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四五日,已然过了立秋,天气渐渐阴沉下来。这一日下午,楚恒几人下了山道,一望无际的江边平原的尽头临江城已经隐约可见了,楚恒不由的有些激动了,丢下马车策骡狂奔起来。
乌云低低的压在这片平原上面,虽然没有落叶凋零,也略带些萧瑟味道。
所谓看山跑死马,半个时辰过去了,临江城的菱椽依旧模糊,望梅止渴激发出来的那点激情早已挥霍殆尽。
楚恒耷拉着脑袋软在骡背上,那骡子也是有气没力的踱着,马车也在咯吱咯吱的响着,长途跋涉后马匹都有点油尽灯枯的样子了,车把式也不愿伤了它们,一车一骡子在这无人的大道上慢慢挪着。
“木蛋!”,莫知晴拉开帘子有气没力的说道:“我快颠死了,还有多久到啊?”
“快到了,你再躺会尸吧。”楚恒没好气的回答。
“你说句人话会死啊。”
“怕你听不懂。”
差不多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楚恒几人才来到了临江城门口。临江城傍着潜龙江的弯道而建,整个城市的南边一半都在江水的环绕里,弯道处水流平缓,水面开阔,水产自然丰富,临江鱼是不容错过的美食。
楚恒牵着骡子站在车门下观望着,临江城坐北朝南,和扬沙城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因为要防沙,扬沙城的屋顶都是平滑结构,楚恒哪里见过檐椽勾菱,瓦列鳞栉的江南建筑。楚恒越看越觉得有味道,不觉往城里走去。
门口那些个懒洋洋的城卫,把手中长矛一倒拦住了楚恒“看什么看,要进城先到一边检查,别耽误大家伙的时间;酉时就关城门,进不了城后果自负。
楚恒尴尬的摸摸头,牵着骡子去引了马车检查。“公子,有家眷的话请先下车,免得这些个粗人冒犯了。”
检查的小吏也有些眼力,讨好的对楚恒说。楚恒敲了敲马车的窗户,“要检查,你下来吧。”
莫知晴掀开帘子,钻出马车来,脸上带着那种西子捧心般弱弱的表情,凄美的容颜让周围的人群有了短暂的停滞。
莫知晴把手伸向楚恒,痴痴的眼神融化所有人的矜持,可楚恒心里却是恶寒不已,本来不打算理她,可周围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快把他杀死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楚恒牵着莫知晴的小手把她扶下马车,小手温润滑腻,柔弱无骨,可楚恒却没心思享受这旖旎,他突然发现周围的人眼神变了,那眼神中仿佛带些怜悯与可惜,搞得他心里毛毛的。
那小吏也是神神秘秘的将楚恒拉到一边“公子,贵家眷如此出众,在这临江城中还请小心为上。近日采花贼出没,甚是猖獗,已经做了好几起案,被害人皆是惨不忍睹啊!”
楚恒一听这事,心里潜伏的那点侠义之心开始作祟起来,朝那小吏拱手道了声谢,见那边已经检查完毕,把莫知晴推进马车,便引了马车往城里去了。
临江城分南北两城,南城是民居和商业区,北城则是府衙等官方用区,中间被一条人工挖出的小河隔开。
楚恒他们在南城转了一大圈,却没找到个落脚的地方,那些个客栈掌柜一看到莫知晴就像请瘟神似的把他们请出去了,都是一句话“公子要住店欢迎之至,但是这位夫人还请另寻他处,本店招待不起!”
莫知晴大怒想要发作,却被楚恒拖走了,一行人无奈只得先找地方吃饭。好在吃饭倒是没人阻拦,但是一吃过饭老板就客客气气将几人请了出去,还少收了三钱银子。
莫知晴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在那生闷气,用手撑着脑袋,半倚在车窗上,脸拉得老长。
楚恒一只手摸着下巴,看着莫知晴,嘴角带着丝邪恶的笑容,眼神里的猥琐让莫知晴不觉的紧了紧衣服,“死木头,没见过美女啊?干嘛这样看着我!”,楚恒夹了一下骡子,往马车边靠了靠。
“想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把你当扫把星吗?”
“你才是扫把星,爱说不说!”
楚恒朝她招招手,莫知晴把耳朵凑过去“因为你长像太吓人,把他们的客人都吓跑了。”
“去死!”莫知晴作势要打,楚恒嘿嘿笑着闪开了,正色道:“别闹,有正事跟你商量!”
莫知晴见楚恒难得这么正经,也坐直了等他的下文。
“刚才我打听到,这临江城里采花贼肆虐,想我辈侠义中人,怎么能坐视不理呢!再者秦姑娘貌美如花,温婉娟秀,我见尤怜,想必那贼人早就盯上了,我们不如……嘿嘿。”
“嘿嘿,嘿你个头,本姑娘天生丽质这是众所周知,用不着你来吹捧。”语调一转“怪不得你拉我在城里兜圈子,原来是拿本姑娘当诱饵,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痛心疾首的指着楚恒道。
“这不是没找到地方吗!”楚恒尴尬的摸摸脑袋,“你放心好了,我很厉害的,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不干!”
“大不了我再多给你做牛做马几天!”
“我可没有找气受的爱好。”
“……”
“……”
“……”
“……”
“我把银子都给你”楚恒咬牙切齿的说。
“成交!”莫知晴立马说道,好像生怕楚恒后悔似的,一下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下来。
楚恒一脸黑线的想早知道就不浪费那么多口水了!见莫知晴蹦蹦哒就往前走,忙问道“你去哪?”
“找个没人的小庙啊,那不是更适合采花贼作案?”
楚恒为之无语,不由的赞叹这入戏也太快了吧。
城隍庙在南城东一角,平日里香火还算过得去,也有以庙祝打理,但今日不知为何不在。
一辆马车就停在庙前,马匹也没有下套,甚是打眼。庙里楚恒在香炉前参拜,嘴里念叨“土地公公,我们也算有缘,借你地方除害,莫怪!莫怪!”
莫知晴从里间边理衣服边嘟囔着出来,一把将楚恒的衣服扔在一边,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楚恒。
“木蛋,你这衣服多久没洗了?非要我穿着你这破衣服,结果这里鬼都没一只!”
“只…只穿过两回啊,不穿我衣服万一这里有人又把咱们赶出去怎么办,睡大街啊?”
“你不是一次都没洗过吧!”莫知晴狐疑的看着他。
楚恒难得的脸红了,莫知晴忽然觉得浑身都痒起来了,急急忙忙就往后院跑。
楚恒带的衣物不少,加之他多年养尊处优的习惯,还真没洗过衣服,都是换着穿,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夜色渐晚,三人围着香炉正吃着东西,城隍庙基本上是由木头建成了,为了避免一不小心把庙烧了,只好占用了土地公公的香炉。
“木头,你那些臭衣服熏死人了,本姑娘为了自身的安危,都扔河里了。”沐浴后的莫知晴嘴里大嚼着东西,脸被火光印的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楚恒听到她这么说,只能无奈的看着她,今日确实是自己理亏,利用了她。
莫知晴见楚恒盯着自己,眼光流转白了他一眼,却不知那一眼中的妩媚撩人。楚恒心虚的别过头去,对车把式说“大叔,你辛苦了一天,吃完早点休息吧!”
车把式暧昧的看了二人一眼点了点头答应,楚恒尴尬的哼了两声,眼神游走着。
月上柳梢头,本是才子佳人相会的好时候。这城隍庙里,也上演的差不多的曲目,楚恒和莫知晴窗前月下,软语互诉,如果不知道说话的内容,却是羡煞他人。
“怎么还不来,难道是对你不感兴趣。”
“如果他不来,那只有两个原因”
“哦?愿闻其详。”
“第一,他不在临江了;第二,他死了;就算他改邪归正了,今晚也得重犯。”
看着莫知晴那自信的笑容,楚恒突然觉得有点冷。
“公子,奴家好怕,你要保护我啊。”莫知晴突然娇声说道,一拉楚恒钻进他怀里,楚恒一阵恶寒,为那即将到来的采花贼默哀,路边的野花还真不是什么都能采的。
楚恒不知道,刚才一道气流正好从他背部擦过,打在地上激起一些灰尘。
梁上那位君子,一试便知楚恒的菜鸟底细,还道这小子运气真好。见到莫知晴害怕得秫秫发抖的样子,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冲动从小腹直冲到脑门,再也把持不住了。
“小子,大好时光放着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不干正事,不知道春宵苦短吗,还是让大爷来教教你。小娘子,别怕,大爷会疼你的。”
这贼人一下从屋梁上跳了下来,色迷迷的看着莫知晴,看其打扮却不是采花贼的制式装备黑衣蒙面巾,一身白色文士服,一把折扇在手,落地无声,身姿也带三分潇洒。
打开扇子扇了扇,满脸自得,不看其面还以为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只是长得尖嘴猴腮,语出粗鲁淫邪,反差太大只惊得二人目瞪口呆。
楚恒一见到此人,脑袋里两个成语就跳出来了,衣冠禽兽,沐猴而冠。楚恒将莫知晴护到一边,从身后抽出他的招牌“宝剑”,死死盯着对方。
采花贼一看楚恒的武器,顿时乐不可支,只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过好好半会才止住笑意。
“小子,这就是你的武器?你打算拿这破铁条拍我吗?”说完又忍不住笑起来。
“大胆贼人,此乃高人所赐法宝,虽然貌不惊人,但是收拾你易如反掌!”
“哦,让本大爷见识下你的法宝,哈哈。。。。。。”说着将手中折扇祭起,只见扇尖伸出一丝淡蓝寒光,旋转着直奔楚恒而来。楚恒哪见过如此阵仗,盖因深信手中“法宝”,一步也不肯后退。
莫知晴靠在楚恒背后,看着面前这个瘦弱而坚定的身躯,眼神呆滞起来,也许她要灭杀这个身躯只要一个手指,可是在她心里却莫名的生出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像父亲在身边,很安心很温馨。
虽然爷爷这些年无微不至的在照顾自己,却也经常不在身边,始终无法让她忘却缺失的亲情,别的孩子做错事有父亲的责骂,表现好有母亲的鼓励,而爷爷不管自己闯了什么祸,只会默默的给自己擦屁股,从来不舍得骂自己。
爷爷总说爹娘去了很远的地方,随着自己的长大也慢慢明白这话,可心中却不愿去相信,所以她一次次的跑出来,安抚心中濒临断绝的希望,也是不愿意去想起那些她不愿意面对的事。
面前这个半大的男孩,虽然有些初生牛犊的莽撞,却在不觉中触动了莫知晴心底最脆弱最柔软的角落。
那贼人有心戏耍楚恒,一眨眼那折扇掠过一道光弧又回到了他手里,只听到“叮”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楚恒的“宝剑”前端的一截便掉在了地上。
楚恒连退几步才站稳,手中铁条也放了下来,血从震裂的虎口中流出,顺着铁条留下,从尖端缓缓滴下。
“哈哈,笑死我了,哪来的傻小子,拎跟破铁条寻大爷开心是吧。本大爷今天心情好,留下这小妞滚吧。
“你还敢笑,我早就通知了官府,特地在此埋伏你,不然我们这么敢过来。”楚恒心中其实早就惊涛骇浪了,寄予重望的法宝就这么断了,只好强装镇定希望可以吓退贼人。
采花贼闻言定了定神,放出神识探查,片刻便收了回来“方圆一里之内皆是我神识覆盖区域,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我掌控。小子,大爷好心留你性命,你却自取死路,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小娘子,别心急我马上收拾了他来陪你!”说罢纵身便如蝙蝠一般扑向二人。
楚恒心里不由得苦道“这坑爹的叫花子,坑爹的法宝,这次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