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方锦骊忽然一笑，说：“朱小姐，我见过你，那天，你去鹭岛应聘，当时我就站在门口的台子后面。虽然只见过你一面，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样子……”

　　朱成碧呆了一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周易赶忙道：“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我认识了好多年的网友，我教她写过诗……”

　　方锦骊笑了笑，说：“是么？真巧啊，看来你们很有缘分……”

　　朱成碧勉强笑了笑，说：“我听说师父受伤了，就、就炖了点汤，给他喝……”

　　说着，朱成碧缓步走到床边，把袋子搁在床头柜上，拿出里面的紫砂罐。

　　方锦骊看了一眼，说：“这不是附近著名的‘苏记小厨’的专用锅么？”

　　朱成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道：“我、这、我是怕……自己炖不好，师父不爱喝……”

　　方锦骊看了一眼，说：“只有汤啊？至少得配点稀饭……总得有个小碗喝汤吧？”

　　朱成碧窘在那里，只知道低了头用搪瓷小勺搅拌着汤里的料。

　　方锦骊站起身，说：“算了，我去医院的食堂弄，你也没吃饭吧，我去一起买来。”说完，起身出门，把门重重地带上。

　　朱成碧仍是低了头在那里搅汤。

　　周易欠身，温声道：“成碧，我知道，你是为了怕我饿，才去附近的饭店订汤的……其实，你煲的汤，时间再久，我也会等；味道再差，我也爱喝……”

　　朱成碧的抽泣声，由小变大，陡然，她抬起头，平静地问：“她就是那个叫你‘周周’的女孩子，是么？”

　　周易愣住。他实在惊诧于女孩子之间这种惊人准确的直觉。大概从苏州回程长途车上自己接电话那一刻起，两人就开始互相寻觅，也就注定了会相见……

　　朱成碧放下小勺，轻声说：“有她照顾你，用不着我了……我——走了。”

　　周易心中百味杂陈，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受伤，不然就不会有朱成碧和苏窃脂、苏窃脂和方锦骊、方锦骊和朱成碧，这三个人尴尬的会面！周易不愿意她们中的任何一组碰面，可如今——你越怕的事情，就越会发生，造化弄人！

　　周易叫道：“成碧，我需要你，你——能留下来照顾我么？”

　　朱成碧停步。仰头。

　　许久，朱成碧用手擦了一把脸，转过身，说：“我要是就这么走了，她更加会疑神疑鬼。索性我留下来！她照顾你，我还不放心呢！”说完把椅子搬到周易床头，用勺从里面掏出一大块鸡肉，沥了沥汤水，塞进周易口中。周易大嚼几口，就匆忙吞咽入肚，连说好吃。朱成碧点了他鼻子一下，说：“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说着，又从里面掏出一块甲鱼肉，放进周易口中，说道：“这鸡和甲鱼呀，都是我在副街菜场现买现杀的，我才信不着饭店的东西呢，然后我又去超市买了西洋参，送到苏记，来料加工，我亲自在厨房看着他们给我熬汤，他们老板居然同意了。哎呀，厨房里面啊，都热死了，才不到两个小时，我就满身大汗，那些厨师整天都怎么受的……”

　　周易听着听着，就停止了咀嚼，两行泪水，从眼角两侧滑落，渗入鬓角的头发中。又挑了一块完整鸡肉的朱成碧一回头，惊讶道：“怎么了你，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周易慢慢摇头，说：“成碧，是你太可爱了，可爱到我心痛。”

　　朱成碧满不在乎地一笑，把鸡肉放入周易口中，呆呆盯着墙角，不作声。

　　周易则盯着天花板，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方锦骊提了个一次性塑料碗、三个塑料餐盒，神态自若地走进来，把一饭一菜两个餐盒递给朱成碧。朱成碧见到饭，才觉得自己真饿了，这两天两夜，几乎就没心思吃一点东西，朱成碧离开周易床头，搬了个小凳子，背过身，大口吃起来。

　　方锦骊坐到她刚才的位置上，先用一个小碗给周易喝了几勺汤，又喂他吃稀饭，但期间，一句话都不说。周易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所以越看心底越慌，她如果发作一下，大概还好些。惴惴中，吃完了这顿饭。方锦骊收拾一下，把东西都放进纸篓，坐回床边，眼睛不看周易，还是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

　　朱成碧也一直没有转过身。

　　病房里的三个人，就这样静默着。

　　吃饱了的周易，一阵倦意袭来，支撑不住，居然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雪白的日光灯照得他眯起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一个长发女子正伏在他床边打瞌睡，不是方锦骊，也不是朱成碧，而是苏窃脂！

　　周易大感奇怪，轻轻推了推她。苏窃脂迷迷糊糊抬头，不忘先给周易一个笑脸，说：“哥哥，你醒了啊，马医师说你多睡一点有好处。”

　　周易问：“你怎么会在？方锦骊和朱成碧呢？”

　　苏窃脂先是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我放心不下你，跟严总道别后，就又回到这边，我刚才进来时，只有那个小护士在……”

　　周易也犯了迷糊，不知这两个大活人缘何一起消失了。正想着，门一开，都两手提着大包小裹的方锦骊和朱成碧，有说有笑地一同走进来。周易张大了嘴。

　　朱成碧道：“我就说嘛，咱们两个得走快点，某人一定已经醒了。”

　　方锦骊接茬道：“醒了也没事，虽然咱们那个小美女护士不在，这不是还有苏大美女照顾他么？”

　　周易听着两人的一唱一和，脑子犹自缓不过神，不知两人关系为何一下子变得如此亲密了。苏窃脂则脸一红，说：“我吃过饭，没什么事，就顺道再过来看看……你们回来了，我也该走了。”说罢苏窃脂去衣帽钩上取浅红外套。朱成碧揽住她，说：“别忙着走，我和方小姐去超市买了好多吃的，用你们严总给的钱。”

　　方锦骊开始从方便袋中向外掏东西，蜜饯、牛肉干、薯片、各种高级水果、饮料等，满满当当摆在了床头柜上。方锦骊偶一回头，看见垂涎欲滴的周易，柔声道：“周助理，你的秃顶医生嘱咐过了，你现在肠胃弱，只能进流食，这些东西，你多看看就好，我们替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