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喊声此起彼伏,燃起的火光将小半个行宫的夜空都印红。豆大的汗珠从乐毅头上滴落,可他紧握着剑柄的手却没有任何动摇。
乐毅拦在众人身前,横身堵住了城墙甬道的出口,厉色高喝道:“无论是谁,若无主父和大王的诏令,都不得踏出此地一步,违令者斩!”
于他对峙的一名校尉怒目喝到;“乐都尉,大王行宫处已经一片厮杀声,还需要王诏吗?我等肩负护驾重任,却坐视大王被叛逆围攻,这是何道理?”
“难不成你乐毅也是也是叛党之一?”
校尉身后数百人群情涌动,纷纷拔剑在手向前拥簇而去,乐毅大喝一声,身后的数十名亲兵齐齐拔剑,结阵将门口死死堵住。
“无王诏私自调兵,视同谋逆。”
“如今行宫情况不明,我们既无主父的诏令又无大王的旨意,贸然行事的话恐会助纣为虐。如今行宫之中只有大王身边的五百禁卫,信期都尉更是勇武不当,即便是有人心怀叵测也绝不可能伤到大王。主父大王皆在宫中,若是有事定会传诏而来,我们无诏闯入行宫,就是死罪。”
乐毅冷颜相对,步伐却未后退一步,剑锋直接抵上了朝自己冲来的部下。
只要再往前一步,那便是要血溅当场的。
这些人不过是聚众闹事而已,说到底并没有多少人有违抗军令的勇气。见乐毅如此强硬不肯退让,都不禁止住了脚步。
“乐毅,若是王架有伤,你担当得起吗?”人群中一人厉声喝道。
乐毅看都没看,只是斩钉截铁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乐毅行事磊落,上不愧天下不悔地,有何担当不起。若是主父和大王事后怪罪的话,全部责任由我乐毅一人承担。”
“传我将令,如今行宫情况不明,所有甲士披甲上城戒备,紧闭宫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见乱兵散去,乐毅才将佩剑回鞘,长长舒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行宫中的火光,心中暗暗想道;“主父,末将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在他看来,如今起火传出杀喊声的只有大王寝宫,主父宫中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那定是主父或者安阳君已经对大王动手,并且掌握了先机。他虽未得到主父事先示意,却也是尽力弹压这支曾经王党的心腹部队,将二千城卫牢牢的锁在城门之上,在这次宫变中保持中立即可。
至于其他的,那就要看主父的手段了。这点乐毅深信不疑。所以他只是闭上了眼,重重的舒了口气。
高悬的心才落下没一会,一名亲兵却跌跌撞撞的跑来,大声喊道;“都尉,出现不明大军,正朝城门杀来。”
“什么!”乐毅大骇,瞬间心就已经沉到了底,忙登城高望。
城外漆黑的夜空中忽然燃起了万千火把,将整个夜空照亮,城下黑压压的大军一眼望不到头,竟然不下万人。
火光之下,大军前为首的三人赫然正是安平君赵成,大司寇李兑,以及城守李希。
乐毅何等聪明,此时哪里还会猜不出事情的原由。果然李希高举虎符,开口厉声道;“奉大王命,入行宫诛杀叛逆,尔等速开城门顺从于我。若有半点犹豫,雷霆之下定无保存。”
喝声才落,震天的呐喊声随即响起,城下大军纷纷高举长戟,以脚跺地齐声呐喊了起来。声势之大,令城头上的守兵齐齐变色,下意识的放下了手中弓箭长戟。
一名亲信张大着嘴巴望向乐毅,急声道;“都尉,我们是否下令放箭。”
乐毅脸色惨白,摇头苦笑道;“没用的,这里全是李希的旧部,我们没任何胜算,一点都没有……”
似乎是为了印证乐毅的话,这时不远处巨大的城门吱吱呀呀的缓缓开启,在城门外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赵军随之如潮水般涌入,直扑行宫。
乐毅见大势已去,当机立断之下立刻拔剑疾走。一众赵兵倒也不敢阻拦这位主将,任由他从北门遁出仓惶逃走。
乐毅夺了匹战马,冲出北门朝着北方策马狂奔,临行前不忘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沸腾的沙丘行宫。
大丈夫岂无安身立足之地,既然赵国已无我乐毅容身之处,那去燕国就是。
寝宫之中,赵何坐在王座之上一动不动,对宫外震天的杀喊声似乎听而不见。直到杀喊声渐渐变弱,信期挎剑满身鲜血的冲入王宫中时,赵何这才微微的抬眼望去。
信期单膝跪地,以手捶胸大声道;“大王,末将幸不辱命,已将叛军全部格杀。”
赵何嘴皮微颤,颤声问道;“可是父王?”
信期摇头道;“未见主父,领军叛逆者乃是安阳君赵章和代相田不礼,田不礼已被诛杀,赵章逃入主父寝宫不知所踪。”
赵何瞬间瘫坐在坐上,仿佛抽去了浑身的气力一般,嘴中不停的喃喃道;“还好,还好,不是父王,不是父王。”
信期却充耳不闻,只是捶胸高声喝道;“大王,叛首赵章仍未伏诛,臣请领兵前去主父宫中,将赵章拿下。”
赵何神情有些茫然的看着信期,先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此刻他心神已乱,再无半点思绪可言。
信期见赵何犹豫不决,心中顿时大急,正欲出言相劝却忽然听见宫外一片喧哗,大片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朝着寝宫传来。
信期心下大惊,连忙站起拔剑高喝:“所来何人?”
“是我们。”赵成苍老的声音传来,赵成李兑李希三人一字排开,依次踏入寝宫之中。
“臣等救驾来迟,还望大王恕罪。”
赵何此时已经恢复了些神志,站起身来惊愕道;“你们怎么来了?”
赵成与李兑相视一眼,昂首上前一步凛然道;“回大王,老臣奉命监国镇守邯郸,却得知南大营大军骚动,赵希牛翦等所部无诏私自调动北上,朝着行宫涌来,似有不臣之心。老臣担心大王安危,便和李司寇等人商议后私用了虎符调动大军前来救驾,还望大王恕罪。”
赵何霍然站起,满脸惊惧道;“大军北上,他们要做什么,他们要对寡人做什么,我没下过诏令,谁让他们北上的。”
一旁的李希冷笑着插嘴道;“大王还不明白吗,没有虎符就可以调动大军,整个赵国内除了主父还能有谁。赵希牛翦他们本就是主父死党,从未有半点将大王放在眼里,如今公然叛逆,更是其心可诛。”
赵何跌坐王座上,脸色苍白,只是不停的摇头道;“不会的,父王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说过不会这么对我的,他是我父王,我父王呀!”
信期满脸悲愤的大吼一声道;“怎么不会,大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肥相他已经死了,浑身上下中了四十六支箭,被利刃贯胸而过,死的时候仍然圆睁双目,他是死不瞑目呀!”
“他是替大王你死的呀!如果不是他的话,此刻在王撵上被乱刀分尸的就是大王你呀!如今我们这边已经这般情景了,主父宫中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传出,若说赵章行事没有得到主父同意,那是鬼都不信!”
赵何大叫一声,叫声中满是悲愤和恐惧,竟从王座上跌落下来。赵成等人忙手脚慌乱的将他扶起,只见赵何紧咬牙关,双目紧闭,嘴唇已经血肉模一片。
“父王要杀我!父王要杀我!大哥也要杀我!全都要杀我!”
赵何猛然睁开了眼睛,双目已经血红一片,用力挥舞者双臂,昏迷前竭力喊道:“都去死,都要去死,所有要杀我的人都要死。”
“诺。”李兑高声领命,眼中闪过一丝毅然之色,对着昏迷过去的赵何深深一鞠躬。回过身来厉声道;“传大王诏令,兵围主父宫中,诛杀叛逆,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