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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还算顺利,下课铃响了。同学们出了教室。陈放有气无力地站起,刚才吃了药,应该是发汗的药物,一直流汗。腿象灌了铅一样沉重,突然的移动,陈觉得头晕目眩,竟一下子趴在课桌上,昏了过去。
醒来,陈放觉得在一辆架子车上,架子车晃晃悠悠。身上盖着棉被,被子上面盖了一层塑料布。天空昏黄,有细细的雨丝飘落,沙沙地打在塑料布上。
陈放把塑料布往下拉了拉,露出了额头,雨水冰凉,打在滚烫的脸上,很是惬意。两边的高大毛白杨,在雨中幸福地摇曳,几只喜鹊在上面蹦蹦跳跳,寻寻觅觅,卿卿我我。
“放,你醒了。”花婶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说道。
“嗯”。
“你可把婶吓死了,怎么就晕在了教室。幸好我在镇里有一个亲戚,借了他家的架子车。这几天复习功课太紧张了吧,回去好好休息。医生说是劳累过度,营养不良。”
回家后,陈放几乎睡了两天两夜,让村里的医生打了几针,吃了些药,渐渐好了。第三天,陈放走出院子,雨早就不下了,太阳悬在半空,空气洁净明亮,到处是绿色,初夏的天气,生机勃勃,小鸡小鸭在院子里啄食。人们都去田间劳动去了,村子里很是寂寥,听母亲说,地里的红薯该反秧了,陈放就找了一根棍子到自家的责任田里。
刚下过雨,湿热的天气,庄稼长得很快,红薯秧已经长得很长,秧子长的过程中,又有根须在秧子下生长,这样,会浪费养份。村民们就将红薯秧翻起,让养分都集中在红薯上。这是很繁重的劳动。陈放翻了没有几十米,已经累得浑身是汗。而且又红薯秧子不断地被翻断。
陈放用棍子柱在地上,盘算着,如果这几亩红薯都被翻完,需有多少天,红薯会增加多少斤,这样算来,陈放的一天劳动几乎不到两毛钱。难道如果考不上学,一生就这样在田间毫无意义消磨吗?
一连几天陈放就这样百无聊赖的在田野里劳作。麦子已经晒干,公粮交了,剩余的也收入仓中。玉米长高了,棉花得到雨水的浇灌,逐渐抽出了新枝,将裸露的黄土地覆盖。村民们忙着施肥打药。这是幸福的时刻,相对前几年,可以每天吃到白面馍馍,虽然辛苦,困扰农民几千年的温饱问题一下子解决了,黝黑的脸上挂着笑容,忙碌的田野里男女相互开着粗野的玩笑。
陈放见到了宋伊梅,是在棉花地里,远远的,陈放见到一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身影,身材还是那样的娇小,只是更加丰腴。由于背着棉花药桶,使得胸前的两个初成的桃子更加突兀。
见到陈放,宋伊梅的脸微微红了。说;“放假了?”
“嗯,你打花药哩?”陈放明知故问道。
“嗯。”宋伊梅应了一声,然后再陈放面前轻轻走过。
望着宋伊梅的身影,陈放愣了好久。少女的宋伊梅,已经发育得成熟,挽起的裤脚露出白皙的小腿,令陈放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句话,忘了是那篇文章里的,大概意思是看到了女人的小腿,就想起了女人的大腿,然后就想那个那个。宋伊梅早就不上学了,一直在家里帮她痨病鬼父亲,家里有兄妹五人,十好几亩耕地,就是一个壮汉也够呛的,况她一个弱女子。真不知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
夜里,陈放照例是在屋外面睡觉,两个兄弟渐渐大了,呆着一个屋里有很多不便。躺在席子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听小虫唧唧和偶尔的犬吠,浮想联翩。
这天,陈放迷迷糊糊地刚睡着,听见有狗叫声,初始,陈放没有在意,然叫声持久怪异,好奇心使陈放走出院子,来到街上,迎面碰见两个人,不待陈放说话,一道强光手电照来。陈放有点生气,大声问道;“谁呀?”
“你是谁?干什么的?”那人呵斥道。
陈放心想,我在自家门口,你问我是谁?就说道:“你是谁?干什么的?”
来人走近,用手电灯上下照陈放。又问道:“你是本村的吗?”
陈放不知道对面人是什么来头,又这么没有礼貌,就说:“是不是本村的你管不着。”
“哟呵,小子挺有种啊!三更半夜的,你不是本村的就是一个贼。向你打听一个人,如果你能把我们领到他家,就没有你的事情了,不然,就把你弄走。”
“你给我们说一下宋发财家在哪里?”另一个人说。
“不知道”.陈放想就没有想就回绝了。三更半夜来找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把他弄走。”
一个小伙子上前就抓住陈放的衣领,陈放挥手将那人伸出的手打落。那人没有料到陈放出手这么快,有点吃惊,说道:“今天是碰见茬子了,逼老子出手了。”话音未落,一个耳光扇来。
陈放没有准备,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顿时眼前金星直冒。在自家门口挨了打,陈放恼了,猛地冲上去,照那人面部就是一拳,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脸上,陈放觉得手指发痛,那家伙“嗷”地蹲在了地上,另一个人连忙叫道:“王主任,快来呀!”
不远处,陈放看见,有几个人在向这边跑来。好汉不吃眼前亏,陈放扭头就跑,跑到家门口。陈放一想,不能进去,进了家岂不是把他们招了进来,会连累家人的。他又拐了回来,向另一个胡同跑去,这个胡同是宋伊梅家的胡同,走到宋伊梅家门口,陈放故意叫道:“我不知道宋发财家在哪里,我不知道宋发财家长哪里......”
拐了几道胡同,后边的人越追越近,由于感冒刚好,陈放有点腿发软。猛然后背挨了一脚,陈放“蹭蹭”地往前跑了几步,一下子栽倒在地。后边的人一拥而上,腰上、大腿上重重的挨了几脚。
陈放抱着头,一声不吭。
“好了,好了。别再打了,把他拷起来,带回去。”
有人拿出手铐,哗地给陈放拷上,一边一个人夹着他向村外走去。
到了村外,有一辆三轮车,陈放被按进三轮车里,五六个彪形大汉围坐两边。三轮车走了,在乡间小路,车子颠簸的厉害,陈放的五脏六腑想要颠出来一样。为防止陈放的剧烈晃动,有两个家伙用脚分别踩在陈放的两只肩膀上。
三轮车进了一个院子,终于停下。院子里有橘黄色的灯光,是一支悬在屋檐下的灯泡发出的。
陈放被喝令下车,在三轮车里挪到车边,手铐被打开了。脚还没有着地,便有钻心的疼,脚麻了。一屁股又坐在地上。
一个年纪大的男人手拿一串哗啦啦响的钥匙,打开一个铁门,那里像是一个车库。
“进去。”陈放被呵斥道。
一瘸一拐的,陈放进了车库。瞬间,一股难闻的象猪圈似的味道迎面扑来。
渐渐适应了黑暗,陈放看到十多平米的车库里,水泥地上铺了薄薄的麦秸,已经躺了十几个人,见陈放进来,有的抬头看了一眼,有的继续呼呼大睡。
陈放活动了几下被烤得麻木的手臂,找了一块相对宽敞的地方坐下,没有地方可躺了,就这样坐了一会儿,睡意袭来,陈放晃了一下,压在了身边的一个人身上,那人将身子挪了挪。
“来吧,孩儿,躺一会儿吧,天还早哩!”竟是一个老太太在说话。
陈放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一个老太太,蓬乱的头发,惺忪的面庞。
见陈放有点发愣,老太太又说:“睡一会儿吧,没事,过两天他们就让你回去了。”
“这是啥地方?”陈放问道。
“你不知道这是啥地方?这是计生办啊?”老太太说。
“计生办就能随便抓人啊?”陈放像在自言自语。
“孩子,你这是咋啦?看你还小着哩,你不会是违反了计划生育了吧?”老太太问。
“我哪会违反计划生育?我还上着学哩。”陈放说。
“哪咋会把你弄到这里了?是你的亲戚邻居违反计划生育?”
“没有,我也不知道为啥把我弄到这里?他们问我路,问俺村的一个人,我没有给他们说,争执了几句,他们就把我拷了起来,关到这里了,”
“你以前没有在家吧?现在乡里搞计划生育,可紧了。上吊给绳,喝药给瓶,该扎不扎,房倒屋塌。”
“啥是该扎不扎?”
“就是结扎啊!看来你真是一个孩子。该结扎不结扎,就抓人,人跑了,就扒你的房,牵你家的牲口,搬你家的粮食。”
“这也太不讲理了。”
“讲啥理,还有更厉害的,一人违反计划生育,邻居受牵连,你是受你的邻居牵连了吧?”
“可能吧!”陈放忽然明白了,今天晚上,那帮人是往宋伊梅家的,宋伊梅的爹一连生了五个,肯定违反计划生育了,这是要抓宋发财呀,不过,看今晚没有见到宋发财,估计是没有抓到他。
“你是怎么了?大娘。”陈放问道。
“我啊,俺闺女生了一个丫头,想生一个儿子,怀孕八个月了,乡里非让打胎,俺闺女就躲了起来。乡里干部找不到她,就把我抓来了。我六十多了,我啥都也不怕,让我住多久我就住多久,罚款没有,有钱我也不交。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老太太一脸的坚定。
“我什么事都没有做,他们不应该把我抓到这里来。”陈放说道。
“别说应不应该,这里有一个闺女,长的有点胖,被搞计划生育的以为是孕妇抓进来了,就在那边。”老太太说道
陈放往四周看了看,都在蜷着睡觉,迷迷糊糊,分不清男女,更分不清哪个是闺女,哪个是孕妇。
“睡吧,孩子,没事,不要怕,我就在这里三天了,白天俺娘家侄子给我送饭,还是好吃的。明天你家没有人送饭就吃我的。”老太太说完,不再言语,一会儿有了鼾声。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听见有“咣咣”的拍门声,陈放睁开眼睛,见一个少妇在里面拍门,少妇有三十多岁,微微隆起的肚子,肯定是孕妇。外面已经有了亮光,天就要亮了。
“开门,开门。”少妇叫道。
叫了很久,外面有了动静。
“干啥哩?干啥哩?”一个粗矿的声音叫道。
“我要解溲。”少妇回答道。
“先憋着吧,领导还没有上班,一会儿再开门。”外面不耐烦地说。
“我憋不住了。”少妇答道。
“憋不住也要憋,里面有马桶,尿马桶里吧。”随后,外面没有了声息,任凭少妇使劲的拍门。
“闺女,别拍了,他不会给你开门的。就在这里解溲吧,都是过来人了,不用怕羞。”老太太有说话了。
少妇看了看四周,其余的人都在装睡,她犹豫了一下,毅然走到屋子的角落,褪下裤子,蹲在马桶上,“哗哗”声响起,随后一阵骚味袭来。
过了不久,外面逐渐热闹起来,大概是上班了。
一会儿,大门“咣”地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叫道:“张桂花,出来。”
“叫我哩。”老太太站起,拍拍屁股往外走。
“咣”大门又关上了。
“大姐,咱俩是一个村里,你说你都在这里几天了,家里人一直不照头,我在这里看门十几年了,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你几个儿子,一人拿一千块,也把罚款交了。”陈放听见外面那老头说道。
“大兄弟,家里的情况你会不知道,几个儿子有谁孝顺啊,都是刚结了婚,欠了别人一屁股债。”老太太说道。
“要不,少拿点,我给领导说说,往后宽宽,你看行不行?”
”没钱,随便,大兄弟,谢谢你的好意。”老太太还是很坚定。
“刚才一上班,领导就把我叫去了,他知道咱是一个村的,就让我做做你的工作”。
“不用了。”老太太依然坚定,
“领导要见你,你看......”
“没有其他事情我就不见了。”
“哎,真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倔老婆子。还进去吧。”
大门开了又关上。
老太太进来,嘴里说道:“想俺的钱哩,一分没有,妄想。”
又有几个人出去,其中两个出去以后没有再回来,他的家人交了罚款,释放了。
九点多钟,大门又开了,那个老头叫道:“东拐村的那孩,出来。”
陈放知道是叫他,就走了出来。外面的天空很晴朗,知了在枝头鼓噪。这是一座两层楼房。院子里有很多人,有的在抽烟,有的倚在大树旁,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他们大概都是被关在这里人的家属。
陈放随老头到了二楼,进了一间大房子,一个三十多岁的那人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两边有四个彪形大汉分裂左右。
“你叫啥?哪村的?”那人问道。
陈放不说话。
“看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三更半夜瞎胡转,非奸即盗。说吧,老老实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否则,把你送到派出所拘留。”
“我没有偷也没有抢,就是东拐村的.”陈放说道。
“东拐村的,好,叫啥名字?”
“陈放,”
“名字不错,你爹叫啥?”
“俺爹死了。”
“怪不得这么没有教养,原来是一个没有爹的野种。”那人说道。
“你才是野种。”陈放恼怒地回骂道。
“反了,你个小兔崽子。”那家伙“腾”地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冲到陈放面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陈放被打的耳朵“嗡嗡”响,眼前金星乱绽。他猛地冲上去要同那家伙拼命,却两边的几个大汉拉住。
“把他带下去,进小号。给他松松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