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缓缓地向两旁滑开,不过迎面的却是一条幽暗的走廊,只有两旁的脚灯照亮地面。
走廊的尽头远远的可以看到一抹亮光。只是吴清华的目光投向那处光亮的时候,却又是陡然感觉心头一震。他的意识顿时脱离了身体,仿佛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被无从抗拒的巨大力量拖拽着,飞越了整条幽暗走廊的距离,直飞到那点光亮面前。
然后他才发现,那光芒是从头顶的天窗上渗透下来,正好垂直照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光暗的反差让他看不清这个男人的面孔,但是却能够清晰地看到,从他的身体中辐射而出的因果线,要比吴清华见过的任何一个异元者都密集数倍。
如果说罗昊或者花前身上的因果线就像章鱼的触手,那么这个男人就仿佛是浑身茸毛的蜘蛛,让吴清华从心底最深处泛起无穷的凉意!
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旋即吴清华便发现那股巨大的吸力消失无踪。他的意识在本体的召唤下回到了身体里,只是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当初在瑞龙银行狙击许强的时候,罗昊从那废墟中站起来的刹那,他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状态。
只是这一次意识被吸过去的震撼,要比那一次来得更加强烈。
吴清华终于明白花前和图腾在升降梯里为什么就开始变色,想必他们在自己之前就已经察觉到这个可怕的神秘男子的存在。
花前轻轻地推了一把吴清华,他这才发现苏兰迪已经向前走出好几米,连忙举步跟上。
心情忐忑地穿行在这条幽暗的走廊,吴清华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剧烈,就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内脏,而压力变得越来越大。这让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一只正在接近狐狸的兔子,身上颤抖的恐惧是来自食物链低阶者的本能。
“欢迎我的客人们。”一个低沉而富有魅力的声音从那个神秘男子的口中响起,这声音穿透了黑暗,仿佛在空气中激发出层层涟漪,“当然,在不久之后,相信你们也将成为这里的主人。”
“你是谁?”花前首先问道。不知什么时候,苏兰迪已经退到了一边,显然这就是她口中的“主人”。
“这里的人都称我药师。”那个神秘男子微微笑道。虽然他与吴清华等人的距离不到五米,但是吴清华却发现自己始终无法看清这个男人的脸。他的面目好像都隐藏在一层薄薄的如烟薄幕后面,显得模糊不清,而当人极力想要看透那层薄幕时却只会感觉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精神一阵恍惚。因此,吴清华只能从声调的抑扬中揣测这个男人的表情。
“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但是经过了这样长时间的旅行,我想你们已经累了。”药师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所以我建议你们先去休息,我为远来的客人准备了房间。等你们养足精神之后,我会为你们的问题给出满意地答案。”
药师的语调中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亲切,让人自然而然地心生好感,并且对他信服,仿佛多年的好友在自己的耳边轻言低诉。吴清华也觉得心头一阵恍惚,浑然中断了自己本来的思路。不过这时,耳边却听得花前和图腾两人如同梦呓一般,齐齐地低声应道:“好的,好的……”
吴清华心中顿时一凛,从刚才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催眠术!
这一个词顿时在他脑中浮现出来。
花前为了自己父母的消息而来,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弃,对她这样训练有素的警察而言,一夜的颠簸根本算不得如何辛苦,肯定不会被那药师一句话便劝走。而图腾,即使他心中同意,也绝不会出口回应,就连必须要说话的时候,他也会尽量地精简每一个字。
两人齐声答应,这显然绝非正常,应该是受到了精神控制的迹象。
吴清华心中念头急转,手已经摸向怀中的钢针。但是想起现在自己身处对方的地盘之上,现在是在太平洋的孤岛上,深入地下数百米的洞穴中。正面冲突的话,自己势单力薄,就算能够制服这个药师,也无法与整个刺客联盟的人为敌。
更何况,他也想要知道,药师对他们设下陷阱,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难道他其实跟da都是同一伙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吴清华立刻压抑了自己的动作,如同花前和图腾一样,口中喃喃地梦呓着,随着药师一同走去。
纵横交错的巷道仿佛没有尽头,到处都是昏暗的一片。吴清华身处梦游一样的花前和图腾两人中间,努力也将自己扮成一副半睡半醒的游离样子。
只是越走下去他便越是心惊,天知道这里的人是怎样认清道路的。在他看来,几乎每一个巷道的样子都是相同,走廊上一扇扇完全相同的房门背后,不知道隐藏的是怎样的房间。刚开始吴清华还在留神记住路径,但是走到后来,他只能放弃了这种无谓的计划,因为道路实在是太过复杂了。
“来吧,就是这里。”药师轻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吴清华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在长时间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行走之后,他的神经也变得迟钝起来,几乎真的要睡着。幸好现在药师并没有面对他,否则必然能看出吴清华并没有受到他的催眠影响。
如同这个鬼地方其它的房间中一样,这里仍然是昏暗一片,房间里海飘着浓重的檀香味。吴清华看到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在靠近中央的位置并排摆放了三张木床。
“好了,好了。”药师柔声说道,“你们都累了,累了……”
在他声音的蛊惑之下,花前和图腾两人都缓缓地各自走到一张床边,翻身爬了上去。吴清华自然也有学有样,躺上了剩余的那张床。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时候,这时花前却似乎突然有了一点将要苏醒的症状,她脸上的表情从迷茫变为一番挣扎,口中终于很艰难地问出了声:“我的……父母……他们……”
“放心,他们还是好好的。”药师将一只手放在花前的额头上,缓缓说道。这时吴清华见到他身上那些绒毛一般密集的因果线突然无声地暴涨了一倍有余,膨胀出来的线条将花前密密麻麻地包裹了起来,如同蚕茧一般形成了致密的一层!
吴清华看得心中暗暗吃惊。虽然在所有异元者的身上都见到这样的因果线,但是吴清华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够直接运用因果线作为武器来攻击或者释放能力。却只见得那个黑茧只是存在了片刻便烟消云散,所有的因果线都已经回到了药师的身上。
而花前已经完全陷入了寂静之中,只有胸口平稳地起伏还显示着生命的迹象,看来只是沉睡了过去。
药师在花前的床边坐了下来,吴清华的心中又是一阵紧张。这个男子的身上实在有太多的神秘之处,让人琢磨不透。只是吴清华还是无法坐视他对花前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哪怕他现在并没有发难战胜对方的把握。
吴清华已经攥紧了手中的钢针,密切地关注着药师的每一个动作。
不过,让他不解地是,药师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做出侵犯的举动。相反,他轻抚着花前的脸庞和发丝,宛如在欣赏一幅瑰丽而精致的画卷一般。不知道是否吴清华的错觉,他甚至感觉到在这一刻,药师身上那朦胧飘渺的黑雾散去了不少,让他的身形也清晰了很多。
“这么多年,你终于还是长大了。”药师轻声地说道,好像对花前,又好像自言自语,“跟你母亲以前的样子真像……只是没想到,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道路。”
“花前的母亲?”吴清华心中更是疑惑,看来药师并没有完全说谎,虽然他让苏兰迪带他们前来一定是某种陷阱,但是他至少认识花前的母亲,也肯定在一定程度上了解花前想要知道的“真相”。
药师凝视了花前数分钟的时间,就在吴清华几乎以为他已经坐着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又站了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多出一只木匣。药师将木匣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颗暗红色的宝石,将它平放在自己的手心,遥遥对着花前的额头。
药师维持了这个动作数秒钟的时间,然后便见到那颗暗红色的宝石上,竟然开始亮起瑰丽的红光。从宝石的内部,似乎还涌出一股红色的雾气,喷涌了几次之后又汇聚成一股。那股红雾围绕着宝石盘旋了几周,然后在药师手指的指引下射入了花前的额头。
吴清华顿时紧张起来。这时只见花前的额头似乎显出了一个暗红色的符文,然后也是一抹红光从她的脑中射出来,直射到那枚红宝石上。她的脸色变得如同纸张一般惨白,在红光的映射下分外地诡异。
这一景象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的光景,随后那红雾渐渐散去,红宝石上的光芒也渐渐消失,只是吴清华感觉那块宝石的样子已经和刚开始的时候不同。
药师做这工作似乎也很消耗体力。他抹去了头上的汗水,站起身来举起宝石在眼前细细地观看。似乎检查了一番觉得没有问题之后才将它放回到原本的那个木匣子里。休息了片刻之后,他对图腾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吴清华搞不懂这个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是随后让他更加紧张的是,药师随后又掏出了另外一个匣子,向吴清华走了过来。
忍耐还是发难?吴清华慌忙闭上眼,心中开始剧烈地斗争了起来,手指也紧紧地抓住了救命的钢针。
耳中听得药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吴清华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然汗湿。不过,就在药师距离吴清华不到两步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间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长老,您的弟子们已经都准备就绪了。”
药师的脚步停滞了片刻,似乎思索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他应道:“我知道了,这就去。”
这一刻吴清华如蒙大赦,耳中听得药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终于长呼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又是一片寂静,只剩下吴清华,还有两个熟睡的人。
直到现在,吴清华也无法判断药师究竟有何用意,不知道他找上自己究竟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只是觉得这个家伙浑身透着邪气,让他心中感觉不舒服。
吴清华从床上翻身跳了下来,就着微弱的光线摸到了房间门口。
这时他的视觉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幽暗环境,顺着走廊往两旁看去,都见不到任何人影。药师和那个说话的老者都已经不见了身影。
吴清华有心溜出去探探路,但是一想到这里如此复杂的道路,心下又有些犹豫不定。在刺刀的记忆中,刺客联盟的总部分为许多独立的区域,像他们这些新人最多的时候都是在训练营之中。而他现在身处的这个区域显然并非从前刺刀所知的地方之一。
药师将他们三人留在这里,显然是相信他们都已经被自己催眠。以吴清华对药师的判断而言,自信应该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那么吴清华自己为何能够幸免,难道是药师意外失手?想到这里,吴清华又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新的陷阱。
在滨城的日子里,他习惯了使用内界的镜像谋定而后动,因此格外痛恨现在这样蒙着眼睛走路。偏偏整个刺客岛在镜像中都是一片空白,所以吴清华只能凭借自己的推理,越发地畏手畏脚,患得患失。
正在彷徨之际,突然听到走廊的一头传来清脆的脚步声。
吴清华连忙缩头回去,避免被人看见。
来的并不是药师,而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看上去比苏兰迪稍稍大一些,眉目也不尽相同,但是吴清华匆匆一瞥,却发现她的脸上竟然带着与苏兰迪近乎相同的表情,以至于吴清华竟然一时间将她们当做同一个人。
但是静下心来回忆,才想起原来苏兰迪的相貌和她差距不少。这让吴清华不仅猜想,是否这里的少女都是一样板着脸面无表情。
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吴清华耳中听到清晰地脚步声由远而近,但是在房间门口经过之后又逐渐远去。
看来这个少女并不是针对自己一行而来,连在房间门口停留的欲望都没有。
吴清华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摸出房门远远地跟在那个少女的背后溜去。虽然光线暗淡,但是由于走廊里空空荡荡,而且拐角之间的距离相隔都比较远,所以也不会跟丢。在那个少女的身上,同样看不到因果线的存在,说明她并非异元者,这让吴清华放心了不少。
一路上吴清华也按照自己的方式,在每个拐角处留下印记,以便于自己能够找回原路。这样一路跟跟停停,终于看到那名少女推开了走廊中的一扇房门。
吴清华静待了片刻,没有听到其它的动静,也不知这扇门后是否有别的出口。正当他想要凑到门口时,却见到刚才那名少女从房间里又走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她身上换上了一套黑色的紧身衣,将她身上单薄的线条完全勾勒出来。
吴清华和那少女四目相对,顿时不知所措。
然而那少女却似乎对吴清华视而不见,微微一侧身,绕过了吴清华又向前走去。
吴清华倒是后背上吓出一片冷汗,不过看到这女孩的反应,他也猜到对方并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份。想来在这个庞大的如同迷宫一般的地方,住的人一定不少,互相之间也并非都熟识吧。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不想房间里又悄无声息地溜出来一个人,正好与吴清华撞了个满怀。
吴清华心中又是一惊,转头看回来,第一眼却是被吓了一跳。
这是个佝偻的老头,须发皆白,但是吓到吴清华的,是他浑身上下飘荡的无数因果线。这个老人无疑是一名异元者,但是吴清华从来没有见过一名异元者能够在身体上辐射出如此之多的因果线。它们密密麻麻地缠绕在老人的身上,如同一只刺猬或者豪猪,因此将吴清华吓了一跳。
“新人?”那老人开口问道,他的声音赫然跟刚才叫走药师的那人一样。
吴清华只能选择连连点头,期待能够蒙混过关。不过,这一次幸运女神对他抛出了橄榄枝,那老头也点了点头,拍了拍吴清华的肩膀。
“我叫欧几里得,是这座药堂的杂务主管。既然加入了药堂,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就可以,合理的需要都可以被满足。”老人说道,然后从他身上又漾出一根新的因果线,搭在吴清华身上,与他身上的某根因果线联接在了一起。
“现在我要去处理一场死亡淘汰赛。”欧几里得越过了吴清华,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你是新人,在这里不要随便逛,很多地方你不认识,很多地方很危险……来吧,跟我一起,我先把正事办完了就处理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