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了,年味渐重。
偌大的城池中,宽广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年货,一个很有感觉的词,一些稀松平常的东西,一担担的吃喝之物,孩子手中的炮竹,男子手中提着斤两羊肉一壶老酒,女子手中扯下的一匹彩布。
城门口,有辆马车安静的待在街旁,站岗的城卫仿若未曾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流抬头看到马车上挂着的车牌之后,也连连脸色恭敬的躲让着离开。
“苏”一个在大靖国国都丽京名彻天下的姓氏。
马车上一个身着锦衣长袍的少年男子,倚在身边的容貌艳丽的女子身上,色迷迷的眼色微微眯起,手掌覆盖在女子高挺的胸部肆意蹂躏着。
女子脸色乖巧,不言不语,手中提着温酒,手指轻轻捻起酒杯,而后倒进男子的嘴中。
马车里,女子面带春色,呼吸渐渐浓重,一时间气氛绮靡。
街道的角落中,二十几个护卫角色在城墙角,面色警惕的望着马车周围,这些人胯下明目张胆的挂着长剑弯刀,周围三丈之内,不见人影。
远处几个闲汉坐在街边的门楼下,围坐着,时不时指指点点,眼光望向城门口的马车和街边的众护卫。
“你说这京城四公子之一的色公子苏春水,今日这是唱的哪一出?好好的‘遇春楼’中美人娇怀不坐,来这城门口凑热闹,难不成今日有京畿之外的花魁要来?”一个闲汉很纳闷的问道。
“哎,那有什么花魁啊。他苏春水虽然号称色中之人,却也不至于一大早就待在城门口眼巴巴的一点都不敢离开。”另一个闲汉眼神不屑的望着前者。
“这倒也是,要知道色公子向来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有人思摸着说道。
午后,阳光洒在大地上。
风尘仆仆的马车,一前一后,吱吱呀呀的车辘,官道上溅起无数的尘土,马车的前方,高大的城墙立在远处,一座庞然城郭在地平线上盘踞着,无数的炊烟冉冉升空,在巨城上空汇聚成一条云龙。
马车里,男人假寐着,细细的呼吸声若隐若显,身边的女子时不时望他一眼,眼神略显忐忑,白色的纱巾之下,一缕红霞般的青丝悄悄的钻了出来,而她那异域风情的容颜,似一朵有红有黑的花瓣,娇艳妖异。
赶着马车的少年,戴着斗笠,遮住容颜,唯一露出的是那半盏油灯般半隐半现的目光。
后面紧紧跟随着的马车,一样沉闷,马车上坐着的两个女子,相互偎依着,靠在车厢上,昏昏欲睡。
“少爷,我们回家了。”车厢外,赶车的阿丁忽然轻声叫道。
车厢里的苏春池睁开眼,甩甩昏沉的脑袋,而后深深吸气,拉开窗帘,便看见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长长的城墙向远处蔓延着,一种苍茫大地唯我独尊的霸气在城墙屹立的地方扑面而至。
“家。”苏春池轻声说道,而后别有意味的勾起嘴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影子躺在他的怀里,仰头望着他眼中的一丝茫然,眼神一暗而后再次闪亮。
马车缓缓行进着,远离了身后的群山和原野,逼近了那座一眼望不到边廓的城池,远处的城池上,两个金灿灿的大字高挂城门之上。
“丽京”,大靖国国都!
丽京,东门。
高大的城门下,人流涌动着,两个洞廓,一进一出,有条不紊。
城楼上,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全身披着光亮的黑色铠甲,腰挎宝刀,左手稳稳抓在腰间的刀柄上,刚毅脸庞,像石雕一般富有韵味。
他在日暮的余晖下,远望城下的原野,迷离的眼神,期待带着一丝忧伤!
他是苏春寒,当今大靖国平西大将军苏平西的长子,丽京卫京师左副统领,大靖国最年轻的“万人敌”。
也是苏春池的亲生哥哥。
“统领,探子送回消息,苏二公子已经到了城外十里。”身后跑近一名小将,高声通报。
苏春寒,叹息一声,没有出声,只是背着小将挥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城门下,一个挂着“苏”字腰牌的护卫跑进城门,赶到马车下,躬身回报:“少爷,二少爷已经到了城外十里。”
马车里苏春水手中的动作一顿,而后从侍妾的爆*乳上放下,轻声答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苏春水眼神迷茫的望着车厢的华丽内壁,而后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他是苏春水,平西大将军苏平西的小儿子,京城四大公子“贪财,好色,嗜酒,恋赌”之中的色公子。
也是苏春池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两架马车,缓缓逼近丽京,眼看距离城池还有五里之地,苏春池忽然吩咐阿丁调转方向,向着官道左边的小道行去。
马车拐上小道,而后沿着弯曲的盘山山道向着城外的“乐青山”上的夫子府行去。
丽京东门上的苏春寒此时也已得到了属下的回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心中了然,他早已猜想自己的那个性子沉默的弟弟会有这般举动的,今日他怕是等不到他的二弟回家了。
而城下马车里的苏春水听闻之后,深深松了口气,摇了摇头,而后吩咐一声便带着众人向着城中的平西府归去。
乐青山,丽京东南五里外一座小丘陵,山石垒成,高不过百丈,像拔出的萝卜。
山上一座家宅,三百年历史,主人从不间断,前后却只更迭了两任主人。
前者是大商四朝元老,一百七十岁的高寿,向他的权势声名一样名扬天下,其名“大夫子”。
后者,有一个同样的名字,经历了商靖的更迭,时至今日,隐居乐青山,不闻朝事,却备受万人崇敬,至今已然在世一百三十有六。他便是苏春池的老师“大夫子”。
家宅后院西面的一间屋舍里,昏黄的灯光照亮房中。
堂上,老人静静的坐在那里,手中一把龙钟木杖拄在地上,视线落在堂下,那里一个少年沉默而恭敬的跪倒地上,久久俯首,不曾抬头。
老人便是“大夫子”,而男子自然就是刚刚归来的苏春池。
“起来吧!”老人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苏春池闻言,恭敬的再次俯首,而后起身很自然的坐在堂下左列的木椅上。
“你父亲曾与我谈及你的前程,也曾写下家书,劝解你不要回国。而今你却还是回来了,不过也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你们父子都是嘴硬心软之辈,面子上相互漠视,心里也有隔阂,不过说到底毕竟是父子情深,所以你注定还是要回来的。”大夫子说道。
苏春池微微垂首,没有言语。
“既然回来了,其他的也就不必在多做考虑了。专注眼前的局势便好了。”大夫子停顿了一下而后接着说道:“你之前游学五载,经历的劳苦也无需再表,如今我想知晓,你是否看清了大靖国的局势?”
苏春池这才抬起头,眼神闪烁着,心中总结着语言。
说来奇怪,本来他与大夫子应该是从未见过面的,对方本应是陌生和神秘的,但此刻见面,苏春池心中一股发自内心的恭敬和仰慕油然而生,一种熟悉感让他感觉很是亲切。
“乱世将至,权势争夺难窥其果。”苏春池不敢班门弄斧,只是简单的提了提局势的大致动态方向。
大夫子点了点,似乎很是赞赏。
“既然你也看出了,那么我便送你几个字。”大夫子微微动了动身子,而后说道:“韬光养晦,以逸待劳,潜龙沉水,一鸣惊人。”
苏春池品味着其中的意味,而后惊异的抬起头望着自己的老师,这话中的意思不是让自己潜伏起来,而后争霸天下吗?
大夫子自然也是看到苏春池眼中的惊疑,他淡淡的说道:“权势这种东西,不是你想争就能挣得到,也不是你不争就能逃离它的,与其被动的被别人摆布,倒不如为自己为这天下人争一争,仁者得不了天下,智者也难以玩弄权势,真正得天下的,是那些不看重权势却不想被权势摆布的人。”
苏春池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让是好。他自己真不想去为那些虚伪飘渺的东西去玩命奔波,有那些时间,还不如抱着孩子搂着老婆看看天下的风景呢?
可是苏春池又想到他血脉相连的苏家,苏家现在已经陷入了漩涡之中了,哎还是逃不过啊!
夜深了,苏春池留宿在“夫子府”。
他回想起,自己的前世今生,一幕幕,他的亲人,他的经历,他的心理。
他知道,如今不想死,就得按照父子所说的那般行进。一个人生容易,一个大家族想活下去就难了。
明日,他就要见到他的父亲了,那个威震大靖的平西大将军,又被称为“常胜将军”。
他不知道一场针对他针对他的家族的阴谋已然暗暗谋划着,只待他落入套中的那一刻。
权势,是这世界上最无解的诱惑。有人想,有人不想,但到最后谁都逃不过,不是被奴役就是自以为奴役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