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们，欢迎参加幽影战争。”站在吴清华面前，那个身躯庞大的死灵傲然俯视着自己面前这一圈新人，他模糊的面容上漾出若有似无的冷笑，“我很高兴，能够看着你们走完身为死灵的最后一段路。”

　　“是的，我们毫不指望你们能够在幽影战争中存活下来。在你们之前，我们已经送走了成百上千和你们一样的新人。但是我们仍要教会你们如何战斗，这样至少能够让你们的毁灭变得更迟一些。”站在那死灵身侧的另一个细长的死灵补充道，他的身形若有似无，如同一丝烟雾飘荡在空气中。

　　这两人就是吴清华被投入的小队的正副队长。生前作为职业军人，他们本身就具有极高的战斗素养，并且幸运地在幽影战争中存活下来，逐渐在战争中成长，变得越来越强。

　　吴清华不知道暗影会下究竟有多少死灵。他微微转头，看到脚下的街道上，亡灵军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样静静地从暗影会总部流出来，无声无息地向东方走去。

　　数万？数十万？吴清华早已无法推断这个数字。所有的亡灵战士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提着手中的兵器机械地迈动步伐。没有亲历过幽影战争的人类，完全无法想象这个场面的宏大。现在他所处身的这个小队，就有二十多个死灵。而他所得罪的那个领旗的麾下，至少有数十支这样的小队。

　　吴清华并不在意得罪那名领旗，何况是他主动闯入内界，咎由自取。但是在吴清华与那领旗的手下对峙的时候，却突然又感觉到那几股带着强大力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其中有一束，吴清华确定来自于暗影城主。他们怀疑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所以就在那一刹那，吴清华决定放弃反抗的想法，顺从领旗的意思。他潜入亡灵之中的目的是为了异元者的亡魂，也就是这些亡灵口中的谜影，和这领旗的冲突毫无意义。半个小时之后，他和苦大仇两人被扔到了这个小队里。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如何得到自己的兵器。”小队的副队长扬起了手中那把暗红色的长枪，“它们都是亡灵的骸骨做成的。是的，每一把刀，每一把剑曾经都是像你们一样的灵体。一旦你们死去，下场也只有这一个。所以，如果你们不想变成对手手中的一把刀的话，就抢先让他变成你手中的武器吧。记住，在战场上唯一能让你活得久一点的诀窍，就是向前！向前！”

　　战前动员就是如此简单。在两名队长说完了那些话后，吴清华所在的这支小队也加入到了行进的亡灵大军中。前后左右，都是灰蒙蒙的亡灵，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空洞而迷茫，没有一丝生气。

　　或许唯一的例外就是吴清华身边的苦大仇了。他愁眉苦脸，一路都在唉声叹气，并且在恐惧和悔恨的共同作用下不住地战栗。

　　“你说，为什么我偏偏就挑上了你呢？”苦大仇向吴清华苦着脸叹道，“我的日子还没有过够呢。我的记忆还没有消散，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现在都没机会了。”

　　“闭嘴！”终于受不了旁边这个唠唠叨叨的家伙，吴清华忍不住喊了一声。这个举动让周围所有的亡灵都转头看了过来，看着那一个个空洞的眼眶转向自己，吴清华还真的有点感觉后背发凉。

　　那两名队长并没有斥责吴清华，只是吴清华在那副队长脸上隐隐看出了一丝冷笑。

　　“好了，一会儿真要开打的时候记得紧跟在我后面，明白了吗？”吴清华压低声音，对苦大仇说道。虽然这个家伙满脑子想的是利用自己讨好上司，但是他已经在暗影会里混了很长时间，能够给吴清华提供不少有用的信息。所以在不影响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吴清华不介意顺手保护一下他。

　　就这样继续向前走了一阵，吴清华发现道路两旁的建筑变得越来越陌生，形状也越来越狰狞，黑色的蔓藤从建筑的墙壁里长出来，相互联结在一起，形成了一面面巨大的树墙。脚下本应该是水泥大道，但触感却越来越软，一脚踩下去还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好像踩在一团肉上一样。

　　正在这时，队伍突然停止了运动。成千上万的亡灵仿佛计划好的一样，同时站住了脚跟，只有吴清华收势不及，差点一头撞在前面那个亡灵背上。

　　身旁的苦大仇也是浑身一震，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像笑又像哭似的嚎啕：“子夜！子夜了！”

　　“子夜是什么？”吴清华连忙问道。

　　“子夜就是开战的时刻，战斗开始了！”苦大仇有些歇斯底里地抓住吴清华的胳膊低喊道。

　　原本沉默如死水一般的亡灵队伍里，这时气氛也变了。碍于苛刻的纪律要求，没有亡灵离开队伍中自己的位置，但是每个人都躁动着往前看，虽然他们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后脑勺。

　　随着队伍里呱噪的声音越来越多，原本整齐的队列也变得扭曲起来。到处可以听到军官呵斥指挥的声音，伴随着一些若有似无的呜咽，搅得吴清华心中烦闷异常。

　　不过旋即他便注意到另一个现象——道路两旁的房屋建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从钢筋水泥的方盒子，渐渐演化成了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巨兽。它们的下身都插在已变得泥泞的地里，露出地面的部分却在以各自的频率摇晃，摆动着身体表面上那不知算是触手还是鞭毛的东西。

　　“是了。”吴清华心中顿时明白，这也是亡灵法则的作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被亡灵法则所改变着，而这种改变与时间也是息息相关的。

　　每天从子夜开始的那段时间里，便是亡灵法则最强大的时候，所以幽影战争也会选择每天的子夜时分开战，在日出后结束。

　　换句话说，从现在开始直到日出，这片大地将会彻底地变成亡*。

　　正在思考的时候，吴清华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有人轻轻地点了点他的肩膀。回头看去，却是一个身材娇小，面容却有几分模糊的亡灵正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这死灵周身好像长着一层白毛似的模模糊糊，却又不像那小队的副队长那样给人飘渺空灵的感觉，反而让吴清华想起一滩污水中的泥块，随时都在消融。

　　事实也确是如此，这死灵见吴清华似乎并不反感自己的贸然打扰，压低声音向吴清华介绍自己叫做卫兰，生前是个女护士，但成为亡灵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也曾经依靠出卖记忆在暗影会里获得生存的空间，但是到了现在，她的记忆已经混乱不堪，到了崩溃的边缘，自然也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被发配到了前线。

　　而她打扰吴清华的目的，则是因为刚刚听到吴清华对苦大仇的保护承诺，所以也抱着万一的期望，希望也得到他的庇护。

　　这也不过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举动罢了，她根本无从判断吴清华究竟是否有他所说的那种能力。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在暗影会中呆了数十年的时间，卫兰对幽影战争的了解已经相当深刻。她自知以她的能力，绝对无法看到明天的日出，所以在听到吴清华的承诺时，她毫不犹豫地凑了上来，希望能够获得保护。

　　卫兰的话让吴清华陷入一阵沉默之中，那死灵也不敢多说话影响吴清华的判断，只能小心翼翼地等待吴清华做出决定，同时也避免让两个队长发现这里的异动。

　　吴清华却是在想另一个问题。那个领旗的贸然闯入已经说明，死灵是可以被吴清华的内界所接受的。而困扰他们的这个“记忆消退使得记忆世界崩溃”的问题，对于完全物质化的内界来说也不存在。

　　换句话说，吴清华的内界对于这些死灵来说，无疑是一个永生的天堂。如果让这些死灵知道自己手里握着这么一个东西的话，只怕所有的亡灵都会趋之若鹜。

　　吴清华不需要亡灵的投诚，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灵魂出窍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那就是寻找那些死去的异元者的下落。

　　在暗影会的总部，他见到了暗影城主的那个“谜影”，不过却一直找不到好的机会去接近它，或者得到更多关于“谜影”的资料。

　　苦大仇算是暗影会中的老人了，但是他在这个亡灵社团中也不过是极其渺小的一粒尘埃罢了。要是吴清华手里能够获得数百上千的亡灵的支持，从他们口中打探消息，绝对要比吴清华自己漫无目的的摸索来得快。

　　这一时刻，吴清华的思绪甚至发散开去，想到是否应该向暗影城主坦白自己的身份，双方进行友好交流和合作。但是仔细想想其中的利益得失，吴清华又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内界虽好，但是对于现在已经自成体系的亡灵社会来说，并不是必需品。关键的一点就是，内界无法用来交换，归根到底，那不过是吴清华自己身上的一种能力。他没有办法将它赋予其它人，也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能力。

　　而对于暗影城主来说，他拥有庞大的势力，足够支撑他获得一个有一个新的亡魂来填补自己的记忆损耗，还拥有自己的谜影来建筑亡灵世界，所以和吴清华交易的话，他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想通了这一点，吴清华的目标就很清楚了，他需要得到亡灵的支持，而且必须从中下层路线开始。他们才是最需要内界的人，所以最愿意和他达成交易，各取所需。

　　想到这里，吴清华向那卫兰露出了一个笑容：“当然，我可以保护你，我甚至可以帮你得到更多。”

　　卫兰连连点头称谢，还等着吴清华继续说出什么交换条件，却不想吴清华就此住口，竟然丝毫不提自己想要得到什么。卫兰，还有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苦大仇心下都迷惑起来，也不知吴清华这大大咧咧的保证究竟靠不靠谱，却没法从吴清华的笑容里找到更深的东西。

　　吴清华又向苦大仇交待了两句，转过头来，眼角却无意识地看到那副队长似乎一直在注意着这里。见到吴清华转过头来，那副队长竟然还对吴清华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然后转开了头去。

　　吴清华心下有些不喜，虽然这两个队长都是在幽影战争中厮杀出来的老兵了，但是其实力在吴清华的眼中却仍是不值一提。看那副队长的笑容中似乎隐隐地夹杂着一丝嘲笑，吴清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那个副队长的名字叫什么来着？”他转头向苦大仇问道。

　　“他叫周涛。”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吴清华左边传来。

　　吴清华又转过头去，发现那是一直站在他左后方队列的一个亡灵。他生前的模样保存得还算完整，显出一个身材魁伟雄壮的汉子模样，只是那声音却好像捏着嗓子说话的女人一般，让人听了心中不悦。原来他也一直在关注着吴清华和卫兰三人的谈话，只是这时才忍不住插嘴。

　　吴清华略略留神，这才注意到，虽然整个队伍一眼看上去死气沉沉，队列里的死灵都站得麻木而僵直。但是那只是迫于命令而已。亡灵之间上下级的统属分明，纪律比活人的军队强上百倍。只是虽然表面上浑浑噩噩，但是绝大多数亡灵都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也都在默默地关注着吴清华这边的动向。

　　吴清华虽然不喜这亡灵随便插嘴，但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自己可不就是希望得到更多中下层亡灵的投靠么。

　　那壮年亡灵又压低嗓子，凑向吴清华耳边，三言两语地讲起了这两个队长的来历。原来他们在暗影会的军队中也并非是无名之辈，按其实力和军功，曾经做到小旗的军职。小队长上面是中队长，领队长，然后才是小旗。这两人能够做到小旗的正副职，已经算是走到了暗影会军队前线的最高处了。

　　在往上走便是领旗，领旗以上的头目就不会再冲杀在前线，而是更多地参与到亡灵的管理中，这才算是真正地踏入了暗影会内部的圈子。

　　但是在之前与岚珊会的交战时，现在的正队长明锐和副队长周涛在战斗中没有听从指挥，犯下严重的错误，不仅将手下的几个大队人马损失殆尽，而且还造成了同一战区内其它部队的巨大损失，所以被一撸到底，变成了小队长，还是先锋队这种最危险的地方，很明显是带着一些让他们“以死赎罪”的意思在里头。

　　听到这里，苦大仇的脸越发白了，情况比他想的更糟糕，按照这个情势说起来，在这个小队里生还的几率，怕是百中无一了。

　　显然，周围的其它亡灵也不曾想到自己被分到了这样一个队伍中来，那个壮年死灵的话在队伍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很快引起了队长明锐的注意。

　　“肃静！”他低吼一声，声音中却是喊着一股爆破劲一般的力量，让整个小队中数十个亡魂都不禁吓了一跳。

　　明锐的目光在队列中扫过，冰冷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没有一个亡灵敢于和他对视，莫不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当然，吴清华又是唯一的例外。现在又不是暗影会的总部，周围没有那些窥视的目光，吴清华自然少了那些顾忌，再加上对于这个小队的形势，他自觉也是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因此更无须照顾那明锐的情绪。

　　两人目光直勾勾地对在一起，如同两支军队正面相接。

　　不过让吴清华微微吃惊的是，明锐的目光中没有杀气，只是开始一阵寒意之后，明锐竟然对吴清华微微一笑，然后主动转过头去，似乎无意与吴清华较劲的样子。

　　或许他也能感觉出实力的差距？吴清华心中盘算。

　　他却没有想到，此时明锐正拉着副队长周涛说话。

　　“这个小家伙看上去不含糊，或许有几分本事。”明锐毫不掩饰话中对吴清华的赞赏之意。

　　“有本事是好事。”周涛微微笑道，“至少在战场上，少个拖后腿的。”

　　“只愿这次运气好点吧。”明锐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