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已是五月季节,天气也渐渐炎热了起来,虽不及三伏酷热的天气,但午间也是暑气难耐,寻常没事谁也不会顶着个大太阳在野外行走。
邯郸城数里外驿道旁的一片小树林,却有着一大群的赵国官员在此等候,大多都面带焦急之色,伸长着脖子努力的望着驿道的远处,却没有谁敢发一句不耐烦的牢骚话。
一颗参天大树下,赵何正在树荫下静静等候,神色到没有看出有多少不耐,反而颇有兴趣的打量着远处的风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常年待在深宫,父王和肥义为了怕他疏怠学业和政事,对他看的甚紧,所以极少出外游玩,今日是为了迎接父王回都,他才得以从忙碌中抽身。
在他身旁不远,便是相邦肥义和公子成二人。大概是有些困乏了,肥义所幸席地而坐,倚在树桩上闭目养神,对外界不闻不问。公子成则是一脸的不耐烦,坐下来一会又忍不住站了起来活动下手脚,一会乏了又坐下休息,如此反复数次,倒是把赵何的眼睛给晃花了。
稍微远一些的树荫,则是李兑、赵颌和狐易等一众公卿大臣,或站或坐,相互交头接耳小声的说着话,不时发生几声短促的笑声。再远一些便是那些千石以下的一般官员,这些人数目最是庞大,多是拉来充数撑场面的,自然也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多是坐在一些小树荫下,甚至不少运气不好的站到了阳光之中,却也不敢抱怨,只好低着头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汗水,心中满是抱怨,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怨气。
正在赵何神游不知何处时,却忽然见远处一骑赵军飞快驰来,到二十步外飞快勒马,在马上大声道;“大王,前面有一队千人的骑兵驰来,打的旗号是主父的羽林亲卫。”
赵何面色一喜,欢喜道;“可是父王来了?”
“未见主父大麾,想来是通传消息的前军。”
赵何点了点头,望向肥义,道;“太傅,父王既然快到,那我们就迎接出去吧。”
肥义这时已经站起了身子,闻言躬身道;“甚好。”
浩浩荡荡千余人的官员队伍半天才整顿完毕,赵何和肥义等人一马当先,骑着战马与几十名高官走在队伍的最前列,身后则是有些杂乱的官员,大多步行,跟在赵王的御驾后。再就是二千多名宫中的卫队,具为骑兵,由都尉信期统帅,环绕在御驾前后。
迎接的队伍离开了树林,行走了没多一会儿,就听到远处斥候的预*角声响起,不到半刻,驿道的尽头就出现了大股烟尘,一支打着赵军旗号的骑兵飞驰本来。
既然王驾在此,都尉信期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下令全军备战,二千大军匆匆结阵位列驾前,摆出一副准备作战的姿态。很快对面的骑兵也发现了这大队的人马,便放缓了马速,改为踱马缓缓而行,阵型由冲锋的楔形变为散骑,以显示并无敌意。同时派出了一骑先行,手中高持着主父的符节前往对质。见符节无异,信期便也收起了小心,下令全军让开了一条路来。
来骑军中数骑驶出,当先者却是信期认识的人,正是赵信。
赵信也认出了信期,连忙上前笑着请安道;“师傅,别来无恙。”
信期看他一身甲胄在身,几月前还满脸稚气的徒弟赵信却转眼变成了一名虎将,忍不住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欢喜的说道;“快去拜见王上,不要让王上久等了,我们有时间再叙旧。”
赵信也是知道轻重缓急,便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越过信期,单身快马赶往御驾前。
闲暇中目中扫向两旁的赵军士兵,见他们虽然人高马大,装备精良,阵型却并不严整,许多士卒想来知道来的是友军,所以索性连弓箭都未拿到手上。虽为警戒,却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赵信估量着若是自己攻其不备的突然发起攻击,不到一千人的羽林足以将这些王宫卫队们杀的落花流水。
这便是边军与王宫卫队的区别所在,王宫卫队虽然也是骑兵,但选拔时大多是从贵族子弟中挑选,多时容貌堂正、身材高大之人,平时在王宫内也是几乎不会遇到战事,所以充当的大多都是仪仗队性质的工作,自然无法与身经百战的边军相提并论。而羽林虽然序列并不属于边军,但长年跟随主父身边征战沙场,早已与边军无异。所以高低熟劣,如此一目了然。
心中正想着,却已到了王驾前,远远的看见一大群的人正在那立马等候,当先一人是个年级与自己相仿的玄衣少年,虽然容貌神情有些稚嫩,目光却是清明无比,肥义和公子成正在他的两旁,想来这人定是赵王赵何无疑。
连忙催马上前,二十步外飞身下马,快步上前拜倒道;”参加大王。”
赵何为赵王已近两年,大王的仪态已经似模似样,闻言微微抬手,平缓着声道;“平身。”
“谢王上。”赵信站起了身子,微微抬头望向赵何身后,果然看见父亲和舅父正在队中惊喜的望着自己。赵颌虽然神情肃穆,仍然板着个脸,眼中却难以掩饰中流露出的笑意,李兑则是微笑的看着赵信,见赵信望来微微颔首。
还没待赵何开口问话,一旁的公子成却已经抢先邹着眉说道;“主父现在在哪?”
赵信微微欠身,道;“主父正率领大军在赶来的路上,唯恐惊扰王驾,所以令末将先行通传大王的。”
公子成哼了一声,面色有些不悦,却也没有说什么。目光掠过赵信的脸庞,忽的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便脱口问道;“你是谁?”
赵信低下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恨意,却很快又神色恢复如常,只是挺直了腰杆,不卑不亢的答道;“末将羽林都尉赵信,见过公子。”
“赵信。”公子成一愣,旋即想起了那个与自己儿子起了冲突的赵信,目光望向赵信,神色却有些异样。
才短短数月,赵信身上的气质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原本对他的印象只是个倔强的瘦弱少年。如今一身甲胄,神情稳重,再不现当初的的轻浮,脸上也隐隐有些风尘之色,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公子成还真难以将他和之前的赵信联系起来。
一直养尊处优的他自然不知道,战场无疑是让一个男孩迅速锐边成男人的地方,这世间没有什么生与死的磨练更能让人心志坚定下来。当初那个毛头小子,在历经数度生死后,已有了一份沉稳。
公子成忽然想起赵信刚刚说的话,惊疑不定道;“你说你是羽林都尉?”
赵信低下眼神,只是淡淡说道;“正是。”
公子成瞬间沉下了脸,神情有些难看。至赵国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年纪轻轻就当上一方大将的先例,都尉一职虽然军中甚多,可羽灵都尉意味着什么自然不用多言,又岂是那些边军都尉所能媲美的。即便是信期这个手握禁卫的都尉,恐怕重要性也不能与赵信这个常伴主父身边的羽林都尉相比。这让公子成如何能不又惊又惧,心中也对这个原本一直轻视的少年生出了警戒之心。
公子成心中一边想着,一边语气微怒道;“这羽林都尉何时封的,我怎么不知道。”
赵信约略抬头,瓮气道;“末将是因军功获封,主父赏赐的恩典,似乎不用经由公子的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