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江蜿蜒在暮色里,虽然太阳已经下山,天边只剩下些火烧云在点缀,蝉鸣虫唱,水印霞光,水面渔舟飘着炊烟,依稀传来渔歌子,倒是一幅好景致。
可这烘烤了一整天的大地却不是这么容易冷却下来,酷热难耐谁又有兴致去赏景。江边林地的灌木里依稀露出车马的轮廓。
车把式在林间空地上生起火做起吃食来,楚恒便帮着拣些枯枝枯叶。莫知晴百无聊赖在林子里左右踱着,想要捕捉点凉风,她支使楚恒折来的当扇子的不知名的树叶早就萎靡的躺下了。
“木蛋!”楚恒一听到这声音就头大了,这一路上来,二人互相斗法,奈何有小辫拽在人家手里,楚恒是输多平少,哪怕莫知晴占了劣势,她也会耍无赖的把场子找回来,楚恒最多是维持个平局罢了。
当初的一丝好奇一丝愧疚一丝朦胧的感觉让楚恒支撑下来了,可是楚大少爷从出生就没受过这份罪,一开始还有点捉弄这丫头的成就感。
可这丫头也是个顺杆爬的主,光吃亏没占到过便宜搞得楚恒现在是怨气日重了,只想着到下个城镇非得整整她再来个金蝉脱壳不可,把她一个女孩子扔野外终究不是君子所为。
“又怎么了!!!秦大小姐,我知道天热您要凉快一下,哝,那边就是河,自己去。不过小心别掉下去了,到时候我是爱莫能助了。我还得拾柴火,失陪。”
莫知晴也不是吃亏的主立马就顶了回来。
“看你小肚鸡肠的样,还是不是男人啊,人家不过要你跑了两下腿,你尽给我捣乱不说还使脸色给我看,我刚是想提醒你,你手里那根棍子那么湿烧到明天早上也不见得能点燃,你出过门没有,有点常识好不好,你还跟我耍起少爷脾气来了。”
“你也好不到哪去,是谁包裹里全是些衣服,准备路上啃树皮呢?还说我没常识”
“啊!!!你怎么知道的?你偷翻我包袱了!”莫知晴要抓狂了,红着脸叫起来,那包袱里可是有她的贴身衣物的。
“我可没这么无聊,昨天你让我给你拿着,我一个不小心给打翻了,只好帮你拣起来啊,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些衣服和肚兜吗,我小时候也穿来着。”
楚恒一脸促狭的说,听完楚恒的话,莫知晴的脸已经红的跟猴子屁股似地,指着楚恒说不出话来,一跺脚就捂着脸跑开了“楚木蛋,你给本小姐记着!”远远传来莫大小姐歇斯底里的声音。
楚恒这口恶气出完,只觉得神清气爽,恨不能临江赋诗来表达自己的畅快淋漓,拾柴火都仿佛带着欢快的节奏。
车把式看着二人玩闹也不禁笑了笑,他也是个老江湖了,这些天的相处对二人的脾气习性也都了解透彻了,他的眼神虽然浑浊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判断。
二人绝非寻常人家出身,楚恒身上的那股子贵气是怎么都掩藏不掉的,而莫知晴却让他看不明白,这女子看似刁蛮,却很知礼有种上位者的风度,不似一般富贵人家子女那种眼高于顶的蛮横,却让人不敢小觑,有时不拘小节,像江湖儿女,随性洒脱。
他在二人身上却体会到了一种尊重,没有什么特别的言行,只是一种平等的感觉,却让他觉得比得了很多车费更加高兴,所以这一路来车把式也是尽职尽责的照顾二人。
他们二人一看就是没出过门的主,要照他们这样赶路,还没到半路就得饿死,带的干粮不如说是零食的好,好在自己有准备。刚开始他一直在猜测二人之间的关系,兄妹夫妻都不像,若说是私奔出来的小儿女也不太像。
恍惚间他不禁摇摇头,看来自己这些天都有些找不着自己了,干自己这行的眼力要好,嘴巴也要紧,不该想的不能想,自己没事想这些干嘛呢。
天色不觉黑下来了,“楚公子,晚饭做好了,你去叫秦小姐用饭吧!”楚恒听了便道:“大叔,咱别管她,那丫头鬼精的,我要去叫她估计又得蹬鼻子上脸,我们吃我们的,她自己会回来的。”
“这不好吧!”
“来,来,吃!”
楚恒拿了张饼盛了碗汤瞥了瞥树林这边,咬上一口边吃边抑扬顿挫的喊“大叔手艺真好,干蘑菇和肉干做的汤也这么香,实在是美味啊!嗯。。。好吃!”
我们的莫大小姐此时其实就在不远处,她一跑过来便蹲在那,像个鸵鸟一样把通红的脸埋进双臂中,想着自己的贴身衣物被楚恒接触过,臊得把脸使劲往自己怀里拱,暗想等楚恒来道歉时非要他好看不可。
可等了一阵没见楚恒过来道歉,我们莫大小姐那点羞涩全丢九霄云外去了,只剩对楚恒的怒气了,此时她正拿了根藤条在抽一棵树撒气,边抽边念叨“死木蛋,臭木头,没人性,不是男人,臭流氓”。
原来树上刻着一个人头,写着“楚木蛋”三字。以她功力楚恒的话是一字不差都落到了她耳中,只气的她是咬牙切齿,可是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咕咕做响,她没听到楚恒的话还好,现在是更拉不下脸自己回去了。
月亮慢慢挂上梢头了,莫知晴靠坐在树旁,看着月亮怎么看都像一个被咬了一口的烧饼;“不对啊,我只是过来乘凉罢了,对,只是乘凉!有什么不好意思回去啊!死木头不叫我,我偏要回去,哼!!”
莫大小姐的脸皮终究不是等闲,对着树上呲牙咧嘴的头像做了个鬼脸,那头像也仿佛在对着她笑着。“就不让你得意!”
莫知晴念叨着扔了藤条就往楚恒他们落脚的地方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又折回来,对着树又踹上几脚“死木头,本小姐跟你没完!”
我们莫大小姐若无其事的回去了,楚恒吃饱喝足坐在那玩味的看着莫知晴,莫知晴也不说话走到楚恒身边时假装绊了一下,狠狠的踩在楚恒脚上还扭了一扭,才弱弱的说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楚公子,我太不小心了。”
说完头一甩,哼了一声扬起修长的脖子,像只骄傲孔雀一样回到了马车上。楚恒疼的呲牙咧嘴的,暗道孔圣人她老婆难道也和莫知晴一样厉害,不然他怎么会发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感叹呢。
莫知晴回到车上拿出一张饼啃起来,仿佛是把那饼当成楚恒来咬,三两下就把饼塞到嘴里,毕竟是干粮,吃的急了难免噎住了,不停的咳起来,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点。
忽然听到敲窗户的声音,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还是忍不住咳了两声,便没好气的道“有何贵干?”“呐,给你留了汤和热饼,放这了,爱吃不吃!”
这坏蛋拿来的东西我才不吃呢,莫知晴恨恨的想到,可是那香味从帘子外飘进来,挠得莫知晴心里痒痒的,再一吃干饼犹如嚼蜡,天人交战一番后还是把东西端进去大块朵颐起来,边吃边嘟囔“死木头,东西我照吃,情不领!”
天很快就完全黑下去了,河面夜风吹来,带着些潮湿的气息,却是吹散了那股闷热。楚恒躺在湖边草地上,叼着根狗尾巴草,穆随心的那条丝巾盖在他脸上,闻着那股独特的香味,楚恒的思绪游荡着,一会扬沙城,一会土地庙。
楚恒把丝巾抓下来放进怀里,又取出穆随心送她的那个胭脂壶,放在身上这么多天了今日才想起,刚开始是不见了穆随心有些慌神了,到后来每天被莫大小姐折腾实在没时间。
夜空如洗,未到月中,天空中虽有残月,月光却有些微弱。这胭脂壶一看就不是凡品,通体由美玉雕成,楚恒转动把玩着,发现壶底竟然有字,上书“翩鸿若兮,往逸随心”,虽然光线微弱,但是其自身却散发着荧光。
楚恒自幼饱读诗书,虽然年幼也是见识不凡,一看就知道这胭脂瓶的意义和由来。但凡富贵人家都会给孩子制作一些标识身份的东西,以防失散之后能够相认,同时也表达对孩子的祝福,就如同楚恒的雕龙玉佩一个性质,但皇家的东西更多在表现皇家威严,而非一般人家的那种温馨。
这胭脂瓶既是伴随穆随心长大的贴身物品,也是这些她这些年唯一的精神寄托,每每绝望之时都是这个温热的小瓶在给她动力。而此时的楚恒根本不知道这是穆随心的诀别,犹自征暗忖翩若惊鸿来形容狐仙姐姐的姿容真实太恰当了,可是谁又真能做到往逸随心呢!
人活在这个世上,别有着太多的规则需要去遵循。他小小年纪,但因身份特殊,其实大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连普通孩子的那份纯真童年也享受不到。
权利是催化人的心态走向成熟的催化剂,在楚恒幼小的身躯里的倔强灵魂在维持那种无奈的威严时,也明白自己终究无法摆脱,只能去书中找寻他丢失的自由。
如今自由了,却让楚恒没由来的心思惶惶,父皇现在还在批阅奏章吧,母后呢,平时都会在东宫督促我就寝,我不在应该是在陪着父皇。那吹胡子瞪眼的太傅没有我在估计每天都很悠闲吧。哎,真的好想他们。想我的小马,还有东宫花园里的花草,池里的金鱼,还有…
想到穆随心那张冷艳的脸,那眼神中的孤冷与一抹温柔,楚恒不由得傻笑起来。
忽然他觉得脸上凉凉的,摸了一下湿湿的,定睛一看原来头顶上有只小手,水珠从指间滴落打在楚恒脸上,水珠折射着月光,把那只手衬托的晶莹剔透,带着月光光晕的玲珑身躯笑靥如花的脸庞让楚恒有了短暂的失神。
楚恒愣了一下,打个滚爬了起来,一看原来又是莫知晴在捣蛋,此时他却没心思和她玩闹,转过身坐下了。
莫知晴笑道:“一个人人躲在一边看着东西傻笑,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莫不是偷来的?”莫知晴准备好应付楚恒的反击,却看到楚恒不搭理她,便收了玩闹的心思坐在楚恒身边。
“让我猜猜,是你的小情人送你?”
“……。”
“难道是你娘送你的?想家了吗?”
“……”
“诶,别闷着啊,说出来嘛,我也是关心你才问你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下。不是,不是,是让我开导下。”
“你让我安静下就是最好的开导了。”
“终于肯吭声了啊,你还好,不开心的时候有我这个温柔可爱的美少女可以诉说,我小时候呢,只能对着小动物说。”
“家里人很多,可是他们都宠我怕我,爷爷总是不在家,我也只好出来……”莫知晴脸上抹去了狡黠写满了落寞,看着月亮的眼神有些类似宫里宫女们的那种凄婉,楚恒此时第一反应不是感同身受,却是这妞不是又在演吧。
不知不觉楚恒已经听着莫知晴说了很久,他的经历与莫知晴又何其相似,偌大的皇宫之中人人都怕他敬他,可又有谁能知心,父皇母后的疼爱与希冀只让自己更加压抑,自己心中的想法又怎能吐露。
莫知晴的真情流露确实慢慢的同化了楚恒,两颗单纯寂寞的心在这潜龙江畔的夜色第一次靠拢。
“秦芷墨,谢谢你!”
“谢什么啊,以后多帮我……”
“你是个有点良心的骗子!”
莫知晴话还没说完就给噎回去了,“你……,算了,本小姐不跟你一般见识,那个胭脂壶哪弄来的,挺漂亮的送我算了?”
“这可不行,这东西你想都别想,这是狐仙姐姐送我的定情信物!”莫知晴心里没有来的一阵烦闷,只好打个哈哈来掩饰。
“哈哈,还定情信物,哪个女孩会看上你这个小屁孩!”
“不信拉倒!”
“那女的肯定长的跟无盐女一样。”
“胡说什么,狐仙姐姐比你漂漂亮多了,温柔贤惠,还会做烤肉,哪像你凶巴巴的,什么事都不会干,只会骗人,小心嫁不出去。”
“公子….你这么可以这样说奴家呢….奴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楚恒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抽泣的声音,只见莫知晴梨花带雨的样子真个见者伤心闻着落泪,不由得一阵恶汗,这丫头又来了。
楚恒整整声道“既如此先给主人我打点洗脚水来。”
莫知晴一下把楚恒推进河里,“公子这么大一条河给你洗脚不知道你满不满意啊。”
楚恒在皇宫长大,标准的旱鸭子,在水里喊“救命,我不会水”挣扎了两下就往下沉了,莫知晴笑了笑道“你这点伎俩还到姑奶奶面前显摆,水还不到你腰深呢。”
楚恒只得站了起来,口中一道水箭射向莫知晴,莫知晴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挑衅似的朝楚恒笑笑,楚恒无奈的苦笑摇摇头爬上了岸。
莫知晴不再理他,转身欲离开,谁知楚恒又是一道水箭朝莫知晴喷去,此时莫知晴灵识未放开,哪知道楚恒偷袭,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转身说道:“楚…”声音戛然而止,一道水箭直接射在她胸前。
楚恒本还在偷笑,见到情况不妙,拔腿就跑。莫知晴大怒,追了上去,楚恒养尊处优的如何跑的过莫知晴,很快就被抓住按倒在地,莫知晴坐在楚恒身上又一阵粉拳,边打边说“我叫你气我,叫你欺负我,叫你射我身上。”
楚恒用手护着脸心里叫苦,这才几日功夫,便叫女人骑了两回了。好不容易莫知晴尽兴了才起身,楚恒见莫知晴停手了便从指间偷偷打量莫知晴来,一看差点没把鼻血冲出来。
只见莫知晴胸前两点蓓蕾被湿透的衣服印出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随着她的呼吸在起伏,楚恒连忙闭上眼睛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莫知晴听到楚恒的念叨低头看了下,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捂着胸口狠狠踹了地上的楚恒一脚,急匆匆躲回马车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