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逵步下曲折的台阶,来到一条阴沉的走廊之内,走廊两侧的油灯微火如豆,发出的幽幽光芒更为这里添了几分阴沉之气。贾逵来到一个粗木为门的牢房前。只见那个年轻男子已经清醒了过来,周身绳索尽去,正盘膝坐在牢房角落里,似是在打坐修炼。贾逵心下暗暗佩服此人的随遇而安与勤勉自律。
“少侠恕罪,只因你与我帮数十名帮众之死有些瓜葛,所以冒昧将你擒来此地。若是日后查明不是少侠所为,我必当禀明上峰,为少侠做出小小补偿,此刻,还望少侠忍耐一些,同时恕罪则个。”贾逵满面是笑,说话彬彬有礼。
男子不共天一直昏迷,哪里知道面前这人口蜜腹剑。不过,自幼悲惨的遭遇让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何况,贾逵的相貌,让人一望便知是狡诈之人。他抬眼看了一下贾逵,淡淡道:“无妨。”然后低眉敛目,继续打坐修炼起来。
贾逵见男子如此冷淡,似是丝毫不以为忤,继续笑着问道:“敢问少侠高姓大名?师出何处?我长天帮三位帮主交游广阔,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才好。”
男子自幼遭逢大变,流落江湖数载,阅历极为丰富,他如何不明白贾逵是在套自己口风。他依然淡淡的口气:“在下田木,家师乃人称霸王刀的吴悠人。恐怕,我师徒是高攀不上贵帮三位帮主的。”田木一边回答着贾逵,一边心内暗凛,这长天帮可以说是都城长安的第一大帮,三位帮主都是惊才绝艳之士,一贯素有侠名,只是,不知怎会做出以众凌弱女的事情来。难道,自己救错了人?
“吴悠人,霸王刀。”贾逵心下思索,要知江湖之上,名号越是瘆人,越类似江湖卖艺的把式,吴悠人,岂不是无有人?原来,这小子在调戏本座。贾逵心内大怒,面上却丝毫不显,毕竟,他还另有图谋。他本就是心智深沉之士,尽管恨得牙根痒痒,面上依然挂着谦冲的微笑,道:“名师出高徒,只看少侠神气内足,便可以遥想令师何等风范了,只恨无缘识荆啊。少侠,在下有一事不明,万望少侠莫再敷衍,可否明言相告。”
田木一听贾逵的话,便知道对方识破了自己的信口胡诌。他神色不变,道:“何事?”
贾逵面上一派关心之色,问道:“初逢少侠之时,少侠昏迷不醒,然而据说身上忽冷忽热,在下也略通歧黄之术,我发现少侠的六脉平和,却不是因病所致,所以我斗胆猜一句,少侠可是曾经服食过何等不知名的野果?”
田木双目精光一闪,脸上惊慌的神情一闪而逝,却没有逃过贾逵那老奸巨猾的双眼。贾逵继续道:“少侠请勿多心,在下并无恶意,相反若是此事属实,我反而是你的大救星。你可知道,全天下知晓那野果破解之法的,绝不超过三个,一个便是我的师尊野医康桥,只是他此刻已经仙去,还有一个此刻还在间关万里之外,可以说,目下中原唯一能救少侠的,只有在下一位了,少侠切勿自误。”
田木受那寒热之苦已达三年之久,饶是他心志坚毅过人,也不胜其苦。此刻,贾逵的话,让他似是在黑暗中发现了一丝曙光,加上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却因这怪病而隐遁深山,毫无作为,每每思及于此,田木便魂断神伤,所以,他只好抱着死马当做活马用的念头,选择相信贾逵。
田木一双深邃有神的眸子注视着微笑的贾逵,慨然道:“正是,三年前,我误食了一枚半青半黄的野果,此后,每日午时过后,便要受那寒热之困,从无一日断绝。若是阁下能解我之困,在下必有厚报。”
贾逵心下狂喜,面上却是一片为难之色,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那果子,实在是……唉。也罢,虽然解救你要损我十年的修行,不过,相见即是有缘,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且去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为你拔除此疾。”他本来奸诈的脸上,此刻却一片悲天悯人之意,让田木看了,心下大是感激,暗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既然如此,你且先在这里委屈两日。我要先出门搜罗一些拔毒必备之物,三日后,我准时归来。少侠,那咱们就此别过。”贾逵一派施恩不望报的架势,阻止了一脸感激的田木说话。摆摆手,转身飘然离开。满心欢喜的田木丝毫没有注意到,贾逵因为极度的欢喜,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贾逵走过了阴沉的走廊,来到了曲折的台阶之前,停步凝神视听,未发现有任何异常,脚下轻轻拨动了一个隐蔽的机关,顿时,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地面。贾逵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那洞口也缓缓闭拢,平坦的地面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贾逵的双脚踏上了坚实的地面,他自怀中摸出特制的火折子,迎风一晃,然后借着火折子那蓝幽幽的光芒,沿着一条斜斜向下的狭窄小路小心的前行。
大约又走了数百步,此刻贾逵距离地面大约有数十丈之遥,在这深邃幽暗的地下,有着一间钢制的密室,密室里,一个似人似兽的影子蜷在了角落。
“师伯,逵儿来看你了。”贾逵离密室远远的站定,对着密室朗声说道。
密室里的影子站起了身形,借着火折子的光芒,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老人,只是须发太长,而且虬结在了一起,一双眼睛因为终日不见阳光,竟然在黑暗中发出了绿幽幽的光芒。“带来什么吃的?”老者的声音竟然出乎意料的清朗无比,还带着一丝奇异的磁性魅力,可知当年必非寻常之士。
贾逵微微一笑,自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轻轻打开,一只油汪汪的烧鸡露了出来,那鸡似是用荷叶包裹烹饪而成,肉香味与荷叶的清香混合在一了起,拼命的往老者的鼻子里钻。
老者大大的咽了一口口水,喉间咕嘟了一声,伸手急道:“快些拿来。”
贾逵见到老者急切的神情,得意一笑,却并没有依言而行。反而手一颤,将烧鸡掉在了地上,诚惶诚恐的道:“哎呀,师侄真是该死。竟将它掉到了地上,这可是万州第一有名的叫花鸡啊。师伯稍安勿躁,待师侄重新买过就是了。”说完,转身欲行。
“不,不妨的。”老者明知这个心底歹毒的师侄在戏弄自己,奈何对于他这此生已废的人来说,昔年的豪情万丈,此刻委实敌不过烧鸡那让人诱惑的香气,他急切的伸出了双手,哀哀恳求。
贾逵心下得意,这就是当年高高在上,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智者啊,此刻,他甚至不如一条卑贱的野狗更来得有骨气一些。尽管心下鄙夷,贾逵嘴上却是毕恭毕敬,道:“那如何使得?岂不是慢待了师伯。我还是另行买过吧!”
老者双目精光一闪,直视着贾逵:“慢待?你将我锁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难道就不是慢待?”
贾逵干笑两声:“这个,实在是师兄所为,弟子只是迫于师兄淫威罢了。其实弟子心中,无时不刻想要解救师伯,奈何……”
“够了,你有何事,速速说来吧。”老者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个师侄口蜜腹剑的性子,他更知道若非要借助自己那渊博如海的学识,这畜生说什么也不会踏入这里一步的。
“师伯如此说,可是冤枉了弟子了,我对师伯的同情,天地可昭,日月可表。”贾逵叫起了撞天屈,随即看到老者那略带讥讽的眼光,话锋一转,问道:“不过,弟子确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师伯。”
老者心底冷笑一声,看了一眼地下的烧鸡,没有答话,
贾逵连忙将烧鸡捡起,却不敢接近老者,暗运功法,将烧鸡凌空掷向了老者,道:“既然师伯不嫌弃,那就请用吧。”
老者举手虚按,那来势正急的烧鸡竟然神奇跌落到他的手里。老者丝毫不顾忌形象的埋头大嚼,对于他这经常依靠地鼠昆虫为生的人来说,烧鸡上的些许尘土,又算得了什么。几乎片刻,那烧鸡便只剩了一幅白森森的骨架,老者犹自不舍的将骨头放进了嘴里,咀嚼出让人牙酸的‘嘎巴’之声。
贾逵轻咳一声,道:“师伯吃的满意否?下次弟子再多携来几只如何。”
老者轻哼一声,道:“有屁快放。”
贾逵丝毫不以为忤,脸上继续维持着微笑,道:“那弟子就要请教了,我曾听师父在世之日说过,世间有种异果,初为白色,成熟之时半青半黄,食之可令人骤寒骤热,此果名‘碧落黄泉’,可对否?”
老者骤闻碧落黄泉四字,脸上神情大变,幸赖那些乱发与胡须遮挡,贾逵竟然未曾发觉。老者思考了一下,缓缓道:“正是,只是此果千年尚且一熟,又是何人有此莫大的机缘。”
贾逵避而不答,反问道:“那此果奇在何处?又是何等机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