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叫做《东邪西毒》,电影中有一种酒,叫做醉生梦死,据说人喝下去能忘记以前发生的一切事,过往的事尽归尘土,所有烦恼也会随着酒精的弥散而灰飞烟灭,酒醒之后,人就获得了新生。如果有这么一种酒,你愿意尝试么?
陆放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李老。
李老双目通红,一个人坐在沙发残余的木块上抽着烟。白色的雾气从口中吐出,如同一层面纱,遮住了他的大部分面容,也阻挡了陆放的视线。烟是颓废的代名词,却又能刺激人的神经,给人带来短暂的兴奋。学医之人一般不会碰烟,不是不需要刺激,只是因为他们见多了烟草对身体带来的负面影响,而学医之人又最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愿意以生命为代价去寻求一时的刺激。但是此时的李老却在抽烟。
抽烟的人是寂寞的,特别是以某种特定的姿势的时候。
几位修为高深的长老已经早早醒转,零散地坐在地板上,低着头沉默不语。诸葛卿背靠墙角,全神贯注地运功疗伤。柳柏青、沈天和杨如琳默然地站立在一旁,罗成正揉着脑袋迷茫地从地上爬起。只有司马无霜,依旧在她的美梦中,似乎不愿醒来。
那白衣白发的女子呢?
一股难言的苦涩涌上陆放的喉头,虽然只是相处了两天,但李欣瑶对他来说亦师亦友,森林里与世隔绝的两天,两人同生共死,此时想来似乎有两年一般长久。
此时的白衣已然绝尘而去,曾经的那份空灵素雅是否成为了俗世的绝唱?一股浓浓的负罪感占据了陆放的全身心,不是为了对门派的背叛,而是对信任自己、关爱自己的人的背叛。
不要背叛别人,因为你能背叛的人都是爱你的人。
陆放木然地站起身,磕磕碰碰地朝着大门走去。李老微微抬起了头,诸葛卿也睁开眼看着他,但没有人说话。那沉睡的人儿呢?有谁注意她眼角流下的眼泪?
天上挂着皎洁的明月,已经是深夜了。冷风吹动陆放凌乱的发丝,不知从何时开始,秋夜已经渐渐显出了它的凉意。
陆放顺着青石板铺成的小道,毫无目的地走着。前方梧桐树林中,在银白色的月光下,高墙红瓦的轮廓清晰可见。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静得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啪。”一只寒蝉掉落在陆放身前,微微抽搐着。
前方的一扇大门突然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秋夜中,那么柔弱。一双明亮的眸子闪着纯净的光芒,吹弹可破的小脸被秋风冻得通红,白色的睡衣在秋风中微微地抖动。打开的大门透出一道温暖的灯光,轻轻地铺洒在陆放身前的道路上。
小女孩静静地看着陆放,眼中似乎有光芒滚动。
陆放惨淡一笑,心中已然做出一个决定,拉着女孩的小手走入了独孤家的大门。
天水云庭最高处的别墅中,诸葛卿调息完毕,慢慢站起身。
“诸葛小子,你是北方医宗的人?”钱老搬过一张破凳子,拍了拍灰尘坐下。
“是,晚辈是炼元北宗第四十八代弟子。”诸葛卿恭敬地作揖道。
“没想到啊……”钱老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眼沈天和杨如琳,道:“你小小年纪,竟然能窥探归虚之境,天赋异禀,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诸葛卿自然明白钱老这几句话并不在夸奖自己,但话中也没有讽刺之意,便谦虚地回答道:“钱师父过奖了。”沈天和杨如琳似乎也明白师傅说这些话的意思,低头不语。
“既然你是北宗的弟子,咱们算是自己人,说话也就不用避讳什么了。”钱老开门见山地说道:“一年之后便是各宗选举宗主的日子,化元妖孽敢在这节骨眼上动手,必然是做过一番准备的。你最好能马上通知你的师傅,让他们做好准备,以防化元妖孽再次得手。”
“是,我现在就去通知师傅。”诸葛卿躬身答道,向各个长老施礼后便离开了别墅。
“老钱,你说北宗那帮老家伙让这小子潜进来,就没有其他考虑?”等诸葛卿走后,孙老慢悠悠地问道。
“我看就有问题。”赵老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子神神秘秘的,事先也没打招呼。北宗那帮老头这些年当官当得把自己祖宗都快忘了,你看看,好好的一个国家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钱老没有答话,思考了一番,转向李老,问道:“老李,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调动手下的人去找宗主?”
李老自始至终抽着烟,闷头不语。紧皱的眉头说明他现在正处在极度的烦闷中,三位长老看着李老,希望他给出一个答复,毕竟东宗的宗主还是他的女儿。
许久,李老缓缓说道:“她们带走瑶儿是要套出东宗的秘密,只要她们一时找不到,瑶儿便不会有事……”李老的嗓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有些沉重。突然,一截烟灰从李老指尖滑落,只听他呼道:“不好,那小子要做傻事!”身形如一阵清风,瞬间出了别墅。
独孤泠家,大厅。
“你说陆小子这么晚从那儿出来,是不是那儿出什么事了?”杨婶搓着手问陈伯。
“李老头不是一般的人物,就算那儿出事,陆小子既然能出来,就说明那儿的形式还在李老掌控中。别忘了,他能教出少主那样的身手,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难为他?”陈伯否定了杨婶的猜测,安定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中播放的午夜肥皂剧,随后安慰杨婶:“你别担心,陆小子待小姐还是不错的,他们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你忙活一天也累了,先去睡了吧。”
杨婶听陈伯这么说,心中安定了几分,打了个哈欠就回房休息了。
此时独孤泠的房中,空气像是煮沸了似的,整个房间就像是一个大蒸笼。独孤泠闭着双眼盘膝坐在床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鼻尖、脖颈缓缓淌下,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淡淡如兰花的气息。陆放站在床边,右手骈指,一道红线从陆放的无名指联通手臂,忽隐忽现,无名指顶着独孤泠的百会穴,红色的丝线像是一条熔岩通道,将陆放体内灼热的真气打入女孩的阳脉。而陆放的整个人就像是一块火炭,散发出无限的热量。
独孤泠咬紧牙关不吭一声,心中充满了对陆放无比的信任,害怕因为自己出声而动摇陆放的心神。只觉得陆放的真气像是一道开水汇聚的热流,从她的头顶传递到四肢百骸,初时全身像是刀刮一般的难受,慢慢的,身体里产生了一股清凉的溪流,寒流像是被热流吸引,顺着热流的路径开始在周身循环。独孤泠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种神奇的境界,十几年来身体冰冷的感觉正逐渐消失不见,而神志像用水洗过一般,异常清明,就算闭着眼似乎也能够“感受”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独孤冷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凝神注视,只见陆放整个人悬空倒立,右手的无名指支撑在自己头顶,一条红色的丝线从他的眉心顺着手臂连接到陆放无名指尖,随着时间的流逝,丝线也逐渐变细、淡化,最后模糊而不可见。只听到陆放一声咳嗽,整个人从空中坠下,重重跌落在地板上。
“陆哥哥!”独孤泠一惊,跳下床抱住陆放。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打开,陈伯诧异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陆放和抱着陆放的小姐,着急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陆哥哥他……”独孤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阵清风吹入房中,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停在陆放身前,架起他放在床上,双手运指如飞,看不清在陆放身上点了多少次。只见陆放胸前出现一条条暗红色的丝线,连接这些丝线的是一颗颗红色的小点,数量多少不一。
“是李爷爷。”来人端坐在陆放身后,独孤泠便一眼认了出来。
“恩。”陈伯应了一声,轻轻地拉着独孤泠走出房间。
陆放输完真气后,感觉自己身体像是被抽干一般,意识逐渐迷茫。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道寒流和一道暖流流入身体,在自己的胸前凝聚成一幅神奇的星图,星光明暗并不一致,星图缓缓变幻,斗转星移中,似乎自己的四肢又恢复了活力,五脏六腑重新获得生机,一口沉沉的浊气吐出,顿时觉得胸口舒畅无比。
转身看时,只见李老正低头调息,原本红润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细微的皱纹,稀疏的胡子也变得斑白,整个人就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陆放知道师傅是用真气为自己续命,而这样做必然会折损阳寿,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想起自己造下的罪孽,陆放默然地跪在地上,对着李老重重地磕上三个响头。
“九转移星图。”屋外树上一个身穿红色上衣和紧身牛仔裤的女子妖媚地一笑:“芍药还怕这小子出事呢,没想到李老头竟然不记恨,反倒愿意用自己二十年寿命换他十年阳寿。也不知这小子几世修来的福气。”似乎又想起什么事,轻轻一叹,如一只夜莺钻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