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1917年1月27日。晚上10点钟。
在淡淡的夜雾中,1辆深蓝色的“罗弗”轿车飞速地从巴特西附近向甘纳斯柏力公园方向开去。当这辆车抵达公园左近某幢私人住宅的大门口时,不等司机闪动灯光或是摁响喇叭,就见1名中年男子飞快地跑出来,打开花园大门,随即还用手电筒向那幢建筑方向晃动了几圈。
“罗弗”驶进小花园,紧紧停靠在建筑物门口的台阶前。从司机位置上跳下一名身材不高,但肩膀却异常厚实的男子,他右手伸在西装下摆内,跑到轿车后门,手搭在门把上却不开门,而是仔细地向已经打开的房门内望去。
房门内没有亮灯,黑洞洞的楼门口出现一个中等个头的男子,他用手中的电筒朝自己的脸上照了照,那是一张英俊但略显缺乏阳刚的30多岁男人的脸,随后便用手电筒照着门口的台阶。
那个站在车旁的保镖兼司机这才拉开车门。“圆点”的代理处长威廉。华伦道夫从罗弗轿车内飞快地钻出来,一反平素考究的绅士风度,几步就跳上了台阶,跟随着手电筒的光亮消失在楼内。看着他进去,一直把右手放在西装下摆内的保镖松了口气,向已经关好花园大门走过来的中年男子无声地招了招手。显然他们彼此很熟悉。那个中年男子用手指了指院子一角更黑暗的某处,然后又指了指这辆罗弗轿车。于是,矮个男子会意地重新上车,将车开进那处黑暗的角落,车灯关上后,这个庭院里便陷入了黑暗,如同什么也不曾发生。只有远处几条防空探照灯光柱刺破夜雾,在伦敦的夜空中不停的晃动,椭圆形的光斑掠过伦敦上空低沉的乌云底部……
威廉。华伦道夫被引导到2楼,穿过两道门后,他看见在挂着厚厚的窗帘的空房间里,1盏吊灯刺眼的灯光下,2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抱着公文包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仅有的2把破椅子上。看见他进来,2名男子迅速站起身,态度恭谨。威廉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在其中一把刚腾出来的椅子上,满脸不耐烦的神情冲着跟随他进来的,那个拿着手电筒面容秀气的男子问道:“这个安全点不是已经移交给ci6了吗?亨利。”
那个叫亨利的男子秀气的脸上神情异常疲惫。听到威廉的提问,他轻声回答:“是在我们反间谍部门给ci6的移交清单上,但正式移交的时间是2月1日……现在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
威廉扫了眼那两个拎着公文包的男子,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捏了捏双手问道:“那好吧……先生们,关于昨天给你们的这份报告,你们有什么可说的吗?”
两个戴眼镜的中年专家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从公文包中掏出一叠文件,拿在手中开始用很专业的语气评论道:“亨利先生把文件给我们后,我们临时小组立刻对该份报告进行了研究和判读,我们一致认为:该文件的作者受过很好的社会政治学训练,对于俄罗斯此次巨变和相关事宜,作者的文笔客观冷静,所有的词汇中立准确,整个报告的体例……”
威廉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抓住专家的衣领,猛地将他拽倒在自己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椅子因为受到突然的重压发出一声刺耳的咯吱声。威廉将脸贴近不知所措的专家,厉声说道:“专家先生,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听你的学术报告!……”
亨利从后面抱住了威廉的手,将他拉开,一边低声劝说他:“华伦道夫先生,请保持冷静,冷静……”
威廉很大力的松开手时差点将椅子上的专家推倒,那名专家用手捂着脖子,惊恐不安地看着他,发出很大声的急促呼吸。看见这个情景,亨利急忙也松开手,轻轻站在威廉和椅子上的专家之间,用冷静责备的目光看着威廉。
威廉深深地看了亨利一眼,然后走到电灯下,用低沉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我刚才是有点冲动了……这份报告是用外交邮件寄来的,按规定,我必须分析概括后在规定时间内将它送达给内阁会议情报助理官阁下……我现在需要的是你们对这样做的风险做出准确的评估……”突然间,他的愤怒情绪又变得无法控制,伸手打了一把头顶的吊灯:“可这个蠢货却在这里给我说什么体例、文笔、词汇!……”
在晃动的灯光下,威廉的表情显得异常的狰狞,坐在椅子上的那名专家用手捂着脖子,满脸的恐惧,嘴巴紧张地大张着,表情僵硬。
亨利走过去,轻轻地拉住威廉的胳膊,温和而又坚定地将威廉的情绪制止住,然后伸手抓过另一把空着的椅子放在威廉身后,让他坐下。随后,亨利对另一位专家微微点点头。这位专家显然比刚才的那位要镇定很多,他弯腰从地上拣起刚才在拉扯中掉落的文件,站直身体后拍了拍文件上的灰尘,然后在继续晃动的灯光下对威廉说道:“华伦道夫先生,我们这个临时专家小组的结论就是:如果这个报告的内容被议会接受,接下来议会的问题就会是:”是谁丢失了俄罗斯‘……仔细阅读这份报告,任何人都会承认,所谓大英帝国对俄罗斯在谍报方面的传统优势已然荡然无存……“
亨利走到他身旁,用鼓励的表情看着他,轻声说道:“是否存在通过对报告进行分析概况时的引导,让阅读者会更加乐观地看待报告中列举的问题?”
听到亨利这样说,威廉急躁的脸上浮现出期望的表情。
专家坚定的摇摇头:“以往,在别的事件中我们曾经这样成功的做过,可这次这份报告不行……报告作者撰写报告时的态度太冷静太专业了!论点客观、论证严密、论据详实……任何对这样一份报告的反方向引导都会让阅读者觉得很明显……”
威廉突然间好像变得很疲惫,他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往下说下去了。接着,他慢慢用双手捂住脸,弯下腰去,脸冲着鞋面,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被巨大的压力摧垮!
亨利看着他此刻是这样一副神情,便对那两名专家摆了摆头,于是2名专家识趣地走了出去,并小心地关好了门。
亨利走到威廉面前,单手抓过另外一把椅子,轻轻地摆放在威廉的对面,然后自己慢慢地坐上去,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威廉已经有点微微谢顶的头顶。
威廉用手揉着脸部的肌肉,然后慢慢直起腰,脸上的表情慢慢坚定起来,嘴角开始出现奇怪的笑纹。已经跟了他10年的亨利太熟悉这种表情了,急忙伸手抓住威廉的胳膊,低声而急切地说道:“威廉,不要采取过激行为……俄罗斯发生的事情和我们的关系不大!”
威廉轻轻挪开亨利的手,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悲剧演员一般的伤感:“亨利……你忘记在内阁由谁对俄罗斯事务总负责了吗?温斯顿下台了,我们也都得完蛋……戴维。高邓不是自己人,这只老狐狸是靠不住的,我敢担保关键时刻他肯定会把自己的责任推个一干二净,然后站一旁笑着看大臣阁下的政治前程被毁掉……这两年在俄罗斯负责的都是大臣阁下推选的人……”
“可现在你的身份已经不比以前,关键时刻……关键时刻你也可以向戴维。高邓那只老狐狸学习……”
威廉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别傻了,亨利……要是放在以前,我倒是可以袖手旁观……但现在白厅街谁都知道我是大臣阁下的亲信……在白厅那些老爷们的眼里,我不是戴维。高邓那样的专才,我是靠政治关系上来的……上层的*中,绝不接纳叛徒,这是一条伦敦政治圈子内潜在的规则……”
说着,他走到墙边,那儿挂着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威廉本能地想伸手去擦拭灰尘,可马上收回手,就对着很不清晰的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容貌。
亨利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所跟随的这个男人在逐渐恢复着平时的镇定和风度,表情显得很难受。
终于,完全恢复常态的威廉转过身来,看着亨利问道:“接触过这份报告的都有谁?”
亨利用很慢的语速回答道:“俄罗斯方面应该是那位混血儿博士和他的导师布莱恩教授……估计那位格雷博士也有可能看过……伦敦这里迄今为止就只有临时专家小组的四名成员。”
“很好,”威廉满意地咂了咂嘴:“七个……人还不算是很多……经过修改的报告什么时候能搞好?”
“另外两名专家正在做……预计明天中午前能搞好……”亨利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威廉面前,真诚地看着威廉。华伦道夫:“威廉,你敢确定我们必须要这样做吗?是不是先私下向大臣阁下知会一声,听听他的非正式意见?”
威廉坚定地摇头:“不,大臣阁下的手必须是干净的……他是大英帝国的骄傲和希望,这是当年在开普敦我第一次和他谈话后就认定的……就让他继续以他独特的个性去挽救这个日益衰落的帝国吧,挽救他自己政治前途的事情由我们来做就好了!”说着,威廉伸手轻轻拍了拍亨利的肩膀,轻松地笑了笑:“我希望能在明天下午3点前能拿到来自莫斯科的报告,这样,我就可以让圆点的专家加班进行分析评判,后天的例会上可以正式向戴维。高邓阁下提交。”
亨利的表情也坚定起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好的,到下个星期一切都会搞好的!”
“那个正往回赶的老家伙倒好办,可俄罗斯那边事情你打算让谁去干?”威廉不放心地问道。
亨利轻轻笑起来:“你的手也应该很干净,威廉,你不必知道这些……这是我的工作,华伦道夫先生。”
威廉闻言举起自己手,仔细看了看,然后冲着亨利温柔地笑了笑,亨利没有笑,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自信与决心……
1917年1月28日,伦敦。
德国人又一次对伦敦进行了夜间轰炸,以此做为昨天晚上英国人对柏林轰炸的回应。皇家空军的奋力进行了抵抗,总共击落7架德国轰炸机。德国空军也击毁了皇家空军12架战斗机。伦敦部分地区受到了严重损失,建筑物被摧毁36栋,死亡人员137名,失踪24名,失踪人员当中有4名男子是隶属内政部反谍报部门的分析专家……
……
1917年1月30日,瑞典港口城市哥德堡。
詹姆斯。布莱恩教授很久都没有来过哥德堡了,上次还是1907年借到哥德堡大学参加学术活动的机会和1名号称手头有德国最新潜水艇图纸的德国工程师见面。那时候教授还没觉得自己正在衰老,在成功验收并用4000英镑换取了图纸后,教授还抽空偷偷和1名曾经在伦敦留学的女大学讲师,当年的情人莉萨。伦丁续了续风流前缘……
坐在哥德堡港口附近清冷的酒吧里,喝着果汁,詹姆斯。布莱恩看着满是冰霜的窗户外的街景,苦笑着摇了摇头。明天上午10点,他就要乘坐客轮回英国了,但他不想去见那位已经40多岁的老情人莉莎。伦丁,原因简单之极:自己已经是如此衰老不堪,还是留个关于自己更美好的形像去让莉萨。伦丁在有生之年慢慢回味吧……
这个酒吧和附近一带就是自己当年和莉萨经常消遣的地方,真不错,那个女人……谁能想到那么聪明的大脑竟然长在那般性感健壮,比教授自己还高1吋的身躯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莉萨的脚和大多数瑞典女人一样,都象渔民出身的人一般又大又长,脚趾还是分开的,在某个特定时刻,某个特定姿式时,这样的一双脚让审美倾向比较东方的布莱恩教授觉得美中不足……
回想着当年的荒唐,教授摸了摸怀中的心脏急救药药瓶,摇头苦笑了一下,随手将饮料钱和小费放在桌子上,起身穿上大衣走出已经有几名客人进来的酒吧――午餐时间快到了,附近的水手和轮船公司文员通常都会来这样的酒吧吃午餐。
走出酒吧的门,是一条不太干净的小巷,尽管是在冬日,但教授还是能闻到小巷里有一股海腥味,因为这条小巷一头通向港区大道,另一头就是通向附近的海鲜市场。刚建立不久的ci6当地工作站派给他的“saab”轿车就停在通向港区大道的小巷口。看见他出来,派给教授的司机兼保镖,一个年纪不到30岁的瑞典小伙子从巷口的邮报亭边走开,手里还拿着一份刚买的报纸去发动汽车。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照着瑞典这个最大的港口城市,远远的传来港口几声悠长的轮船汽笛声。小巷里除了邮报亭旁停靠着的那辆看来是送报的邮局小卡车外,就只有教授坐来的那辆“saab”轿车。小巷两旁的建筑物都精致而不高大,布莱恩教授向上看去,看见斯堪底尼维亚半岛这个著名港口的天空呈现出冬日罕见的湛蓝。
教授向已经发动着的“saab”汽车走去,心情轻松。他突然想起来,当年曾经和莉萨。伦丁一起去后面的海鲜市场买过海产品,拿回当时莉萨的住所做着吃,自己做的那种希腊式牡蛎汤让莉萨赞叹不已。想到这里,教授忍不住站住脚,无限感慨地回头向小巷的另一头望去:他看见2个男子正无声地朝他身后走来,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回头,那两个男子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教授象是什么也没发觉似的,目光越过那2名男子向更远的地方望了望,然后很自然地收回目光并转身。教授转回身后,就发现在小巷这头的“saab”车后,也有2名男子向车旁走来,他们两的神态要比自己身后的那2位自然很多,只不过其中1名男子在冬天的中午,很奇怪的将1件风衣挂在弯曲的胳膊上!
“saab”车上的小伙子很明显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他看见教授站在那儿,便按了按喇叭打招呼。
随着喇叭声响起,教授的身体突然一矮,摔手向后面那2个男人开了1枪,一头就扎进旁边的一间咖啡店门内。几乎同时对方便开火了!从风衣下射击的德国10发装毛瑟自动手枪喷射出10粒金属弹丸,瞬间将“saab”车身上钻了很多个小孔!瑞典小伙子的手才伸进怀中,后背上就出现了几个弹孔,脑袋重重的砸在方向盘正中,导致汽车喇叭在枪身中连续尖利地鸣叫着。
布莱恩教授头也不回地从咖啡店内的小楼梯上跑2楼,手中拎着那把比利时生产的1903年fn勃朗宁自动手枪。从进店门到上楼梯他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丝毫不理睬1楼服务台里那名男招待的喊叫声。他还记得这家咖啡店的2楼有楼梯通向旁边那栋小楼的3楼,那儿有间不大,但精致漂亮的洗手间,当年莉莎。伦丁曾经恶作剧地让自己在那个窗户里可以俯瞰小巷的洗手间里和她亲热,准确地说就是她爬在卫生间的窗台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小巷,让自己掀开她的裙子从背后搞她……那个洗手间还有另外1个门通向旁边那栋小楼的楼下,那儿是1间低价的“水手”酒店,酒店有很多房间,也有好几个通向后面迷宫似的小巷的门,到了那儿,自己逃生的机会就多了很多!
几乎在教授进门的同时,咖啡厅的大门就被呼啸而来的子弹打得木屑四溅。4名男人手持武器追赶到咖啡店门口,全都选择好掩护位置停住了。其中1名男子挥挥手摆摆头,于是被他选中的那个手持德国瓦尔特手枪的男子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3把手枪同时向咖啡店里乱射,其中领头男子的那把毛瑟自动手枪更是声势逼人。枪声的间歇,那名手持瓦尔特手枪的男子飞快地冲进咖啡店。这些忙着追杀詹姆斯。布莱恩教授的人没有发觉:就在他们背后,小巷尽头的邮报亭旁边,那辆停放着的邮局小卡车的货箱后门被推开,几个持枪的身影动作娴熟、悄然无声地跳下车来……
布莱恩教授从2楼的吧台前跑过,在枪声和汽车喇叭声中大声对着吧台里的女收银员用德语高声叫道:“报警!给警察局打电话!……”
他气喘吁吁地冲出通往阳台的那扇双开门,然后情不自禁地骂了句脏话:记忆中,多年前那个从楼外阳台通向旁边那栋小楼3楼的木质楼梯不见了!原先是楼梯口的地方现在是个木质的维京海盗雕塑,海盗的双手握着大斧,正在用夸张的表情对着来客狂笑。
就在布莱恩看了眼阳台下的石板地面,趴倒在地,无可奈何地准备用勃朗宁自动手枪进行也许是生命中最后一次枪战时,楼下突然响起一阵更加激烈连续射击的枪声和惨叫声!教授判断出那其中至少有2枝冲锋枪在射击!
短暂而激烈的枪声响过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趴在阳台上努力克制住自己剧烈的喘息,卧姿持枪,用左手支持住持枪的右手手腕,将枪口冲着楼梯口的教授看见从楼下飘上来阵阵的硝烟。接着,楼梯上传来故意很大力的脚步声,慢慢的,从楼梯口下方伸上来1枝造型独特的德国产mp18贝格曼冲锋枪的枪身,枪管在示威似地晃动了几下后,一个詹姆斯。布莱恩教授忘不了的嗓门,用德国口音浓郁的英语高声叫道:“下来吧,教授,我想我们大家的时间都不多了!”
听完这句喊话,布莱恩教授在远处隐隐的警笛声中冷笑着,但很快他就用德语刻板沮丧地喊道:“蓝男爵阁下,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
说罢,他顺从地将手中的枪交给身后那名从阳台下悄无声息地爬上来,刚刚将枪口顶住自己后背的德国小伙子,慢慢站起身来。楼梯口处,空着双手,身后跟着2名手持冲锋枪的手下的“蓝男爵”汉斯正笑吟吟地看着教授。
……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火车在中亚冬日的雪野上呼啸而过。
惨淡的太阳照着冰封的大地,那条黑色的铁路象1条黑黑的细线。
1881年,英国人乔治。纳吉麦克尔提出了“东方快车”商业计划:超豪华的旅游列车从伦敦出发,过法国、意大利、穿过巴尔干半岛,最终可以到达土尔其的伊斯坦布尔。
1882年,英国商人组建了英国“东方快车”火车公司,开始筹措资金并为该线路的通行做出准备。
1883年年初,中国上海银行支持下成立的中国“上海东方快车”公司与英国商人就英国“东方快车”公司的股份、经营目标、发展规划等事宜进行商讨。最后,双方于1883年年底宣布建立合资的“伦敦――上海东方快车股份公司”,其中中方占有股权45%,英国方面占有股权45%,9%的股权由中国上海银行和英国巴林银行平均分配,另有1%的所有权由“东方快车慈善基金会”拥有,股份管理权由“东方快车慈善会”委托“伦敦――上海东方快车股份公司”董事会行使,而该董事会也是中英双方各派6名董事组成,董事长由双方按2年的周期轮换指派。
“伦敦――上海东方快车股份公司”成立之后,就开始准备开通伦敦经法国、意大利、巴尔干半岛、土尔其、伊朗、印度,最终经印度支那铁路到中国云南再到上海的豪华列车。在此以前,公司将试行开通伦敦到伊斯坦布尔的路段。1886年,随着印度支那铁路和印度铁路的接轨,理论上公司已经具备了全线开通既定路线的能力。事实上,由于期间要与所经过国家签署一系列协议,协调诸多的技术细节问题,一直到1888年8月8日,在东方快车公司股票分别在伦敦股市和上海股市分别上市的同时,该公司才成功分别从伦敦和上海对开发出了首列“东方快车”。
当时,单趟东方快车的全段行驶时间为32天,被报界称之为“划时代的速度之旅”、“穿越世界岛的奇迹”。吃醋的法兰西人为此还在《里昂时报》上登出了一幅漫画:1伙手持弯刀和弓箭,脑袋后留着小辫的鞑靼人乘坐“东方快车”经过多瑙河,其中一个鞑靼人对其同伙说道:这次确实比500多年前快了很多……
1905年,随着中俄战争的结束,东方快车公司开始与俄方商讨北方线路的问题。
1908年,“东方快车”单程的行驶时间已经缩短为20天,该公司并且计划在1914年将时间缩短为15天。
1912年,世界大战的爆发,使得东方快车公司的经营受到巨大的打击!在上海和伦敦股市,该公司的股票价格一度跌落至1912年年初股价的5%!就在这时,位于上海的中国“巨硬”科技公司,这个由世界首富、传奇人物史泽方亲手建立的公司却突然宣布:巨硬公司入股东方快车,以高于当日市场价12%的价格协议收购中英双方手中各26%的非流通股权,并在股市公开交易中收购散户手中的东方快车股票。
此举引来各种猜测,但最终的效果就是:截止到1913年1月3日,巨硬公司已经拥有了东方快车全部产权的51%!
随着世界战争的爆发,“东方快车”的实际运行路段是从圣彼得堡――1917年1月后改叫彼得格勒――到中国上海,但是在“东方快车公司”的广告牌与车票上依旧赫然写着“伦敦――上海”!并且,在印刷精美的车票背后印着中英文对照的一句口号“坚信东方快车穿越和平欧洲的日子定会到来!”。这句口号从1915年1月“东方快车”开通所谓“伦敦――上海北方线路”以来,已经印在车票背后整整2年了!随着协约国军队在地中海地区的战事进展顺利,这句印在车票背后的口号已经多次出现在协约国的报纸与电台中。
“东方快车”北线自彼得格勒发车,过莫斯科、喀山,该段线路行驶在俄罗斯最早的,也是最繁忙的铁路主干线上,该路段大部分已经在1912年完成了电气化改造,理论上可以用电力机车牵引――当然,由于战争,更多的时候在这段线路上实际上是用内燃机车。从彼得格勒到喀山总共需要2天3夜。
过喀山,穿越乌拉尔山之后,火车行驶的路线就是著名的西伯利亚铁路。这段漫长的,曾经通向太平洋的铁路现在的终点站是位于中俄边境东段贝加尔湖畔的伊尔库茨克,在那里,俄国的西伯利亚铁路将延伸向贝加尔湖南岸的中国新兴边境城市碎叶,在碎叶近郊与中国的京碎铁路相联。俄罗斯具有强烈*情绪的青年人中曾经普遍流传着一首诗,这是一位年轻的俄罗斯诗人,在1906年的时候于伊尔库茨克写下的:传说古老的东方宫廷中有一种职业叫阉人,今天的俄罗斯有一条铁路叫西伯利亚。
铁路尽头依旧是浩渺的水面,但那是淡水而不是咸水,可我的眼泪却是苦的!
因为记忆中,太平洋的海水也是咸的……
这段线路的复线改造由*在1914年提供低息贷款,正在由中国北方铁路公司进行复线改造,工程预计在1917年夏天完成,目前还只能以蒸汽机车牵引,单线行驶。但“东方快车”并不走完如今的整个西伯利亚铁路,在卡拉甘达,“东方快车”便转行1914年通车的“中俄中亚铁路”,绕过巴尔喀什湖后进入中国境内的西域省。此后,列车将沿着伊犁河,行驶在西域省境内1913年通车的伊犁路上一直过伊犁进入新疆省境内,并经迪化、哈密后进入河西走廊。因为中亚铁路和西域铁路是新建的,该路段全部是由电力机车牵引。但是在过伊犁后,在新疆省境内的老铁路线上却只能由内燃机车牵引,要到西安后才会重新改为电力机车牵引。战前的1909年,兰西线的电气化改造计划已经开始在国会内开始讨论,但因为战争的需要,修建电气化铁路的物资只能优先供给西域――中亚铁路建设和西伯利亚铁路改造。从彼得格勒到上海,东方快车总共要行驶360个小时,即15天15夜。
无论是中国北方经京碎铁路运往俄罗斯的物资,还是中国南方经陇海――兰新――西域铁路运往俄罗斯的物资,最终都要依靠正在进行复线改造的西伯利亚铁路运往俄罗斯的欧洲部分。因此,某种意义上而言,西伯利亚铁路的复线改造速度将决定协约国欧洲战场东线的战局发展。
托马斯和格雷姆是1917年1月26日从莫斯科于途中乘上东方快车的。上车之后他们俩先是喝光了一瓶白兰地,然后就各自回包厢呼呼大睡,睡醒后吃点东西,再喝光一瓶白兰地后又睡!就这样,他俩一直睡到火车穿过乌拉尔山脉之后才觉得浑身的疲惫刚刚解除!
醒来后,托马斯就在自己舒适的包厢里躺着看书,一日三餐都是叫餐到房间来吃。他不愿去回想前些日子在俄罗斯所经历的任何事,不愿去回想自己在俄罗斯的日子里所遇到的任何人。他心里其实明白:要不了多久,就一定有人会再次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些事情,回忆那些人!可现在,趁着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他决定先去书中躲避上那么几日。他用来躲避现实的书只有2本,1本是纽约时代出版社1912年版本的惠特曼的《草叶集》,另1本是上海古籍出版社1911年版本的《唐宋诗词选》。他强迫自己在包厢里干一件从小自己最讨厌干的事情之一:大声朗诵诗歌。而且,同时他还在进行一件更荒谬的事情:看着英语用汉语朗读《草叶集》,看着汉语用英语朗读《唐诗宋词选》……
格林姆。格雷醒来后的消遣方式比托马斯积极得多!起床后,他换上花大价钱在伦敦邦德街定做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在本次旅行中穿著的旅行装,在火车上晃来逛去,利用一切机会和各路美女搭讪。期间,还参与了在起居车厢进行的几场扑克牌赌博,最多一次输了200多磅。每天在他回隔壁包厢睡觉的时候,总会从托马斯的门缝下塞进来一张小纸条,上面通常是哪节车厢有美女的通报,以及自己今天的牌桌惨败纪录。某天下午,他还勾搭上了乘坐商务车厢的某位妇人来自己包厢偷情,不料被对方的丈夫发现,追到贵宾车厢这边来,双方差点就在托马斯的包厢门外发生暴力冲突……
当时,听着外面的争吵声和车上保安人员的劝导声,托马斯很快就搞清了状况。于是,他叹了口气,放下书,开门将满身酒气的格林姆。格雷一把就拖进了自己的包厢,然后大喊了一声:“对不起!我的朋友喝多了!”便重重地反锁上了包厢的门,任凭外面走廊上的男男女女去吵闹。
气势汹汹但手脚无力的格林姆被托马斯强行拉进小卫生间,一顿强行的热水淋浴后他逐渐安静下来,苍白的脸上那双疯狂的眼睛总算闭上了。托马斯叹着气,从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男人身上扒下湿漉漉的旅行装和皮鞋,随手将这些衣物扔到卫生间的地面,然后抓过浴巾将这个赤裸的旅伴擦干,并搀到床上。给格林姆盖好被子后,托马斯按铃叫来列车服务员,将格林姆那些湿的衣物交给服务员去打理。然后,他就坐在靠窗口的小沙发上,拿起书本继续翻看,中间时不时会打个盹,醒来后就抓起滑落在地毯上的书继续看,一直等着格林姆醒来……
世界战争爆发之后,原先1个月3列对开的东方快车已经改成了每个月对发1列,但同时东方快车公司还要向沿途各铁路公司交纳高额的“线路优先权费用”。亏损,严重的亏损!中国人疯了!这是部分股票评论家对东方快车公司经营策略的评价。曾经有人向东方快车公司公开建议:将列车的运行区间进行调整,只在中国上海和伊犁之间,以及圣彼得堡和喀山之间运行豪华列车,如果却有贵客需要全程旅行,可以通过在喀山和伊犁之间的豪华飞艇线路解决。对此,东方快车公司不置可否,但他们随后宣布:凡是不愿再持有东方快车公司股票的股东都可以向东方快车提出申请,东方快车公司可以以申请提出当日的股价加15%的价格回购股票!1916年2月,在东方快车公司宣布这个决定后,市场上东方快车的股价上扬了8%,然后就停在那里。所有持有东方快车公司股票的小股东们都坚信:世界首富史泽方先生是不会让他的股民们亏本的,这是已经在过去20多年的历史中被证明了的!
托马斯他们乘坐的本次东方快车是由2节贵宾包厢,3节商务包厢,1节餐车,1节起居车厢,以及1节列车工作人员自用车厢和1节邮车构成。本来按照伦敦的差旅标准,格林姆按照级别只能乘坐商务包厢,但这次给他们安排的是2间相邻的豪华包厢。记得上车后的头天晚上,无精打采的格雷姆拎着1瓶白兰地来拜访托马斯的时候感慨道:“这么舒适的旅程,就只差美人相陪了!”
的确,他们所乘坐的贵宾包厢是极其奢侈的:东亚风格的木板装饰,140厘米宽的折叠式厚软睡床,精致考究的洗手间,带有流苏和刺绣的黄色落地窗帘将无边的寒冷挡在窗外,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后绒毛一直覆盖到脚踝,头顶造型别致的水晶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按照客人的需要,列车员还会在他的豪华包厢里点起线香,东方风格的糜烂舒适在红木皮革与玻璃的空间内弥漫。床头的阅读灯旁,镶嵌在木板里的收音机正若有若无地放着列车上播出的音乐。
在听到格雷姆感慨的当时,托马斯环顾了一下自己房间内环境,深以为然地点头称是。可惜此刻,他们俩也只能是一个喝点伏特加,然后再将自己塞进松软的被中孤独地睡去,另一个也只能在窗外传来的寒风呼啸与列车行驶声中无聊地翻看过去的诗歌……
格林姆一直睡到天亮才醒来。之后,2个人谁也不提昨天的事情,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快中午的时候,补了个小觉的托马斯刚穿好衣服,格林姆就来敲门。换了正常的,如同平时在伦敦上班时风格服装的格林姆彬彬有礼地来邀请托马斯去餐车用午餐。托马斯同样彬彬有礼地答应了。
显然,这趟列车上的乘客更喜欢夜生活与晚起。此刻餐车里人不多,除了托马斯和格雷姆这桌,只有靠吧台那边坐了2桌人。其中1桌是俄国富商家庭:男女主人带着佣人和2个孩子。另外1桌是2个回上海的犹太商人,年纪都不大――据说,年老的犹太商人还是遵循吝啬的生活花费原则,可年轻一代的,特别是在中国出生长大的一代犹太商人显然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这从那两个年轻犹太商人面前那壶价格昂贵的中国绿茶上就能看出来。
点菜的时候,格林姆将菜单递给托马斯,目光真诚。托马斯明白他的意思,就毫不客气地点了2份在这里价格更加昂贵的法式海鲜,以及1瓶产自法国夏布利、1902年年份的白葡萄酒。果然,格林姆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用餐时他们不断地看到沿途的铁路施工现场和堆放在沿线小站上如同小山一般的各类物资。这一路上,此情此景他们已经看了多次:白天铁路沿线浓烟滚滚,夜晚,在火车穿越西伯利亚的树木稀疏的森林时,连夜施工的现场就如同一个个亮着灯光的小镇沿着铁路线彼此相望。在西伯利亚凛冽的夜风中,可以看到中俄工人点起大堆的篝火,烘烤冰冷的冻土,并用各种机械和工具紧张地进行施工。第1天是这样,第2天还是这样,整个铁路沿线就是一个庞大的工地!
“太可怕了!”午餐即将结束时,格雷姆忍不住酸溜溜地评论道:“照中国人这个干法,估计等这条铁路的复线改造完成后,这片大森林也就全毁灭了!”
“是很可怕……”托马斯端着咖啡,看着车窗外若有所思:“……此情此景如果被同盟国的民众看到,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信心能够坚持将这场战争进行下去……”
“等这条铁路的改造工程完成后,东线战场的局面将会是一边倒!”格雷姆点点头,接着托马斯的话头说下去:“问题是在这场战争结束以后,不仅仅是俄罗斯人,恐怕整个欧洲都要面对人潮人海的中国人了……”说着,他故意注视着托马斯的表情反应。
托马斯故意装着没有发觉,而是饶有兴趣地用手指了指车窗外掠过的一个施工现场上巨大俄文标语牌,问道:“好像每个工地上都有那标语牌,上面的文字内容好像也是一模一样的!”
格雷姆扫了眼窗外,无精打采地说道:“确实都一样……‘为了让你的家人早日吃到来自中国的面包!’……可恶的中国人,他们用这种办法哄着那些俄罗斯工人拼命干活……”
托马斯扭回脸,看着神情沮丧的格雷姆轻轻笑起来:“但确实是个好办法,对吗?”
“美女!”格雷姆低声叫唤了一声,让托马斯愣了愣神,他还没顾上抬眼寻找,就闻到身旁一阵带有体温的香风拂过,接着瞥见2个曼妙的身姿从自己这张餐桌旁经过,一直走向吧台。那两个年轻的犹太人商人抬脸看着,目光追随着这2位美女,神情激动。
2个美女一高一矮:高个的金发碧眼,身材丰腴结实,个头矮点的黑发褐睛,身材玲珑性感,她们都穿着旅行装,高个的穿着一双黑色的高筒皮靴,矮个的蹬着一双黄色的矮筒皮靴。此刻,她们两已经走到吧台旁,用慵懒的姿式接过殷勤迎上的餐车伺应递来的餐单,看着吧台后的酒水架低声商议着什么。
年轻的犹太商人当中的一个跳起身来,微笑着过去与2位美女搭讪,但是被对方冰冷的目光所阻止,怏怏地坐回到自己的桌前。那个俄罗斯富商家庭的男主人张大嘴盯着2位美女,目光贪婪,最好玩的是他那顶多13、4岁的儿子居然也用同样的表情盯着美女看。富商的妻子不满地冲丈夫重重哼了一声,起身离去,她那个只有7、8岁的女儿也冲着哥哥“哼”了一声,模仿着自己妈妈神情也走了。于是,那位父亲和他某些方面早熟的儿子也只好恋恋不舍地随着自己家的女人们离开。
这幕喜剧上演完毕后,格林姆扭回头,将身体倾过餐桌,兴奋地对托马斯说道:“瞧见了没有?”接着他的神情又变得黯然:“我忘记了,你不太喜欢寻找艳遇。老托马斯。”
托马斯轻轻一笑,从口袋里掏出这些天来格林姆从门缝下塞给他的纸条,在格林姆惊奇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挑出3张仔细铺在餐桌上,悄悄地说:“这两个是住贵宾车厢的那对瑞典女大学生,还是在商务车厢的那两个法国流亡政府高官的女儿?不过呢,我看她们更像商务车厢的那两个来自美国的女孩……”
格林姆用手指着托马斯,瞪大了眼睛,满脸笑得很夸张的样子,咳嗽着说道:“老托马斯……你总是令我惊奇……”
托马斯得意地将那张纸条捏在手指间,冲格林姆晃了晃:“格林姆,中国有句俗话,意思是一个男人在赌场上失败的时候,往往预示着他在爱情上将有收获……”
仿佛是在验证托马斯的这句话!只见那2位点完菜的美女走过空荡荡的餐车,一直走到他们的桌子前,然后那名高个的姑娘说道:“请问,这里有人吗?”
虽然刚刚开过格林姆的玩笑,但当艳遇真的来临时,托马斯的心也怦怦地跳动起来,特别是那位他更喜欢一些的矮个姑娘就坐在他旁边的时候……
这天中午,在东方快车上,当着众多嫉妒或羡慕的目光,2名受雇于英国某学术研究机构的博士与2名来自美国,准备去上海旅行的美女旁若无人地交谈着。欢声笑语。在下午2点多钟,大家恋恋不舍地告辞时,那2个美女还答应2位博士的请求,晚上他们会在一起共进晚餐。
格林姆高兴极了!在回贵宾车厢后不久,他马上来拜访托马斯,并扔给托马斯几包保险套,兴奋地说:“老托马斯,你收好,今天晚上我觉得能用的上!”
就在这天下午3点35分,列车到达中俄边境。
因为中俄2国的铁路路轨不同,列车换轨的时候,旅客们正好被安排全都下车去海关大厅过关检查。2个小时以后,大家又在中方边境一侧重新上车。这次,让所有旅客高兴的就是:大家慕名已久的东方快车中餐餐车接管了此后路段照顾大伙肠胃的使命,而且,原来只有棋牌场地和健身设施的起居车厢也换过了,神秘的中国式按摩和精致的麻将房将增加此后的旅途快乐。
伊犁河从天山山脉一直流进中俄两国共同拥有的巴尔喀什湖,一路上所过地方形成了中亚地区罕见的湿地地貌。这里的冬季要比较同纬度的蒙古高原地区暖和的多,夏季的时候又要比西域省的省会,那个被俄罗斯人依然坚持称之为“塔什干”,而在现今中国地图上被写作“大宛”的城市要凉爽许多。
1902年爆发的按照中国官方所说的“漠北战争”或俄罗斯官方所说的“中亚战争”,或者按照欧洲学者常说的“中俄草原战争”,总之,这场爆发在新兴的中国政权和腐朽的俄罗斯帝国之间的战争,在1905年的时候给中国人带来了他们51个行政区域中面积最大的省:西域省。西域省西南部与伊朗和阿富汗交接,西北部和整个北部与俄罗斯接壤,东北与中国第二大省内蒙省和第五大省塞外省接壤,东部和东南部则和中国第三大省份新疆以及第四大省份南疆省交界。
进入中国境内后,列车就一直在西域省内沿着伊犁河前行。天山山脉的影子开始远远的在天边出现,不过很快,迅速降临的夜色就将远山淹没在黑暗中。
晚餐开始时,餐车上出了点麻烦:因为喜爱在餐车就餐时的江南丝竹小乐队的表演,大多数旅客没有听从列车长建议的,请大家在自己包厢内享受中餐送餐服务的建议,而是纷纷来到餐车。在此以前的旅程中,餐车门口从来没有聚集如此众多的旅客。当然,列车长昌德。费尔南德斯对此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他迅速笑着宣布:所有回自己包厢享受送餐服务的客人,可以通过包厢的有线收音机听餐车的乐队表演实况,同时,在明天的午餐和晚餐时间可以享受优先预订权。此话刚落,立刻有人上前预订明天的餐桌,不到5分钟餐车的午餐和晚餐就预订到了后天晚上!
4个年轻人当然不愿意凑这份热闹,大家简短商议一下,就决定去格林姆的包厢享受送餐服务。在往贵宾车厢走的时候,那个高个的姑娘妮可对最前面领路的格林姆大声说道:“真过份,我敢担保列车长一定预料到了今天晚上的这个场面,所以他故意等到这个时候再提醒大家,好抬高餐车的号召力!”
格林姆一回头,很自然地握住妮可的手,笑着说:“反正我们也不想凑那份热闹……对了,我们干吗不分开在两个包厢内进晚餐呢?这样更安静点……”
妮可向后面的2人瞥了眼,嘴里嚼着口香糖,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走在她身后的矮个姑娘安妮塔回过头来,对着走在最后面的托马斯羞涩的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回过脸去,继续往前走着。不知怎么的,托马斯突然就想起自己的钱包里还装着格林姆送的保险套,脸一下就红了,心跳加速。旅途中艳遇的故事总是在男人圈子里流传,其实大伙都知道,除了极个别的例子,大多数时候这种陌生美女在旅途中送来的秋波,多半都和金钱有某种关系,但今天自己和格林姆遇到的美女肯定不是那种类型的。这么说,这就是传说中真的旅途艳遇了?托马斯觉得脚步都有点发虚,立刻就到了自己包厢门前。
兴奋的格林姆先让妮可进了自己的包厢,然后对站在另一个门口的托马斯挤了挤眼,坏坏的一笑,说:“老托马斯,祝你们有个好胃口!”
托马斯勉强回答了句:“你们也一样。”就逃也似的进了自己房间。
餐车服务小姐,一个身穿中国式红色长裙的小姑娘给他们送来了所订的晚餐,将手推小车安放在窗口的两个沙发之间,并摆好餐具后便微笑着离开了。
托马斯遏制住自己的紧张,走过去锁好包厢的门,等他回过头来,却看见安妮塔拿起自己的那本《唐诗宋词选》饶有兴趣地看着。看到中午还自称不懂中文的安妮塔突然熟练地翻看那本中文书,托马斯的心突然往下忽悠一沉。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地不见了。
果然,在快速翻了几页后,姑娘安妮塔抬起脸来,笑着对托马斯说道:“你喜欢读《荷马史诗》吗?”
又来了!又开始了!托马斯的心中不耐烦地咒骂着,然后他听见自己用干巴巴的语气说道:“不,我更喜欢看《高卢战记》。”
“那是屋大维的作品吗?”姑娘笑着问。
“不,有人说是庞贝的作品。”托马斯有气无力地说道。
姑娘走到他近前,仰起脸来,看着他,轻轻地用汉语说道:“我哥哥就喜欢看这些意大利作品。”
“不,我叔叔说,应该说是古罗马作品。”托马斯也用汉语回答道。
姑娘收起笑脸,认真地说:“拿上我这条红围巾,拿在左手,一直向列车最后面走,那儿有人在等你。”
托马斯走过一个又一个车厢,先是穿过另一条贵宾车厢,接着穿过起居车厢,那儿有位姑娘正在低头优雅地弹奏着古筝,几间麻将包房内已经传来用各种古怪的口音念出的“二万”“七饼”之类的麻将术语。他走过列车工作人员专用车厢,那儿的前半段是列车办公室,门都紧闭着。再往后走,一名列车保安人员看了眼他左手中的红围巾,默不作声地将狭窄走廊尽头的一个小门推开。小门里面,列车员们轮番休息用的硬板卧铺密集排列着,上面多半都挂着不太干净的白布来做遮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酸与脚臭的味道。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见过道上方还晾晒着洗干净的各式服装,过道窗口下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纸箱和盛满东西的大小口袋。托马斯磕磕绊绊地经过时,还有响亮的酣声时不时地从白布后面的某个狭窄的格子里传出。
再往前走,便是邮车。那扇画有禁止通行标志的门,在托马斯走近时便被打开了,一名身穿列车保安制服的邮车守卫,腰间挂着一把左轮手枪,他拉着门,对托马斯指了指列车另一端。托马斯在刺眼发白的灯光下走过堆满行李和包裹的邮车,发现列车乘客的宠物也被放置在邮车中大大小小的铁笼子里。这些宠物大多是猫和狗,也有某个铁笼子里有只美洲豹焦躁不安地来回转动身体,见有人走过便低声咆哮着。
邮车的另一名守卫就站在这个门口,看见托马斯走近,他也是同样默不作声地打开那扇门。门外是尾车平台,通常情况下站在这里就只能看见列车后面的铁轨和两旁的荒野,但此刻,另一辆外观也是邮车的车皮挂在平台后面。走过裸露在暗夜寒风中的平台,托马斯不禁打了个寒颤,巨大的列车行驶声在耳旁响着,还有荒野上呼啸的风声。幸好,平台另一端的门是开着的,红色的灯光从门内露出来,隐约可见门口站有人,托马斯立刻紧走几步,走进温暖的车厢中。
门内是个小小的格间。托马斯进来后,格间内就有人关上了车门。大灯被打开了,托马斯看见在一张小小的办公桌后,2名同样身穿列车保安制服的男子正打量着他。虽然他们的制服是和前面车厢里的保安一样的,可他们腰间挂着的自动手枪还有那冰冷的表情,立刻就让托马斯回想起在图拉见过的猫头鹰们。
2名男子打量完托马斯,然后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即其中1名男子示意托马斯可以进去了,另1名男子按动车厢壁板上的某个按钮,一道金属门逐渐在托马斯面前升起。
托马斯看到眼前是一个标准的办公室:紧靠着两侧的车厢壁摆放着各类通讯电台,身穿铁路工作人员制服的男女们坐在电台面前正在紧张地工作。耀眼的灯光下,发报声、电波声、与通话声此起彼伏。更远一点的地方,几张小桌子排在一起,每个桌子后都坐着人正埋头在大堆电文纸中工作。这段车厢的最尽头,又有扇门,1名身材敦实的中年男子坐在门口一张小桌后面,桌面上什么也没有,但就凭那个中年男子放在桌面下的双手,以及他远远地向托马斯望来时的眼神,托马斯就觉得要是有人告诉自己,说那桌子里面藏了挺“斯潘赛”重机枪,自己都相信。1位40多岁穿着整洁西装的男子从那扇门内出来,笑嘻嘻地穿过这忙乱的场景迎上前来,他的模样虽然变化已经很大,但那大概的面容托马斯还记得。
“欢迎回家,王佐。”托马斯很久以前的教官之一,他被派遣时的领队盛省三笑着对他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