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胄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道:“老大,遂先生有话要说。”傅介子听是遂成在叫他,忙跑过去。遂成此时气息奄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经傅介子帮着他调息了好大一阵,才断断续续地道:“不……不得让……他们……拜教……拜教……否则,否则……必有……祸乱……”
傅介子心头一震,他心里面的那种感觉也越来越强了,道:“先生,你也看出来了?”遂成说话太过吃力,听了傅介子的话显然比较合自己的意思,当下轻轻地点了点头,挣扎着道:“他们……可能……对大汉……不利。答应我……要阻止……拜教……”说到这里死死地抓住傅介子的双手,眼中陡然间闪过从未有过的殷切。
傅介子看着遂成已经失过了神采的眼睛,他突然想到了星圣女的一系列举动,这拜火教绝不只是传教这么简单,如今拜火教和匈奴勾结在一起,对大汉将是十分不利,他本来就有心抑制拜火教,只是苦于自己在西域这片土地之上太过势单力薄,自己若是强出头只怕会误了大事,所以一时隐忍不发,现在遂成成了这个样子,他也被星圣女警告过,不得干涉拜火教之事,叹息道:“先生,若是我阻拦了他们,他们会对先生不利的。”
“这个容易。”
遂成抽搐的脸上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闭上眼睛缓和了好大一会儿,才悠悠道:“小娅儿呢?是不是……被……被抓回去了?”傅介子颓然点头,遂成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道:“帮我护着她。”傅介子点头道:“我会的,先生。”
遂成再一次笑了一下,道:“不得拜教!大人,老朽不再拖累大人了,大人放手去做吧。”
“不……得……拜教!”
遂成突然嘶哑着声音吼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扣着傅介子的胳膊,怒目圆瞪,已经没有了气息,他自己引岔气息自杀了,这么一来,星圣女的警告便不能威胁傅介子什么了。
傅介子的眸子顿时阴沉下来,脸色铁青一块,拳头捏得咯咯响。
“我答应你,遂先生。”傅介子帮遂成合上眼睛,心中再不摇摆不定,什么拜火教,干他妈的!他本来就不善于玩政治,所以在政治上总是处于劣势,此时既然方寸定了下来,那么这政治便也如同一场仗了。
※※※
驿站之夜,银辉九千里,苍莽十万丈。
耿虎一人一骑飞奔而来,奔马在驿站前面陡然间一个人立停了下来。
“国信使大人,蛇终于出洞了。”
傅介子霍然站起,道:“在哪儿?”耿虎道:“果然便是在巫墓。据探子回报,今夜子时拜火教把人交给匈奴使者。”傅介子道:“消息从什么地方来的?”耿虎道:“王后的细作。”
乌胄两个锤子一抡,道:“老大,我去招集军士们。”傅介子挥手道:“且慢,具体情况如何?”耿虎道:“探子回报,今日下午时分,匈奴使者与星圣女会面,今夜子时将人交还匈奴。”
傅介子又道:“在什么地方会的面?”耿虎一愣,道:“那几个探子都在太阳神庙看守,消息是从巫墓那地方得来的,应该是可靠。”傅介子悲愤的眸子突然现出一丝的阴鸷,道:“可靠?看来他们按耐不住了,是冲咱们来的。”
耿虎道:“国信使大人,既然来了,咱们有车护都尉的秃鹰卫队,我这里还有几十人,联合大人的军士,大可以和他们干一仗。”傅介子冷笑道:“咱们的力量,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吗?”耿虎一愣,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知道也无所谓,他们合起来也就那一小撮刀斧手,咱们有楼兰的卫队,持有王后的腰牌,拜火教的人也不敢放肆。”
傅介子却一言不发,静静地回去看了一下已经死去多时的遂成,冷声道:“这游戏,咱们不玩儿了。”
“赵雄,令军士整装,咱们今夜就离开楼兰!”
“啊?”赵雄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道:“将军,咱们不是要救小将军么?”傅介子道:“不必多言,传令将士集合。”赵雄闷不作声,显然十分不乐意,陆明急道:“将军,这使不得,霍小将军是大将军之子,若是有个闪失,咱们可担待不起……”
傅介子手持虎符,喝道:“听令行事!”
※※※
巫墓,子时。
星圣女悄然带着一队红衣教徒到了巫墓,万窟山是依旧是寒风怒号,几近飞沙走石,星圣女显得有些顾忌,道:“大长老休息了?”一执火郎道:“回禀星圣女,大长老刚回来便睡下了,连灵泉长老也没有见。”
星圣女嘴角微微闪一丝的不屑,道:“这老头儿迂腐不堪,自己在长安吃了空,明日便是灵泉长老的拜教之时,他自然不好意思相见。”执火郎却不敢说这长老的闲话,只是道:“是,是。”星圣女道:“匈奴使者怎么样了?”
执火郎道:“匈奴使者见过了国王,要求国王将汉使拿下,被王后拦住了。”星圣女眼中闪过一丝的狡黠,道:“让他们掐吧。咱们在楼兰立足得倚仗匈奴,却也不能被他们控制。待会儿匈奴使者到了,便将人还给他们。这汉人那边,咱们吊着也就是了,不能把事情做绝。”
执火郎道:“火烈娘娘跑了,是不是得再派人去追?”星圣女不由忿忿地道:“一群废物!”说完顿了顿,道:“此事容后再说,安排人手准备迎接匈奴使者。切记,不要惊醒了大长老。”执火郎恭敬道:“是。”
星圣女等那个执火郎离开之后,又复冷漠起来,道:“进去把那三个汉人拉出来。”
巫墓里不分日夜,那四个角落上的圣火常年不熄,在里面住了一段时间,竟然分不出昼夜了。霍仪早早地被冻醒了过来,跳将起来架着嗓子嚎道:“臭小娘,小爷饿了!”声音久久地在石室之中回响。
这几天来,他们一直被关在这里,地上只有一些稀薄的白草,晚上醒在大石板上冷得要命,根本就醒不着。霍仪见没什么动静,提着裤子便在墙角的圣火坛里面撒了泡尿。
圣火坛中的火是常年不熄的,第个石室内都有,霍仪怕苏巧儿看见,不时回头瞟,这一不小心,让火苗烧着了下面的伙计,烤得他捂着“小霍仪”连天叫苦。
乌候倒是个浑人,硬是倚着石壁睡得连打呼噜,两个轰天锤早就被人取了去,他习惯了抱着锤子睡觉的生活,现在也紧紧地抱着。不过抱的不是锤子,而是一个姑娘。这让霍仪羡慕得心里痒痒。
苏巧儿小脑袋搭在乌候胸口,被他粗大的胳膊圈着,睡得正熟,嘴角还隐隐有些笑意,不知在做什么好梦。这石板之上实在是太凉了,她把屁股后面垫了厚厚的白草仍是冻得直打哆嗦,倒是乌达这三百斤的块头要热乎些。
被霍仪公鸡打鸣般地一叫,苏巧儿也醒了过来,爱搭不搭地睁开一眼睛瞄了一眼,又继续睡。
霍仪这几天来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冲外面大吼:老子饿了!用词时有变化,不是小爷,就是老子什么的,但意思基本不变,都是喊“我饿了”。
霍仪开始捶墙。
苏巧儿被他闹腾得不行,推开乌候大腿一样的胳膊,捏了捏脖子,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这一折腾,乌候也醒了过来,看着苏巧儿呵呵地笑,脸上颇为尴尬。
苏巧儿听霍仪还在闹,也懒得去理会,左右没事情可做,只好坐在地上发愣。霍仪叫了一阵没有人理会,声音也越叫越小了,颓然走过来,道:“巧儿姐姐,这臭婆娘抓了我们又不放又不审的,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苏巧儿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
霍仪忿忿然坐在地上,道:“他们肯定是想用我来来对付师傅,也不知师傅现在怎么样了。”
苏巧儿仍是摇头,道:“不知道啊。”
霍仪又道:“你说师傅他们会不会已经走了?”苏巧儿仍是摇头。霍仪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这几天早就说完了。
这时,外面的石门轰然作响,霍仪面有得意之色,慌忙倚着石壁装醒。石门开了,星圣女带着一队红衣士卫进来,见三人都安安静静的,正觉得满意,突然瞥见圣火坛上有一块湿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这地方冬不淋夏不露的,只可能是尿,若是在旁的什么地方,是哪位仁兄的大作她也懒得去计较,可是圣火坛却是拜火教的圣地,火更是圣物,此时却被人淋了泡尿,这就和汉人的祖坟被人刨了,灵位被人吐了口水一样,那是极大的污辱,也难怪她反应这么大。
“谁撒的尿?”旁边一个执火郎是懂汉语的,见星圣女发火,忙喝道。
苏巧儿和乌候两人傻看着众人,纷纷摇头,星圣女看了看霍仪,一眼便看出他是在装睡,不由轻声哼了一下,她喜怒从来都不轻易表现在脸上,此时轻轻地哼了一声也算是极大的怒气了。
霍仪笑嬉嬉地爬起来,道:“非也,非也,这可不是谁撒的尿。”那执火郎一愣,道:“那是什么?”霍仪哈哈笑道:“是土地爷出汗了。哈哈……”苏巧儿听了咯儿地一笑,笑过之后又觉得十分不应当。
执火郎被他耍了,只差就要破口大骂了,但碍于星圣女在此,只得强忍着,喝道:“给我把‘土地爷’拉出去!”
于是,霍仪、苏巧儿、乌候三人便被五花大绑,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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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墓外面渐渐热闹起来,苏巧儿被众人架了出来,被那巨猿一啸,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不知那是个什么神物,却听见外面有几个女子的声音,是星圣女和潘幼云等人在说话。霍仪被众人架在最前面,不知苏巧儿怎么样子,扭着脖子大喊道:“巧儿姐姐,你在哪儿?”
“我在后面咧。”苏巧儿干脆利落地答道,似乎没有在意霍仪声音中的担忧。
“子时快过了,他们会不会来?”玉阳郡主有些耐不住了,他顾不得自己一身雪白出尘的锦袍,一屁股坐在地上。潘幼云全身上下罩着件黑色披风,在寒风之中猎猎而动,眼睛平静地凝视着前面的夜色之中,淡淡道:“再等等,他们会来的。”
玉阳郡主瞟了一眼身旁的霍仪,哼了一声,道:“师傅,这猴小子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们真的会来吗?”潘幼云道:“他们既然能在楼兰城耽搁许多,自然是有救人之意,郡主再耐心等等吧。”
玉阳郡主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夜色之中有马蹄声传来,喜道:“来了。”说着手不由按到了刀柄之上。不料来的却是一个探马,潘幼云上前几步,道:“怎么回事?”
探马下马拜道:“回禀尊者,大汉使者已经出了城,离开楼兰了。”玉阳郡主失声道:“怎么可能?人还没救呢!”潘幼云眉目微蹙,道:“说具体些。”
探马道:“大汉使者在半个时辰前集结队伍,说他们在楼兰城滞留了太久,楼兰城中有不利的情况,不可久留,所以蝮蛇螫手,壮士断腕……”潘幼云喝道:“胡扯!哪有大晚上赶路的?”
探子吓了一跳,道:“千真万确,属下一直跟到了楼兰城外,结果发现大军一路西行,已经走出了十多里,而且大汉便者与耿虎大吵了一架,耿虎气呼呼地去见了王后,汉军之中一个大个子也离开了队伍,径直向太阳神庙来了。”
玉阳郡主急道:“师傅,他们不要这三个人了,这可怎么办?我们追吧?”潘幼云却冷笑道:“兵不厌诈,再等等。”玉阳郡主急道:“师傅,再不追就跟不上了!”
潘幼云冷声道:“若真的是走了,这三个家伙便一刀子宰了!”霍仪隔得最近,听了心头猛地打了个突。
玉阳郡主道:“现在怎么办?”潘幼云平静道:“继续等下去。”
月黑风高,狂风怒号,突然又有探马前来,此人一身血污,远远的便从马上摔了下来,腹部血流如注。
“郡主,我们遭到围攻了!”探马远远便叫开了。潘幼云上前喝道:“你说什么?”探马道:“有一百多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劫了营房,我们的兄弟莫名其妙地遭到攻击,小将拼死杀了出来……”
玉阳郡主急道:“是什么人干的?”
“汉人,一定是汉人!他们全都戴着铁头罩,使的是宽背血刀,全都是过刀放血的打法。”潘幼云脸色以顿时大变,道:“你可看清楚了?”那探马道:“小将挨了一刀,刀伤还在身上。”潘幼云察看了一下伤势,果然是宽背刀的刀伤,恨声道:“是敦煌兵!”
玉阳郡主啊了一声,道:“敦煌兵?是耿虎?”潘幼云道:“走,我们得立时出城去。”玉阳郡主道:“这三个人怎么办?”潘幼云猛地拨出刀子,既而喝道:“一并带走。”
苏巧儿听他们说起有汉人劫匪营,立时喜形于色,可是这喜庆还没过便被一个匈奴兵横架在了马鞍之上,一路颠得黄胆水都差点儿出来了。刚过一阵,前面的马队突然间停了下来,苏巧儿苦着脸向前一望,一张苦瓜脸立时变得笑晏如花,疾呼道:“长老救我!”
潘幼云突然看见一个白胡子长老出现在道路前面,装束得灵泉长老一个模样,肯定是拜火教的长老,可是至于是哪一路的长老她就不知道了。
兀难长老独自一人站在马队前面,深深地行了个礼,道:“火者且慢。”潘幼云急着出城去,但对方是拜火教的长老她怎么也得客气三分,忍着性子道:“长老有事情吗?”兀难长老再次行了个礼,道:“火者要带走的这个姑娘和僻教有莫大干系,还请火者将她交与我。”
苏巧儿听是来救自己的,大喊道:“长老,我阿爹呢?”兀难长老不紧不慢道:“苏火者也在楼兰,他很好。”苏巧儿听了突然鼻子一酸,哇哇地哭了起来,就和那日阿里西斯一般,全然看不出这是两个已经十六七岁的大孩子了。这些天以来他一直不知道苏老爹的死活,好在她性子单纯,不爱多想,也没有过分地担忧,此时心头的石块落了地,反而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
潘幼云见这半道杀出个程咬金(当然了,那时候咬金他祖宗还穿开裆裤呢),指名道姓地向自己要人,脸顿时拉长了,道:“长老,这两个人与我匈奴国有恩怨非浅,还请长老不得掺和。”兀难长老道:“人生在世,理当摒弃恶念,从心向善。世间善恶之念,进一步则永世黑暗,退一步则光明万丈,火者请三思。”
潘幼云哼道:“好一个从心向善。本本道道的,又是个假道学。长老既然劝人弃恶从善,可知长老教中之人做的事情可曾弃恶从善?”兀难长老叹息道:“火者说的是。”潘幼云喝道:“既然自己就是歪的,就别出来说人。长老请让开。”兀难长老默然退到一边,道:“火者一意孤行,僻教也无能为力。”
潘幼云马鞭一扬,飞驰而去。苏巧儿见了大惊道:“长老,你一定要救救我。”兀难长老默然不语,眼中闪过一丝的怜悯。
夜色浓重,突然凌空一计闷响,玉阳郡主啊了一声,整个人从马上摔了下来,由于马队跑向极快,她这一摔立时被众人抛在了后面。潘幼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玉阳郡主坠马,慌忙勒住缰绳慢了下来。这时又有一只暗箭飞来,强劲的弩声划破夜空,直奔潘幼云而来。
潘幼云大惊失色,猛地一提缰绳,马蹄顿时人立起来。强弩随着一声闷响击中潘幼云坐骑的脖子上面,坐骑一声悲鸣倒在地上,将潘幼云从马上面颠了下来。
潘幼云忙跑过去将玉阳郡主扶起来,喝道:“准备开战!”吼完才去看玉阳郡主的伤势,见她胸口插着一支弩箭,整个人已经气息奄奄,血水汪汪地流出,已经浸透了身前的胸衣。
这时,前面的夜色之中突然又飞出许多暗箭,好几个匈奴骑兵都被射下马去。前面的骑蹄声雷动,好像有上百骑飞驰而来。潘幼云知道中了埋伏,一把将玉阳郡主挟住横放在马上面,骑上喝道:“往回走!”
这时前面陡然间现出六十余骑,耿虎与苏老爹为首,全是一支骑兵,迎头便向匈奴骑兵冲了过来,苏老爹远远的便瞧见了宝贝女儿,大刀片子在马屁股上面狠狠地一拍,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劈头便照潘幼云砍来,耿虎大叫不可。潘幼云在马上面身子一斜便避了开去,喝道:“快撤!”
耿虎见苏老爹一个人冲在了前面,忙喝令军士们接济上,马队和匈奴兵碰上了。潘幼云虽然是个汉人,但在匈奴住得久了,马上的功夫十分了得,就在短兵相接的一刻,突然勒住缰绳连人带马来了个急转,从旁斜窜了出去,半点儿也不滞留,径直后撤而去。
这些匈奴当真是了得,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止住了去势,突然拉弓回射,竟然把耿虎的汉军给拦住了。只在这略一滞留的功夫,匈奴兵已经掉转了马头,往回撤去。苏老爹大喝道:“把我丫头放了!”一边吼一边猛夹马肚儿,飞一般地追了上去。但是匈奴的马好,苏老爹越追越远,竟然跟不上了。
耿虎到底比他会用马,这时间略一长,他便赶在了苏老爹的前面,但是匈奴兵极擅骑射,特别是会一边逃跑一边放箭,这种战术在后世蒙古兵的身上发挥得最好,蒙古兵曾利用佯败逃跑引敌来追,在逃亡途中射杀敌人的战术打过不少的胜仗。因为有这种特殊的本事在里面,所以耿虎也不敢放开胆子追,得时不时地防着回马箭。
苏老爹追得丢了,不由埋怨道:“怎么还不来?”说话间,却见听见前面有骚动之声,大刀片子一甩,哈哈大笑道:“来了,他妈的来了,哈哈。”说到这儿劲头又足了,猛地一踹马镫,直追了上去。
潘幼云本来是这一干人的头儿,手上没有带兵器,只有两柄短小的腰刀,此时对敌用不上,加上玉阳郡主受伤,她慌乱之余走在了最前面。跑出一阵却突然发现前面小坡上有一大支人马俯冲下来,为首的一个手持一杆丈二点钢枪,正是傅介子。
傅介子一马当先,身后赵雄、陆明、乌胄等人全副武装,向匈奴兵冲来。傅介子有意选在这个地方,他知道汉军的骑射技术不如匈奴兵,在一般的平地上面断不是匈奴骑兵的地手,而此处是下坡地段,汉军可以借助地势俯冲下去,一举将匈奴骑兵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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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潘幼云见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当下喝道:“冲过去!”说话间“噌”地将腰刀拨出,一手按着玉阳郡主,直冲傅介子杀去。傅介子长枪在空中挽了个枪花,如同怒龙出海,借着马下坡的势直向潘幼云探去。
潘幼云虽然会玩弄政治把戏,但对行军打仗却是个外行,此时也不知道该稍微退却一番,以泄汉军的气势,反而猛地一夹马肚,狠冲了过去。说到行军打仗,那就完全吊了个个儿,傅介子从参军到现在还没吃过几个败仗,对付潘幼云应该是全然不费力气,见潘幼云率马队冲过来,正合了自己的心意,由于他们要救的人在里面,夜色之中分辨不清,所以他不敢下令放箭,只是令军中十几个弓箭手在坡上面守着,若有匈奴兵冲上来,看准了便射。
又要短兵相接了,潘幼云知道短刀起不了作用,当下拼命一掷,当作飞刀掷向傅介子。傅介子手中的长枪一抖,使了个枪法中的“粘”字诀,枪尖勾住刀柄,猛地甩了回去,直奔潘幼云的胸口。潘幼云马上面的功夫十分了得,当下身子一矮,将飞刀避过,单手在腰际一探,又将另一把腰刀抓在手里。
傅介子快了她一步,枪尖不偏不倚正好迎了上来,一枪将潘幼云挑下马去,正要补上一枪,不料潘幼云自身的武艺十分了得,竟然从马肚子下面绕了过来,一个反身又是了爬上了马背,反而向山坡之上飞奔而去。傅介子看到枪尖上见血了,知道这一枪伤了她。
霍仪见了傅介子大声呼救,傅介子顾不得追赶潘幼云,径直俯冲下去,一时之间左晃一枪右挑一枪,汉人骑兵如同天兵下界一般,一下子将匈奴兵从中割开,傅介子挺着长枪直扑向霍仪,一枪刺死那个匈奴兵,救下了霍仪来,乌候的个子太大,本来就是专门用的一匹马拉着,此时匈奴兵一慌神,哪里还顾及得上,早就丢开了缰绳。倒是苏巧儿身弱个儿小,那个匈奴将她放在马上面只顾着逃命,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到把她扔了。
匈奴兵的骑射技术着实了得,在如此的劣势下面竟然全不落下风,仍是从容不迫地冲开了傅介子一行的夹击之势,混乱之中折了二十多人,余下的匈奴兵逃了出去,一溜烟地向城门口赶去。
这时苏老爹等人也赶了过来,耿虎马不落蹄径直追着匈奴使者而去,苏老爹见女儿被带走了,大骂了声“贼厮鸟”,拼命地追了上去。傅介子令赵雄和陆明带着众人从后面赶来,自己辔头一提,调转马头和苏老爹等人一道追了上去。
那队匈奴兵此时越跑越快,傅介子等人的马匹矮小腿短,哪里追得上匈奴的良驹,倒是那个带着苏巧儿的匈奴兵马上面多了一个人,跑了一阵便慢了下来,傅介子的马最快,眼见匈奴兵就快出城了,当下猛地抽了几鞭子,甩下苏老爹等人单枪匹马地越众而出,渐渐地追上了那个匈奴兵。
傅介子和那个匈奴兵只有几步的距离了,那个匈奴兵发现了傅介子,开始搭弓回射,都被傅介子闪身避过。苏巧儿见傅介子来了,也和霍仪一样大声呼救,眼见傅介子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大枪,威风凛凛地追上来如同评书上面说的天兵天将,不由怦然心动,也忘了这马上的颠簸,檀口微张,脸上又是惊又是喜的,眼睛也有些沉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性命在咫尺间。
苏巧儿小口张得可以塞个杏儿进去,使劲儿地扭头看着傅介子,见他舞着一个个的枪花,左抡右砍,上挑下刺,煞是好看,正在这好看的关头上,傅介子一计长枪划过,那个匈奴兵的颈骨咔嚓一声断了,脑袋都只有一层皮挂着了,吊在一边,喉咙处鲜血一喷,如同泉水一般,灌了苏巧儿一满口。
苏巧儿的脸色刹时间全变了,额头上面虚汗涔涔而下,眼中再也没有半分喜气,取而代之的是惶惶恐惧。
一颗脑袋,就这么吊在了自己眼前!
傅介子一枪刺死匈奴兵,正要接苏巧儿过来,不料这马受了惊吓,发疯一般地狂奔,傅介子大惊,又飞马赶了上去,可是马上少了一个人这马就又跑得快了,傅介子始终和它隔了好几步,无法将苏巧儿拉下来,情急之下突然将长枪向马匹掷出。
苏巧儿见傅介子的长枪对着自己射过来,吓得魂儿都没了,不由失声大叫起来。
长枪刺中了马匹的背部,一下子将枪头全捅了进去。苏巧儿看着摇摇晃晃的长枪,心想刚才那一枪若是落到自己身上,现在只怕已经穿膛破腹了。正想着,突然背上一紧,整个人似小鸡仔儿一般被傅介子拧了起来。
傅介子救下苏巧儿,也同样是横在马上面便往回去。苏老爹连滚带爬地从马上摔下来,屁颠屁颠地赶过来,大呼道:“巧儿,伤到没有?”
傅介子放下苏巧儿,率人纵马追了上去。苏老爹抱过女儿东瞧瞧西瞧瞧,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他救下了女儿哪里还肯去追,他要的只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至于是匈奴使者,关他屁事!
苏巧儿突然蹲下身子,拼命地吐了起来,吐得黄胆水都快出来了。她刚才被人血灌了一大口,现在想来又怕又恶心,不由大吐起来,苏老爹只道自己女儿伤了,一时更是关心不已。
霍仪和乌候被救之后也赶了过来,对苏老爹说这几日的情形,霍仪闷不作声,在一旁叹气。苏巧儿经苏老爹拿过水壶漱过口后仍是觉得肚子里面翻江倒海的,扑在苏老爹怀里哇地哭了起来。
过了良久,苏巧儿神情回复过来,见霍仪闷闷不乐的,道:“霍仪,你怎么了?”霍仪现出少有的沉稳,只是略一扬头,道:“遂先生病逝了。”
苏巧儿对遂成并不熟悉,但她本性良善,听说有人死了,也是大不开心。
“苏火者,僻教来迟了。”兀难长者和阿里西斯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近前,兀难长者仍是慢条斯理的,但阿里西斯时活脱得多,他在兀难长者面前本来是不敢放肆的,开始也是跟在兀难长者身后,但见到了苏巧儿,立马撇下兀难长者,撒欢似地跑过来,高呼道:“苏小姐,你果然还活着,长者说你死了,我总是不信……”
苏老爹听阿里西斯说话不中听,骂道:“小东西又胡扯。什么死不死的,你看这活蹦乱跳的是谁?”阿里西斯呵呵地笑起来,道:“我就知道苏小姐人好死不了……”苏老爹一蹦而起,喝道:“晦气,晦气,老提‘死’干嘛……呸,看我这张鸟嘴……”说着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苏巧儿和阿里西斯都呵呵地笑了起来。阿里西斯本是胡人,虽然也懂些汉人的习惯,但此时一高兴也就忘了顾忌,一把拉着苏巧儿道:“苏小姐,我给你讲讲,我和苏火者在沙漠里面找了你好多天,苏火者都哭了……”苏老爹又是一瞪眼,喝道:“小东西,胡扯。”
霍仪本来在伤心遂成之死,此时见阿里西斯与苏巧儿如此亲热,心中酸道:“这哪儿来的毛猴子?”但此时他也没有心情去过问这些事情,一个人闷头坐在地上发呆。
苏老爹和兀难长者是老朋友,也不对他行礼,道:“长者,巧儿咱救下来了。”这是个明摆着的事情,但苏老爹仍是忍不住说上一遍,这感觉,实在是舒服。
苏巧儿道:“阿爹,长者刚刚来过咧。”苏老爹哦了一声,看向兀难长者。兀难长者道:“苏小姐被困在了巫墓里面,是我教对不起火者,僻教还得请火者宽恕。”说到这儿,兀难长者又向苏老爹深深得行了个礼。
苏老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听了打了个哈哈,道:“长者这是哪门子礼,等天儿一亮,咱们就到醉月楼里摆宴庆贺,长者和我老苏一道去,咱们好好地说说话,有些日子没好好休息了,哈哈……”
兀难长者道:“僻教还有些事情要去做,不能陪苏火者了。如今的火教,已经入了魔……”
这时,远处马蹄声阵阵,傅介子和耿虎等人回来了,伤了十多个人,算起来和匈奴兵的伤亡扯了个直,匈奴的马快,傅介子终是没有追上,因为担心霍仪等人的情况,所以没有深入追击,就中道折了回来。
众人见过面,一阵叙话,苏老爹带着苏巧儿先回去,兀难长者让阿里西斯跟着苏巧儿去,自己则回太阳神庙。傅介子先要折回驿站去安顿遂成,也就不和众人多说了。苏老爹突然记起一件事情,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傅介子,终究是打住,心想还是等过些日子,反正自己也是去大宛,时间有的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提出来。
苏巧儿从傅介子来后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她一见到傅介子,脑海里面便浮现出那副血淋淋的场景。
初次相见之时,这个人提刀子捅死了人,这回相见,心中刚刚有了一丝的绮念便又见他杀了人,血淋淋的脑袋,让她不敢多想。霍仪本想和苏巧儿多说会儿话,但此时不是时候,也就颓然分开,但见阿里西斯和苏巧儿亲热的样子,又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