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出了一身冷汗的多拉募然惊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躺在轿车前座,可是座椅的靠背已经被放到最低,一直顶到后座,自己的身上还加多了一件大衣。后座上的另外一边,托马斯只穿着厚外套坐在那儿,和驾驶座上的维佳正低声用中文交谈。
偷偷看了眼手表,多拉知道自己应该睡了最少1个多小时,于是她闭上眼,一边听两个30多岁的男人聊天,一边假寐着。
“……我老婆就这么说,真的,博士,她就是这么直接说的:”我想要个孩子,我想当妈妈,可你给不了我,我就自己去找!‘……“维佳说到这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从卡捷琳娜手中夺来的项链,又难受起来。
托马斯叹了口气,将本来凑到维佳背后的身体往后一仰,双手抱头靠在后座的椅背上,用略微冷漠的语气说:“那你就打了她?为了她这句话你就去打她?”
“我知道打女人不好!托马斯耶维奇,”维佳激动地从前座转过身来,双腿跪在驾驶位上,冲后座的托马斯挥舞着手中的项链:“可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我也很难受,往外走的时候我也很难受……”
托马斯身体前倾,轻轻夺过维佳手中的项链,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他看了眼大衣下多拉瘦小的身躯,轻声对维佳说:“小声点,别把姑娘吵醒了,让她多睡几分钟……维佳,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还爱卡捷琳娜吗?”
维佳愣了愣,然后不好意思的扭动了一下身躯,说:“这个问题……我和卡捷琳娜是我岳父定的婚姻,你知道我们当时只见了几面就准备婚礼了……”
“我不管这些,”托马斯严肃的说道:“不管这些事情……我就是想问你,你一直到动手打卡捷琳娜的时候,在你心里,你爱过卡捷琳娜吗?你生气是为了脸面,还是因为你嫉妒这位……”托马斯打开项链坠子上的翻盖,晃动着继续往下说:“情敌马克洛夫先生……你一定要想清楚,是为什么……”
多拉好象因为太冷,又打了个哆嗦,身子转了转,继续入睡。看了多拉一眼,维佳伸手从托马斯手中夺回项链,转过身,坐回到驾驶座上,将项链伸到车窗玻璃跟前,借着外面冰封河面上映上来的雪光端详着这个项链。远处,隐隐的枪炮声不时的传来。良久,他才慢慢说道:“刚才,我跟着你往外走的时候,其实我心里还有一种轻松……觉得身上背得东西总算放下了,真的很难受又很轻松……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让卡捷琳娜怀孕……找了很多医生,找了很多偏方都没用……从结婚第3年开始,我心里就一直觉得很难受,觉得对不起卡捷琳娜……”
“说不定是卡捷琳娜的问题……”看着维佳那绝望的背影,托马斯忍不住想安抚一下他,一张嘴就发现自己犯了个可笑的逻辑错误,于是急忙将嘴闭上。
沉浸在伤感情绪当中的维佳没有发现托马斯这个可笑错误,他侧过身来,冲托马斯继续说:“……肯定是我的问题……我们那批在那个矿山干活的战俘,回来以后都没有孩子……就算有,长得也不象……那个矿山有问题,这是我们这些年慢慢琢磨后得出的结论……前年大家一起给政府打过报告,请政府出面向中国人要个解释,可没人搭理我们……”
“谁知道呢!”托马斯飞快地转移了谈话的重点:“……那你其实不爱卡捷琳娜,相反,因为你的缘故一直没能有孩子,这个事实让你在这些年很难受,对吗?”
维佳苦笑起来:“博士,爱情这东西都是书上说的……有钱的少爷小姐们也会拿爱情来点缀生活……可象我这样阶层的人,这年头找个老婆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哪里又谈得上什么爱情……”
“不,维佳,爱情是存在的……”托马斯真诚地说道:“我的父母被人杀死时我在场,到现在我都不清楚究竟是谁杀了他们……我年轻时爱过的姑娘当初就意外的死在我的面前,迄今我唯一爱过的姑娘……这么多年,我几乎都是一个人在过,可你知道吗?维佳……”托马斯语气转为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越来越坚信世界上有爱情的存在!……这些年,我一个人的时候,很仔细地考虑过关于爱情的事情……我自己理解,其实爱情不象有些人说得那么缥缈,也不象有些人说得那么神圣……爱情就是你和一个女人在这个世界上互相喜欢对方,都愿意为对方去改变自己的很多东西……你们可以为对方去做本来不想做的事情,而且做的时候没有觉得心理上有丝毫的委屈,当爱情存在的时候,你和她之间的心灵世界里容不了任何一个别人,也没有面子、自尊这些东西……”说到这里,托马斯的语气突然变得沮丧起来:“……其实,这样的爱情,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会因为其它的原因被打破的……维护一段真正的爱情,需要很高很高的成本……这个成本中除了钱、时间,可能还得包括你的信仰、生命什么的……”他打开车门,伸臂从车顶上抓了把刚刚落下的新雪,慢慢往自己脸上抹去,嘴里嘀咕着:“……我感觉爱情是种昂贵的水果,你不吃也不保养,它迟早会腐烂……这个比喻好象不妥啊……”
“博士,你想说爱情象一种花草,需要人的保养看护吧?”维佳笑起来:“我们俄罗斯的很多诗人都这么比喻过,比你说的精彩……”
“你们俄罗斯的诗人真伟大!”冷雪敷面,精神振作了不少的托马斯由衷地赞叹道:“所以他们是诗人,而我只能做个诗歌的欣赏者……”说到这儿,他闭嘴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将车门用力关上,说:“行了,把小姑娘搞醒吧……我估计她那些追杀我们的伙伴已经被甩脱了……我们得想办法尽快离开图拉,很可能天一亮这里都会成战场……”
“你会开车吗?博士。”正在发动汽车的维佳突然问道。
“小时候……”托马斯讲到这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能地开始撒谎:“……小时候我特别想学,可惜没机会……”
“那我送你们出去,一直到安全的地方后我还得赶回家去。”维佳耐心地摇醒着多拉,边对托马斯说:“我得回去保护卡捷琳娜躲过这场战争……我还会把项链还给卡捷琳娜,她要是真喜欢那个男人,以后就带着孩子去跟他过日子吧。”
多拉装作刚刚被唤醒,揉着眼睛坐直身子。托马斯正准备告诉维佳,那位马克洛夫可不是个过日子的人,看见多拉已经醒来,就只好作罢。
“您在哪儿下车?尊贵的小姐。”维佳对多拉说道:“等一下您是跟这位博士一起走呢?还是单独要找个地方下车?”
多拉说道:“我得在图拉下车,我在这里还有事……”
“很好!”维佳愉快地说道:“我们刚才商量过了,一致认为万一您那些装备精良,开卡车的朋友们追上来,有您在还是可以保证我们安全的……所以,要一直等到我们觉得安全后才会放您,您觉得呢?”
多拉的心里差点乐翻了天,她看着面前这两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微笑着说:“只要您二位能保证我的安全,我乐意听从你们的安排。”
他们开着车穿过黑夜里的图拉街头,尽量避过迎面的每个车辆或者远远的每个哨卡。在小心的开过一个路口后,维佳从倒后镜内看到那辆熟悉的、带有帆布车蓬的小卡车又出现了!他低声用中文咒骂一句,加大油门。托马斯急忙往后看去,看见那辆卡车时也急了,掏出了那甘式大号左轮,对同在后座,也扭头往回看的多拉说:“你那些手下还真够卖力的啊!阴魂不散。”说罢,他才发现自己说的是中文。
托马斯将视线重新投向后面,心里正觉得很没有意思的时候,一直也在回头看着安德烈他们卡车的多拉笑着说:“那可不是我的……”多拉意识到自己正在讲中文,急忙收嘴。
托马斯已经反应过来,他辟手扭住多拉的衣领,狠狠地将多拉的身子压低在座椅上,对着维佳大喊:“开快点!”
维佳使劲踩着油门,在平直的马路上很快将后面的卡车抛远。
忽然间,因为车速太快,眼看着就要和旁边一个路口冲出的另一辆卡车相撞!
维佳一打方向,很有技巧地连续点着刹车,努力在冰滑的路面上控制住有失控倾向的轿车。当维佳避免了撞车,将旋转了90°的轿车重新控制住并停下后,没等刚才轮胎溅起的雪花雪粒飘落,就在这辆轿车的周围出现了好几个持抢的人影,其中一个不等车完全停稳,就扑上来用手背敲了敲车窗,肩头的白领巾在窗外的黑夜里特别显眼。
“开车窗吧。”托马斯已经把大号左轮手枪塞在座位底下,他观察了周围的局势,慢慢松开自己拽着的多拉的衣领,趁多拉坐起身时,托马斯低声用中文在多拉耳朵旁补充了一句:“小心点,我也会杀人……”
多拉眉眼间隐含着笑意看了托马斯一眼,到现在为止,她觉得这个胖乎乎,特别自以为是的英国特务博士真的很好玩……
随着车窗的打开,除了远处的枪炮声更加清晰,外面人的话语也和雪片一起飞进车内:“啊哈!半夜你们这么着急是去哪儿呀?老爷们!”然后这个问话的人又冲刚才差点撞到这辆轿车的那台卡车大喊道:“你们又是去忙什么的?莽撞鬼们!”
那台卡车后面又出现了2台卡车,中间的一辆后面还拖拽着1门37毫米的小火炮。这3台卡车上的帆布蓬被掀起,每台车上都有好多条步枪对准下面路边上这些人。
打头那辆卡车上,一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中年男人头探出车窗外,扭头看见自己的人马都到齐了,这才收回脖子,对着路边上这些人喊叫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你们凭什么盘问别人?”
在轿车车窗旁边的人听见这话,笑起来,他大声说:“我们是图拉白卫队第二大队的白卫队队员……”
卡车上有人叫道:“撒谎!第二大队正在那边攻打火车货运站呢!”
“没错!我们正需要组织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去攻打火车站,这里是我们准备设立检查站的地方,各位是检查站第一批客人!”随即,他打了个响亮的呼哨,随着呼哨,在道路两旁原先有人影在晃动的黑咕隆咚的地方,突然间就燃起了熊熊的篝火!
加了燃油的篝火在两个大的废旧油桶里熊熊燃烧。其中一个桶边立着一面写有俄文和数字的白旗。火光下检查站的10个起义者都从黑暗里露出了面目,领头的应该就是正站在轿车车窗外的年轻小伙子。说应该是他,是因为托马斯看到只有这个年轻人的右胳膊上裹着一条细细的白绳,而那个已经将一张白纸从车窗内递出来的中年男人右胳膊上则有两条白绳。
起事的工人武装正在迅速组织化,托马斯。莫兰特在判断:过去这几个小时内,起事的武装力量正在一个统一的力量指挥下系统化、组织化,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可预计镇压方面的镇压成本将急剧增加……
看见拿着那张白纸的胳膊上比自己多出一道白绳,年轻的小伙子飞快地跑过去,轻巧地跳到第一辆车驾驶仓门口的踏板上,快乐地对着驾驶仓副座上的中年人叫道:“大叔,你们这支队伍被临时征用了……瞧瞧,你们的装备多好……又是重机枪又是火炮的……往那边开吧,帮我们去攻打火车站。”
“小伙子,”中年人晃动着那张纸:“我们这可是要去完成指挥部最高级别的侦察任务……”
小伙子不接那张纸,只是俏皮地扭歪头,用一种很古怪的姿势看着命令,随后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撑车窗口,身子向后一弹,轻松的落在路边上。他对着哨卡的其他人挥挥手,大声叫道:“让他们过去!他们有马克洛夫总指挥签署的最高级别任务命令。”
趁着哨卡上的人们搬开路障的时候,中年人探出头对着小伙子喊道:“你们也不要发愁,最多再有1个多小时,指挥部就会给你们派援兵来的……”
等3辆卡车走了,胳膊上有道白杠的小伙子叹口气,慢慢走回一直被几支枪指着的轿车旁。
“你们是什么人……拿出证件来!”哨卡上领头的小伙子严厉说道。
托马斯从自己怀中掏出护照:“我是来图拉做学术访问的英国学者……”他用手指顶了顶同坐在后座上的多拉小姐的后腰,接着说:“……这是我的秘书,前面当然是我的司机……我的女秘书身体不好,有点头晕,我们得赶回莫斯科去……”
“托马斯。莫兰特?”不等前座的维佳翻译完,哨卡上的小伙子就用结结巴巴的英语问道,在获得对方的点头确认后,他接着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说下去:“麻烦你的秘书,和司机都掏证件出来。”
“我的证件忘记了,没带。”维佳陪着笑脸说道。
多拉也苦笑着说:“我的证件刚丢了……”
“驾驶执照呢?您不会连驾驶执照都没带就从莫斯科开车来图拉吧?”哨卡的小伙子用俄语讥讽地说着,朝周围做了个手势,立刻又有4支步枪瞄准了汽车,小伙子拉开车门,大声说道:“你们这辆车有问题,下车!我们要认真检查!”
托马斯只好将塞到座位底下的手枪用脚往里踢踢,希望不要被人发现,然后他们3个在几只枪口的监督下乖乖地下了车,站在车边。
“我认得这个女人!她白天去过我们厂里!”有个手持电筒的起义者突然激动的喊起来:“她可不是什么秘书,她是个女无政府主义恐怖分子!”
“我可不是什么无政府主义者!我是俄罗斯自由民主之路的多拉!”已经被扑上来的起义者扭住的多拉大声喊着。
“你看!这是在他们车里发现的!”搜到了安德烈他们路上用过的那张内务部特别证件,一个正在搜查的起义者大声叫起来:“他们是内务部的特务!”
哨卡负责的小伙子突然明白过来,对着托马斯说:“我想起来了……天黑没多久,火炮厂出的那件事情里面,听说就有一个英国特务……那个人就是你吧?”
“我在车上搜出了驾驶证……还有左轮手枪……都是这个人的!他是莫斯科警察局的!”一个起义者指着维佳大声叫起来。此时,下车的3人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两个人,紧紧抓住他们的胳膊。
“这下全清楚了!”哨卡负责的小伙子大声用俄语叫起来:“英国的特务!沙皇的警察!还有这个白天还是无政府主义恐怖分子,现在已经堕落成奸细的女人!怎么办?”
“枪毙!”
“杀了他们!”
“……是不是应该先向总指挥部那边报告?”有个老成点的嗓音说。
“指挥部还有别的事情做!没功夫管这些!”哨卡负责的小伙子终于下定了决心:“拉到路边去,枪毙!”
“从前,那帮沙皇的老爷们枪毙人以前还给2分钟祈祷的时间呢!”那个老成一点的起义者不满地说道。
“那就给他们4分钟祈祷的时间!然后枪毙。”小伙子严厉的瞪了说话者一眼,大声宣布。
错误的证据导致了正确的结论,然后又产生了致命的后果。在篝火的跳跃火光中看见维佳和多拉的脸色,托马斯就明白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他尽量克制住最本能的挣扎冲动,让自己显得温顺一点,好为万一寻找到的逃生机会积攒力量。突然,在被拖向路边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对维佳大声用中文喊着:“维佳,把那个项链给他们看!就说其实我们是马克洛夫同志派去执行特殊任务的!”
维佳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瞪着托马斯。
托马斯。莫兰特破口大骂,用纯熟的中国话:“傻瓜!这时候你还要面子啊!我们的命都快没有了!反正你老婆已经不要你了……”
“是我不要她了!”维佳大声用中国话喊叫道:“是我不要她了!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接着在托马斯的目光恳求下,他又改换成俄语大叫道:“……放开我!我们是去执行马克洛夫同志指派的秘密任务的!”
“等一下!”负责人喊了声,然后走到维佳面前,瞪着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话?”
被扭住胳膊的维佳冲自己的怀中点了点下巴:“那里有个项链,打开以后上面是马克洛夫……同志的照片。这本来是最紧急的情况下用来联系的……那个博士和女人,现在和我一样,都是为马克洛夫同志去莫斯科执行秘密任务的。”
小伙子从维佳怀中掏出了项链,打开坠子后,用手电筒照了照,点点头:“还真是马克洛夫同志……不过,这个项链怎么看也象是送给女人的?”
多拉在看着那条项链时,脸上浮现一种古怪的表情,这时,她也大声说道:“我这里也有一个……我这里也有一条有马克洛夫同志相片的项链……您不会以为他一次会送两条项链给两个女人吧!”
于是,多拉被放开了胳膊,她讥笑着伸手从怀中掏出银制项链的吊坠,打开给小伙子看。小伙子用手电筒照去,果然又是一张马克洛夫同志的照片!但是……小伙子挠挠头说道:“这张相片上的马克洛夫同志怎么这么年轻?……”
“这就不是我们能告诉您的了。”多拉讥讽地说着,收起了项链:“总之,情报工作的很多奥秘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像到的……”
“先把他们放开!”被2张马克洛夫同志的相片搞晕的小伙子下令道,然后朝他们3个人用俄语说:“我暂时先相信你们说的话,但是我还得去找个电话跟指挥部核实一下。”
“我们的秘密任务是马克洛夫同志亲自安排的!”维佳大声说道。
“那我也得问一下,”小伙子回头说道:“杀错了人倒是没什么,可要是放人放错了,那我可就有麻烦了……”
这时,那辆托马斯熟悉的卡车从黑暗里开出来,停在了道路的对面,关了车灯后安德烈从司机位上跳下来,扬了扬绑了2条白绳的右胳膊,大声嚷嚷着说:“这里是谁在负责?我这里有紧急命令!”
“是我在负责,”哨卡的小伙子迎上前去:“您是谁?您说得紧急命令又是哪里来的?”
安德烈咧嘴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您好,这是最高指挥机构给您这个哨卡的命令……”
“图拉革命武装力量总指挥部?他们这么快就知道我们设了这个哨卡?”小伙子说着,还是伸手去接安德烈手中的白纸。
“趴下!”安德烈用中文大声叫道,同时一边往地下蹲去一边向小伙子开了两枪!
小伙子立刻被近距离射击的手枪子弹打得笔直向上蹦了蹦,然后打着转栽倒在路面上。
维佳、托马斯、多拉随声都扑倒在地,然后随着一阵清脆密集的爆裂声,卡车顶上的223号用马克辛机枪给路边呆立的哨卡上的其他人来了个大清除。
枪声落定后,223号用口音浓重的俄语大叫了声:“都上车!快!自己人!”
话音未落,只见后方传来枪声:又有3台卡车在黑暗的街道上出现,223号毫不犹豫调转枪口向那边开起火来。
维佳和多拉小姐钻回轿车内。托马斯和安德烈一起搬开了哨卡的路障。安德烈跑过去,朝篝火边上还在挣扎的2个人各补了1枪,伸手将其中一个人腰间的大号左轮枪捡起来,提在自己手中,然后将自己原先的那把左轮枪递给正要关车门的托马斯。
“我还有……”托马斯说道。
“这是给多拉小姐用的!”安德烈冷冷的说,然后他冲维佳问道:“知道图拉飞机厂怎么开吧?”
“知道……”
“那好!你们在前面冲,我们在后面保护……千万别让这位小姐指路,她没有一次指对过路……”
“安德烈!”多拉高声叫道。
安德烈笑了笑,正要起身将车门推上,突然,他的身体一颤,然后使劲抓着车门,身子扭曲着倒进车厢内。
“安德烈!”多拉又尖叫起来。
“维佳!你们先走!”托马斯将安德烈的腿部也拖进轿车,安德烈的脑袋正好放在多拉的怀中。托马斯挤出车门后,喊了声:“我去开那辆车,跟着你!”伸手抓过那把掉在地上的大号左轮枪,关上车门,弯腰向正在猛烈开火的卡车方向跑去。
“你怎么又会开车了?!”维佳大声喊着,将汽车飞快地启动,在枪声中发动机轰鸣着冲了出去!
车内,安德烈的脸仰看着多拉,眼镜片上不时反射着车窗外掠过的篝火和灯光,看上去格外怪异。多拉抱着安德烈,只觉得自己手上正有大量发热的液体在流淌。多拉不哭不说话,她只是在努力寻找着这些热的液体流出的地方,希望自己能将这股热流的源处堵上。
“……别费事了,多拉……到了飞机厂你就找教授,说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让他失望了……”安德烈说到这里,身体颤栗了一下,然后他接着说下去:“多拉……还麻烦给他带句话……就说我说的,这个世界肯定是出问题了,诺大的俄罗斯竟然放不下一张安德烈用来画设计图的桌子……要是伊戈尔。伊万诺维奇还是想离开俄罗斯去造他那些古怪飞机……那就让他去上海吧!”
多拉看着这位今天晚上已经2次救了自己性命的背叛者,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别说话!你这些话我不想带……还是等一下你自己亲自去跟教授说的好!”
安德烈微微笑了笑,说了句:“好吧。”闭上眼后,就再也没有睁开……
托马斯跳上卡车,启动了车辆,他惊喜的发现:这种车的操作系统和自己小时候在航空基地经常偷开的那辆后勤运输车没有太大的区别。
后面那3台卡车上虽然携带了小炮和重机枪,但没有支持行驶中作战的平台装置,因此他们在对方重机枪火力突然压制下只能一边用步枪还击,一边冒着对方的射击去架设车后拖拽的火炮,还有本来放在车斗内的重机枪。当他们手忙脚乱地马上就要架设好小炮和重机枪的时候,前方那台卡车却溜走了。这支小队伍的指挥官决定不将时间花费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小规模战斗上,于是他下令立刻将小炮和重机枪恢复到运输状态,统计损失情况,并利用这个时间向指挥部发报,汇报这场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战斗。
统计之后,可以说损失惨重:打头的那辆卡车发动机中弹,据说是不能再开了,2个人死亡,1个人受伤。还行……胳膊上也有2道白绳的指挥官评估道:去完成侦察任务还是能行的。于是,收拾一阵后,这支武装侦察队就继续去执行它的本来任务。
223号一直专心忙着射击,压制对方的火力。这时才舒了口气,丢开重机枪手柄,坐倒在卡车车斗里,拉开驾驶仓的后窗玻璃对里面大声喊道:“安德烈!跟紧点,别让博士又出事了!”
托马斯专心开着车,温习着早已生疏多年的驾驶技术,听到后面有人用俄语喊什么,他就大声用中文叫道:“安德烈受伤了!”
“托马斯。莫兰特博士!”223大叫了一声,然后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想到和我说中文的?”
“我已经猜到是谁派你们来救我的!放心!我不会说出来的!”托马斯大声叫道。
223号苦笑了一下,缩回脑袋,眯着眼注意观察左右的动静。这个叛国者还满有意思的,223号心里想:一般为我们做事的外国人,多少都有点郁闷,象安德烈那样就是典型。这个英国博士倒是与众不同,中文更地道,态度更积极,简直就象自己人一样……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厉害,能招募和培养出这么一位……
前方,在火车货运站的广场上,一群群的白卫队员正在重机枪和火炮的掩护下向远处的货运站大楼发起进攻。平素本来用做停放卡车,整理货物的广场上到处是起义工人的尸体,足足有2、3百具。货场周围的建筑物都在着火。货运站平时进出卡车的大门口这时早就将大铁门放倒了作为路障,一排排用沙袋堆砌的工事在大门两侧构成防御阵地,在工人们发起冲锋的时候,沙袋缝隙里不时冒出几处连续的火舌将起义工人打倒在冲锋路上。
白卫队的炮兵推炮前进,进行抵近射击,很快,大门口的几个沙袋工事就被摧毁,然后已经匍匐在地的白卫队员们高喊着:“乌啦!――”冲向货场大门。
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一发炮弹落在距离白卫队火炮阵地很近的地方,炮弹的爆炸掀翻了一门正在开火的小炮。但是另外2门火炮的火炮手还在勇敢战斗着。
正在绕过燃烧的卡车、打烂的火炮、成堆的尸体等障碍物,从白卫队大后方的广场边缘经过的轿车内,维佳随便扫了一眼广场上的情形,就大喊了一声:“笨蛋们,接下来就该是5发急速射了!还不快转移阵地!笨蛋!”他喊完就继续小心开自己的车,顺便从倒后镜里面看一看跟在后面博士那台车的情况。多拉抱着安德烈的尸体在发呆,根本没有理会周围在发生什么。
连续的尖利呼啸声响起,5发炮弹准确落在了白卫队的火炮阵地上,2门37毫米火炮很快就被摧毁了。沉静片刻,红方那门唯一的大炮开始调整弹落点,又是一个5发急速射,将白卫队的重机枪阵地也压制住了。
“这些笨蛋!”223号头上顶着一块帆布,缩在小卡车的后斗里,高声叫喊着为驾驶仓里的托马斯做现场报道:“*武装显然缺乏职业军官的指挥……他们就没看出来:没有任何火力迹象的那栋火车站钟楼才是这场战斗的地形重点,对方很显然在用这个制高点来调度指挥火力!真笨!……”
托马斯紧张跟随着前面那台车的动作驾驶,避开他都顾不上去细看的各种障碍物。那个中年男子大概是在喊叫什么,他当然还是能听清楚的,所以他觉得很愕然:这种逃命的时候,居然还有闲功夫去关心另外两拨人的对杀?
在火车货运站的车站大楼上方,在那个高高的钟楼上,黑漆漆的一片当中,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下面传来的枪炮声和厮杀声。
两个军官披着伪装用的帆布,小心单腿跪在钟楼的边缘上看着下面。其中一个拿望远镜看着,笑出声来:“他们果然又上当了……中校,这次您又赢了。”
另一个军官没搭腔,转身朝后面做了个手势,严厉的下令:“机枪队火力准备!通知哥萨克骑兵分队,准备出击!”
一名在钟楼楼梯旁边,手里举着野战电话话筒的传令兵大声重复了一遍:“是!机枪队火力准备!哥萨克骑兵分队准备出击!”
突然失去重火力支持的白卫队队员们没有丝毫的惊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方面的重火力已经全部被压制了,还有为数稀少的几个打过仗的虽然已经觉察到了,但也不在乎:因为货运站的大门已经向他们敞开,只要高喊着“乌啦”冲上去就行了!那些红狗子们别看现在这么顽抗,只要起义者们一冲上前去,他们就会暴露出反动派的虚弱本质!昨天下午到今天凌晨,那些别的地方的反动派不都是在最后关头,面对着革命武装的刺刀就露出怕死的原形,纷纷举手投降了吗?
抱着这种必胜的信念,白卫队员们很快冲进了货站大门。大门里面,是一截大约120多俄尺长,30俄尺宽的通道,通道里干干净净,和外面烟熏火燎的战场形成巨大反差。一个中年的宪兵快逃到通道尽头时,被一颗子弹追上,栽倒在地。通道对面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白卫队队员们稍有迟疑,接着便继续高喊着“乌啦!”在1面白旗的引领下,向通道那边的黑暗冲去。在宽大的通道里,他们的高呼声,靴底和水泥地面的撞击声,还有武器与身体的碰撞声混响着、回荡着……
眼看着最前面举旗的起义者就要冲过那个毙命的宪兵尸体,冲出通道,这时――通道对面的黑暗当中,6挺重机枪突然响起闷闷的如同摩托车排气管连续排气的射击声!如果熟悉机枪的专家在场,他马上就会判断出:那绝对不是沙俄军队标准装备的“马克辛”水冷式重机枪的发射声,这种射击时发出闷闷的如同摩托车排气管连续排气声音的重机枪,世界上只有一种:中国生产的“斯潘赛3”型水冷式重机枪!目前只有这种重机枪的理论射速能达到惊人的每分钟750发子弹,而且也只有它部分采用了气冷式的散热原理,枪管口有着独特的散热消焰结构,这些性能特点也是它发出独特射击声响最主要的原因。
6挺重机枪,在1分钟内打出了差不多4000多发子弹!向这条长120俄尺,宽30俄尺的,没有任何障碍物,只有200多脆弱躯体的水泥通道内打出了4000多发高速旋转的,炽热的,7.62毫米直径的尖头金属弹丸!在1分钟之内!
射击声停止后,所有的抽搐、惨叫、挣扎都已不再,只有通道墙上的还有通道顶部的水泥纷纷掉落着,水泥片和灰尘落向铺满几层尸体的通道下方,纷纷扬扬……
“马克西莫维奇中校,骑兵分队的作战要求被上级否决!”枪声停止后,钟楼上第一个出声的是一直将话筒捂在耳朵上的传令兵。
看着钟楼下面的广场上,侥幸没有进入通道,残存在大门外的起义者们正向周围的建筑群分散逃命。年轻一点的军官说:“尼古拉,我看那帮日本人还是不愿意过早暴露实力,所以才不容许出动骑兵追杀的……”
“随他们去吧,”马克西莫维奇中校兴味索然的说道:“就算没看到下面刚才是什么样子,听那动静我也能想像得出……瞧,能逃到周围去的*分子才有多少?”
旁边的少校也叹了口气:“是啊……就让我们伪装成孤立无援的样子,一点一点的和这些根本不会打仗的暴民们周旋着……上面究竟在等什么?既然已经把那么多日本军队运到图拉来了,那就赶紧用吧!”
中校摇了摇头:“这些政治上的事我也不清楚……下去吧,暴民们没有1个小时组织不起来下一次进攻……”
在车站大楼的后面,隔着一排长廊状的货运管理办公通道,就是货运站的站台。站台外的大多数编组铁轨上此刻都空着,只有一列空荡荡的货车停在中间的轨道上。站台旁的第一道铁轨一直是空着,雪夜里黑色的钢铁轨道一直伸向站外,那儿,在一直闪动着绿色的信号灯旁边,远远的可看见一列火车一直停在那里,黑暗中,深灰色的车身下偶尔会冒出点灰白的水蒸汽。
从车站大楼里出来,走过一群正在忙碌着重新去大门外面恢复防御布置的士兵,骑兵中校尼古拉。阿列克赛。马克西莫维奇,和他的少校团副边走边看着那些正在默默围着斯潘赛重机枪忙碌的日本士兵。
10个小时以前,枪骑兵团团长尼古拉。阿列克赛。马克西莫维奇中校还正在圣彼得堡附近的一个训练基地,在那里率队进行他的新兵接收工作。
去年,在抵御过几次同盟国规模不大的战役进攻后,经过德军重炮集群的几次火力覆盖,尼古拉所在的整个骑兵师也没剩下多少人了。总算陆军部考虑到在中亚战争中,这个骑兵团的表现还算不错,于是便开恩让尼古拉和他残余的手下在休整后去挑选受训的新兵,准备重建这个有着历史荣光的枪骑兵团。
就在图拉*的消息传到圣彼得堡后4个多小时,正准备结束当天新兵挑选工作的尼古拉就接到命令:前往基地附近的某个机场,只准同行一名随员。
一架刷有双头鹰标志的最新型中国产大鹏式运输机,中间停留了一次,4个多小时以后将尼古拉和他的少校团副送到了图拉附近的一个小机场。在中途从飞机上下来休息的时候,尼古拉才从机场转机的其他军官那儿知道:自己的老家图拉发生了大规模的*!
尼古拉觉得自己突然收到的紧急调遣命令肯定和这场*有关,可他也想不通上面花这么高的成本把自己派去图拉干什么?自己只是一个中校,只带了1个助手,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尼古拉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图拉了,老家已经没什么人了。父母死后,只有弟妹还住在那儿,自己和大哥早就劝弟弟维佳把老婆接到莫斯科去,把图拉的房子都租出去,可维佳对待搬家这事一直都不是很热心……
天黑时到了图拉的小机场,尼古拉才从机场上等待他的沙俄内阁及陆军部特别授权代表那儿知道了缘由:政府准备向协约国军队发出派兵请求,考虑到国际国内影响,决定挑选一名图拉籍的俄国军官做名义上的平暴总指挥,并且以他的名义向“正好路过”的协约国军队发出十万火急的救援请求……
尼古拉自然很清楚这样一个请求发出去后,在俄罗斯的历史上自己将会是什么样的形象。可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在看完陆军部给他的密令后,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对特使说:“我将执行命令。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接下来,尼古拉和他的团副被送到了图拉郊区的一个小火车站,在那儿,上面交给他一些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让他用这支300多人的队伍去接管图拉货运站的防务,整合已经在那里的兵力,并且要在那里坚持到政府和友好国家及其他政治势力就邀请出兵一事达成最终协议。
尼古拉带着这些临时拼凑的队伍,带着当时唯一搞到的1门76毫米的火炮,乘坐此刻停放在中间轨道上的那列货车赶到了火车站。本来,这列货车是靠在站台边上的,可到了凌晨快2点的时候,铁路上将这列车皮调度到了另外的道轨上去,腾出最靠站台的轨道给那列当时刚开到红绿灯处停下的货车。
本来,在尼古拉靠铁腕和军纪整编了所有在这个货运站里的沙俄军人们的时候,他觉得不需要什么援助就能守到天亮。可随着圣诞的来临,起义者的进攻越来越凌厉,火力也越来越猛。靠着战术指挥技巧,尼古拉消耗了对方大量的有生力量,可对方总是能在黑暗中再一次完成集结,再一次发动进攻。虽然对方的进攻路线单调,战法单一,可这种不要命的劲头,加之比一般政府军队还强大的火力,到3点前已经消耗掉了尼古拉一大半的兵力!
尼古拉和他的团副去过那列货车,拜会过那位领队的日军大佐,自然知道那列货车上装满了什么。可是在他临时拼凑的部下已经被消耗得快顶不住时,那列火车也还是安静地停在信号灯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在暗夜里,尼古拉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逃亡数量正在急剧上升,那些警备区的军官们已经逃得差不多了,倒是宪兵们还算顽强,可惜他们的战斗力有限。尼古拉特别想告诉手下,后面那列长长的火车上装满了什么,可他此刻又不能说……
终于,在尼古拉连续发出援助请求后,那列火车上给他派了30个人,6挺斯潘赛重机枪,还有5名炮手――那门76毫米炮的炮手趁乱跑光了,另外就是一支30多骑的哥萨克小队。并且列车上转达了来自15公里外,设立在那个小站上的总指挥部指示的兵力使用原则:这些兵力只能用来加强防守,千万不能在火车站外使用,更不能用来发动进攻!
没办法,尼古拉只好精心设计了一个战术圈套,利用火力、地形,和对方的勇敢布置了一个典型的屠杀陷阱,尽可能一次多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以此滞后对方迟早会发起的决定性进攻……
“中校,您说要是到了天亮,政府和各方面还是谈不拢,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给自己叼上一颗香烟的团副又向尼古拉递过一根烟来。
尼古拉接过烟,掏出自己的打火机,一边给自己点烟,一边眯眼看着站台尽头那信号灯后的火车,说:“没什么好办的……我们可以哀求那辆火车上的日本人带上我们逃离图拉……然后趁着遍地革命火焰还没有把一切烧光前,带上自己的老婆孩子,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天,突然来了句:“雪停了!”团副忙跟着抬脸看去,也点点头嘀咕道:“真是的……雪停了。”
雪,停了。在距离位于郊区的图拉飞机厂门口不远处,仰头看天空,甚至能看到偶尔从云缝里露出的星星。小卡车的车斗上,透过早就破烂不堪的帆布上的大洞,223号在托马斯的怀里看着天空,脸上充满了恐惧与失落,他抓着托马斯的手不停的在低语:“……我怎么就这么死了……我不想就这么死……”
应该是在穿过火车站广场附近的时候,有颗流弹击中了223号。当时托马斯忙着开车,顾不上后座的动静。一直等开到郊区,差不多要到飞机厂大门口,前面的维佳已经放慢了车速,托马斯才顾得上和后面卡斗里的人打招呼,这才发现不对劲。托马斯急忙停车,使劲闪了阵远光灯,然后爬到后面的车斗上――晚了,只见223号捂着胸口的弹孔在抽搐,身子底下全是血。人已经快不行了。
此刻,223号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他紧紧用一只手拉住托马斯的脖子,不停诉说对死亡的畏惧,还有对这样一种死法的不甘。
托马斯轻轻用手按住这个中年男人的额头,悄声说道:“不怕,不用害怕……你会和自己已经故去的家人们团聚的……和你的祖先……和你小时候对你特别好的那些老人们一起……他们会在一起保护你……不要怕,那只是另外一个世界……”
中年男子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他的眼睛里也出现了光彩:“……我真的能回家?……和他们在一起?……”
“嗯,”托马斯认真地说:“我妈妈说过,中国人死了,灵魂都是比光还快就飞回老家,和自己已经故去的亲人团聚……”
中年男子脸上流露出幸福向往的神色,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天空中的星星轻轻说出的:“我的家乡在台湾省……彰化县鹿……镇……”后面似乎还说了2句什么,但是已经含糊不清了,接着便头一歪,死了。
维佳从前面的轿车上跳下来,向后面这台卡车跑来,边跑边喊:“博士!怎么了?……你没事吧?……我车上那位好象已经死了……”
托马斯将怀中的男人轻轻放下,站起身,用力拉下破烂的帆布车蓬,盖在这个男人身上,然后对着站在车下的维佳苦笑了一下:“维佳,我车上的这位也死了……”
于是,两个30多岁的男人在俄历圣诞节的凌晨,在图拉郊区快到飞机厂大门的公路上,一个站在卡车上面,一个站在卡车下面,互相就这么呆望着。
天上,越来越多的星星从扩展开的云窗里露出。公路上,刚从厂区大门里出来的一双车灯在越驶越近。
……
同一时刻,在市区内,在图拉起义的总指挥部火炮厂,3千名起义工人在50架手风琴的伴奏下正唱到《图拉革命歌》的最后部分:……
这就是图拉,勇敢的图拉,洁白的旗帜高高飘扬!
这就是正义事业的力量,自由的人民永将难忘!
……
刚刚派遣完武装侦察队的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从歌声中穿过,在明亮的探照灯灯光下匆匆走进办公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