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史可法离开了姜府。此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南京这座古老的城市已经苏醒过来,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史可法让轿夫直接去皇城的西南角,他要去会见一个重要人物,南京留守太监韩赞周。
等到到了地头之后,史可法坐在轿子里一看,内守备府四个大字闪闪发光。内守备府虽然是太监掌权,不过门口的守卫还是卫所的官兵。
史可法随后让轿夫前去通名报姓。守门的官兵看清名帖之后,不敢怠慢,连忙进去禀报,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内守备府的二扇雕花大门徐徐洞开,这是迎接贵客才有的礼仪。随后韩赞周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韩赞周今年已经五十有二,同一般的太监不同,他长的白白嫩嫩的,那肌肤水灵的就像是嫩豆腐。下巴也是光溜溜的不见一根毛,十分的女相,粗粗一看就是一个大明版的赵,本山。
“史大人贵体康复,可喜可贺啊——”韩赞周满面笑容的道。
“多谢韩公公吉言——”史可法微笑着迎了上去,南京城里最有实权的二位人物,走在了一起。
史可法和韩赞周也是老相识了,对于他本人也是比较赞赏的。虽然是个大太监,却是绝非高起潜之流可比,为人不贪不说,在原本的历史中,清军兵临南京城下,像忻城伯这样世受国恩的勋贵都纷纷投降,而韩赞周只是皇帝的奴才,没必要跟着一起殉葬,却依旧自杀殉国,不事二主,十分的难得。
寒暄过后,二人并肩向内堂走去。在行走的时候,韩赞周悄悄和史可法拉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这倒不是他自命清高,身为一个残疾之人,韩赞周有难言之隐。因为太监在当初自断子孙根的时候,十有八九都伤到了尿道,整日的总是淋淋漓漓控制不住。
更令人难堪的是身上总是有股尿骚,味,就像是茅厕里的味道。哪怕撒再多的香粉也遮盖不住。只会让味道更怪!所以有些嘴巴坏的文官就管他们叫做腐人,腐臭的人。
时间一长韩赞周就心生自卑感,生怕史可法也因此厌恶于他。所以才故意拉开距离。史可法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却微微一笑,保持着正常的距离行进。甚至于还微微拉近了一些,丝毫没有歧视他的意思。察觉到了这一点,韩赞周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内守备府分为大堂和内堂,正所谓大堂办公事,内堂办私密的事,韩赞周也知道,史可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直接去的内堂。分宾主落座后,史可法让韩赞周屏退左右,就直奔主题。
“韩公公,如今先帝已逝,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属意哪位藩王啊?”史可法微笑着道。
“哎,事发忽然,杂家还没有考虑过。不知史大人心中可有人选?”韩赞周没先表态,而是先摸起了史可法的底。
“这个嘛,按照长幼伦序,我推举福王。”史可法很爽快地道:“而且有此看法的大有人在啊。”说着史可法摸出来一张条,子,递给韩赞周。这是刚才在姜府时史可法让钱谦益写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韩赞周接过一看,心中诧异,前一天听到的口风,钱谦益不是支持潞王的吗!怎么现在眼睛一眨,就老母鸡变鸭了!短短的一天内就让钱谦益的态度发生如此重大的变化,史可法的能量不小啊!
不过这些念头韩赞周脸上一点都没流露出来。想了想道:“按照伦序,确实是应当迎立福王。史大人前来征求杂家的意见,杂家自然也是没有异议的。只是……”
说到这里韩赞周轻轻叹了口气,道:“如今杂家年纪大了,不若年富力强之辈,平时处理公文,也是时时感到身体疲惫。所以对这朝廷上的事情,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
史可法听了一怔,韩赞周这话不象推脱,又似推脱,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再定睛一看,韩赞周正在轻轻捶打自己的肩背,可是一双老眼中却闪过一丝狡狯之色,史可法顿时恍然大悟。
心中暗道“还真是老奸巨猾啊——竟然和我玩以退为进这一招!”
口上却呵呵笑道:“韩公公此言差矣,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公公正值年富力强之际,怎能言老呢。并且以公公的大才,等到新君上位之后,还当有大用。我看到时候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非公公莫属啊!”
“哦,是吗——”
韩赞周心中大喜,他刚才装模作样,就是想摸清史可法开出的价码。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韩赞周这几天也正在发愁呢。本来他身为南京守备太监,监军一方,倒也心满意足。
可是忽然就变了天了,先帝爷竟然亡了。而他南京守备太监的权势全是来自于先帝爷,这不是没了护身符了吗!而且更要命的是。看形势的发展,陪都已经铁定要升格为国都了,如此一来就肯定不会再设守备太监这个职位了!
所以现在史可法这么一说,是再好不过。而且司礼监掌印太监,那权势比原来的守备太监还要大,可以说是做到太监的顶峰了。这如何不让他高兴!
不过韩赞周心中狂喜,脑子却还很冷静,想了想道:“做什么差使倒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为国出力罢了。倒是听闻那福王身边,也有一些亲信公公的,像那个凤阳守备太监卢九德。就是以前福王府的老人了,听说很得宠。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等到福王荣登大宝后,会不会抬举那个卢九德啊……”
“公公请放心——既然是我史某人的保荐,你还怕坐不上掌印太监的位置吗!不管福王身边有多少亲信的公公!要知道卢九德再怎么得宠,在福王眼里也只是一个奴才而已。”
史可法这话说的是底气十足。并且也已经点明了,就算卢九德再怎么得宠,朱由菘也不会为了一个家奴而来开罪史可法这样的国家重臣。再说了,对于朱由菘这样的昏君来说,谁做掌印太监并不重要,吃喝玩乐才是第一大事。
“有道理——”韩赞周一听,连连点头,心中那点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打量了韩赞周一眼,史可法知道已经差不多了,继续道:“正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史某人不才,等到新朝成立后,日后还要和公公一起联手,再现万历朝张居正和冯保的气象呢。”
韩赞周一听,史可法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居然比作张居正和冯保,顿时感到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史大人太抬举杂家了!杂家别无所愿,愿唯史大人马首是瞻——”他心里清楚,没有史可法保荐,他就什么都不是。
史可法听了微微一笑,对于韩赞周这个表态还是满意的,是个知道分寸的人。话说回来,能当上南京守备太监的人,哪个没有两把刷子!
“哦对了,看我这记性——”韩赞周一拍脑门道:“杂家前几天凑巧得了几斤明前龙井,也没什么用。史大人您喜欢喝茶,就替杂家把这个包袱解决了吧。”说着韩赞周离座走向内室,不一会取来一大包东西,正是一包上好的明前龙井。
史可法看了微微吃了一惊,韩赞周说得轻松,他可是知道这一包明前龙井的珍贵之处的。
龙井茶始产于宋代,明代益盛。龙井茶谷雨前采制的叫“雨前”,在清明前采制的叫“明前”。向有“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的说法。就这么一包最少也要一百两银子!
若是在以前史可法的不会收的。不过现在史可法却是毫不迟疑就接了过来。一来这也是韩赞周的示好之意,收了人家才会安心。二来他确实喜欢喝茶,特别是像明前龙井这样的极品,可遇而不可求。
看见史可法十分爽快的收下了,韩赞周心中大定,呵呵一笑道:“史大人这几天操劳国事,定是极忙的。如果有什么杂家能够效劳的,还请开口明言。”
“倒是有件事情需要劳烦公公。”
既然已经结成了同盟,史可法就开始要用人了:“我近日就要动身去迎接福王,等我走后忻城伯赵之龙就要拜托公公了。”
史可法虽然是留都第一人,却不能直接管到赵之龙。他是兵部尚书,赵之龙属于留守勋臣,职责上互不统属。而如果不留下监控赵之龙的人,史可法不放心。
“史大人放心——包在杂家身上。”韩赞周连声道:“虽然先帝没了,可现在杂家还是南京守备太监。防御督查的担子还是杂家挑着。京师新近失陷,南京城需要召开紧急会议应对,而这开会时间可是可长可短的。史大人您只管安心前去,反正等您什么时候回来,会议才什么时候能够开完。”
“很好,此事就拜托公公了。”史可法满意的点点头。心道这个‘赵本山’不错,办事还是比较得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