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伦嘉耳朵听着刘永业和王军医闲聊,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海面,这已是他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听王军医是参加战伤急救会议的,随口问道:“王军医,你上过战场?”
王军医淡淡地说:“我在越南呆过二年。”
“哦,是援越部队的。”周延峰敬佩心情油然而生。周延峰从父亲带回家的外军资料中知道一些越南北方抗击米国飞机轰炸的情况,听说王军医参加过越南的战斗,就想向王军医了解战场真实情况。
“王军医,米国飞机在越南狂轰烂炸,越南北方损失不小吧。”周延峰试探性问道。
“那还用说,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王军医说,“我在越南那两年,正是越战最激烈的时候,米国飞机整天在头顶上转。军事基地、仓库、桥梁、铁路是他们轰炸的重点目标,经常是对一个目标反复轰炸好几次。你想,几十吨、几百吨炸弹丢下来,会是什么样。”
“米国在越南轰炸搞了不少新名堂,实验了不少新武器,有没有这回事?”周延峰继续问。
王军医款款而谈:“米国的飞机主要是b–轰炸机和f–4鬼怪式这两种,b–轰炸机搞地毯式轰炸,专门摧毁军事目标。米国用了许多新式炸弹,气体炸弹能把十几个篮球场大小范围内的东西破坏掉,激光炸弹专门用来炸桥梁等重点目标,有一种炸弹可以钻到地下十几米专门炸地道的。最让人头疼的是一种钢珠炸弹,一个钢球炸开,崩成十几个中钢球,中钢球又炸成十几个小钢球……”
“这种钢珠弹乱蹦乱跳,路线不规则,可以崩进掩体和防空洞,对掩体内的人员杀伤力很大。”周延峰解释。
王军医说:“有一个小钢珠击中了一个战士的屁股,屁股肉厚把钢珠包住了,钢珠没有再爆炸。动手术取钢珠就是一场生死搏斗,谁也不知道钢珠什么时候会爆炸,做手术的医生是做好了牺牲在手术台上准备的。”
“医生也够勇敢的。”周延峰由衷地说。
“打仗哪能没有死伤。战地救护时也有不少医生伤亡。”王军医轻描淡写地说。
周延峰想,经过血与火的生死考验的人,讲述战争就像叙述家常便事一样,不惊诧,不夸张,从容平静。
李伦嘉插了进来:“现在世界上军备竞赛很激烈,美国的核武器和导弹发展很快,常规武器也在不断改进。米国和苏联的海军都在发展核动力航空母舰和核潜艇。”
“世界各国都把最新的科技成果首先应用在军事领域。”周延峰说。
王军医说:“听说我国也在建造核潜艇。”
“我国自己建造的导弹驱逐舰已经在北海舰队服役了,我们南海舰队的导弹驱逐舰今年也可以正式服役了。”周延峰兴奋地说。
“海军建设要花大钱的,国家也是勒紧裤腰带在加强国防力量。”李伦嘉陷入沉思,“一艘导弹驱逐舰造价要将近一个亿。”
王军医说:“你们这种轻型炮舰就不错,不但有火炮,还有导弹。”
邝兴农纠正:“我们舰没有导弹。”
王军医指着中甲板后部两个形状像飞机的部件问:“那不是导弹吗?”
“那是布雷用的浮标,布雷的时候放下海面,用来定位的,里面是空心的。”邝兴农解释道。
王军医说:“那你们舰的武器和小猎子差不多,小猎子也是一门85炮,不过是两门单管37炮,没有25炮。”
王军医说的“小猎子”是海军官兵对苏式猎潜艇的称呼,这种猎潜艇干舷很低,排水量不到300吨,设计最高航速是18节。
李伦嘉向周延峰使了个眼色。
周延峰知道军舰离试炮海区不远了,瞥了一眼手腕上的“罗马”表,立正向吴洪坤请示:“舰长,我到前甲板检查一下试炮的准备情况。”
“好吧。”吴洪坤同意。
前甲板的炮位上,85炮班在做试炮前的最后准备。
高低瞄准手和方向瞄准手正在仔细擦拭瞄准具,刘殿民手握着指挥仪,从了望窗往外观察,两个装填手王新和王金鹏站在炮塔外,每人手里抱着一个练习弹在做装填动作。他们的身后,靠着舰长室的立墙,并排放着三个草绿色的长方形炮弹箱,炮弹箱的旁边,立着两个便携式泡沫灭火机。左舷的甲板上平放着一卷水龙带,水龙带的一端已经接在消防水管上。
周延峰绕着炮塔转了一圈,看到试炮工作准备井井有条,感到很满意。他让刘殿民把全班人员集合起来。
主炮班6个战士双脚成八字叉开,双手背在身后,站成一排。
周延峰一反平时严厉的神态,用和缓的语气说:“你们班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马上就要开始试炮了,同志们不要紧张,把炮弹打出去就可以了。大家可以放心,这是我国自己制造的大炮,性能完全过关。当然,消防设施准备好了,就万无一失了。如果出现炮弹击发不过火,也不要紧张,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只要处理正确,就会比较安全。刘班长,你把炮弹不过火的处理程序讲一遍。”
刘殿民立正,像小学生背书一样一字一句回答:“发现炮弹击发后不过火,人员要立即迅速撤离炮位,同时按下秒表,计算时间,当确认击发后260秒,才可以打开炮栓,退出炮弹就近扔下海,严禁把废弹放在炮位附近。”
周延峰说:“大家都记住了。击发后的炮弹有爆炸的危险,所以要采取严密的防范措施,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我再强调,发生意外情况要立即向指挥台报告。”
“是!”刘殿民响亮地回答,“到时候你们都闪开,我来对付废弹,要牺牲就牺牲我一个。”
队伍里有人笑了。
“还有,这次试炮,你们可以操练一下配合,实弹射击的机会不是很多。现在解散,大家休息休息,放松放松,弦不要绷得太紧。”周延峰说。
军舰改变航向,穿出万山群岛向西航行。海面豁然开阔,放眼望去,海面似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白色浪花点缀在海面上,宛如无数羊群散落在辽阔的草原上,海风送来了清新湿润的空气,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从大海远处传来的长波浪像一只巨大的手,轻轻地摇晃着军舰,舰体开始颠簸起来。
周延峰对装填手王新和王金鹏说:“对装填手的要求是又准又快,保证一次装填成功,不过要做到并不容易。海上总有风浪,军舰总会摇晃,人的重心不稳。所以要把双腿叉开,站稳身子,在军舰相对稳定时,迅速把炮弹送进炮膛。不要慌,沉住气。万一炮弹掉到甲板上,也不要紧张,拣起来再往炮膛里送,炮弹是不会爆炸的。炮弹的引信保险只有在飞行中高速旋转时才会打开,这些你们在训练团里教员都给你们上过课了吧。”
王金鹏和王新点点头,紧张的心情消失了一大半。
周延峰检查完上指挥台,在梯口处就听见郑耀祖对刘永业说:“政委,枪炮部门试炮,我们机电部门的新同志想看看,打炮的时候能不能让他们上来开开眼?”
刘永业说:“军事上的事还是请舰长决定,老吴,你看行不行?”
“我看可以。”吴洪坤微笑说,“机电兵当了几年海军,枪也摸不到,又没有看过打炮,有点不值得,复员回家连吹牛的资本都没有,这兵当得有些窝囊是吧。有机会让他们看看炮弹是怎么打出去的,也是一种锻炼。”
郑耀祖说:“舰长,那我就通知我们部门的同志在海图室周围看打炮,可以吧。”
刘永业说:“告诉同志们不要乱跑,特别是不要跑到前甲板去,免得发生危险。”
“是!”郑耀祖回答,转身下了指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