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看见瞿云天进来，脸上的褶子就跟朵盛开的菊花差不多，不是骂他，是老宋此时笑得真的跟朵菊花似地，老宋道：“我跟四爷说，我俩孙子今天要拜你为师，四爷羡慕我，就准了我半天假，四爷说过些时候忙完了，再过来找你。”

　　“沈万四这马屁拍得见长啊，瞧瞧他，越来越高明了，我看他是惦着我说的给他弄点好东西了。”瞿云天玩笑道，知道沈万四的为人，也就无所谓的开起他的玩笑，沈万四和瞿云天是一类人，即使你指着他鼻子骂，他不屑你的时候真的能不屑你到发狂，瞿云天突然想起什么叫俩孙子拜我为师，瞿云天赶紧问道：“这个，老宋，小宋廉没有拜我为师，我没想做他们师傅，你给钱，我教他们，只是老师，不是师傅。”瞿云天转头问宋怀安道：“而且，只是一人，什么时候变成两人了？”

　　宋怀安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倒是老宋说得很干脆，道：“昨晚说的，宋阳也愿意，宋阳，你说是不是？”

　　瞿云天转头看着宋阳，宋阳也不惧，恩了一声，道：“是，师傅。”

　　听到师傅这个称呼，瞿云天赶紧摇手让宋阳停，道：“别叫师傅，叫老师。”又听见宋阳乖乖的叫了声老师，瞿云天无奈，转头问宋怀安道：“宋通判，这没问题？”

　　瞿云天说的是让宋阳做自己学生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为了照顾宋怀安他老爹老宋的面子，所以不能问得太明显，宋怀安既然是县衙通判，对于这种话自然能领悟，微笑道：“就凭瞿先生能拼得出廉儿的画，当然没问题。”

　　“好，没问题就行。”瞿云天知道这会跑不了了，既然老宋和宋怀安都说行，看样子老宋对小宋阳考举人的事情也不太热心，这样瞿云天当然也无所谓，说道：“下面我们来谈谈学费的事情。”

　　“学费？”老宋和宋怀安同时一愣，他们倒是把这茬都忘了，其实也不是他们不想给，而是瞿云天的为人处事，很难用钱来衡量，老宋比宋怀安要知道得多得多，瞿云天在沈家大院教书的那段日子，从来没有提过还有学费这样的说法，所以老宋和宋怀安从来没有考虑过，此时听到瞿云天提起，自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没人给我发工钱，学费当然不能少。”瞿云天说得理所当然，这确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义务教育，朱元璋又不会给自己发工资，当然要收学费，这是公平的等价交换，见两人都没什么问题，也没有鄙视自己的意思，看来也是周庄氛围的氛围造就了几乎所有周庄人的思维，对于这种等价交换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抵触的心理，这样搁在别的地方，恐怕会被人吹胡子瞪眼说这是有辱斯文了，瞿云天问道：“每人每月十两，伙食费住宿费另找柒月饭店做账伙计结算，一月一结，这些都没问题吧？”

　　老宋当然不会有问题，瞿云天将眼光放在了宋怀安身上，宋怀安是个正经八百的读书人，要有问题恐怕也是他有问题，如果他没问题，就自然不会有问题，宋怀安看了看老宋，见老宋也没有任何不满，回答道：“就依着瞿先生之言吧。”

　　瞿云天道：“好，现在他们就是我身为老师以来的头两个学生了。”

　　宋怀安听见瞿云天这样说，简直都吓坏了，拜师仪式，岂是儿戏，如果被人知道，他宋怀安的面子就没有地方搁了，老宋也觉得太儿戏了些，问道：“瞿云天，这太儿戏了吧？”

　　瞿云天疑惑道：“儿戏吗？不是已经办完手续了？”说道手续，瞿云天恍然，问道：“是不是还要我写张发票？”

　　老宋没管什么叫发票，说道：“拜师是要有拜师仪式的，这样做，未免草率啊。”

　　瞿云天问道：“难道还要传说中的磕三个响头？敬茶鞠躬？以后当牛做马伺候我？”

　　老宋听得满头黑线，那是他孙子，而且宋阳还是有功名的秀才，怎么可能当牛做马，宋怀安脸上的笑容都变得越来越过，听着瞿云天越说越过，他当然也知道瞿云天是开玩笑，不过他觉得最起码的拜师仪式还是需要的，柳眉都听不下去了，扯了扯瞿云天，在旁边低声道：“拜师仪式是很庄重的，别玩得太过火了，如果搞砸了，别人不会笑话你，可会笑话宋老一家大人不懂礼节，知道了？”

　　瞿云天恍然，怪不得老宋和宋怀安他们一直坚持要搞什么拜师仪式，原来还有这层含义，也就收起了自己嬉笑的一面，开始变得一本正经，找来纸笔，工工整整的写了一张收款发票，郑重其事的交给了宋怀安道：“一会按照这上面的数目交齐了银子，宋阳和小宋廉就是我的学生了。”

　　柳眉看不过眼，想冲着瞿云天发飙，还好如梦拉住了她，没让她收拾瞿云天，柳眉不满地看了瞿云天一眼，转头皱着眉头问如梦：“你干嘛拉着我？这都是什么时候，他也只顾着玩。”

　　如梦拉着柳眉的手没有放，看了瞿云天一眼，悄悄在柳眉耳朵边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会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见柳眉不明所以，如梦解释道：“他一直坚持这样做，恐怕是和他只承认老师而不是师傅的身份有关，他现在没有玩闹，看看他的眼睛，恐怕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最后宋怀安无奈，只能按照瞿云天写的收款发票照齐交完了银子，无奈道：“以后阳儿和廉儿就拜托了。”

　　瞿云天点点头，道：“宋通判放心，从现在开始，这就是我的职业道德。”说完又转头向宋阳和宋廉道：“宋阳，宋廉，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学生，我对你们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有任何限制，你们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我都没有权利干涉，也就是说，你们在这里会比在宋府更加的自由，但是开始，我必须送给你们四个字。”瞿云天拿起一支大毛笔，找来一张跟牌匾差不多大小的纸张，唰唰唰地写了四个大字，柳眉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出来，老宋和宋怀安都很好奇是什么字，也一同走上前去看了一眼，相继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在怀疑找了瞿云天来当老师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最后，柳眉实在是看着这四个字拿不出手，跟鸡爪疯似地，别说圆润，根本就不能算是字了，要认真看才能看得出几个字的样子，柳眉让如梦重新写了一张，还好如梦聪明，知道瞿云天写的是“独立人格”这四个字，瞿云天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对他来说，打字才是他的根本，写字？要不是被弄到了这么个地方，他除了自己名字写得亮一点，恐怕其他字都差不多，更别提毛笔字了。

　　瞿云天举着如梦代写的四个字，跟老老实实站在前面的宋阳和小宋廉道：“我要的，就是你们自己的独立人格，我想让你们学会的，也只有这点，记住了吗？”

　　宋阳回了一声知道了，小宋廉还是没有说话，其实也很难得了，小宋廉这个时候最起码不会疏远瞿云天，这对小宋廉来说已经是一大进步，看来瞿云天能够将他的画这么拼起来，已经是赢得了他的亲近，除了瞿云天，还有谁能明白这样他。

　　走出门的时候，宋怀安想起了瞿云天的字，望了老宋一眼，道：“爹，你说让阳儿也跟着他，真的没问题吗？”

　　老宋望了自己的儿子一眼，道：“怀安，是不是觉得这样会耽误了阳儿？”见宋怀安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廉儿呢？”想起宋廉，宋怀安无言以对，如果不是瞿云天，现在的宋廉又会是什么样子？大家都心知肚明，严格来说，瞿云天确实不是他们心目中的好老师，但确实最合适的，不论是宋廉还是宋阳，都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妒忌，老宋能在沈家大院成为沈万三的左膀右臂，自然看得很远，他想起了瞿云天的所作所为，叹道：“阳儿也许没有仕途之路，但这些都不重要，仕途又如何，还不是你仅仅只是通判，屈居柳顺利之下？阳儿也好，廉儿也好，他们都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害怕，过直易曲，过刚易折，我是怕不论阳儿或是廉儿，都聪明得过了头啊。”

　　宋怀安此时渐渐有些理解自己老爹的做法了，他一直都知道宋阳太聪明，聪明得让人嫉妒，现在看来，就是他一直以为调皮捣蛋的宋廉都不比宋阳笨，看样子还是比宋阳给聪明，这样一个聪明人，不也差一点折在了自己手里吗？

　　“怀安啊，不能否认他写的字确实很难看，但是，写字好看又如何？难道真的读几句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就能看清楚自己所要走的路？这些每个书生都知道，可是，谁能如他一般将大势看得如此透彻？阳儿和廉儿，缺少的不是聪明才智，而是看待大势的眼光啊，周围这些人，谁能比得上他？”

　　宋怀安这才知道原来一直睿智的老爹为什么做出来这个让他都觉得糊涂的决定，这个时候听到自己老爹这样解释，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深意。

　　“知不知道，为何瞿云天会有这种近乎有辱斯文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