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周易高兴地说:“好啊,麻烦你了……你是山东人?”
穆可点头:“嗯那,山东栖霞的,周助理呢?”
周易说:“我的吉林的,不过我的祖籍是山东安丘。”
穆可另一只手也拍了上来:“唉呀,咱纯老乡啊!”
洪光又敲开挂着“财务总监”牌子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头发灰白,老态龙钟的六十上下的老者。周易一看就知道此人健康状况极差,在这个位置撑不了多久。
“这位是公司财务总监杜鸣,杜老在上海会计界久负盛名,是咱们严总高薪聘请过来的。杜老,这位是新来的人事助理,周易。”
杜鸣一开口,明显中气不足,摘了眼镜,和周易握手:“看这小伙子,多壮实,唉,要是我再年轻三十岁就好了……”
周易试探着说:“杜老,您心脏动过大手术吧?从事太重的脑力劳动,会劳心伤神,加重病情。”
杜鸣呵呵笑道:“周助理还懂中医?不错,我的老朋友们也劝我退休了就在家享享福,可我这人劳碌命,闲不住,这段的确体力很差……”
周易也不多说,恭敬地退出。
洪光指了指中间的办公室,说:“这是咱们人力资源部总监顾淮的办公室,他跟严总到舟山去了。”接着,洪光敲了挂着营运总监牌子的办公室的门。
屋内没有电脑,一个看上去很瘦小的人正在桌上奋笔疾书,他八字眉,眼睛不大,鼻梁是塌的,嘴很大,唇厚厚的。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洪助理?”
洪光道:“吕总监,给你介绍一个新同事——人事助理,周易。”
那人抬头,一脸惊奇地看着周易,说:“这就过来了?严总都不跟我说一声!你来了可太好了,替我们朵颐多多招兵买马,以后我就不用为人手发愁了。”
洪光对周易说:“吕维芹,营运总监。吕总监可是朵颐元老,从一开始就跟着严总,攻城略地,劳苦功高。“
吕维芹笑着摆手,说:“老洪,你又挤兑我,什么‘劳苦功高’,现在做不出成绩,严总照骂不误,压力大呀!”
洪光笑道:“吕总监工作辛劳,思路活跃,怎么可能不出成绩,不过严总要求一向高。”
一圈山头拜下来,通过面相和声相,周易对这几个人已大体心中有数。
洪光说:“你就坐我后面吧,原来的招聘助理走了以后一直空着。文具到小池那里领。”
收拾完毕,领了一套文具,周易算在朵颐安顿了下来。
时间已至晌午,洪光说:“周助理,公司是每个工作日8元钱的午餐补助,按月和工资一起发放。回头你办张建行的龙卡,把账号告诉我。今天我带你去熟悉一下蓝村路的环境,明天你就可以自己去吃了。”
楼下是个地铁站的工地,用铁皮墙围着。一过马路,是一家广东卤味店,琳琅满目的烧鹅、火腿、卤肉用铁钩挂在玻璃橱窗后,很是诱人。洪光说:“这里东西比较贵,金牌烧鹅饭味道最好,要十二元。”
拐到蓝村路上,左手边是一家“新亚大包”连锁店,洪光介绍道:“这里不错,8元能吃个饱,不过周助理可能不喜欢甜食。”
又往前走,有一家门脸不大的“兰州拉面”,洪光评价道:“这里好,经济实惠,牛肉面、大肉面、炸酱面、北方水饺、小炒,一应俱全,5元就可以吃饱了。”
再向前,路过一户“如花酒家”,洪光神神秘秘地说:“这家老板娘好漂亮的,也有8元的套餐,咱们王主任喜欢到这里吃。”
周易会心一笑。
还有一家生煎包店,周易不喜欢。最后,周易提议,到那家兰州拉面馆去吃面。
这里是先收费后上东西,周易抢着拿出十元钱说两碗,洪光也拿出一张十元,周易以为他要付账,没想到洪光对服务员说:“麻烦您破两个五元来。”
周易有些不快。
对所谓的aa制,周易久闻其名,今天第一次见识。周易对这种作法很有抵触情绪,认为这有伤感情,朋友一起吃顿饭,还分那么清楚,在东北这种做法是不可想象的。
毕竟入乡随俗,周易也没说什么。面的老汤味道不错,牛肉也算大块,再撒点桌上玻璃瓶中的辣酱油和醋拌拌,蛮好吃。
吃完面,二人悠闲地往回溜达。周易这才注意到蓝村路满是餐饮店,花色齐全。
洪光开始向周易交代工作:保管公司员工名册和档案;协助苏窃脂编辑公司内部报纸;统计总部各部门、各分公司、各门店人员需求情况,做出招聘计划,报请人力资源部总监施行。周易真是觉得太轻松了,除了招聘,只需要协助编报纸。原来在鹭岛,还要管理宿舍、食堂,更头痛的是每月做五百多人的工资——这里洪光是主管薪酬的。
下午,周易心情愉快地熟悉着公司的部门设置、职能、人员基本情况。初步一算,朵颐员工总数居然超过了九百人,已有二十家门店,筹建中的门店有四家,突破千人大关指日可待。
去饮水机倒热水时,周易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这个隔断桌面上有个精致的木框书架,上面有几本文秘、礼仪的书,还有几本诸如安妮宝贝的《八月未央》、《花间词》、《收获》杂志等,周易暗暗称奇,猜度着这些书的主人是谁。
五点半下了班,周易背着包,晃晃荡荡地走到站点,坐上拥挤的817小公共,五六站以后混了个座位。周易坐下不久就打起瞌睡,恍惚中似乎又和西羽涵在一起,售票员叫醒了他,五角场到了。
坐上61路,周易竭力想回忆一些刚才梦中的片段,奈何支离破碎。周易掏出怀中一直贴身携带的用白布包裹着的一片荷花瓣,陷入沉思。手机突然响起,把周易拉回现实。掏出一看,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周易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手机那头的声音很苍老:“请问是周易先生么?”果然是个陌生人。得到周易的肯定答复后,那老者略一停顿,说:“周先生,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能否来寒舍一会?”
周易正惊奇间,那老者又赶紧解释道:“忘了说了,我是朱成碧的爷爷朱瞎子……我孙女跟你提起过我么?”
说起朱成碧和周易的关系,还真是渊源颇深,去年周易在鹭岛餐饮公司做人力资源经理时,法国硕士毕业的朱成碧就曾到鹭岛应聘过人事助理,不过后来朱成碧到了鹭岛的竞争对手海上人家做了招聘主管。在南昌的一次人才争夺战中,二人才知道原来四年前他们就在网上诗词论坛里师徒相称了。携手同游滕王阁时,更是遇到一个千年鬼道士,说二人曾经是夫妻,而且即将遭遇生死大难……莫非,朱瞎子找自己就和朱成碧的大难有关?一念至此,周易连忙道:“朱老先生,您住哪里?我这就赶过去!”
周易如此痛快让朱瞎子喜出望外,报上在静安区的小区和门牌号。周易下了公交车,打的前往。
楼是老式洋房,历经沧桑,年久失修。楼道内满是杂物和脏水。
周易到了七楼,轻轻敲门。门马上打开,一个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说:“周先生吧?您来得真快。里面请。”
周易换上干净的棉布拖鞋,站上地板,粗略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古旧简朴,桌椅似乎都是明清红木家具。正厅的一副巨大对联遒劲醒目,上联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下联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对联中间用水墨画了个十分写意的太极图。周易暗暗称奇。屋子是三室一厅,约一百平米。书房内一人道:“可是周先生到了么?”
几声点击,从书房内走出一个一袭淡白色唐装、山羊胡、瘦瘦高高、长相清奇、精神矍铄的老者,虽然他双目已眇,不过周易却觉得他似乎是目光炯炯地审视着自己。半晌,他缓缓点头,说:“周先生果然是人中之龙,老朽虽然没这个眼福,但还能通过气场感受得到。”
周易当然认为朱瞎子的恭维是有求于自己,也没放心上,一笑道:“朱老先生哪里话,小子顽劣。”
朱瞎子对那老太太说:“梅娘,去给我沏一壶雨前龙井。”
二人在对联下面的茶桌坐下。
朱瞎子开口便道:“周先生,你两个月前遭逢大难,幸有女人相助,才得以不死,对么?”
周易甚感诧异,当时在鹭岛宿舍外荒地的那次斗法,自己并未和朱成碧说起过,这朱瞎子怎么知道的?
周易老老实实答道:“正是。”
朱瞎子又道:“周先生身上有浓重的妖气,你属道家之人,要知洁身自好,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随身携带的……”
周易知道朱瞎子说的是自己怀中西羽涵化身的花瓣,心中一阵刺痛,说:“不瞒老先生,救我的女人,是个妖怪,她消失后,化身成花瓣……我怎能不日夜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