几乎是脱口而出。
一句话提醒了处在高度紧张状态的胡来福。
借着熊熊的火光,透过烟雾,胡来福看到从左主机侧部有一股清亮的液体喷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条明亮的弧线,弧线的末端是红色的火焰。
“是高压油管破裂了!”胡来福作出判断。
郑道光手中的操纵杆抖动起来,左主机发出异样的声音。他看了一眼火光映照的仪表盘,发现汽缸压力在下降。
郑道光立刻把左主机的操纵杆拉下,由“前进五”降为“前进一”,同时高声报告:“左主机故障!”
“指挥台—主机舱!”胡来福用话筒向指挥台报告:“左主机故障!”
话筒里传来指挥台的命令:“立即修复!”
“是!”胡来福回答,三下五除二脱下工作服,一个箭步冲进烈火,用宽大的手掌按住破裂的油管,快速用衣服包裹管道。柴油喷射到他的脸上和身上,流淌在他的手臂,火苗贪婪地舔噬他的头发和皮肤。
火焰渐渐萎缩了。
正在操纵左主机的郑道光看到这个情况,便大声喊道:“麦顺林,快!用灭火毯!”
黑暗中,麦顺林一时找不到灭火毯,郑道光伸手把他一拉:“你来操纵主机!”
说着,郑道光一个箭步冲到消防箱前,打开箱盖取出灭火毯,把毯子覆盖在胡来福的手上,然后用力包裹起来。火焰失去了柴油的供应和氧气的支持,渐渐地熄灭了,但还是心有不甘地冒出呛人的浓烟。
郑道光松开灭火毯,胡来福迅速抽出手臂,在混合各种成分的浓烟中,胡来福隐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用酒精喷灯烧猪脚散发的奇怪香味。
郑耀祖在炮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主机的异常声音,立即带领王国强往主机舱跑。
郑耀祖下到主机舱时,几处火苗仍然在燃烧,黑暗中看到的胡来福是一个黑乎乎的轮廓。
还没等郑耀祖说话,胡来福首先开腔:“机电长,你放心,这里交给我,没问题!”
郑道光把工作灯点亮了,郑耀祖举着工作灯,仔细察看了主机舱的情况。
主机舱失去了清洁明亮的模样,一片黑乎乎的。破裂的高压油管被工作服包裹着,燃油仍然从油渍斑斑的工作服滴下。
“主机一班长!更换油管!其余人员继续灭火!”郑耀祖果断下达命令。
胡来福举着工作灯,郑耀祖和郑道光拿着扳手和螺丝刀,三个人配合默契,不到2分钟时间,油管更换完毕。
“报告指挥台:左主机修好!”郑道光把左主机操纵杆拉到顶,主机转速表指示主机转速达到每分钟650转的最高速度。
军舰又高速前进。
王军医和担架组来到主机舱救治伤员。
王军医仔细检查胡来福的伤情,胡来福右手臂、颈部和整个右脸烧伤,烧伤程度大部分是1度,有些皮肤是2度烧伤。王军医用烧伤膏把胡来福烧伤部位涂抹一遍。
看到胡来福烧伤很严重,王军医建议他到干部房间休息。
“机电长,主机舱8个战士只剩下一半了,我怎么能离开战位?”胡来福坚持要留下。
郑耀祖检查主机舱的人员,现在只有郑道光、郭瑞林、靳同方、麦顺林4个战士。
郑耀祖知道,主机舱这么重要的岗位,没有一个干部在这里也不行,说:“好,副机电长留下。这里人员伤亡大,我把王国强留在这里吧!”
炮弹在机舱右舷水线下方大约20厘米处炸开了一个排球大小的洞,海水从洞口涌进舱内,“哗哗”地流到铝板上。
“王国强、靳同方、麦顺林!堵漏!”郑耀祖命令。
一声令下,3个战士迅速拿起堵漏器材,由于经过训练,战士们动作熟练,很快就把破损的部位封堵好。
郑耀祖拿着工作灯和胡来福绕着两部主机仔细检查,炮弹弹片没能击穿主机坚固的外壳,只是留下许多麻点,主机运转正常。
郑耀祖紧张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
周秀树坐在地板上,忍住伤口的剧烈疼痛,一面注视着王军医和担架组进出主机舱抢救伤员,一面集中注意力,倾听各种声音。
在一片嘈杂声中,他捕捉到了一个危险的信号:有“骨突骨突”的流水声!立即意识到八成是后士兵住舱中弹进水。
“向富泉,到后住舱查明情况!”周秀树命令道。
向富泉下到后住舱,判明声音来自右舷。
一发穿甲弹从右舷水线以下30厘米处打进舱内,斜着穿越3个铺位,从左舷穿透钢板而出,海水汹涌地涌进住舱里,地板已经被水淹没。
向富泉立即跑到中走廊向班长报告。
听完向富泉的报告,周秀树知道情况不是很严重。水线附近的破洞,水的压力小,进水量不大,比较容易堵住。他心里稍微平静了些,命令道:“任勤、向富泉!到后住舱堵漏!”
任勤和向富泉立即下到后士兵住舱,两个人拿起堵漏器材,七手八脚很快就把破洞堵好,按照条令规定,向富泉留下继续观察后续情况。
任勤回到中走廊向周秀树报告:“报告班长,后住舱堵漏完毕,……”
一声巨响,一颗爆破弹在中走廊爆炸。
爆炸声打断了任勤的报告,年轻的战士倒在血泊中。
炮弹穿透了军需仓库的隔墙,引燃了军需仓库里的大米麻包,伙房的储油柜被弹片穿透,油柜漏下的柴油洒在米袋上,加速了麻包的燃烧,军需仓库的火势迅速扩大,很快伙房也燃烧起来。中走廊顿时浓烟滚滚,火舌舔舐着一切可燃物,发出“哔哔叭叭”的可怖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