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周易关上门，往破旧的松木椅子上一坐，气哼哼地说：“还不出来！”

　　肖恩的影像和他的人一样由模糊到清晰，带着十分的不好意思腼腆地站在周易面前，不等周易发难，他先来了个坦白从宽：“是这样的周先生，我们这套程序，还不能精确到毫厘不差，比如时间轴，允许的误差是两年，而空间轴，允许的误差是一百英里……”

　　周易说了一句：“我靠，看来都在正常值内，既然这么走运，我该买几个礼花庆祝一下？”

　　肖恩尴尬地笑着，说：“不过这次也不能说没有收获，刚才和你拉手的……那个女朋友，就是‘朱成碧’女士，我是认识的，或许我可以因此解决她的问题。”

　　周易忽然想到：刚才自己只叫了一声“成碧”，并未说她姓朱，这肖恩是如何知道“朱成碧”这个全名的？正待发问，忽然焦躁之心大起，仿佛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要发生，“周易”瞬间变成了“周南”，周南大叫一声，“推开”肖恩，嘴里说着：“完了完了，只贪图看书，这一炉丹药又过火了！”

　　说着去开启丹炉，手忙脚乱中，鞋勾到了丹炉的支架，丹炉顿时失去平衡，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六颗炽热的丹丸，偏巧砸在“朱成碧”给周易的那个小包袱上，“嗞”地一声，包袱被烤焦，两颗丹丸就分别接触到了包袱内的人参和首乌，只听两声类似于老鼠被踩般的尖生惨叫，两股黑烟升腾而起，周南面露喜色，念动真言，黑烟中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终于没有了。待黑烟逐渐散去，再看地上，两颗亮灿灿、毫光四射、滴溜溜乱转的丹丸冉冉升起，周南一手一颗抓住，仰头大叫：“天可怜见！我周南十载炼丹，不料有幸同时碰到千年人参精和千年首乌精，又逢丹药阳火过旺之时，阴阳结合，夺天地造化，成不老仙丹，我一定可以凭这两颗仙丹，登上道教左护法的宝座！”

　　此刻，周易已经回到了肖恩诊所的地下室内，头上身上，缠满了白色触手。

　　肖恩说：“刚才是你的前世主意识忽然变强，将你的意识推了出来……据你所知，他后来凭这两颗丹药当上那什么‘左护法’了么？”

　　周易坐在椅子上，头脑中仍有些恍惚：“是的，周南后来当上了天下闻名的御封道教左护法……”

　　“那他后来真的娶了‘朱成碧’小姐，而不是妖怪‘小西’？”肖恩饶有兴致地追问。

　　周易忽然有些恼羞成怒，说：“我前世的事儿你管那么多干吗？你怎么认识朱成碧的？”

　　肖恩耸耸肩，说：“这位朱小姐的相貌，慑人心魄，千年未变，我当然认得。因为，她是我的一位顾客，而且，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

　　周易奇道：“朱成碧不失眠吧？来找你干吗？”

　　肖恩眨眨眼，说：“周先生也不失眠，不一样也到了我这里？”

　　周易语塞。转而问：“朱成碧到这里，也是为了回到前世？”

　　肖恩摇摇头，说：“抱歉，这是顾客的隐私。”忽然又说：“周先生，我现在开始怀疑一个事情，就是——我们的系统并没有出现‘误差’，你的意识里，想当然是继续回皇宫，去见妖怪女朋友‘小西’，可是，你的潜意识里，或者，深层意识中，更相见的是朱成碧小姐——唐朝的公主，跟你有婚约的那个人。如果我的推测没错，你这几天，很可能见过朱成碧小姐，你对她的某些方面感到疑惑，就想到前世去见她，寻找答案……”说完，肖恩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易。

　　周易避开他的目光，对肖恩敏感的职业素质很是钦佩。或许，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连自己都未必清楚。

　　肖恩说：“周先生，这次的催眠，很有研究价值。我们都两次迅速顺利进入了唐武宗时代，而且都遇到了你的前世，这是十分难得的。对周先生精神力的强大，我只能表示由衷的感叹！希望我们可以一直深入合作下去。”

　　周易起身告辞，肖恩说过几天再跟他约时间。

　　六月份时，周易的每个周末两天时间都要到愚园路上人力资源管理师的培训课程。教课的大都是华东师范和上海师范的教授副教授，所讲也大都能理论联系实际，深入浅出，周易听得津津有味，平时没事，自己也翻翻教材。周易这次培训不止以考试为目的，同时希望在这三个月内，系统学习掌握人力资源理论，让自己成为人事岗位的“正规军”。

　　这天周六上午上完课，独自去旁边的一家上海风味的小吃店，点了一屉小笼包、一碗小馄饨，正有滋有味地吃着，手机响了，周易一听，就知道是苏珊。周易微笑着，听她这样一个女孩子说语速不快、每个发音都很标准完整的播音员般的普通话，是一种很特别的享受：“……咱们几个上次讨论的巴别塔的事啊，居然有下文了，说起来真是无巧不成书，我爸爸上次说的那个剑桥的懂梵文的教授，最近到我们大学学术交流，和我们的施副校长——他也是国际闻名的梵文和小乘佛教专家，就聊起了那几张图纸上的梵文，结果施副校长马上拿出两张传真件，你猜怎么着？居然和剑桥教授看到的那张玄奘的图纸是一套的！看编号，正是第一张和第三张！你要是问施副校长的传真件是怎么来的？是施副校长在东京大学的一个日本教授朋友传给他的，这个日本教授呀，也是个梵文专家。我真搞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梵文专家……那个剑桥教授马上通知了我兰博叔叔，兰博叔叔又马上通知了我爸爸，我爸爸现在正和那个剑桥教授、施副校长、兰博四个，躲在施副校长的小会议室里研究呢。可惜他们不肯让我在旁边听着，唉！啊呀，周易哥哥，跟你说这么久，你会不会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