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后,宋安戈刚说了一个“你”字,就被我怼回去了:
“宋安戈,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过就是想有个真心爱我的人,愿意娶我,陪着我一起面对余生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我到底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我们,你说吧,你已经晕倒一次病危一次了,这次是要直接宣布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亡了吗?”
宋安戈插不上话,语气很急的说:
“江离,你听我说。”
我朝着电话里吼:
“宋安戈你大爷的,你现在听我说就行了,我江离不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我现在就是想结婚,想结婚你懂吗?我想有个孩子的,组成一个家庭,谁都阻止不了我,现在就算世界末日来了,洪水猛兽到我眼前了,我也要先顾着自己的小幸福,请你以后不要再用恩人的名义来道德绑架我,欠你的情早就被你折腾没了,欠你的钱,我一定会慢慢还你的。”
夏初临在一旁捏了捏我的肩膀,可能是想说我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吧。
结果电话那头的宋安戈,弱弱的来了一句:
“我也可以娶你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大爷的,再也不见,滚蛋。”
挂了电话后,我从夏初临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抹很复杂的神色,我结结巴巴的道着歉:“我我我,就是...可能有点...不太文雅,但我真的是气急了。”
夏初临刚张张嘴,电话又来了,我心里那愤怒的小火苗不断的升腾:
“宋安戈,你大爷的听不懂人话吗?非逼我骂出更难听的话来,我江离和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我瞧不起你这种懦夫,滚。”
再次挂断电话后,我正准备关机,第三个电话又进来了,我再次接了刚说了宋安戈三个字,夏初临就指着手机提醒我:
“是杨柳月打来的。不是宋安戈。”
我仔细一看号码,果真是杨柳月打来的,我可能是一下子昏头了。
我立刻换了种语气问道:
“柳月,你找我有什么事?”
杨柳月也像吃了枪药一样的怼我:“江离,你抽什么风,宋总给你打好几个电话都不给人说话的机会,我告诉你,你听着,立刻下楼,我们在来接你的路上,徐曼洗澡时摔了一跤,情况严重,霸叔派了私人飞机来,要我们立刻接上小宝赶往羊城,你速度快点,我们快到你家楼下了。”
徐曼!
大概算一算,她应该快到预产期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出这种事情呢?
我都顾不上跟夏初临说声对不起,拿了手机换了鞋,就下了楼。
宋安戈开车,王潇潇,杨柳月和猫儿都在车上,只剩我一个位置了,王潇潇探头出来对跟在我身后的夏初临说:
“二少爷,很抱歉没有位置了,江离,你先上车,二少爷,你在家等消息吧,我会在群里汇报即时信息的。”
夏初临只说让我们开车慢点,再无多话。
车上,王潇潇简单跟我说了下情况,是徐曼记得易成则的电话,打电话说她可能要生了,摔倒的时候没什么,她自己爬了起来穿好衣服,中午还吃了饭,午睡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下一滩水,才知道是羊水破了,人已经紧急送往医院了,但霸叔刚刚来电,说是难产。
我们在去找小宝的路上,商量好由我们三人带着小宝去羊城。
但情况更糟糕的是,我们还没过桥,易成则就打来了电话,杨柳月开的扩音,易成则第一句话就是:
“柳月,小宝失踪了。”
宋安戈把车停在路旁,王潇潇最先开口问: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失踪呢?”
易成则焦急的解释:“我刚结束一场官司,打电话给一直带着小宝的吴姐,吴姐哭哭啼啼的说孩子丢了,她带着小宝出门买菜,就付钱的时候没牵着小宝的手,一眨眼的功夫,小宝就不见了。”
杨柳月比我们都沉稳一些:
“先别慌,先在附近好好找找,我们也先去那边帮着找,立刻报警,让警察帮忙封锁各个长途汽车站和火车站,总之,我们先要冷静下来,越是情急越要镇定。”
我们的车再次按照易成则给的地址走,车过桥后,易成则又打来电话,说是有了线索,在菜市场路口摆摊卖水果的大姐说,有人抱着小宝上了车,小宝还哭闹了几声,像是很不情愿。
徐小宝是个自闭症儿童,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闷声不语。
而且小宝的沉默寡言,还表现在跟陌生人接触上。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知道哭,可见带走他的人,是让他感到害怕和恐慌的人。
我们赶到菜市场的时候,警察已经封锁了各条街道,只是那个路口有个监控死角,警察调取了从那个路口驶出来的车辆信息,锁定了几辆可疑车辆。
但是徐曼那边不等人,易成则决定让我和王潇潇先去羊城,一旦他们找到小宝,就立刻通知霸叔来接。
最近一段时间,我见过了太多的生生死死,没有麻木,只是畏惧。
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情,我和王潇潇都没有发言权,但我们见过杨柳月生然然时候的情形,李云新的母亲坚持让杨柳月选择顺产,但当时胎儿胎位不好,顺产难度很大,在产房外,医生甚至让家属签字,大人和小孩只能保一个,李云新的母亲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小孩。
当时我和王潇潇都特别佩服李云新,虽然他容貌不出众赚钱又少,平时还有点妈宝习性,但在人命关天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含糊,毫不犹豫的签了剖腹产的协议,还说坚决保大人。
为此,李云新的母亲当时就离开了医院,一直到然然顺利长大开始上学,母子俩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一个男人愿意在产房外不假思索的选择保大人,我想,那都是因为爱情吧。
同样的难题,也落在了霸叔面前。
徐曼难产血崩,危在旦夕。
本就白发苍苍的霸叔,在医生请他做出选择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一下子就垂垂老矣。
杨柳月生孩子的时候,我和王潇潇还跟李云新的母亲大闹了一场。
但是今天。我和王潇潇都屏住呼吸等着霸叔做出选择。
产房内的两条生命,一条是与他毫不相干的外人,甚至可以说是间接害死了他的外孙,另一条小生命,却是他们季家几代单传的命脉。
我和王潇潇都以为霸叔会迟疑不决,毕竟孩子要是没了,季家就真的绝后了。
但霸叔让我们都感到意外,他选择了保大人。
只是做出选择后,霸叔瘫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的哭了。
我和王潇潇都不敢上前去安慰,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幸运的是,最终的结果如我们所愿,徐曼虽然大出血,但因霸叔提前跟医生联系了血库,输血及时,大人保住了,孩子也很平安,住进了保温箱里。
更让我们意外的是,霸叔听到这个好消息,说要去看看徐曼。
但徐曼还没醒,霸叔像个外公守着外孙女一样的守在徐曼的病房里。
护士说探视孩子的时间是星期五和星期一,而今天是星期二,要等待好几天才能看到孩子。
我们都忘了问一个问题,徐曼生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还是我们给易成则和杨柳月报喜的时候,杨柳月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霸叔在病房里很茫然的看着我们:“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们也不知道,病房外霸叔的朋友们都在,也都忘了问孩子的性别。
护士说是男孩,还感慨道:“这个产妇真幸运,别人家都是孩子一生,一家人都围着孩子转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孩子的死活,你们家倒是相反,那么大一堆人,没一个想起来要问问孩子的性别,可见大人在你们心中,远比孩子重要。”
我想说,在霸叔心里,孩子也很重要。
只是徐曼也还是个孩子,也需要被人捧在手心里。
所幸她平安产子,也算是季家的功臣,这一生,算是衣食无忧了。
凌晨两点多,徐曼醒来问的第一句话就是:
“姐,小宝呢?”
我不知如何作答,王潇潇机灵的掖了掖被子说道:
“小曼,你很棒,你给季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你还年轻,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不管你以后怎么样,你都要孝顺霸叔,在他心中,你这条命,可比保温箱里的那个小子金贵多了。”
徐曼的注意力暂时从小宝身上转移到了霸叔身上,她看了看病房,问道:
“姥爷呢?”
我俯身轻声说:
“霸叔血压有点高,我们先让他回去休息了,你辛苦了,孩子很健康,你真了不起。”
徐曼流着眼泪别过头去:
“如果妈妈还在,如果她知道我生了孩子,不知道她会骂我一顿,还是跟你们一样,夸我了不起。”
我拿了纸巾去给她擦泪:
“不能哭的,月子里的女人不能哭,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这么厉害,肯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徐曼哭了好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
早上五点多,霸叔就带来了鱼汤,徐曼还没醒,霸叔让我们先去休息,小宝的事情,他已经发动了很多的人脉,一定会全力去找的。
王潇潇守着徐曼,不肯去附近的酒店睡。
霸叔拍了拍我的手,说跟我出去聊一会。
我们坐在医院楼下的长凳上,霸叔说:“江离,这个孩子的名字,由你来起吧,当时我做了错事,也害你受了委屈,现在我希望你能代表曼儿的家人,帮孩子起个名字。”
我急忙摆手:
“霸叔,这种事情我做不来的,我最不会取名了,还是您来取吧。您是长辈。”
霸叔笑了笑:
“别推辞,这事就这么定了,关于小宝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点,天刚蒙蒙亮。
太阳一升起,就意味着启明星完成了它的使命。
易成则他们一直在寻找小宝,警方也投入了很多的人力物力,但小宝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可疑车辆都已经排查完毕了,都是菜市场附近的居民的车,都已经排除了嫌疑。
水果店大姐还是坚持说她看到小宝被一个男人抱上了车。
但那辆车,竟然会在监控死角者神奇的失踪了,连同小宝一起。
我双手紧握,很没底气的说:“会找到的,我相信警察一定会帮我们找到小宝的。”
霸叔的身子微微侧向我:
“先不管小宝会怎样,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这个老头子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帮曼儿寻找家人,曼儿这边你也放心,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很善良,又很有爱心。我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亲孙女一样对待,她还小,长大后终归是要嫁人的,我不会反对。”
我蓄着泪光看着霸叔:
“谢谢您,您是个好人。”
霸叔轻微叹息一声:
“小宝的事,你们先别告诉曼儿,我怕她承受不住,我问过很多的医生,医生说鉴于曼儿的特殊情况,要我一定多注意她的情绪,谨防产后抑郁,曼儿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在我这儿住了几个月,简直快把我的老宅子变成欢歌笑语的殿堂了,那些老人们也很喜欢她,只是有一种微笑抑郁,说是表面上很开心的人,心里也会抑郁。”
这番话,从很多男人嘴里都说不出来。
霸叔看起来已经很老了,但他却一直在关注着徐曼的一切,包括微妙的情绪。
我很感动。
徐曼在经历这么多的劫难后,终于找到了疼爱她的家人。
我笑着安慰霸叔:“不会的。等我们找到了小宝,再把小宝接到徐曼身边,有您对她和她的亲人的宠爱,她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霸叔却没有笑脸,很沉重的对我说:
“我想提醒你做好思想准备,小宝失踪一事,我觉得不是偶然,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当时心里就跟被刺扎了一下一样,突然间觉得后背发凉。
“霸叔,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您的身边,不太干净吧?”
如果小宝失踪不是偶然的话,那就意味着霸叔身边有人透露出消息了,不然小宝怎么会在徐曼这么危急的时候失踪了呢?
也或许是刚好凑巧,但我总觉得世上没那么巧合的事情。
霸叔拍拍我的肩膀:
“别着急,我会解决这事的,我现在怀疑侯邺的人,你觉得侯邺有没有可能是想替侯郁报断指之仇?星城是侯邺的底盘,我鞭长莫及,但我会找人调查的。”
我对侯邺没什么好印象,但也不坏。
加上高渤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不全信。但是后来我找到了侯邺老婆的照片看过,我跟他那死去的老婆确实长的很像,至少这一点,高渤没有骗我。
更何况侯邺并不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对一个孩子下手这样的事情,他应该做不出来。
与其怀疑侯邺,我更怀疑是唐攸宁在捣鬼。
当然,这种怀疑只是我心里对唐攸宁的猜测,没有任何一点证据。
但我想,霸叔之所以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对我提起侯邺,应该是在提醒我,要多多留意侯邺那边的动向。
在霸叔的劝说下,我和王潇潇回了酒店好好休息,王潇潇死倔死倔,我好不容易才把她从医院带出来,吃了早餐一回房间她就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毫无睡意,拿了手机想给宋安戈打电话,又想到昨天对他的态度实在是不好,心里有些犯怵。
犹豫了很久之后,一想到小宝现在还杳无音讯,我鼓起勇气给宋安戈打电话。是邓珩接的,一张嘴便是:
“天啦,你终于打电话来了,不然我真是受折磨。”
我弱弱的问:
“你怎么了?”
邓珩哀嚎:
“老大真是丧心病狂,这一晚上都没怎么让我睡,大清早就让我给你打电话,我拿起电话吧,他又说不打了,像个小姑娘一样的矫情,不过你打过来就好了,他在厨房,你等着,我把手机给他。”
首先,肯定是要道歉的。
但宋安戈先说了:
“别的不说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了看熟睡的王潇潇,低声说:
“徐曼情况很稳定,母子平安,我等潇潇睡醒就回来,你帮我去查个人吧?”
宋安戈像是知道我要查谁,问都没问都就把我想要的结果说了出来:
“这几天唐攸宁被确诊为产后抑郁,侯邺找了心理医生驻家专门帮她疏导,说来也巧,那个心理医生是唐知敏医生的学生,她说她最近几乎是跟唐攸宁同寝同食,唐攸宁这两天连手机都没碰过,绝对不可能做什么事情的,还有侯邺,他最近一直在家陪老婆孩子,唯一外出了一趟,是带着侯郁一起去的,具体情况,你可以让潇潇旁敲侧击的问问侯郁,但侯邺出去的时间,是前天上午。”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跟侯邺和唐攸宁没什么关系。
宋安戈关心的问:
“遇到事情了,睡不着吧?吃早餐了没?你别着急,这事或许就是巧合,这世道不安稳,人贩子那么多,有可能是被人贩子抱走的。”
要是被人贩子抱走,情况就更糟了。
如果是有动机有预谋的人带走了小宝,至少还有个谈拢的条件。
小宝要是落在了人贩子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我跟宋安戈没再聊别的,挂了电话后,我一直在等着王潇潇睡醒。
之后也问过侯郁,侯邺出门,只是去收一笔款项,而且很顺利,出去不到两个小时就回家了。
焦急的我甚至怀疑是夏夫人。
但我心里明白,夏夫人只是不希望夏初临和我在一起,别的事情她不会做。
从羊城回来,四月就在这种闹哄哄的状况里结束了,五月一号的店庆,我虽然很疲惫,却也完成的很圆满,销量暴增。
但小宝已经失踪很多天了,警方已经小宝列为失踪儿童。
也因为小宝的失踪,我在杨柳月的坚持下,加入了24条公益群,易成则是群主,每天都有成员在群里汇报自己的情况,大多数都是报喜了,也有人说自己情绪不对,易成则会在第一时间找到心理医生上门去进行排解。
杨柳月说,之前去做这件事的,是群里比较坚强乐观的人,自从刘宁宁和万妤的悲剧发生后,易成则就避免同类人碰面,群里每周都有一个小聚会,主要是易成则要了解一下大家的情况,加入群之后,我终于明白杨柳月为什么愿意和易成则走近,他就像一个救世者一样,力所能及无怨无悔的帮着每一个群里的人员。
我虽然加入了24条的群里,但我很少说话,每天会有人艾特我,主动给我送心灵鸡汤。
杨柳月还说,以前群里还有人讲段子,有时候大家都会被逗乐,自从小宝出事后,群里的人就发动身边所有的力量和人脉在寻找小宝,大街小巷全都是小宝的寻人启事。
又一个悲剧发生的那天晚上,轰隆隆的雷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夏初临睡的很熟,但我却再也没法入睡,只好开了电脑坐在客厅里整理店庆之后的资料,闪电一阵一阵的,很吓人。
凌晨三点四十分的时候。手机响,是微信上收到了消息。
我想,可能又是哪个睡不着的人在群里讲荤段子逗大家开心吧。
后来,我无数次的忏悔。
因为我的淡漠,因为我从没把这个群里的人员当成是自己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因为我薄情,导致一条生命在那个被狂风暴雨侵袭的黎明,悄然陨落。
我知道出事的时候,是五点一刻,易成则每天都是这个点醒来,他有着良好的作息时间,就算晚上熬了夜,也只会利用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时间来补觉,早上是一定会早起给孩子做早餐,然后晨跑。
他是第一个发现吴姐有自杀倾向的人。
只是等他赶到吴姐家的时候,已经有邻居报了警,说是血水从门缝里渗透了出来。
警察撬门入屋,发现吴姐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
杨柳月没有叫上我一起去吴姐家,我也没有看到那血流成河的惨状。
但我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番场面。
犹如十年前,我看到卫蓝躺在血泊当中一样。
我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选择这么残忍的死法。难道刀子割开皮肉的时候,自己会感觉不到疼吗?
难道血液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流出,那种被抽空的感觉,不痛苦吗?
就算杨柳月和夏初临把我保护的很好,我还是在群里看到了吴姐死前的那张照片,和十年前的卫蓝,一模一样。
我当时就昏厥了。
醒来时我躺在医院里,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是最该死的人。
从凌晨三点多到凌晨五点多,在那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不知道吴姐有没有感到过绝望,想没想过希望有人出现把她救下。
但我知道,我赎不了罪了。
吴姐经历24条后,家破人亡,前夫不堪忍受债务的负荷,再婚的那个晚上跳河了,她的两个女儿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双双从三十多层高的楼上跳下,大女儿给她留的遗言是,妈妈,这个世界太疼了,听说天堂没有痛苦。我带着妹妹去天堂看看。
吴姐的个性签名上写着,孩子,世界不疼,是人心,经不起折腾。
如今,经过这么多的折腾这么多的风雨,她也选择离开这个遍布疼痛的世界。
而我,是唯一可以拯救她的人,却错过了拯救她的时机。
她在群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有罪,只能以死谢罪。
我躲在医院的病房里,蜷缩着,瑟瑟发抖。
我也有罪,但我连去死的勇气都没有。
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静静的坐了一整天。
直到宋安戈来看我的时候,我才哭出声来,他就坐在我面前,握着我的手,力道不大,掌心温热。
我哭着说:
“我是个该死的人。”
宋安戈看了一眼我的手机,柔声劝慰我:“你不是救世者,你救不了所有人。不要把罪过强加给自己,你永远无法挽回一个去意已决的人,你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我甩开宋安戈的手,把自己捂在被窝里:
“你不懂,你不懂现在的我有多绝望,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宋安戈很听话,起身拉开我的被子:
“天很热,你别把自己捂坏了,夏初临在门外,他说你一直不让他进来,他怕刺激到你,一直没敢进来,也没离开,我要不要叫他进来陪陪你?”
我坐起身来,抱着双腿冷漠的看着他: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同情我,觉得我很可怜,也很可悲?”
宋安戈弯着腰凑到我面前来:
“江离,我不能骗你,更不能欺骗自己,我喜欢你。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敢跟你说,我对你,你认为是同情也好,可怜也罢,但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自己,我爱你,没有理由,就是毫无防备的,这颗心就被你占据了。”
这忽如其来的告白让我不知所措,但他没有要我给他回应,而是摸摸我的头:
“好好休息,我爱你,和你无关,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帮你策划求婚,让夏初临好好爱你,给你一个家。”
我想回他一句,你真大方。
但我什么都没说,他走了两步,我叫住他:
“能帮我约唐知敏医生吗?”
我当天就出院了,去了唐知敏的咨询所。
对于我的主动来找。唐知敏显得很诧异。
而我很配合,他催眠了我,看到了我内心恐惧的所有一切。
测试结果出来,他没有避开我,而是只告诉了我一人。
“江离,你的抑郁症,已经到了重度了,你应该要接受药物治疗,虽然你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你是不会做任何傻事情的,但我怕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我要先征询你的意见,你只有积极配合我的治疗,才能保证效果。”
我搓着衣角忐忑的说:
“这份结果,你能帮我保密吗?我知道你是初临的人,但我不希望给他压力,他好不容易才好起来。”
年关的出国治疗,对夏初临是有效果的,唐知敏告诉我,夏初临现在几乎正常了,加上繁忙的工作和有了憧憬的生活。他的情况很乐观,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治愈。
抑郁症并非绝症,有些人只是一时间的抑郁,有的人经过治疗,是会痊愈的。
唐知敏点点头:
“我会对病人的一切保密,你放心,只是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值得人敬佩。”
我局促的问:
“唐医生,你应该知道那件事吧?”
唐知敏给我倒了杯水:
“不光我知道这件事,宋安戈也知道,你来之前他跟我说过了,并且告诉了我事情的始末,江离,这件事,不是你能挽回的,宋安戈跟我说了这件事,我也找朋友调查了,这个吴瑕,能坚持到今天,毫不夸张的说,应该是易成则一个人的功劳。”
我懊恼的低着头。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有机会救她的。
唐知敏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手:
“别自责,对吴瑕而言,死或许真的是解脱,她因为24条,失去了婚姻家庭,失去了一双女儿,也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要不是有小宝的出现,她可能等不了那么久,活着太艰难了,她身边没有力量在支撑着她。”
我抬头看着唐知敏,摊开自己的双手:
“可我那天晚上明明醒了,我听到了微信上的声响,我也知道这么晚了,肯定是有人在群里聊天,这件事,换做是群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打开手机看看的,偏偏是我,我一直不愿意加入这个群,我不想看到身边全是这样的悲剧,无人能解脱,我害怕无止境的黑暗,所以我选择了漠视,如果我看了手机,我看到了那条微信,就算我不会冒雨去找她,我也会告诉易成则的,可我没有,我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人,是我把她推入了死亡的深渊。”
我一想到那晚上,我和吴瑕擦肩而过,我明明只要一伸手,我就可以救她的。
我很害怕,好像那只手就在我眼前,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说,救救我。
可我没有,我害死了她,一定是我害死了她。
我惶恐的起身,推倒了椅子,我要去救她。
“江离,你冷静点。”
唐知敏在后面追我,我回头看到的却是吴瑕那张苍白的脸,和那只带血的手,她披头散发的埋怨我,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关心着别人的生死,而你却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
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惊慌的推开她,整个人摔倒在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你。”
唐知敏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江离,只是幻觉,你看到的只是幻觉,你先冷静下来,闭上眼睛深呼吸,等气息平稳了再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唐知敏,我是你的心理医生,别怕,这里是诊所。”
按照唐知敏的节奏,我闭上眼,在他的轻轻拍打中调整呼吸。
一会儿后,我睁开眼,看见卫蓝蹲在我身边,笑着伸手来摸我的脸:
“小离,别怕,千万别害怕,我一直都在陪着你,别害怕。”
我哭泣着抓住卫蓝的手: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说过你会陪着我,会看着我结婚,生孩子,然后做一个幸福的老妇人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留下我一个人活着,好煎熬啊。”
卫蓝依然带着笑:
“别怕,小离,你看,我手上一直戴着你送给我的手链,好不好看?”
我看向她的手,白皙纤细,很美。
只是我看着看着,那条手链突然变成了一把刀,狠狠的割在了她的手腕上,鲜血喷了我一脸,我伸手去挡那个伤口,鲜血流在我的手上。渐渐将我的全身都染红了。
我一遍一遍的喊着卫蓝的名字,但她却突然变得很虚弱,对我说:
“小离,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活着,替我活着,听话。”
我挥舞着手,痛哭着。
卫蓝走了,我一个人好无助。
但我又看到吴瑕来了,她张开带血的双手掐住我的咽喉,质问我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和她一起死。
我没有反抗,我想,死了就死了吧,死了也许就解脱了。
正当我意识薄弱的时候,一种钻心的疼来自于我的左手。
我睁开眼睛,看见王潇潇蹲在我身边,用力的咬着我的左手无名指。
我记得我跟她说过,左手无名指是离心脏最近的,说不定一口咬下去,心脏也会跟着骤疼。
我现在就很疼,疼到眼泪刷刷的往下掉。
王潇潇见我睁开眼。扑进我怀里:
“江离你个王八蛋,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掐自己的脖子,你不是最怕疼的吗?”
我掐自己的脖子?
我一直以为我还在唐知敏的诊所里,醒来时才发现我在一家私人医院,是夏家的领地。
王潇潇拿了镜子给我,我脖子上的掐痕很明显,还被指甲给划伤了。
病房里只有她陪着我,我很诧异的问:
“其余人呢?”
王潇潇拿了指甲钳出来,坐在床边帮我剪指甲:
“我以前总夸你留点指甲好看,现在看来,好看不中用,得全部剪掉,二少爷被夏夫人叫回去了,应该是说你的事情,还是孟允来接的他,说是他不回去,这医院就不让你呆,二少爷为了你,只能回去跟那个老妖婆恶战一场,月姐陪着易成则去处理吴瑕的善后事情,邓珩学长在医院动手术,宋大叔送猫儿去机场了。他说你是个要强的女人,应该不希望被太多人看到你的脆弱。”
还真是懂我。
我心有余悸,王潇潇给我吃了药,还提醒我说:
“唐医生说你和别的人不一样,所有事情都不能瞒你,你现在的情况,不吃药是肯定不行的,但是这药有副作用,最恐怖的就是发胖了,你能接受吗?”
我苦笑着回她:
“胖一点也好,免得太瘦给人的感觉就是好欺负,命运啊,或许就是专挑弱不禁风的人下手,软柿子才好捏。”
王潇潇竟然表示认同:
“江离,我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啊,我竟无言以对。快把药吃了,今天晚上宋大叔陪夜,你别总给人家脸色看,永远不要伤害一个爱你的人,毕竟这年头,肯付出真心的,少之又少。遇到了,就好好珍惜。”
我当做没听到王潇潇的话,吃了药后,我问她:
“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了,你也没好好上班,你现在工作怎么样?别为了我耽误了工作。”
说起工作,王潇潇兴奋的从包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来递给我:
“这是我赚的外水,有三万多哦。”
我把卡推给她:
“你留着吧,一个女孩子没有点存款,哪来的安全感,潇潇,以后你的工资,别每个月打到我的账上了,你知道的,到了我账上,就全都没了。”
王潇潇笑着说:
“怎么会没了呢?大象再壮,也是一点一点长起来了,只要我们齐心,总有一天我们会还清所有的债务,在此之前,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最好什么都别说。我心意已决,不想听你说那些拒绝我的话,免得伤心。”
我很心疼她,也知道自己拖累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心中的情感。
猫儿起飞前,给我发了个视频,视频里的她很阳光,笑着说,舅妈,我等你跟舅舅结婚的那天,代替舅舅对你说一句,我爱你。
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我在心里跟她说一句再见。
晚上,唐知敏打电话来问过我的情况,我说我已经清醒了,谢谢他帮助我。
王潇潇收拾了东西抱了抱我:
“宋大叔快到了,我要回去加个班,这次干得好的话,能有两万块的奖金,宝贝儿,你要好好的,我时间来不及就不等宋大叔了。”
我说我没事,让她放心去。
病房里清静下来,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青筋暴露,很诱人。
我摸了摸,心想,要是一刀下去,会怎样呢?
我不知道会怎样,但我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后,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我以为是宋安戈来了,没想到来的人,却让我肝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