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巨响,一发127毫米的炮弹击中金沙江舰指挥台!指挥台顿时硝烟弥漫,数百片高速迸飞的灼热弹片切割空气发出尖利的啸叫,接着是弹片碰撞军舰上钢铁部件产生的令人心悸的声音。
炮弹在刘永业的近旁爆炸,十几块灼热的弹片嵌进了他的身体,他倒在了甲板上,身负重伤。
吴洪坤右手一抖,望远镜从手中抛出,掉在了甲板上,身体摇晃了两下站住了,没有被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掀倒。
李伦嘉正俯在海图桌上进行战术绘算,爆炸产生的气浪从侧面冲击他的身体,他一手抓住海图桌的边缘,勉强站住了。
周延峰身子一歪,“哐”的一声,钢盔重重碰在舷墙上,幸好钢盔保护了他,他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
陈伟国被炮弹爆炸的气浪冲倒在指挥台甲板上,在浓浓的硝烟中,他看到“八一”军旗高高扬起,被强劲的风吹向半空,如脱缰的野马,似乎要向天上飞去。
“军旗不能丢!”陈伟国奋力从甲板上跃起,伸手抓住被打断的旗绳,军旗在劲风的作用下向上飘扬,陈伟国有些力不从心,半个身子悬空,拼力把军旗往下拉,军装上衣向上掀起,鲜血从皮带上溢出,成串地往下滴。
信号兵吴玉燕整个人被爆炸气浪压在舷墙上,看见班长受伤,冲过去一手扶住陈伟国,一手接过旗绳。
邝兴农手里拿着公文包,正准备下指挥台到报务房,爆炸气浪把他打倒在甲板上,他弓着腰,两只手艰难地扶住舷墙,钢盔抵住舷墙,弹片从他的肩胛骨切进,鲜血染红了后背。
只有操舵兵和文书没有受伤。
王军医和卫生员很快出现在指挥台,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水雷班战士带的2副担架。
王军医逐个查看了指挥台人员受伤情况,发现政委、观通长和信号班长受了重伤。
王军医首先对刘永业做紧急处理,指示卫生员给邝兴农处理伤情。
邝兴农仍然低着头弓着腰,李清文从后背剪开邝兴农的衣服,发现伤口很深,弹片可能伤到骨头。
卫生员抬头看着王军医,王军医点了一下头,李清文明白了王军医的意思,用急救包包扎邝兴农背上的伤口。
邝兴农紧皱眉头,头上冒着汗珠,咬着牙忍住痛苦,用手指着掉在甲板上的文件包,示意吴玉燕捡起交给他。文件包里装着通信文件,现在有几个上级指挥机关的电台正在和军舰联络,他担心新战士在频率、呼号和报文加密等关键问题上出差错,影响战斗。
卫生员叫担架队把政委刘永业送到舰长房间,观通长下送到中走廊干部房间。
邝兴农抱着文件包,坚定地说:“我要到报务房!”
邝兴农要在报务房继续指挥报务班的工作。
信号班长陈伟国平躺在甲板上,眉头紧皱,强忍着痛苦,大口地喘着气。
王军医解开陈伟国的皮带检查伤口,弹片从皮带的下方斜割进来,把陈伟国的腹部切开一条5厘米长的伤口,腹腔的内容物向外突出,鲜血从伤口向外漫出。
王军医熟練而敏捷地清理着创口,撕开急救包,用辅料保护好脱出的内脏,正准备用厚敷料复盖伤口包扎时,忽然抬起头寻找什么。
李清文从王医生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捡起落在甲板上大号的搪瓷杯,用自已袖口擦了一下,迅速递给王军医。
王军医在伤口周围再敷上纱布,把搪瓷杯小心扣在纱布上,然后用绷带包扎固定。又给陈伟国注射了一针杜冷丁,指挥救护组把邝兴农和陈伟国抬下指挥台。
王军医把搪瓷杯小心扣在纱布上,用绷带固定,又给陈伟国注射了一针杜冷丁,指挥救护组把陈伟国抬下指挥台。
王军医等人抬着伤员下到中走廊,在梯口附近碰见何建华,王军医招呼道:“副政委,过来帮帮忙。”
王军医和刘继伟把担架抬进枪炮长室,小心平放在地上。
刘继伟拿来被子和被单,王军医把被子放在地上摊开,铺上白色消毒过的床单,和刘继伟轻轻地把陈伟国放在被单上。
王军医轻声地叫:“信号班长,信号班长。”
陈伟国听到了一阵由远而近的马铃声,喃喃地说:“芳芳,我们快到家了……”。
“副政委,你就留在这里,帮忙照看伤员。”王军医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卡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给何建华,“副政委,这张卡片要跟伤员一起走。”
何建华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看到卡片上有“重伤人员登记卡”的字样。
在昏暗的灯光下,王军医读出了何建华脸上凝固的惊慌和茫然。
正在伙房烧水的何建华听到第一响炮声时,心脏骤然收缩。他赶忙关掉油气开关,转身就往中走廊跑,但在梯口停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到开敞的指挥台上去。最终,求生地欲望占了上风,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向了自己的房间,六神无主地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的舱室也只有一层钢板,可能无法挡住炮弹,于是他挪动脚步来到中走廊,看到担架队的人员形色匆匆地搬运伤员,不禁又增添了一种无名的恐惧。
王军医的几句话开启了他的思维,他的脑子开始快速转动,敏感的神经仔细捕捉每一个声音,他想到甲板上面去看看,但一想到炮弹尖利的呼啸声,立刻领悟到还是在舱内比较安全,这里好赖有船体的钢板挡住弹片。
现在何建华一个人呆坐在伤员的身边,听着连成一片分不出点的炮声,手脚不听使唤,浑身无来由的发热,心脏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何建华低头看了一眼伤员,伤员的脸隐在灯光的阴影里,分辨不清是谁。其实,他也不想知道伤员是谁。
何建华的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强烈而迫切的愿望:军舰赶快脱离战场,驶回大陆靠码头!
海战与陆地战斗相比,有着战斗时间短战况激烈的特点。海战中双方使用武器是大炮,杀伤力强;战斗人员位置固定,无法像陆战中可以利用地形地物掩护自己。这两个因素决定了海战中人员伤亡比例大、重伤员多。
战斗警报响起后,王军医和李清文立即在会议室就位,把药品、敷料、消毒炉、医疗器具和白被单等集中到会议室摆放好,很快把会议室布置成战时医疗抢救的处所。
王军医虽然参加过战地救护,经历过血与火的磨练,但是听着连绵不断的炮声,看着不断增加的伤员和牺牲的战士,仍然对海战发生的重大伤亡感到心情沉重,真切地感受到海战的激烈和残酷。
作为一个军医,现在首要的工作就是尽全力救护伤员,对受伤人员进行及时止血、包扎、急救,及早挽救指战员生命,把伤亡人数和致残率减少到最低程度,保证部队战斗力。
海战伤员的创伤主要是分为两类:爆炸损伤和火灾烧伤。
炮弹爆炸产生的损伤具有损伤广泛,伤道复杂、伤情严重的特点。由于条件限制,对受到弹片损伤的人员只能施行简单的清创止血手术,取出肌肉部位的弹片,清除异物,然后进行包扎。考虑到军舰的条件相对简陋,王军医在清创时特别细心,仔细检查伤口,清除血凝块和异物,切除失去活力的组织,最后用无菌生理盐水和双氧水反复冲洗伤口,防止因为伤口感染引发并发症。因为无法探查伤口深处是否有异物,王军医不缝合伤口,留待后送到后方医院再处理。
对火灾引起烧伤的人员,主要对创面清除异物并清洗干净,防止发生感染,不进行封闭包扎。
军舰和陆地救护情况最大差别的是,伤员特别是重伤员无法及时后送。王军医和卫生员商量后,确定机电长舱室作为一般伤员的集中地方,重伤员安置在枪炮长舱室。
但是大量伤员集中在中走廊前部的狭窄空间内,对伤员的分类护理造成困难。仅靠军医和卫生员两个人是无法完成这么繁重的工作的。王军医向李清文详细交代伤员的登记护理办法,组织水雷班的4名战士协助安排伤员。一般伤员安排互相照顾,重伤员由副政委负责,落实各项监护措施,大大减轻了医务人员的压力。
会议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酒精的强烈气味,甲板上85炮每发射一次,顶棚就“咯吱”作响,头顶的无影灯不断震颤晃动。
战斗在激烈进行,伤员陆续送来,医务人员的救治活动一分钟都不曾停歇。
王军医干脆脱了棉衣,只穿单衣,戴上手套做小手术。他对伤员伤口进行消毒、切除失去活力的皮肤和肌肉、止血、包扎,动作熟练准确一气呵成。
李清文跟随着王军医,协助军医工作,白里透红的脸上画上了一条条黑道,整洁的军装上也涂满了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