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只耳朵破碎的刹那,吴清华浑身一个哆嗦,从遥控状态回过神来。刚才在花前和药师之间,以及药师和道格拉斯之间都听到了太多震撼性的消息,让他不得不冷静一下,将这些信息理顺。
花前认药师为父,这已经是既成事实。要么是药师催眠了她,要么是药师真是她的父亲,所以能够给出让人信服的证明。只是无论是以上哪一种,他都不能再与花前联系,对她讲出自己的事情。好在,这样至少说明药师不会对花前为难。
第二,在药师和道格拉斯的对话里,曾经提到过“溶解五十多个战魂的灵魂”——那无疑就是指的自己。听那两人的话里意思,在那次大爆炸之后,药师还曾经请求过道格拉斯出面一同来找过他死后的“灵魂”未果。而药师至今还认为他的灵魂应该还留在那一块土地上。
这样最好不过,吴清华本还担心如果药师发现自己没死,会继续派人前来追杀。而现在除了昆仑宗的金老白之外,只有特别事务处的人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在爆炸中的事情。而从那里那个年轻人的态度,以及特别事务处至今都未曾通知过药师这一点来看,他们与su之间也并非协心同力。
吴清华已经厌倦了被人追在身后,惶惶不得安宁的日子。现在他死里逃生,从头到脚的身体几乎都换了新的,整个人的心态也都和从前不同,也终于能够和旧日的自己说声再会了。
最后,从药师和道格拉斯的话中,吴清华还听到了“末日之舟”这个字眼。那道格拉斯既然是巫师塔的代表,那么这末日之舟想必是巫师塔和su之间秘密协议的产物。而两人话中的意思,是要假装同意与da的和解来掩饰他们的秘密合作。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da向su寻求合作的真正目的,但是从金老白极力想要促成这件事情上来看,他应该还是支持双方的合作。不论怎样,在协议之前,药师和道格拉斯就进行秘密协议决不算是好事,吴清华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金老白,然后由他来定夺。
但是出门之后吴清华却有点茫然了,他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金老白,不过马上他便找到了极真子,正好请他带路。
这时第三日的谈判已经就要开始,极真子正在大殿外望眼欲穿,见到吴清华自然兴奋起来。不过听到吴清华有急事要找金老白,却踌躇了起来——金老白作为谈判会议的主持者,现在已经进入大殿开始布置,不等今天的会议结束不会再出来了。
极真子与吴清华两人都是尚未入门的外门弟子,守门的修士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入,两人都颇为无奈。这时却远远的见到da,su还有巫师塔的谈判代表都在一名修士的带领下往大殿上走来。
吴清华不愿被药师发现,更是对da首领那恐怖的个性心有余悸,连忙躲到一旁。再回到门口时,今天的谈判已经开始了。吴清华无奈,只能回到自己房中继续修行。
这一次修行有上一次的经验之后,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让身体处在那种玄妙的平衡之中。只是那个声音又出现在耳边,让吴清华做出选择。
或许是因为第二次面对这个东西,吴清华现在对它本身的兴趣已经大过了那个选择本身。
他尝试着和它进行沟通。
“你是什么?”吴清华小心地问道。
“我就是天道,昆仑之道。”那个声音答道。
吴清华心中兴奋起来,既然能够回答自己“额外”的问题,说明这个意识愿意沟通。
“我叫吴清华。”他连忙来个自我介绍。
不过这一次,那个声音沉默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过了大概半分钟左右的时间,那声音又问道:“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还没有做好选择。”吴清华又答道,然后和上次一样,他脑中一痛就退出了修行的状态。
这次试验让吴清华有些兴奋,从表现上看,那个所谓的天道倒有点像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只能对特定的语句进行判断和回答。他又试着进入修行状态,并且发现,只要不正面回答“昆仑道”关于选择自己的天道之心那个问题的话,它会一直存在自己的意识中,并且不会将自己打出来。
这也让吴清华有机会去尝试各种不同的问题。
虽然其中绝大部分问题都没有被天道所回答,但是每当他给出一个问题的答案,它在吴清华脑中的形象就更清晰直观了一些。
最后当吴清华主动退出那种冥想状态的时候,已经对“昆仑道”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了解。它确实是一个缺乏自我意识,无法进行主动思维的半智能意志,就像一个只存在于昆仑宗内的大型计算机主机。它的建立要追溯到第一代昆仑修士那里,他们在死前用自己的“道心”组合在一起,建成了这样一个庞大而微妙的系统,目的是为了将自己的“道”传承下去。
那个时候,昆仑宗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整体,而是一群不同理念的异元者的集合地。只是如同金老白的“故事”里曾经形容的那样,这些异元者具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修炼心性,压抑自我,力求让自我与世界原有的秩序达到统一。
现在想起来的话,应该就是那些修士们通过不同的途径压抑本命秩元,将它的影响力驾驭在本我的意识之下吧。
从那个时候开始,昆仑宗就形成了一个传统,每个修士在临死的时候,都会将意识和记忆融入到这个“昆仑道”系统当中,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做成了一个修行体验的数据库。而新的修士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和爱好,在这个数据库中下载到前辈们的修炼方法。
吴清华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于事实的真相。只是昆仑天道”的本质,早已在千百年的道统延续中被遗忘。没有人像吴清华一样,冒着对“天道”不敬的危险去探究它的本身;而拥有这种好奇心的人却不可能通过考验,进入能够接触天道的修行状态。
而吴清华正好是一个特例,他吞噬的战魂中拥有修士的灵魂碎片,因此能够模拟他们的修行接触昆仑道。而正好两个修士的修行方法不同让吴清华难以抉择,所以没有直接被昆仑道传授“道心”,这才让它的秘密展现在吴清华的面前。
若是任何一个昆仑宗的修士能够发现这个秘密定然会欣喜若狂,不过对吴清华来说,这“天道”究竟是个人也好,是个东西也好,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他唯一觉得是这个发现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就是——它就像一个巨大的资料库,吴清华可以对它查询任何与修道有关的问题,但是必须问得具体形象。
吴清华体内的五十多个战魂被天道称为“魔障”,昆仑道认为“魔障”是修行的阻碍,必须用心去克服,在修行的过程中炼化它们。但是吴清华问道如何同时处理五十多个“魔障”时天道却哑火了,大概它也不曾面对过这种情况,一个人的体内竟然有如此多的本命秩元,这在整个昆仑宗上下千年的历史中都不曾出现过。
眼看昆仑道宕机了,吴清华只好选择怏怏地退出来。
这在这时,它却突然说道:“你可以自己来看看。”
霎时间,吴清华陡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自己的意识从身体中拉了出来,直破云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如同内界里一样的魂火状态,而周围的环境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盘子,悬浮在昆仑宗上方百米左右的高空。
这就是昆仑道的本体。吴清华兴奋异常,没想到这个问题考住了它还能获得这样的好处,就等于昆仑道对自己开放了数据库的最高权限!
盘子上漂浮着很多金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它们按照一个相同的频率绕着盘子的中轴缓缓地旋转。吴清华将自己的意识探向身边的一个光点,却发现里面深不可测,仿佛另一个宇宙时空一般。
或许这就是昆仑宗数千年那些死去的修士所留下的“道”,吴清华猜测,也就是昆仑宗最大的秘密。
想通了这一节,吴清华倒不急着去探索那些“道”的记忆了。反正已经知道了进入的方法,今后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查。吴清华想弄明白,这个“昆仑道”究竟还有什么功能。
他向下方看去,视线停留在哪里,那里的画面就陡然放大,清晰地呈现在面前。吴清华将视线转回到自己所住的小屋,眼前马上呈现出自己端坐在罗汉床上的样子,连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吴清华心中一动,顿时想起了大殿上的会议来。将视线转到大殿上,吴清华这才发现原来会议都已经结束。于是他只好又看向药师一行所在的大院来。用昆仑道偷窥方便快捷,眼随心动,正是监视的必备利器啊。
将视线转到他们所住的那个院子,吴清华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药师浑身的因果线,正好从一名昆仑宗的修士身上抽回来,而那修士眼神呆滞,明显已经受到了精神催眠。
“好了,这是第五十三个。”药师微笑着对旁边的银发少女说道。
“是的,足够控制他们所有人了。”汉娜答道,“我们还是早点下山,以免做得太过引起怀疑吧。”
药师也点头向房内走去。这时那个受到催眠的修士浑身一震,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一阵茫然之后,自言自语地走开了。吴清华顿时心中一凛,没想到药师竟然已经开始对昆仑宗下手,听他话中的意思,已经有不少人着了他的道,现在昆仑宗里人人都可能变成他的间谍耳目!
吴清华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意,沉思片刻之后决定去找金老白商议。在昆仑宗里只有他看上去颇为精明,而且实力颇强,应该不会着了药师的道。
不过迅速扫视了整个昆仑宗一遍,吴清华却没有发现金老白的影子,顿时更生不祥预感。
这时,他肉身所在的房间里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吴清华的冥想状态被打破,陡然感觉仿佛悬崖十足,一落千丈,瞬间跌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他出门一看,却是极真子催促他到广场上集合。
“谈判结束了,他们达成了协议!”极真子面露喜色地告诉他。吴清华心中却是一沉,因为偷听到药师和道格拉斯之间的对话,让他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也相信这协议里绝对有问题。
“你知道巫师塔是什么来头吗?”吴清华跟在极真子身后,边走边向极真子问道。
“他们也算得上修士吧,只是理念和我们不太相同。他们不提倡压抑本心,而是御使它来控制外物。”极真子说道,“一群怪人,难以理喻。不过还好,他们平时根本就不出来活动,都恨不得猫在巫师塔里过一辈子。”
昆仑宗的修士不也都是恨不得在昆仑山上猫一辈子么,吴清华心中腹诽道。
“对了,你师父现在在哪儿?”他问道。
“哦,他去了刺客岛,作为su和昆仑宗之间的协调人。这一次的协议里就有这一条,为了相互督促,da,su还有我们相互之间都要派出代表驻扎……对了,之前你找师父究竟有什么要紧事?”
吴清华心中一凛,突然想起在昆仑道上看到的那一幕。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吴清华只觉得极真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表情似乎有些奇怪,连忙找个别的借口错开了话题。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广场上,稀稀拉拉的修士从四面八方钻出来,竟然看上去也颇具规模。而站在广场前的楼台上的则是昆仑宗的宗主和另一位修士长老。
吴清华左顾右盼,并没有发现有da或者su的人。而那名修士长老已经开始对着修士讲话。
或许是昆仑宗很久都没有过如此大规模的集会,那位长老说话的时候,下面的修士们都是一脸茫然地各自交谈着,想要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其中一部分人知道这两天的谈判,有些人却是深居简出闭关了好几个月甚至数年,不过相同的是鲜有人对那个长老讲话中的协议感兴趣。
那位长老应该也深明这种情况,因此他在讲话的开篇就高喊了一声:“天谴就要降临了!”
果然,天谴这两个字吸引了所有修士的注意力。吴清华猜测这应该是昆仑宗里关于世界毁灭的另一种说法。问起极真子,答案果然如此。只是在之前的昆仑宗,天谴或是“末日天劫”都只是私下里的预言,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被提起,直到今天才成为确定的事实。
四下里安静下来之后,那长老的讲话也很简略,只是提到了为了应对天谴日,目前世上所有的异元者势力之间达成了空前的合作协议,共同应对难关。从这个协议缔结开始以后,昆仑宗的修士将不会再干涉人世间其它异元者的任何举动,并且要在一次“大聚会”之后负责帮助其它异元者消除因果线的纠缠。
“什么是大聚会?”吴清华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极真子问道。
“那是协议的另一项内容。”极真子说道,“按照协议,su和da的所有异元者将会在一个规定的场合和时间聚在一起,通过秩元的碰撞来扩大对整个世界秩流的影响。”
每一个异元者身上都存在一个本命秩元,而它们就是这个世界规则的漏洞。不同的本命秩元凑到一起之后,会产生不同的效果,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并且让世界的运行偏离原来的轨道。
这原本是与昆仑宗修士的宗旨背道而驰的事情。昆仑宗信仰天道,认为天行有常,只有顺应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从修士的占卜到人间科学的试验,从远古的预言到种种新发生的现象,越来越多的证据已经证明,天道运行的终点就是毁灭。
万物有始有终,这也本是常性,修士本也不该干涉这一点。但是修士本身毕竟也是人,这个世界如果覆灭,昆仑宗和它的天道也将会不复存在。
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执拗的昆仑宗主也不得不低头,并且在da和su的协议中加上了自己的名字。虽然昆仑宗的修士们都已经洗脱了本命秩元的束缚,不再具有颠倒世界秩流的能力,不过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解开纠缠的因果线。
在su和da的异元者们参加“大聚会”改变秩流之后,昆仑宗的修士们将会提供帮助,让所有被因果线缠在一起的异元者重获自由。这便是整个协议的大致框架。
不过在吴清华眼里,这个“大聚会”却成了药师所布置的终极陷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药师想要聚集这么多的异元者到一起,但是那时候当所有的异元者都被因果线纠结时,他完全有能力凭借被自己催眠过的修士控制所有人。那恐怕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刚才那个说话的长老叫什么?”吴清华忙问极真子。那长老的讲话已经结束,修士们四散而去,昆仑宗宗主只是站在那长老旁边点了点头,配合了一下就飘然离去,显然对协议完全不敢兴趣。
所以吴清华只能去找那名刚才讲话的长老,他的实力应该和金老白相仿,不会那么容易被药师所控制,而且对整件事情的前后也颇为了解。
“紫天狼,我们叫他天狼长老。”极真子好奇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等极真子问明白,吴清华已经挤入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