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三听得很认真，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别的东西，柳眉有些惴惴，总觉得沈爷的表情和自己说明数字记账法的时候不同，难道沈爷没打算买？瞿云天可不这样认为，沈万三是个商人，眼光也手段自然十分了得，数字记账法和无电冰箱不同，数字记账法不是商品，而无电冰箱是商品，他肯定知道这个无电商品肯定不是简简单单介绍给自己的，他知道无电冰箱既然摆在自己面前，谈的当然是钱，现在谈的是商，沈万三自然流露出一流商人的涵韵。

　　沈万三思索了一番，沉吟道：“多少？”

　　沈万三开口便将价钱摆在了台面上，也不是沈万三冒失，谈判之时便表现出自己对无电冰箱的兴趣，这是谈判的大忌，众所周知，对手会因为你的兴趣而坐地起价。瞿云天当然不会认为沈万三就是冒失，相反沈万三身上的魄力在这里一览无遗，这是真正的大气，瞿云天知道沈万三心里早已经有底，坐地起价，这种事在沈万三眼前行不通，瞿云天也不再啰嗦，很干脆地说道：“八千两现银，怡红楼参与制作的人可以作为沈家大院的合同工，工钱你出。”

　　沈万三想了一会，问道：“那人信不信得得过？”

　　柳眉恩了一声，说那人肯定没问题，也如柳眉说的一般，赵小六绝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年纪虽小，但各种操守绝对堪称典范，万万不会泄露了如此重要的商业机密。

　　“还有什么条件一并说了。”都说沈万三是沈爷，但真正知道沈万三厉害的并没有多少人，垦殖说，分财说，对沈万三什么乱七八糟的分析都有，这些都是马后炮，真正厉害的是沈万三这个人，就算放到任何时代，他独具一格的眼光和判断力都能成为耀眼的资本，就算去卖青菜，他也能成为第一菜豪，就凭借对眼前无电冰箱的价码判断，瞿云天就知道沈万三有成为一方巨擘的资格。

　　瞿云天确实还有条件，他也清楚无电冰箱的价码不仅仅只有八千两现银，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出了最后的价码：“八千两现银，每件售出商品价格的零点二成利润。”其实也就是百分之二的利润，只不过根据当然人的习惯，瞿云天用几成几成说了而已。

　　沈万三也想过瞿云天可能会开出利润分红的价码，但懂得这个的实在不多，没想到瞿云天就真的直接开出了这样的价码，有些诧异，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他仔细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才提出了自己的价码：“最多只能零点一五成。”

　　很合理的价码，瞿云天也觉沈万三开出来的条件能让双方都接受，于是便答应了沈万三，沈万三从腰间拿下一个玉佩递给柳眉，道：“拿着这个，去沈家大院找老四，具体的事情他会负责。”

　　临走的时候，沈万三很自然的开始入定，如同老僧一般，柳眉出去和那络腮胡的牢头打招呼，瞿云天便留了下来，仔细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轻轻地向沈万三说道：“沈爷，事情到了面前犹豫也没有用，该出的银子还得出，有些时候不能意气用事，大智若愚也未必不是坏事。”

　　沈万三听到瞿云天的话，霍地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随后又闭上了眼睛，问道：“锦衣卫？”

　　“不是。”

　　说完，瞿云天便不再说话，出去追柳眉去了。

　　“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瞿云天走后，沈万三便睁开了眼睛，他信瞿云天的话，因为瞿云天说的是实话，实话自然会让人相信，瞿云天自然也不会是锦衣卫，没有一个锦衣卫敢跟他做生意，除非朱元璋授意，但朱元璋不会授意，他朱元璋还没有这样的魄力，刚刚这个年轻人看事情很准，零点二成利润，恰巧拿捏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如果仅仅只是碰巧，那这个年轻人就不会有临走之时的一番话，沈万三很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对事情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洞察力。

　　“老米，明天让老四来一趟。”米，是络腮胡的姓，在这个牢里，只有沈万三有资格这么叫他，老米也知道沈万三口中的老四是谁，他恩了一声便离开了沈万三的牢房，沈万三也没再说话。

　　有沈万三的信物，进沈家大院自然不成问题，沈家大院谈不上奢华，应天府里很多人都传沈家大院里面的地板都是银子铺成的，连马桶都是纯金的，显然这并不是真的，和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里面没有感受到奢华的气息，只有古朴和厚重，还有就是来来往往之间的井井有条。

　　带路的是沈家大院的管家，年纪很大，花白胡子之间，总透露着一股谨慎，完全内敛的气质让人举得他就是一个一般的老头，但这个老头站在什么地方，似乎都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他不是沈万三的影子，瞿云天已经隐隐猜出来，眼前这位老管家是沈万三补网的线，不起眼，但很关键。

　　来到后面的院子里，老管家对瞿云天和柳眉道：“两位请先稍等，待我先去禀报一声。”

　　瞿云天点点头，道：“好，有劳先生了。”

　　瞿云天表现得很有礼节，柳眉好像是第一次认识瞿云天一般，直愣愣地盯着瞿云天看，老管家不见了踪影，瞿云天才伸手在柳眉眼前晃了晃，问道：“发什么呆？”

　　柳眉绕着瞿云天看了看，问道：“怎么看你也不像我们楼里的先生啊，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礼貌了？”

　　“我什么时候都是非常礼貌的，这是我本身就有的优点。”老管家走了，瞿云天无需保持什么礼貌，马上变回了原形，开始跟柳眉口花花起来，他问道：“怎么，我的柳大掌柜，我什么时候对你不礼貌了？”

　　柳眉呸了一声，道：“什么你的掌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瞿云天龇牙咧嘴，还一本正经指着自己的嘴巴，一一说道：“看好了，这是人的舌头，人的牙齿，人的胡子，所以可以肯定我这不是狗嘴，也吐不出象牙，掌柜的，你要知道，狗嘴里是真的吐不出象牙来的，只有大象才能吐出象牙。”

　　瞿云天贫嘴，柳眉除了还以白眼之外，根本就毫无办法，瞿云天这张嘴，不仅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还能把活的说成死的，贫起嘴来，他能比得上贫下中农，说死人不偿命；正经起来吧，这人的脑子一转一个弯，根本摸不透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好像所有问题在他看来都不是问题，想来也是，只有这种人才能让人安心，也只有受到这种人的影响，才能让自己下定这等决心直接关了怡红楼。

　　就在柳眉思绪万千之时，老管家出来，对瞿云天和柳眉说道：“让两位贵客久等了，四爷让我带二位进去。”

　　瞿云天点点头，和柳眉一起跟着老管家进了后院的大厅中，一位和沈万三长得有三分相似的人坐在厅中的主位上，见到瞿云天和柳眉进来，并没有起身的打算，这虽然显得很不礼貌，但瞿云天无所谓，也没认为自己受到什么不一样的歧视，只有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人，才会时时刻刻认为别人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在歧视自己针对自己，瞿云天不是那种什么事情都上纲上线的人，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自然不会认为别人歧视自己。

　　瞿云天礼貌的抱了抱拳，道：“想必阁下就是沈四爷吧？”

　　沈万四也不接话，依然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上，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抿了一口茶之后慢条斯理地问道：“听说是三哥让你们过来的？有什么话直说吧。”

　　很不礼貌，这是柳眉的第一看法，比起沈爷，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爷显得嚣张霸道了很多，本来如果是柳眉受到这种待遇，她自己也没觉得什么，但看到瞿云天被这样对待，她心里就极不舒服，瞿云天虽然现在只是个做账的先生，但他本事了得，俨然就是个了不起的人，现在受到这样的待遇，怎么也说不过去。

　　瞿云天是真的无所谓，沿着和沈万三达成的协议，瞿云天重新跟沈万四说了一遍，沈万四也没别的表示，招呼老管家去准备笔墨，准备签了那份协议，本来是要瞿云天签写协议的，可瞿云天恁是说自己毛笔字拿不出手，让柳眉签了自己的名字和柒月的名字，柒月是瞿云天为饭馆取的名字，本来遭到了如梦柳眉的强烈反对，瞿云天可不管这些，硬是用了这个名字，柳眉和如梦也只能由着他了。

　　其实这笔钱和后期的利润本来就应该属于怡红楼，让柳眉来签也很正常，瞿云天是在为怡红楼打工，所有研究经费都是由怡红楼提供的，虽然并没有什么研究经费，但是还是属于怡红楼提供的，所以瞿云天没将这项研究成果当成自己的东西，这是一种瞿云天在宾法尼亚学会的职业道德。

　　所有协议都签好了，沈家的银票也已经支付给了柳眉，出了沈家大院，瞿云天看见了络腮胡从自己身旁匆匆而过，转眼之间便进了沈家大院，也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