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医走进城堡,看到尤助理员脸色不好,就说:“梧水,还为那个事闹心呀。”
尤助理员瓮声瓮气地说:“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郑耀祖问:“王军医,尤助理员出了什么事?”
王军医解释:“原来的弹药助理员业务不熟,后勤部刘部长特地向舰队干部部要一个业务好的,这样老尤才从大陆调过来。可是处里的头头对老尤有成见,乘机找个事情整他。”
“我已经打了复员报告,老子不干总行了吧,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们老家有个矿山,回去到铁矿上当个爆破队队长准合格吧。”尤助理员嗓门挺冲,摆摆手,“不说这个了!”
周延峰说:“尤助理员,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误会了。”
“副枪炮长,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尤助理员语气和缓下来,“说到炮弹,67年这个批次的85炮弹质量不是太高。你知道,那一年全国最乱,到处武斗。猎潜艇打这个批次的炮弹,还真有瞎火的。”
“瞎火比率有多少?”周延峰追问。
“训练射击弹药消耗不多,很难说。”尤助理员说。
“哦。明白了。”周延峰说,“谢谢。”。
郑耀祖问周延峰这么晚到哪里去,周延峰把刘殿民的事说了。
“你们那个刘班长,做糖不甜做醋酸。”郑耀祖有感而发。
“这个兵工作不错,就是散漫些。”周延峰轻描淡写。
“大东海那地方去不得,听说是给中央文革首长修的别墅,大白天一般人都不让靠近。你们的战士胆子忒大的,三更半夜敢闯到那里去。”尤助理员评说,“这次是看在你们是要执行西沙战备任务的份上,要不然没有这么简单。”
周延峰说:“这个兵你可能见过,来领过炮弹,高个,光头,娃娃脸。”
“我有印象,挺能干的,咋咋唬唬,指东指西的。”尤助理员脸上有了笑意。
周延峰说:“你们基地后勤的服务真周到,王军医也送药到码头。”
郑耀祖笑了:“什么呀,王军医到咱们舰帮助工作。”
周延峰说:“王军医,你干脆调到我们舰算了,也省了许多事。”
“想去呀,穿呢制服吃海灶,做梦都想呢,可就是去不了。”王军医戏谑地说,“你们是水兵,我们是陆勤,天壤之别啊。”
“军民还一家呢,我们可都姓‘海’的。”周延峰一本正经。
大家都笑了,随便坐在炮弹箱上。
王军医问:“副枪炮长是哪个学校的?”
周延峰回答:“我是哈军工的。你是……”
王军医说:“哦,是军老大,我是第二军医大学的。”
郑耀祖问:“王军医,打起战来,第一次看到有人牺牲,你不害怕?”
“求生是人的本能,飞机在头顶上盘旋,炸弹在身边爆炸,不断有人倒下,说不害怕是假的。主要是看你有没有勇气战胜恐惧,保持清醒的头脑,知道该干什么和怎么干。”王军医从容地说,“那时是‘杀红了眼’,只记得赶快抢救伤员,其实,打仗那有不死人的,不是说‘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吗。”
周延峰说:“水兵牺牲了,没有青山可埋,实行海葬,回归大海,大海是水兵的故乡。”
李伦嘉手里拿着一卷海图站在城堡外面,说:“机电长、老周,你们在这里开讨论会,我能不能参加?”
郑耀祖招招手:“欢迎,不光我们,还有王军医和尤助理员。”
李伦嘉说:“对不起,二位好!”
王军医和尤助理员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郑耀祖问:“航海长,你上哪儿,这么晚才回来?”
“我到嘉陵江和方航海长对航线了。”李伦嘉注意到周延峰的情绪不高,就转了话题,“我们还说点轻松的吧。”
“我说一个真实的故事。”王军医绘声绘色地说,“复旦大学有个中国古语文教授,文化大革命开始时,造反派要他写检查,肃清封建文化的流毒,教授只好写了一张大字报贴在校门口,结果很多人涌到校门口看他的大字报,把十几米宽的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原来这个教授是个书法家,大家都去欣赏他的书法,晚上大字报就被人揭走了。教授只好再写一张贴出去,上午贴出去,下午就被人揭走了。再贴出来的大字报,糨糊没干就被等在校门口的人群瓜分了。最后竟然有人在校门口整天守候教授来贴大字报,好抢先揭几个字回去当字帖。造反派无可奈何,只得勒令教授不要再写大字报了,在家里好好反省,书法也算是救了他一难。”
周延峰看了一眼李伦嘉,说:“航海长的眼睛快成两条缝了。已经两点了,我想回去躺一会儿。”
李伦嘉揉揉眼睛:“我的眼睛都快凹进去了。”
大家都说是该上床摆平了。
尤助理员说:“老郑,再过五天就是新年了,你们肯定在这里过了,到时候组织个音乐会怎样?”
李伦嘉随口说:“大年初一指不定在哪里过呢。”
郑耀祖接下话:“我们总要回来的!”
尤助理员觉得两个人的话有些别扭。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次到西沙执行任务的严重性,战场态势千变万化,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所以都避而不谈执行任务的事。
尤助理员故意岔开话题:“乐器我负责解决,我们基地俱乐部有一把小提琴挺不错的,老郑可是学校乐队的第一小提琴手。”
“不是第一,是第n+1。”郑耀祖赶忙澄清,“我和老尤不是一个系的,我们是在学校乐队认识的,老尤是吹黑管的。”
“你们看我这形状吹黑管挺合适的吧。”尤助理员用手捧着脸,说:“周副枪炮长,你可一定要来。还有航海长和王军医,一块来,大家热闹热闹。”
众人站起来,说“到时候一定来凑热闹”。
忽然听到有人叫“周副枪炮长”。
周延峰定睛一看,忙上前握手:“朱指导员,您好!你们船也来了?”
“我们比你们早2个小时到的,我们是专门给一线部队运送物资的。”朱指导员笑呵呵的,“不是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吗。”
“这位是y336船的朱指导员,我们是球场上的老朋友。”周延峰向大家介绍。
“既是朋友又是对手。”朱指导员说,“老周,上次在黄埔我们赢了你们2分球,听说你们有些不服气?其实赢1分和赢10分没有任何区别的,是不是?都是赢嘛。”
“朱指导员,你也别神气,等我们从西沙回来,咱们再赛一场怎么样?不过要请一个中立的裁判。”周延峰有了精神。
“尤助理员是基地数一数二的篮球裁判,现成的。”朱指导员说。
周延峰说:“尤助理员和我是铁哥们,他当裁判你们输定了。”
朱指导员说:“别以为我们是‘破鞋船’,打球就不行了,只要裁判不过分偏袒,你们也占不了便宜。”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这个航次回去以后就接新船了,破鞋真的换新鞋了。”朱指导员高兴地说。
大家都说好。
“老周,说个真事。”朱指导员走前一步,放低声音说,“我们船的报务班长袁焕柱到你们舰实习,小伙子不错,有机会多帮助帮助!我就是送小袁到你们舰上刚回来的。”
“小袁要提干?”周延峰问,“在你们船实习不是一样?”
“咳,我们是后勤船,你们是一线作战部队,锻炼效果当然不一样嘛。”朱指导员竖起大拇指,“你们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