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她应该在工作岗位上。
我有些嫌弃的看着她:“别蹭我的衣服,你这满头大汗的,你逃难啊?”
王潇潇往我身上蹭了好几下,直到额前的汗水都擦我衣服上了,还伴随着晕染了的眼线:“江离,大白天的你手机干嘛关机啊,害我还得亲自跑来找你,累死老娘了,你们这是闹哪一出?又求婚?拜托,直接手牵手去领证就是,哪里需要那么多的形式化。”
也许是太着急了,王潇潇才会这样口不择言。
本来面带微笑的于晓依突然挡在我和王潇潇之间,跟她理论:
“女人结婚是最神圣的事情,二哥希望给嫂子的一切都是最完美的,这也有错吗?”
王潇潇定睛一看,冲我说道:
“哪来的黄毛丫头,难不成夏家还有私生女流落在外?”
于晓依动手推了王潇潇一把:“你说什么呢你?不许你侮蔑我二哥。”
看着一心想护住夏初临的于晓依,王潇潇嘴不饶人的说:“哎哟喂,不是私生女,那就是追求者咯?你这小丫头片子,那么小就谈恋爱,不怕被老师抓到吗?”
于晓依挺胸收腹的站在王潇潇面前:
“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并且我马上就要年满十八岁了,怎么,仗着你年纪大,瞧不起小姑娘啊?”
王潇潇眼前一亮,仔细打量着于晓依:
“不错哦,小丫头,才十八岁就大学毕业了?你上的哪个大学?社大吗?”
于晓依有些迷茫,显然听不懂王潇潇的意思。
我本想替于晓依解围的,倒是夏初临跨前一步将于晓依拉到身后,笑着说:
“说起来晓依还是我们的小学妹,她是师大文学院毕业的,现在已经开始实习了,潇潇,你这么急着来找离离,有什么事?”
王潇潇一拍脑门:
“糟糕,被这小丫头一打乱,差点坏了大事,喂,小学妹,学姐逗你玩的,没有恶意。你很棒,学姐为你骄傲,但是今天的求婚恐怕是不成了,改天你再帮你二哥好好筹划,我也来助阵,现在,江离,你赶紧跟我走。”
我被她拉了两步,抓住她的手:
“潇潇,我们去哪儿?”
王潇潇指了指她胸前:
“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什么?
王潇潇哎呀一声:“别看了,是血,我今天本来是要跟领导出差的,刚准备坐车去机场就接到邓珩学长的电话,说是宋大叔不行了,我还以为他逗我呢,结果领导把我送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看到邓珩学长在门口接到了被120送到医院来的宋大叔,这血,就是邓珩学长弄我身上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我打你电话,你关机了,只好来你这儿找你,快跟我走吧,去晚了就见不到宋大叔最后一面了。”
宋安戈出事?
我下意识的甩开王潇潇的手,质疑道:
“真的假的?那么凑巧?初临求婚一次他就生病一次,他这是什么毛病,专挑我的好日子。”
王潇潇打开微信翻了图片给我看:
“这能有假吗?你自己看看。”
图片拍的有点模糊,宋安戈倒在餐厅旁,大肆呕血。
“这是谁拍的照片?”
我依然不信,宋安戈明明生龙活虎了,怎么一下子就这么严重了呢?
王潇潇收起手机很无奈的看着我:“图片是邻居看到了发给邓珩的,问他怎么办,邓珩打电话叫的120救护车,江离,先不说宋大叔的情况怎样,你现在的反应也太冷漠了点,人家宋安戈好歹是你的贵人,要不是有他帮助,你今天能这么安安稳稳的站在这儿接受二少爷的求婚吗?”
不知情的于晓依又从夏初临的身后蹿了出来,准备跟王潇潇撕架。
夏初临抢先一步对我说:
“离离,你先跟潇潇去医院吧,我把孩子们送回去就跟你会合。”
也亏得夏初临开了口,我才能走的没有愧疚,只是上车后我有些自责,为什么第二次求婚被迫终止,我的心里竟然有些侥幸。
这些小情绪我没敢跟王潇潇说,怕她也觉得我是个自私薄情的人。
我们到医院的时候,邓珩手中拿着病危通知书,说是情况很不好,呕血是胰腺癌晚期的症状之一,且之前毫无征兆,这次却来势凶猛,怕是熬不了多少日子了。
我完全不敢相信,一张这样的纸,就宣告了宋安戈短暂的一生。
这个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宋安戈直接转到了重症监护室,手术还算成功,就是人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我们只能静静的等待。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邓珩在这医院一连送了三个人进手术室,手术结束后三个人都进了重症监护室,两个人醒过来了,却又离我们远去。
所以我们都很怕,怕宋安戈也一样,挺过了眼前的劫难,却熬不过细水长流。
王潇潇一直拍着我的肩膀:
“没事的,宋大叔那么好的人,老天爷怎么忍心这么早就让他转到下一世去。”
我很颓丧,老天爷何时厚待过好人。
但我知道,我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应该趁着宋安戈还没醒,赶紧回去拿点住院的备用物品来,邓珩说,只怕这一倒下去,就不能再走出医院了。
我们去问医院,问宋安戈还有多少时间,医生说最多三个月,不过具体情况要看个人,有些人手术成功了,也醒不过来,有些人看着凶险,养得好说不定会有奇迹,再活个一年半载的,总之没个准头。
那也就是说,总之不会有太长的时间了。
我在王潇潇的陪同下回家收拾了些宋安戈的生活用品,王潇潇一直在安慰我,我很想跟她说,其实,陈沉死的时候,我除了震惊,也没有多大感伤,我还一直用发生的事情太多来安慰自己,但其实我就是薄情,我不是一个有爱心又善良的人。
所以我对王潇潇说的是,如果宋安戈死了,我最多有些感慨,然后每年清明的时候去扫扫墓,我不会有太大的悲伤,更不会觉得痛不欲生,他于我而言就是一个邻居,邻居没了,我最多有些惋惜,不会有心痛的感觉。
王潇潇冷不丁的说:
“江离,你知道死鸭子的嘴是怎样的吗?”
我压根没心情回答她的问题,当然也没意识到她说我是死鸭子嘴硬。
杨柳月听到邻居说宋安戈家出事了,还特意给我打了电话,但我的手机放在家里,根本没带,她又打了王潇潇的电话。王潇潇说没事,手术很成功。
拿了东西回到医院,夏初临带着于晓依也来了,我们刚好在医院门口遇到。
王潇潇笑着调侃于晓依:
“哟,小丫头片子还是个小跟班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于晓依伶牙俐齿的回她:“我以前也没见过你,说不定挤公交的时候还跟你抢过位子呢?像你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不会给老人让座的主。”
看来王潇潇遇到对手了,但我没心情听他们嬉闹。
偏偏王潇潇就跟于晓依杠上了:
“你姐姐我,用得着挤公交吗?姐自己有车?”
于晓依环顾后面:“有车?那你的车呢?在哪儿?我要是没看错的话,你们刚刚打的出租车,难不成阿姨有车,但不会开?”
王潇潇气闷:
“你叫谁阿姨呢?我有那么老吗?”
于晓依唇枪舌剑的回答:
“你看起来就很像是我嫂子的姑姑啊姨妈的,阿姨,你还是好好保养保养吧,岁月催人老,人生几度春呐,小心还没等到嫁出去,就已经歇菜了。”
王潇潇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指着于晓依:
“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你就知道跟在你二哥身后,恐怕离了你二哥,你一个人都不敢走出那个十字路口。”
于晓依切了一声:
“阿姨,你还在追着那些臭男人跑的时候,我就已经去过非洲做义工了,阿姨,你出过国吗?你这辈子应该还没出过国吧,会说英语吗?”
王潇潇气势全无,要说国内,她已经跑的差不多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出国。
语言更是除了普通话,连方言都不会。
这个时候,夏初临竟然还补刀:
“晓依是个学霸,去过的地方比很多人都多,她会六门外语,还会弹古筝和钢琴,绘画也拿过奖,她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教出了三个徒弟,其中一个会五门外语,最差的也会三门,是个很了不起的小老师呢。”
听得出来,于晓依是夏初临的骄傲。
王潇潇挽着我的手,也不跟于晓依较劲了:
“在这医院里,得瑟这些有用吗?宋大叔长的又高又帅又富有心地又善良,生了病不一样要躺在这众生难逃的医院里,瞎得瑟,江离,我们走。”
我敢保证,这是王潇潇被挫败的嘴体无完肤的一次。
一向只有她怼别人的,今天可算是输的一点底气都不剩了。
为此,王潇潇现在是见到于晓依就躲远点,没事就开始训斥夏初临,让他别老在医院里呆着,赶紧去赚钱娶老婆,不然别说是蜜月了,婚纱照都拍不起。
于晓依鄙夷的看着王潇潇:
“阿姨,你真是脑子不太好使,二哥就是做这行的,他一定会给嫂子拍出全世界最好看的婚纱照。”
王潇潇握紧拳头,最后又放松,攀着我的肩膀说:
“那也是我们家江离长的好看。”
于晓依露了笑颜:
“你活了半辈子也就说对了这一句话。”
“你!”
王潇潇气呼呼的踏了两步,然后出去透气了。
宋安戈的情况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醒了之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才住了一天就嚷嚷着要出院,说是在医院里呆着,肯定活不过三天。
他这样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出院,但不知为何,他一提出出院的想法,医生竟然签了字,允准了。
我惊的下巴都掉了,他都虚弱成那样了,还让他自生自灭吗?
医生给我的解释是,他活不了几天了,让我们带着他多吃点好吃点,尽量把未完成的心愿都给了结了。
所以,医生放他出院,是对他宣布了死刑。
然而宋安戈却很开心,一离开医院就面色红润了许多,还嚷嚷着说饿。
我们一大堆人围着他,邓珩提出让他去忘忧度假村休养,他说要我陪同才去。
就连王潇潇都看不过去了,直言道:“过分了啊,宋大叔,人家江离的男朋友还在呢,还有一个小跟班,你可别小瞧了这个小跟班,人家牙尖嘴利着呢,一般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或许是为了对付这个机灵的小丫头吧。宋安戈也找了个小麻烦回来。
当时小麻烦站在门口的时候,一见到我就喊舅妈,我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王潇潇也惊呆了,还指着小麻烦说,她长的很像蒋欣演后妈的那电视剧里的那个女孩,一脸的浓妆,看着都像个不良少女。
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不良少女,每天都跟于晓依对着干,于晓依喊我嫂子,她就喊我舅妈。
宋安戈解释说:
“她是我的外甥女,本来是在国外留学的,不过我现在的状况,也就她这个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人能接受,所以就把她叫了回来。”
王潇潇一拍脑门,躺倒在沙发里,半天才回一句:
“重点是,你要介绍她多大了,叫什么。”
小麻烦背着铆钉包站在我们面前,笑嘻嘻的说:
“我小名叫猫儿,你们也都可以叫我猫儿,我今年十七岁,不过我很快就满十八岁了。我在纽约留学,但我很喜欢中国,我完成学业后会回到中国来的,我会唱歌,我还希望在舅舅的公司里做个兼职歌手,赚点零花钱用。争取以后能帮舅舅把公司开的红红火火的,舅舅,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
宋安戈竖起大拇指:
“不错,你的中文很流利,不过还需要加强,口音太重,会被人嫌弃的。”
猫儿黏巴过来,抱住我:
“舅妈,你嫌弃我吗?”
我很尴尬的把她那双吊在我脖子上的手拿掉:
“猫儿,首先,欢迎你来到星城,其次我解释一下,我不是你的舅妈,我跟你舅舅只是...”
猫儿甜甜一笑:
“我知道,只是情侣关系,还没正式领证,我都懂的啦。你们也不用这么腼腆,我很开明的,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于晓依护二哥,立即站出来:
“Iobject.”(我反对)
这猫儿进屋,还没来得及落座,就遭到了于晓依的攻击,这两个年级相当的人,在这个夕阳余晖洒进阳台的下午,开始了一场英语夺人大赛。
反正我们听着云里雾里,她们俩的语速极快,一开始我还能听懂她们是在对峙,猫儿说你凭什么反对,于晓依说,就凭江离是我嫂子。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从英语换到德语,从德语换到西班牙语,最后终结话题的是于晓依,她开始飙日语了,猫儿耸耸肩往沙发上一座,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说:
“我爱中国,所以我拒绝说日本话。”
于是,当我们都在忙着晚上吃什么的时候。这两个女孩子从争夺我变成了一场爱不爱国与闭关锁国的辩论赛。
王潇潇在厨房门口偷听着,还点评道:
“我们果真是老了,这些九零后现在了不得。”
邓珩边切肉边说:
“猫儿差一点点就是00后了,她出生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她经常说自己是被烟花炮竹给吓着了,所以提前预产期两个月从娘胎里蹦跶了出来。”
我和王潇潇惊的下巴都要掉了,这么说来,论年纪,于晓依可能要大一点。
然而,我们都在感慨后生可畏的时候,客厅里的争吵从面红耳赤竟然变成了惊呼。
我们都从厨房里出来听,只见猫儿指着于晓依问:
“你确定你是99年出生的?”
于晓依拍了拍包:
“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身份证。”
猫儿摆摆手:
“我信我信,我也是99年的,你是哪个月出生的?”
于晓依伸出了两只手:“十二月啊,寒冬腊月。”
猫儿兴奋的说:
“我也是我也是,好巧啊,那你就是姐姐了,你比我厉害点,你会六国语言,我只会五国,而且我不会方言,算起来。我比你少,我承认,我不如你。”
于晓依也叹口气:
“我也不会说方言,我觉得你可能是姐姐,我出生在大年三十。”
王潇潇的嘴张的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了,猫儿和王潇潇的表情几乎是同步了,站起身来半晌才给了于晓依一个拥抱:
“好巧啊,我也是,我是大晚上出生的,那炮竹噼里啪啦的,就把我惊着了,我妈咪说我当时离预产期还差两个月。”
于晓依咧嘴笑着:
“那我是姐姐,我也是大年三十的晚上生的,但我是预产期延后了。我妈给我留了封信,说我本来是腊八节那天就该出生的,却迟迟没动静,后来生在大年三十,我妈一点都不高兴,可能是因为我打扰了她过年吧,她后来就把我扔了。”
猫儿摸着后脑勺问:
“扔了是什么意思?”
提到了于晓依的伤心事,我们都很自觉的走开了。
没过多久就听到猫儿的哭声,她抱着于晓依说,宝贝儿,你太可怜了,我要给你一个很友善的抱抱。
这算是拥抱言和了。
但于晓依却很坚定的说:
“我不可怜啊,要是我妈没把我扔下,我怎么可能会遇到我的二哥,是二哥把我抚养长大的,还教我一定要多学些本领,我二哥可厉害了,我二哥还痴情,喜欢了嫂子十年呢。”
夸起自家哥哥来,于晓依不遗余力。
猫儿不服了,傲娇的说:
“那有什么啊,我舅舅也很厉害啊,他可是爱一个女人爱了十六年呢,比你二哥还久。”
于晓依哈哈大笑:
“既然你舅舅都有一个爱了十六年的女人了,还来跟我二哥抢什么,就别瞎凑热闹了,况且你舅舅都这样了,也没几天活头了,就别耽误我嫂子的青春啦。”
气氛刚刚融洽了不到两分钟,她们俩又开始掐起来了。
在饭桌上,猫儿给我夹了一块西兰花:
“舅妈吃这个,邓珩舅舅做的好好吃,吃西兰花可以补充维C和蛋白质,营养好。”
于晓依也不甘示弱,给我夹了一块红烧鱼:
“嫂子吃鱼,吃鱼也能补充蛋白质,更重要的是,吃鱼的人都很聪明。”
我尴尬的陪笑:
“好好好,我都吃,你们也吃,不用夹菜。”
这顿饭吃的,我真的是撑到了,两个人卯足了劲的要在我面前表现,最后我撑到不行了,两人又争着抢着下楼去帮我买健胃消食片。
她们出了门家里才算安静点,我急忙拿了包,叫了王潇潇:
“撤吧,大娘,你还悠闲躺这儿做什么?”
王潇潇刚躺下,不想起来:
“去哪儿啊?”
我俯身在王潇潇耳边说:
“我就说去楼下看看柳月,顺便走动走动,消消食,然后溜之大吉啊,不然你还想在这儿听那两个小家伙闹腾?”
王潇潇指了指在厨房里帮邓珩洗碗的夏初临:
“那他怎么办?”
我拉着王潇潇起身:
“不管了,就让他们各自带着各自的小麻烦撤吧,我实在招架不住了。”
为了避免一出小区就被那两家伙堵住,我特意到的地下车库,等上了车才长舒一口气。
晚上睡前,宋安戈还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是要交代遗言,我二话没说就挂了电话,然后果断关机。
夏初临抱着我:
“你对宋总,是不是太狠了点?”
我翻个身转移话题:
“初临,这个晓依,是不是喜欢你啊?”
夏初临捧着我的脸笑着说:“怎么?看她这么维护我,你吃醋了?别胡思乱想,我是她的二哥,她肯定护着我,我跟她之前的年龄差距,得三只手才能数的过来。”
我哼哼一声:
“都什么年代了,年龄不是问题。”
夏初临掐了掐我的脸:
“对我而言就有问题,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只是很抱歉,我好像不太会求婚。总是选择错误的时候,不过你放心,求婚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最憧憬的,我会再花心思给你惊喜的。”
说起求婚,我尴尬的笑了笑:
“你不必说抱歉,也不用费心思去策划什么惊喜和浪漫,下次你要向我求婚的话,选个阳光明媚的天在阳台上求婚吧,就你和我,日光为证,天地为鉴。”
夏初临亲了亲我的脸:
“好,早点睡吧,我给小岳打了电话,让她按照你的策划好好布置周年庆,给你请了三天假,你去好好陪陪宋总,毕竟他是我们的大恩人。”
我摸着夏初临的心:
“这儿,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夏初临捉住我的手:
“说实话,我介意,但我知道你不会对不起我,比起我介意来。我更害怕你会后悔,如果宋总真的和医生说的那样最多只有三个月的生命了,我愿意伟大一回,只要你最后回到我身边来,过程再艰难我都能等。”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生命太脆弱,我害怕告别。
但第二天大早,夏初临亲自把我送到了小区楼下,才安心的折返回去上班。
我想,宋安戈身边有猫儿陪着,应该会很欢乐才对,也不缺我一个,免得猫儿又要宣誓主权,弄的我们都很尴尬,我还给不了任何回应。
正当我迈腿准备撤,杨柳月急匆匆的从小区出来,看到我之后拉着我的手上了李云新的车,然然还甜甜的喊了我一声江离阿姨。
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杨柳月带上了车,李云新率先开口:
“柳月,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杨柳月于是在我耳边轻声说:
“出事了,24条群里的人员出事了。”
在车上,有然然在。杨柳月也没跟我说是什么事。
李云新把我们送到了雨花区的一个小区里,易成则在门口接我们,下了车之后,易成则才惋惜的说道:
“来晚了一步,警察和医生刚刚把人带走。”
把人带走?
是犯事了?
还是?
看着我疑惑的目光,易成则长叹一声:
“初步得出的结论是煤气中毒,尸体旁有遗书,是写给我们所有遭遇24条的人的,是我大意了,这件事情,错都在我。”
杨柳月安慰着易成则:
“不是你的错,经历这样的事情,很少有人能熬住的,逝者已矣,你也别太自责了。”
我都没敢问具体是什么事情,毕竟我是一个屡次回绝易成则请求的人。
我们就近找了一个茶楼,没过多久就来了一群24条群里的人,我略略看了下,大概来了二十几个,大部分都是女性,除了易成则之外,只有两个男人。一个左手少了三根手指头,另一个脸上有好几道疤痕,他们就坐在我旁边,杨柳月怕我害怕,还特意跟我解释:
“这两人,手指残缺的那个,叫强盛哥,是高利贷追上门的时候,被剁了三根手指头才保住了孩子开学的学费,另外一个叫阿吉,脸上的伤是在躲避债权人的时候被抓到了,当时被打成重伤,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不过他们现在的状况都还好,再有两年,就能把债还清了。”
那群女人当中,杨柳月着重给我介绍了三个人。
一个是群里年纪最大的,叫杨曦,五十二岁,丈夫嗜赌成性,卖了所有房子抵了债离了婚之后,才发现丈夫的债源源不断。本来都要重新开始生活的杨曦,不得不跟婚介所介绍的对象分了手,一个人默默的背负着一大笔债务,现在过去八年了,还差两百多万没还清,她也寻死过,只不过有孩子支撑着,就挺过来了,现在孩子也赚钱帮着还债,情况算是乐观的。
我从杨曦的那双手上可以看到,这八年来,她吃过多少苦头。
另一个是群里年纪最小的,也是情况最特殊的,叫芊芊,实际年龄今年才十九岁,但是身份证上的年龄报大了三岁,她十六岁就辍学嫁人了,办了酒席没领证,前年刚领了证就得知丈夫是个毒瘾者,她是知晓丈夫欠了多少债后,趁着自己还没孩子,跟丈夫离婚。背负了一百八十多万的债务,现在还债两年,还欠着一百六十多万的债务,大好的年华却看不到未来的路,她也是群里唯一一个没有动过自杀念头的人。
芊芊的座右铭是,人活着才有奔头,我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杨柳月给我介绍的最后一个,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就算是素颜出现,在一堆女人中也尤其耀眼。
“她叫陈媚,今年二十八岁,结婚六年,还债五年,这五年当中,她每年都要自杀几十次,因为家里人看管的严,每一次都没成功,你别看她外表靓丽,其实身上有着一百多处刀痕,有的年月已久渐渐愈合,有的淡化。但也有好多伤口化脓之后结成了难以愈合的伤疤,她是我们群里的重点保护对象,每次出来都要家人送,然后再有群里的人员护送回去。”
此刻哭的最厉害的,也是陈媚。
易成则正在安慰她,阿吉在给陈媚的家人打电话,让她家人近来多多注意陈媚的状态,怕陈媚再次想不开。
其余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那么多目光投放在我身上,我低着头,不知所措。
还是芊芊比较活跃,她跟坐在我身旁的一个女人换了位置,然后握着我的手问:
“姐姐,你就是江离吧?听说你和我一样,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你很勇敢哦,姐姐。”
我抬头冲她一笑:
“你好。”
杨柳月又在我耳朵边补充了一句:
“芊芊是个话唠,你听着就行。”
果真,芊芊一直对我说,姐姐,你今年多大了?姐姐,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姐姐。你最近过的好吗?姐姐,你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我头都大了,直到她问我:
“姐姐,你恨那个人吗?”
我才摇摇头。
她附和道:“姐姐,我跟你一样,我也不恨他,毕竟是我自己选择的人,瞎了眼伤了心断了情绝了爱,也不能有恨,没有恨才是真正的放下了,我觉得这就是我上辈子欠的债,我上辈子一定是一个不愁吃喝无忧无虑的人,所以这辈子才多灾多难,不过我相信我下辈子一定是个享福的人,一想到这儿,我就满满的全是动力,我还年轻,我一定能还清所有债务的,姐姐,你说对不对?”
看着她那双充满恐慌与不确定的眼神,我笃定的点点头:
“会的,一定会的。”
芊芊露出明媚的笑容:
“姐姐,我也相信会的,姐姐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欠债最多的,可姐姐都这么勇敢,我又有什么理由自怨自艾呢,姐姐,你说对不对?”
若不是易成则哄好了陈媚,我都不知道芊芊会缠我多久。
在茶楼小聚,算是易成则召开的一个小会,重点是鼓舞大家勇敢的活下去。
他清清嗓子:
“首先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去年五月不幸遇到24条的江离,她是个很勇敢的女人,我给大家讲过的,今天我们说说刘宁宁和万妤姐的事。”
好多人都把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到了易成则身上,焦急的问:
“易大哥,她们怎么样了?”
易成则低着头,沉默良久才轻声说:
“她们走了,尸体被送往殡仪馆,她们留了遗书,确定是自杀。”
听到这个消息,好多人都开始抽泣。
年纪最大的杨曦抹了把泪,懊恼的说:“我不该让宁宁去的,我是想着宁宁很坚强,又上进又乐观,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对不起宁宁。”
芊芊也哭了:
“都怪我,杨阿姨,都是我的错,你跟我说让我去劝劝万妤阿姨的时候,我想着万妤阿姨还清最后一笔债,以后就解脱了,应该是好事,所以就没请假去陪她,如果是我去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万妤阿姨的,现在还害了宁宁。”
我不知情,听的一知半解。
杨柳月在一旁替我解释:
“万妤今年三十八岁,她算是命途多舛的一个人了,十八岁就跟了她老公,结婚两年后生下宝宝,在月子里就被她老公家暴了,右腿骨折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出院后,她也出了月子,要跟老公离婚,她老公在她房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奄奄一息的晕倒后,万妤才心软了,没想到后来又是不断的家暴,终于在万妤二十六岁的时候离了婚,当时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很艰难,前夫也后悔了,想复合,一直到三十岁才复合成功,考察了整整三年的时间。”
我的心都是揪着的,以前总听长辈们说,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找个条件好的,不然一辈子受苦。
我想现在的女人嫁人,都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嫁一个别毁自己的人。
杨柳月继续说道:
“后来,悲剧还是发生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离婚。让她的生活彻底陷入了绝境中,幸运的是婆家人很好,前夫入狱后,婆家倾家荡产的帮着还债,到昨天截止,万妤还清了最后一笔债。”
那应该是好事,怎么会发生悲剧呢?
易成则也开始揽罪:
“不能怪你们,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宁宁会和万妤一起想不开。”
这个刘宁宁,是群里欠债最少的,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一年就可以还清债务,而且她还年轻,才二十四岁,她离婚后,共同债务是一百二十万,卖了房子还了贷款后,她家里又卖了房子,去年开始还债的,最后只剩二十来万的债务,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已经开始工作的弟弟,都愿意帮她。
没想到群里的人觉得最不可能自杀的两个人。却一起开了煤气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个小聚散了之后,易成则叫住了我,我以为他又要劝我加入24条公益群,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拒绝,但他没有提,只是让我不要多想,一定要乐观向上的活着,苦难终有尽头。
我和杨柳月一起回的小区,她问我要不要上楼去看看宋安戈。
我上去了,听到屋子里猫儿正在给宋安戈讲笑话,气氛很融洽,而我心情很低落,不想破坏他们之间很和谐的气氛,所以我又转身下了楼。
回到家,一个人在沙发里躺了很久,王潇潇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好觉得头疼,想吃片安眠药睡一觉。
安眠药是我找唐医生给我开的,他一次只给我两片,我一直都没吃。
听到王潇潇的声音,我忍不住哽咽了。
她陪我聊了很久,我对她说。不说了,我想让夏初临回来陪我,我想跟他结婚,我想生个孩子,不管未来有多苦,我都想和他在一起,两个人面对黑暗,总比一个人等待光明要好。
挂完电话后,我给夏初临打电话,让他回来。
夏初临说他正在给一对新人拍婚纱照,我很任性的说:
“我不管,半个小时后我要见到你,夏初临,我要你向我求婚,我要你对我说,就算以后天会塌下来,你也愿意跟我一起去死。”
二十二分钟后,夏初临开了门进来,手里还抱了一束捧花。
他连鞋都没脱,径直走向我,先是给了我一个热吻,再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江离,你知道的,我爱你,我也一直都在。
我指着他手里的捧花问:
“哪来的?”
夏初临笑着说:
“是那对新人给的,知道我要临时罢工,他们很生气,但我朋友对他们说了我和你的故事,他们就把捧花给了我,说是等我求婚成功之后,再回去给他们拍婚纱照。”
夏初临说完,将我拉了起来走到阳台上。
今天阳光明媚,我回来的时候一直以为是阴天,可能是因为我的心情很灰暗吧。
这是夏初临第三次向我求婚,围观的只有午后的艳阳,隐约还有一股花的清香。
夏初临单膝下跪,很简单的对我说:
“江离,嫁给我,我陪你从青丝到白发,无怨无悔。”
我哽咽了,点了点头,却忘了要把手伸出去,夏初临握我的手的时候。还开玩笑的问:“离离,你的手机在哪儿?”
我指了指茶几,夏初临说让我等等,他把自己的手机关机了,又走回客厅拿起了我的手机,诡异的是,电话竟然真的响了起来,夏初临犹豫了一会儿,我对他喊:
“关机吧,今天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我的幸福。”
夏初临走回阳台,把手机递给我:
“是宋安戈打来的。”
又是他,我挂了他的电话,准备关机时,他又打了过来,我气呼呼的对夏初临说:
“等着,我先骂他一顿解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