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旁边还有三个空着的柜台,其中一个营业员叫了他们一声,见他们好像只顾着看热闹,也就任他们去了。
或许是看到有外人在场,那个服务员态度收敛了一些,填完表格,又让老农摁了指印,才说道:“安装费三千块,号码费两百块,另外再预收一年的座机费二百四十块,一共三千四百四十。”
装部电话就要三千多块,刘婧听了有些咋舌,她见李炀和那个老人神色都没什么变化,才知道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裹来,打开外层的手帕,里面又是一层报纸,再打开才是整整齐齐地一叠钞票。营业员看了眼那条用来包钱的皱巴巴的手帕,眼里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来。老人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又一遍,在营业员已经极度不耐烦到快要爆发了,才恋恋不舍地递了进去。
营业员动作倒是麻利,点钱、找钱一气呵成,然后挥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回去等着吧,安装人员一周内会上门的。”
老人楞了一下,才想明白一周就是七年,暗地里又掐指算了算,满是欣慰地念叨道:“那就好!那就好!”这才转身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
“下一个。”营业员可能已经察觉到李炀他们来者不善,声音不知不觉低了八度。毕竟没有几个顾客见识过她的处理态度还会坚持在这边排队的。
李炀接过刘婧递过来的手机,将两部手机往柜台上一放,微笑着说:“你好,我们来办理手机入网业务。”
营业员看着两部崭新的手机,不由得愣住了。李炀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笑容,礼貌地问道:“哦,好的。请问有没有带身份证?入网需要提交身份证明。”
李炀早有准备,将两个人的户口本递了过去。
接下来选号,填表,李炀都极为配合,营业员暗自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心道:“这俩孩子举止谦和,说话礼貌,一看就有大家之风,绝对不是平常人家的子女,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农村的糟老头出头。”
等到两张sim卡做好,李炀笑眯眯地将手机递过去说:“还请帮忙装一下卡。”
营业员这才傻眼了,原来此前她一共也就办过一次手机入网业务,那次还是客户自己装的卡,她连手机都没摸过,哪里知道该怎么上卡。她楞在哪里,看着李炀递过来的手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同事,哪知道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她们竟然全都装着在忙自己的事情,看都不向这边看一眼。知道她们都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营业员心里暗骂一声,一边在脑海里组织着措辞,一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说道:“那个……不好意思。考虑到担心损害客人的手机,因此我们一般不提供手机装卡服务。这个……你看……”
李炀的眉头皱了皱,仿佛没听清楚,确认般地问道:“你是说你们不提供装卡服务?”
“哎,是的。”营业员无奈地点头,心道:“这两个小鬼也太难缠了吧,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镇上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啊。”尽管如此,她依然不敢露出丝毫不满的神色来。因为她赌不起,她比谁都清楚阎王好过小鬼最难缠的道理。家里好不容易疏通关系才调到电信来,绝不能因为一时疏忽把工作给丢了。
李炀脸上的笑容一收,质疑道:“怎么和我知道的不一样?你们不是号称要提供品质服务吗?连这么基本的服务都不提供,看我们年纪小好欺负是吗?”
“不是不是……”营业员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急忙分辩道:“不是不提供服务,只是因为你们的机型我没见过,担心损坏你们的手机。”
“那你的意思是因为不会装才不提供这项服务的咯?”李炀明显是有备而来,依然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是的……呃,不是不是。”营业员欲哭无泪,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李炀将手机和卡收起来,临转身之前淡淡地说道:“那好,我会向你们所长反应这件事情的。”
走出营业厅,刘婧才奇怪地问:“你认识他们所长?”
“哪有!吓唬吓唬她罢了。”李炀哈哈一笑,“你不是看她不顺眼吗,我替你出出气呢。”
“人家又没有看她不顺眼。”刘婧的脸上难得一红,却没有反驳他说替自己出气这句话。
李炀笑笑,“知道你是因为她那么对一个老人才生气的,我也很生气。但这就是现实,不是靠我们生气就能改变的。特权和阶级无处不在,要想不被人看扁,就只有努力做人上人。”这其实就是不能改变世界就改变世界观的道理。他知道刘婧很单纯,往往单纯的孩子思想就特别执拗,如果不给她解释清楚,她可能会一直纠结下去。
拧巴的孩子没有快乐。但是李炀希望刘婧能快乐。
“好吧。”刘婧扫了李炀一眼,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还有个问题,怎么装部电话跟买个手机都差不多贵了?还有就是那个农民老爷爷怎么会舍得花这么多钱装电话呢?”
“已经便宜了好多,我家里那部当时要了差不多一万块呢。”李炀微微一笑,说道:“至于那个农民爷爷装电话肯定不是为了自己家里用。”
见刘婧依然有些不解,便接着往下说道:“农村里电话少,搞不好一个村子就一两部电话,但是外出打工的人那么多,对电话的需求肯定很大。你想啊,如果这个时候谁装了电话是不是相当于一部公用电话,接电话可以收费,打电话也可以赚钱,等于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对啊,街道上申请开通公用电话还需要额外交费,他们在农村连这块都免了,应该能赚不少钱吧。”刘婧一点就透,她刚才只是一下子没想到而已。
李炀摇了摇头,“那也未必。农村里经常打电话的人多不到哪里去,毕竟都是血汗钱,谁会浪费在打电话上面。况且电话安装费用一年比一年低,搞不好过几年就一分钱不要了,那时候还有谁会去打公用电话。”
“哦。”
“对了,李炀,我想去中学里逛逛,好久没去过了,你去不去?”走了一会,到了丁字路口,刘婧迟疑了一下,淡淡地问道。
听她这么一说,李炀也很想回去看看这所曾经度过三年时光的母校。刘婧不过是半年没见,李炀却是连它的记忆都快模糊了。
中学修在一座小山包上,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整座小镇。学校不知道建于哪一年,估计有些年头了,铁皮大门上锈迹斑斑,脱落下来的油漆碎片青一块红一块的,都不知道刷过多少层油漆。
更为显眼的是,大门上方用来防止翻越的一排尺长铁矛,竟然缺失了一根,使得这个学校像是一个掉了门牙满嘴漏风的老人一样。
我靠,这谁干的?这么缺德,连大门都不放过。李炀嘀咕道,就看到旁边的刘婧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脸上还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来。
李炀很奇怪,“你看着我笑什么?”
刘婧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笑容更胜,“你自己都忘记掉了?”
“忘记掉什么?你不会说是我干的吧?”李炀愕然。
“你说呢?”刘婧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学了一首岳飞的《满江红》,就嚷着要找一杆铁枪练岳家枪法,用一块小砂轮花了半个晚上硬生生将上面的铁矛割下一根来。”
“不是吧,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给某人望风啊。”
李炀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讪讪地笑了笑,自己竟然都不记得了。
大门虚掩着,李炀轻轻推开一条缝,和刘婧进去信步往里走。由于是星期六的缘故,就连要补课的毕业班都放了假,操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小孩子在打乒乓球,应该都是学校里老师家的孩子。
他们站在以前的教室外面,透过窗户打量着里面熟悉的场景,一时之间,都有些怀念起往日的时光来。
教室里的布置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一排排整整齐齐的课桌如同待阅的战马方队,只是它们的骑士已经悄然间换上了一批崭新的面孔。最后一扇窗户上面的玻璃依然破了一个大洞,墙上张贴的格言也还是那句“逆水行舟用力撑,一篙松劲退千寻”,只是下面的班级干部名单上已经换成了陌生的名字。
“我记得以前我们班上就只有你是学习委员,其他班干部都是男生吧。”李炀问。
“是啊,怎么?”
李炀撇了撇嘴,“你看他们班的班长、学习委员和文娱委员都是女的呢。你不觉得他们班阴盛阳衰吗?五个班干部女生就占了三个,这帮子男生也太没出息了。”
刘婧淡淡地说道:“可能你少算了一个,那个团支书也是个女生。”
“不是吧,叫马超呢?你确定?”李炀有点不敢相信,女生取这名字好像太彪悍了。
刘婧点了点头,“恩,我认识的。如果没记错,她就在这个班。”
李炀心想这下才算是开了眼界,以前大学听到一个笑话,那时候还以为是谁无聊编出来的,现在看来果然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那个笑话是这样的:
一个化学老师第一次上课。
讲着讲着觉得要提问活跃下气氛,于是说:“找个女同学吧,徐丹。”
一男生站起来了。
老师惊,于是掩饰道:“你坐下吧,那我们还是找个男同学好了。白俊杰!”
一女生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