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哥,这小鬼命还真大,在这样的水里泡着都不死,上辈子一定是个打渔的吧。”一个精壮汉子点了一支烟,猛猛吸上一口,不忘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递给副驾驶座的男子。副驾驶座上的男子四十多岁年纪,满面风尘,额头上细密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更显得有些沧桑。中年男子接过汉子递来的卷烟,轻轻用手搓了搓,放在鼻子尖前深深一闻,看着车窗外渐浓的夜色,说道:“这一路上走了那么久都没一点人的迹象,小八,你没带错路吧?”坐在车子后排的一个年轻男子闻言赶紧答道:“不会有错的,这条路就是以前的茶马古道,沿着这条路走,一定会走到的。”答话的年轻男子看起来才二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白嫩的皮肤像鲜嫩的奶酪,和车外瀚海黄沙形成鲜明的对比。
“哇。”后排车座上一个昏迷的男子吐出了一口浑水。
“这小子……”小八轻轻啐了一句,掏出白手帕擦去他吐在自己身上的污水,随手将昏迷的男子转了个向,面朝车窗靠着。
“嘿嘿,当初还不是你同情心泛滥,让他躺在那孔雀河里,不是一了百了?”精壮汉子从观后镜里看到小八的动作,忍不住取笑起来。
“我只不过不想看着一个活人在我面前就这么死了。”小八不服气地说道:“再说当时你不也同意带上他么?”
“我?呵呵,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当是积阴德了。”精壮汉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越野车停在广阔无垠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就像是沙漠中的一粒细沙,随着夜幕降临,车窗像是拉开了一片黑幕。
“六子,你看那边是不是火光?”突然,许三指着远处的一点微亮的灯火说道。虽然六子和小八无忧无虑地吵闹着,许三却知道如果不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找个地方歇脚的话,那他们今晚就只能待在沙漠里了。沙漠里气候变幻无常,如果遇到沙暴,那这片沙漠可能就是他们葬身之地。这时突然发现远方的灯火,不由兴奋地呼喊出声。
“嘿嘿,三哥好眼神!”六子顺着许三的指引也发现了远处朦胧的灯火,如果不是许三细心,可能他们就错过了这么一个休息站了。六子一转方向盘,猛猛地踩住油门,只见车轮卷起的黄沙飞腾在车窗外,越野车就像是一头饿狼对着灯火的源头飞奔而去。
当越野车驶入沙漠中的这个村庄时,村里的人们似乎对外人到来表示很惊讶。三人下车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六子就近找了一个围观在他们周围的老太,问道:“我们在沙漠里迷路了,想在这儿住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老太听完六子的话,唧唧呱呱地说了一通,一边说一边打手势,六子看出老太并不懂普通话,无奈地看着周围的村民,但所有的村民也都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们是克丝沁族人,是古楼兰的一个附属小国,历史上记载他们已经随楼兰灭亡了,没想到迁徙到了这里。”小八从老太太和六子的对话里听出了一些门道,快步上前,对着村民用克丝沁语说了几句话,村民们眼睛一亮,凑上来问东问西,不多时,一个村民领着一个年迈的老人走了过来。
“他是他们族的族长。”小八对许三解释道。许三点了点头,打量着这个容光焕发的老人。老人和村民一样打扮,头上围着一块棕色的布带,长发盘在头顶。身上只穿一件破旧的皮裘,敞开胸膛,古铜色的肌肤像钢铁一般。克丝沁的这个族长虽然年迈,但眼中神光内敛,走路龙行虎步,气息绵绵,虽已有八九十岁,气势却堪比壮年男子。
小八和老族长交流了一会儿,老族长一边点头一边细细地打量了他们几个,当精光四射的眼神扫过许三时,许三竟然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不由心中一紧。老族长微微一笑,领着他们往村庄里走去。许三见六子呆立在那儿,重重拍了他的肩膀,说道:“把车里那家伙带上。”
“三哥,这老头不简单啊。”六子揉了揉肩膀,看着老族长的背影说道。
“恩。”许三也不废话,快步跟着小八走进村庄。
克丝沁族原属楼兰东部附属民族,世代打猎为生,逐水而居,楼兰城因孔雀河水源断流而成为一座荒城,克丝沁族人在他们族长带领下,在沙漠中找到了这片净土。塔里木河的支流环绕这片土地,使得这片土地成为沙漠中的绿洲;北靠库鲁克山,高山的草场成为牧民放牧的最好去处。克丝沁族人从汉唐时代在这一带定居,过着自给自足的游牧生活。
族长带许三等人在一个宽大的帐篷住下,并且热心地询问是否要帮忙医治他们那昏迷的同伴。见许三笑着拒绝,老族长也微微一笑,让人带来丰盛的晚餐后就退出了帐篷。
“哇,好肥的羊啊!”六子瞪着大眼盯着那整只烤羊,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小八,你还真有一套,换做是我,咱们就算见到了烤肉,也吃不进肚子了。”
“谁让你平时不多读点书。”小八微微一撇嘴,但毕竟是被人戴了高帽,语气也不冲。
“就算我读书就能读到你那份上?”六子继续说道,“就你这才学,不去华阳大学真是华阳大学的损失。”
“哼,国内的大学我还没看得上眼。”小八骄傲地抬起下巴,一副得意的样子。
许三在老族长走后,就自顾自地坐在一边,翻动着那昏迷的男子,突然发出“咦”的一声。“怎么了,三哥?”六子听到许三响动,窜到他身边,发现许三正注视着他们从孔雀河里救起的男子的脊背,洁白的背脊上清晰地印着一个掌印。
“这小子不是失足掉到水里的啊!”六子惊叹道:“这一掌的功力,恐怕有十年以上的修行了。”
“这是阴阳掌,江西曹家的家传掌法。”小八闻言也凑上前,只看了眼掌背上的痕便道出了出处:“不过据说曹家的男丁在抗战的时候就全都战死沙场了,照理说这掌法应该已经失传了。”小八疑惑地拄着下巴,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无法解释此事。许三也不答话,双手在昏迷男子背后轻轻揉动,手掌抚过之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色。
六子和小八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均透出几丝忧虑,等到许三运功完毕,六子才忍不住地说道:“三哥,这小子是敌是友目前还很难说,况且曹家的阴阳掌在这里附近出现也就证明其他武林同道也聚到这里来了,你这时候给他运功疗伤,如果碰到敌手,那……”说着,叹了一口气。
小八知道许三为人外冷内热,从他默认把这陌生男子带上车起,就已经做好救治这男子的准备,不过六子所说也不无道理,毕竟这次他们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身上背负的重担容不得他们有半点马虎。
“没事,调理一天就好。”许三呼出一口浊气,淡淡地回答道。这时,帐篷外走进一克丝沁族汉子,抱了几张破旧的皮褥,对着小八说了一通,放下褥子就走出了帐篷。
“小八,他说什么?”许三问道。但小八却置若罔闻,整个人呆呆地看着那个汉子的背影,眼里充满了疑惑。
“小八?小八?”六子用手在小八眼前晃了晃,见小八回过神来,嬉笑道:“难不成你看上那汉子了?哈哈。”
小八厌恶地拍开六子的手,骂道:“你才有这癖好……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奇怪?”六子闻言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小八,说道:“哪儿奇怪?难道又是哪条道上的人?”
“不是。”小八苦笑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奇怪罢了。”六子听小八这么一说,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笑骂道:“还说你小子没那嗜好?哈哈,净盯着人家脸看了。”说着又捧腹大笑。
小八没好气地瞪了六子一眼,坐在餐盘前和许三一起撕起了羊腿。
帐篷外,一双明亮的眸子带着几分担忧,缓缓地融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