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来,就证明宋安戈说动他了。
邓珩和他在病房外呆了很久,直到邓珩进来,说小宝已经进入了熟睡中,我可以先去歇一歇了,我才将口琴放在小宝的枕边,侯邺在外头等我,邓珩说他还有事,就先走了。
望着病床上小宝小小的身体,侯邺的眼眶泛红且潮湿,良久,他突然伸手搂住我的肩膀,我没有反抗,他的手心温热,被他握住的手臂都有些微微发烫。
“邓医生全都跟我说了,江离,你还好吗?”
我抬头看着他:
“你觉得我好吗?你觉得我好得了吗?”
以前我只觉得唐攸宁对我是出于女人的嫉妒,但她现在什么都有了,老公,孩子,别墅,豪车,锦衣玉食,而我除了一张和于秀稍稍相似的面皮,我有的,就只剩下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
她这么丧心病狂的报复我,绝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存在给她带来了婚姻中那么一丁点小小的危机。
侯邺很真诚的对我说:
“我会帮你的,攸宁嫁给我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唯独带了一只小小的木匣子,上了锁,婚后还特意买了密码箱回来锁住,我问过她里面是什么,她说是母亲的遗物,我怕触碰到先人的禁忌,一直都没有打开看过,我想,那只木匣子里,应该藏着所有的真相。”
我往旁边轻挪两步,转身正面对着他,给他鞠了一躬:
“那就拜托你了。”
侯邺伸手来扶我,我又后退了两步:
“她是喂喂的母亲,也是你的妻子,侯邺,我答应你,如果小宝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的话。我和她之间的恩怨,我会好好的去化解,但如果我查到小宝变成这样是她一手造成的,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侯邺轻叹一声:
“她是我的妻子,但她要是犯了大错,连一个无辜的小孩都不放过的话,我不会包庇她的,也请你保重自己,好好活着。”
我苦笑着,不语。
侯邺转身要走,我叫住他:
“侯邺,如果是于秀犯了错,你会包庇她吗?”
侯邺转过头来看着我:“无论是谁,就算是至亲骨肉触犯了法律,我就不会纵容和包庇,江离,我知道你的担忧,你是怕我看到攸宁那张与于秀相似的脸,怕我会念及旧情,你别忘了,如果我真的是这样一个男人的话,我更应该不顾一切得到你才是,因为你和于秀,几乎一模一样。”
我拢了拢头发:
“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更不可能有两张完全一样的脸,只不过是于秀去世多年,你对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所以你看到我的时候,才会觉得我跟她长的很像,一切都源自于心。”
侯邺与我对望:
“你说的我都懂,于秀羸弱,你很独立,你们两个人的性格,是截然不同的,你等我的消息,手机别关机,我就算知道了攸宁藏在匣子里的秘密,我也只会告诉你一个人。”
我再次给他鞠了一躬:
“谢谢你。”
侯邺走后,我焦急的等待着他的来电。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急,太让人措手不及。
仿佛之前所有的事情好转起来都只是假象,最先出问题的是夏初临,他们公司的核心机密泄露,好些股东纷纷抛售手中的股份,夏家面临巨大的财产问题,夏初临忙的焦头烂额,还要亲自去洛杉矶跟合伙人解释。
然后就是宋安戈的好音,近几日都有人闹事,弄得人心惶惶的,好多人都不敢去看演出了。
好音的生意一清淡,云泉九曲立即全场爆满。
之前沈榆关希望我回星辰任职的事情,也再次泡了汤,我倒是无所谓,沈榆关因此还亲自来找我解释,潘奕跟他一起来的,我们坐在医院附近的茶楼里,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沈榆关显得有些不可置信,潘奕的眼神里,却是充满了心疼的。
还是我先打破了沉寂:
“所以潘老大,你走不成了吧?还得继续接管湘楚。”
潘奕端着茶杯跟我碰了碰:
“江离,不管到何时,我都是力荐你回到星辰来的。”
沈榆关也端了杯:
“还有我,目前的难关可能需要你一个人度过,但是以后,星辰随时欢迎你回来。”
我冷笑一声:
“沈总裁,你是星辰的首席执行官,你想把谁安排在哪个位置上,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到。”
沈榆关听出了我的讽刺,放下杯子:
“我也有我的难处,但我很欣赏你,你应该知道的。”
我端了杯朝他举了举:“那我就谢谢你了,沈总裁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能不能请你先走一步,我跟我师父,想单独聊几句。”
沈榆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他是个有修养的男人,所以他礼貌的笑笑,起了身先行离去了。
包厢里只剩下我和潘奕,我率先开口:
“对不起啊,师父,跟你混了这么多年,最后却给你丢脸了。”
潘奕带着一双揪心的眸子看着我,默默不语的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来递给我。
我把卡推了回去:
“师父,你的好意我知道,但我不能要。”
潘奕将卡强行塞到我手里:
“密码你知道的,那些年你跟我走县城,要是没有你的照顾,好几次大病我就倒下了,你是个特立独行的女人,你不喜欢别人对你施以援手,所以我一直想帮你留在星辰,有了这份工作,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但这一次,你别怪沈总裁,他尽力了。”
我低着头:
“我没怪他,只是不想看到他的眼神,那眼神里,什么用意都有,我受不了。”
潘奕拍拍我的手:
“我懂你,卡里没有很多钱,也不是给你的,哪天你飞黄腾达了,记得你答应过要请师父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的,这点钱,就当做师父给你的路费,不能解你围困,但好歹能让你吃好一点,你瘦了很多,师父看着心疼。”
我故作轻松的抬头笑了笑,假装眼里的泪花也是欢喜的:
“师父放心,那种傻事情我不会再做了,师父。你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师母吧,这样的话我以后去你家,还能吃到师母做的饭,也不至于每次都要跟着你下馆子,外面的菜再好吃,也不及家里温馨自在。”
这张卡,是潘奕的对我的怜惜。
这么多年,我是他唯一一个亲自手把手带出来的弟子,他希望我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我恐怕终将要令他失望了。
但我知道,这张卡里的钱,不管我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动用,这里面承载的,不是金钱,是希望,是力量,是活下去的勇气。
除了我失去了回到星辰的机会,王潇潇也失去了工作,公司以她总是请假不能胜任高强度的工作为由将她辞退,本来是弥补她三个月的工资,最终他的上司补了她六个月的酬劳。
对于失去工作,王潇潇还特意把我和杨柳月叫到医院附近的小餐馆里一起庆祝,她说:
“最近事情太多,正愁不知找什么借口推脱出差,现在好了,不用找借口,还白白让我占了六个月的便宜,爽歪歪啊,不过,江离,月姐,你们都不知道公司里的人都是什么嘴脸,都等着看我笑话,以为老娘会大闹经理办公室,然后将整个公司闹的乌烟瘴气。”
这倒是很像她的性格,从不吃亏的主。
但王潇潇话锋一转:
“但我看在钱的份上,我忍了,好几万呢,经理还算够意思的,之前的项目做得漂亮,虽然工程款还没有完全结算,但他个人把属于我的那一份全都结清了,乖乖,这些钱加起来,十几万呐,我要是大闹一场的话,十几万就会像煮熟的鸭子一样从我眼前飞走,所以说,为了钱,该装孙子的时候,还得装孙子。”
杨柳月在一旁提醒:
“你是母的,是孙女。”
王潇潇点头:
“对对对,我是母的,该装孙女的时候还得装孙女,江离,月姐,我跟你们说啊,我真的是头一次忍气吞声,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吗?你们都不知道,我一直在微笑,一直在告诉自己,我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个东西,都是活生生的钞票,都是一堆毛爷爷,你们想呐,谁会看见毛爷爷还心烦呐,于是我春风得意般的跟经理道了个别,还跟办公室里所有的小伙伴们很友善的说了再见。”
杨柳月鼓鼓掌,安慰她:
“真不容易,以你的脾气你竟然能忍,姐喝醉了不扶墙,就服你。”
王潇潇扒拉着我的肩:
“江离,你认为呢?”
我对她笑了笑:
“我认为你现在闲的没事的时候,可以去邓珩学长面前献献殷勤,少跟侯郁那个臭小子勾搭,你要是能在这段时间里把终身大事给搞定了,你就能给我们这群丧气的人冲冲喜。”
王潇潇拍着胸脯保证: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不就是冲喜嘛,锦绣添花的事情我不会,我就擅长雪中送炭,你们就等着吧,我肯定在三十五岁之前把自己甩卖出去。”
我和杨柳月一头黑线的看着她:
“三十五岁?大妈!”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王潇潇郑重的把十几万交给了我:
“江离,我不想听你说别的话,你就说一句就好,王潇潇,你的后半生,姐奉陪到底。”
我装傻:“敢情你是要讹上我了?”
王潇潇赖皮的抱着我:
“我这不是在给自己寻个好婆家嘛。现如今这年头,好男人是还剩下不少,但我没那个运气遇到啊,所以说,与其把我的后半辈子交到一个不靠谱的男人手里,不如交给你这个女人,好歹你会管我一辈子,永远都不会陷害我,背叛我,遗弃我,对不对?”
杨柳月伸手来拉王潇潇:
“好了好了,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江离,今晚你也回去睡,小宝那儿有霸叔和邓珩守着呢,邓珩天赋高,也会吹一两首曲子,晚上能应付得过去,你只有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做别的事情。”
我确实觉得头疼欲裂,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了。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侯邺应该要找我了吧。
王潇潇拉着我们在她身边坐下:
“你们俩再听我说一句。不管我遇到什么事情,或者病了瘸了蔫了,你们都不会遗弃我,你们快说,说完我们就回家。”
杨柳月拿她没办法,只好照说: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或者病了瘸了蔫了,我都不会遗弃你,一辈子陪着你守着你,我也争取活的比你更久一点,否则先你而去,我怕没人照顾你。”
王潇潇满意的点点头,又拿手指着我:
“江离,那你呢?”
我搀扶着她起身:
“我也是,我也是,这辈子就跟你纠缠到底,互相折磨到死,行了吧?”
王潇潇咧嘴大笑:
“你们说的,我都记着呢,我记性最好了,等我回去我要写进日记里。你们两个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要在我的日记里签上你们的名字,谁要是反悔,谁就长一脸的鱼尾纹,丑死。”
我们全都依了她,回去的路上,我们仨坐在出租车里,彼此的手都交织在一起。
十多年了,这份感情,注定要往一辈子奔去的。
这个夜晚,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屋子里开着空调,我们盖着棉被,一起进入梦乡。
我以为那会是我们一辈子的写照,却不曾想,命运从不曾抱有善心,总是会在某一个转角,趁我们的双手稍稍离散的时候,将我们逐个击破,鲜血成河。
自从离婚以来,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这一晚是我睡的最香甜的,没有梦。一觉到天亮。
醒后,手机里有侯邺的两通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说是约在医院旁边的茶楼见。
王潇潇的手机里,电话都给侯郁给打爆了,微信上也全都是侯郁发来的信息,说是他哥哥找我,问王潇潇知不知道我在哪儿。
早上杨柳月做的早餐,宋安戈开车来接我们。
按照侯邺的约定,只有我一个人能从他嘴里知道木匣子里的秘密。
但王潇潇很执拗,说什么都要跟我一起。
我给侯邺打电话,他不同意,还是侯郁从中说得情,侯邺才答应的。
巧的是,侯邺选在了我和潘奕谈话的那个包厢,楼下就停着宋安戈的车。
今天的侯邺,穿了一身黑,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我们在侯邺面前坐下,他没问我们喝点什么,直截了当的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这是我在攸宁的木匣子里找到的,全部都是这个人的照片,我怕她发现,只拿了其中一张。你们看看,这人你认不认识?”
我的视线刚好望向了楼下,王潇潇先拿到那张照片,忍不住惊呼:
“卫蓝。”
我迅速回头,看见王潇潇手里拿着的,正是卫蓝的照片。
我抢过那张照片,激动的问侯邺:“你说这相片从哪儿来的?”
侯邺重复了一遍:
“我在攸宁的木匣子里发现的,那个木匣子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相片,厚厚一沓,我拿了其中一张,攸宁应该不会发现。”
卫蓝的照片出现在唐攸宁珍藏的木匣子里!
所以卫蓝和唐攸宁是?
王潇潇有些不解:“侯爷,你确定你没弄错吗?唐攸宁来星城是几年前的事情,而卫蓝十年前,现在应该说是十一年前了,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啊?”
侯邺一脸沉重的说:
“关于攸宁和这个女人的关系,我正在调查之中,有结果的话,我会告诉你们的。”
我挥挥手:
“不必了,我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
王潇潇抓着我的手问:
“你知道?是什么关系?”
我有些忍不住的眩晕,如王潇潇所说,卫蓝离开我们已经十一年了,这些往事要是再重新翻开的话,唐攸宁要报复的对象,绝不仅仅是我,还有夏夫人。
我不敢去想,唐知敏说,夏初临有精神洁癖,这种精神洁癖最严重的时候体现出来的是他不能跟异性正常交流,可是他没有见到卫蓝的死,应该不会留下那么深的阴影才对,如果唐攸宁真的是为了卫蓝而来,那她对夏初临做的事情,应该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吧。
侯邺见我脸色不对,给我叫了一杯温水,我道了声谢,把照片还给了他:
“谢谢你,你把照片带回去放回原处吧。”
侯邺把相片推给我:
“要不然你留着,她的木匣子里有那么多的照片,她也不常打开那个木匣子,应该不会发现的。”
我一时情绪不稳,语气重了点: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以唐攸宁跟卫蓝的关系,这些照片,这些年,她肯定每一张都非常熟悉了,如果她打开木匣子,她肯定会知道少了一张照片,你先还回去,我需要理一理思路,等我准备好,我会找唐攸宁谈判的。”
侯邺讪讪的收回相片,轻声问:
“江离,我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我颤抖的抓住他的手:
“你想帮我的话,就多陪陪唐攸宁吧,最好是寸步不离。”
侯邺走后,王潇潇不解的质问我:
“江离,你真的是圣母心泛滥啊,唐攸宁是什么人,她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像她这么恶毒的女人,我只在书里在电视上看到过,可你呢,你不惩罚她,反而让侯邺天天陪着她,你这脑袋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往事纷沓而来。
宋安戈不知何时来的,坐在侯邺适才坐过的位子上:
“她不是圣母心泛滥,也不是在帮唐攸宁争取幸福,她是想让侯邺好好看管唐攸宁,免得一不留神,这个女人又会出来闹幺蛾子。”
王潇潇懂了,摸了摸我的手臂以示歉意。
我慌乱的拿出手机给夏初临打电话,宋安戈阻止了我:
“夏初临现在忙得焦头烂额,你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些事情,未必是好事,不如相信他有能力应付眼下的难关,只是夏夫人那儿,你应该说一声,让她有所准备,还有夏初芸,她有孩子,要格外小心。”
知我者,宋安戈也!
我给夏初芸打了个电话,她说夏夫人最近精神不太好,孟允和赵筱雅一直在家里陪伴,她正在跟股东们周旋,尽可能的帮夏初临拖延时间。
我把唐攸宁的事情跟夏初芸说了,她说她会注意的。
但我把这一年来的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一个小小的唐攸宁,仿佛操纵了我全部的人生。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王潇潇甚至大胆的推测:
“江离,你有没有觉得,唐攸宁出现在侯邺身边,也像是早有预谋的,不然她为何偏偏长的有点像侯邺深爱的女人于秀呢?而这个短命的女人,偏偏在所有生理指标都正常的情况下,在这个科技发达的年代,死在了星城最好的医院里,还一尸两命,我现在真的有点怀疑我以前说出口的话,都砸中了唐攸宁所有的秘密。”
关于这一点,我想侯邺不笨,他一定比我们更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宋安戈闷叹一声:
“我们可能都低估了一个女人内心的仇恨,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性格极端,一旦遇到半点不公之事,就容易铸成大错,江离,这个时候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你不是一个没有情商没有智商的女人,侯邺应该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木匣子,也知道里头藏着秘密,偏偏他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你觉得正常吗?”
王潇潇比我反应快了一点:
“你的意思是,唐攸宁觉得时机成熟了,她要和江离摊牌?但我不明白,唐攸宁跟卫蓝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宋安戈拿了好几份资料递给我们:
“我花了很多功夫,才从当年那场地震的幸存者口中打探道,高渤对你说的,没有骗你,但你们说的这个卫蓝,也就是她。”
宋安戈递过来一张照片,是卫蓝的,她穿着干净的白t恤,笑的很灿烂。
王潇潇忍不住催促道:
“你快说,卫蓝怎么了?”
宋安戈又递给我们几张照片:
“卫蓝原名叫唐幽兰,但她的父母在她五岁的时候因性格不合总是打架分开,卫蓝的母亲一气之下,让卫蓝跟了自己的姓氏。”
王潇潇接话:
“也就是说,卫蓝是唐家的孩子,跟唐攸宁应该是姐妹,宋大叔,你的意思是,卫蓝的母亲带走了卫蓝,留下了唐攸宁,两夫妻分道扬镳。孩子一人一个?”
不对,时间上不对。
卫蓝如果活着,她跟我一般年纪。
而唐攸宁比我小了不止五岁,唐攸宁不可能是卫蓝的亲妹妹。
如果唐攸宁也是卫蓝母亲的孩子,这个性格如此烈性的女人,不可能把小女儿留给前夫。
宋安戈翻了其中的两张照片只给我们看:
“据幸存者说,唐攸宁的母亲是后来续娶的,婚后一年多就生下了唐攸宁,但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那时的医疗环境远不如现在,唐攸宁的母亲没能熬过来,而唐攸宁的父亲,也就是卫蓝的父亲,因生意繁忙无暇再娶,也没办法把卫蓝带在身边。”
我听卫蓝说起过,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长得很可爱,她带了这个妹妹好多年,后来上大学后,才分开的。
果真,宋安戈指了指第三个女人:
“这是唐攸宁父亲在去世之前娶的第三个女人,中间隔了十年之久,唐攸宁出生后。卫蓝的母亲觉得孩子可怜,就答应了唐攸宁父亲的提议,由他出高额的抚养费,让卫蓝的母亲帮忙带着两个孩子,但卫蓝的母亲对唐攸宁并不好,这也是我们从幸存者那儿听来的,只不过,卫蓝很疼这个小妹妹,可以这么说,唐攸宁十一岁以前,都是卫蓝带大的,感情深厚,无人能及。”
都说长姐如母,唐攸宁从小失去了母爱,又在卫蓝母亲的严苛和埋怨中长大,对这个从小疼爱她的姐姐,自然是多了许多依赖的。
所以,她是来找我复仇的。
在她心里,是我害死了卫蓝,害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我们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十一年了,卫蓝去世十一个年头,这一页,怕是很难翻过去了。
如果小宝脱离了危险的话。我真的很想去山上陪卫蓝几天。
我想问问她,面对她从小最疼爱的妹妹,我该怎么办?
我很难过,我无力改变当年的结局,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唐攸宁。
难道我要告诉她,你的姐姐是自愿为我去死的吗?
谁信?
她接受不了,我也说服不了自己。
我趴在桌上,头疼欲裂。
王潇潇拍了拍桌子,问宋安戈:
“有唐攸宁小时候的照片吗?”
宋安戈伸手来摸我:
“江离,你还扛得住吗?”
我抬起头来,紧抓住他的手:“你说吧,还有什么?都说出来,我扛得住。”
宋安戈又掏出两张照片来,递到我面前:
“这是唐攸宁的照片,左边那张,是她来星城之前的,右边这张,自然就是来星城之后的了,我从她以前读过的学校中了解到,她是一个很刻苦的学生,天资聪颖,跳级读完了小学和初中,十五岁就参加了高考。恐怕你们会不相信,她十五岁考中了清华大学,但她没有去读,而是选择休学,至于休学之后做了什么,无人知晓,但她回来后考上了师大,来到了这座城市。”
两张图片对比,有些相似,却变化甚多。
王潇潇惊呼:
“唐攸宁这是变脸了?”
我猜想,休学之后的她,应该是整容了。
王潇潇再次哀嚎:“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原本的样貌,惊为天人啊,要是侯邺看到她没整容之前的样子,估计会惊呆了吧,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真不是我夸张,这相片是素颜,但真的好看,比电影明星好看多了,江离,你瞧瞧。”
我看到了,左边那张确实很好看。五官很精致,没有任何瑕疵,相比之下,她本来的面貌要好看太多。
但她却做了一件逆所有女孩心中所想的事情,把自己整容成和于秀相似的样子。
可想而知,复仇这件事情,在她心中筹谋已久。
可她却把仇恨深深埋藏了这么多年,让我安宁的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我和宋安戈的手一直紧握着,我的手心里冒了汗,宋安戈也加了加力道:
“别怕。”
说实话,我很怕。
我原本想着,等查到小宝为何会遭此毒手之后,如果是唐攸宁干的,我一定会带把刀冲到她面前,至于我会做出多么出格的事情,我都难以保证。
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敢想。
我怕!
若是再让我看到唐攸宁那张脸,也许我会不战而溃。
偏偏在此时,王潇潇指了指我的手机:
“有陌生来电。”
这串号码,并不陌生,我知道,是唐攸宁打来的。
我颤抖的松开宋安戈的手,迟疑了很久都不敢去接。王潇潇要抢我的手机,被宋安戈拦住:
“潇潇,别闹,给江离一点冷静思考的时间。”
在这个号码响起的第四通来电,我终于鼓起勇气接听了。
唐攸宁那边放着音乐,似乎很享受。
她悠悠问道:
“江离,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吧?能撑住吗?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你要是这么简单轻松的就死了,就太便宜你了。”
我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发出来的声音,却还是颤抖的: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唐攸宁哈哈大笑:
“我想要你怎样?江离姐姐,你可真会说话,现在是你想让我怎样,我就怎样,你想找到我为什么恨你的原因,你看我多配合,故意打开了木匣子,让我的枕边人帮你拿到了一张你想看到的真相,现在好了,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怎么样,你觉得我乖不乖?配不配做卫蓝姐姐的好妹妹?”
我实在是稳不住,想喝口水,手连杯子都端不稳,倒了自己一身。
王潇潇拿了纸巾擦了擦我的腿,抱着我给我力量。
我在心里嗟叹一声:
“卫蓝是那么的善良,她肯定不愿意看到你对一个孩子下毒手,攸宁,如果你觉得卫蓝的死是我需要负的责任,我们一对一的谈,行吗?你停手吧,别再伤害无辜的人了,卫蓝若是在天有灵,她会痛心的。”
唐攸宁突然换了语气:
“呸,江离你个贱人,卫蓝姐姐人都死了,还怎么痛心,不过我要的就是你的心,我要把你的心揉成一团,慢慢的折磨,直到你疼的死去活来,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你,我就让你去天堂陪我姐姐。”
我点头:
“好,你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但你别伤害其余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只有我,是我害了卫蓝,是我不应该让卫蓝替我承受我本该承受的一切,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你看行吗?”
唐攸宁又恢复了先前温柔的语气:
“江离姐姐,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就是一个淘气的孩子,想帮自己枉死的姐姐出一口恶气罢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不过就是想让你时刻记着,你欠卫蓝姐姐一条命嘛,至于你说的伤害无辜的人,攸宁哪有,攸宁要是这么做的话,卫蓝姐姐会不高兴的,但凡卫蓝姐姐会不高兴的事情,攸宁都不会做。”
我听不惯她这样的语气,忍不住冲她质问:
“唐攸宁,你敢说小宝变成现在这样,不是你的杰作?”
唐攸宁故作嘤嘤哭泣:
“江离姐姐,你果真是好狠的心,这虐待儿童的罪名,你怎么能随便安在我身上呢?就算我对你有些怨恨,你好歹看在卫蓝姐姐的面子上,不要嫁祸于我嘛,人家好怕怕的哟。”
我很无语,唐攸宁又接着说:
“再说了,小宝的事情哟,我也是才听我哥哥说起的呢,这件事情不能怪我,我是当妈妈的人,不可能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啊,这些都是人贩子为了谋财下的毒手,你要怪,就怪这个国家对人贩子过于宽容,要我说啊,但凡拐卖儿童且虐待儿童的,都应该处以极刑,不对,还不够,最好是能株连九族,免得那些人要钱不要命,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不想跟唐攸宁在电话里斗嘴,于是问她:
“我们出来见一面吧,见面聊。”
唐攸宁推辞道:
“不行呢。江离姐姐,你现在好了不起,都能唆使我的男人帮你做事了,眼下我要好好用点功夫,牢牢抓住老公的心才行,免得哪天你伸手勾一勾,我老公就跟着你跑了。”
我无奈的向她保证:
“我对你的男人不感兴趣,攸宁,就算是看在卫蓝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能平息内心的仇恨,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但只限于我,行吗?”
唐攸宁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我:
“不行,那多不好玩啊,江离姐姐,你知不知道,卫蓝姐姐说我最聪明了,我现在呢,就是要用聪明的手段来折磨你,等我折磨够了,再跟你谈也不迟啊。”
她所谓的聪明的手段。就是让我们都抓不住把柄,没办法让警察出面制止她。
我挂了这通让我十分憋屈的电话,王潇潇义愤填膺的说:
“她太嚣张了,她在这个时候亮明身份,肯定是知道小宝的事情会让你反击,所以先用卫蓝来跟你打感情牌,让你不好直接跟她对抗,江离,我知道你对卫蓝心存愧疚,但唐攸宁是恶魔,卫蓝心中那个善良可爱漂亮乖巧的妹妹,早就随着卫蓝的逝去一起死掉了。”
道理我都懂,但我实在无力招架。
宋安戈小声建议:
“江离,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畏手畏脚了,但我赞成潇潇的话,这个时候,别心软,我们首要的突破口,就是抓住唐攸宁整容,于秀惨死在产房这两件事情做文章,同时,你要再去找高渤,尽可能带他去医院见见小宝。高渤是唐攸宁的邻居,当年的地震,是高渤从废墟中把唐攸宁挖了出来,如果高渤愿意劝说唐攸宁,就算我们找不到她谋害于秀的证据,也能劝她及时收手,恐怕那才是唯一的最好的结局。”
我明白宋安戈的意思,如果要反抗,要查找证据,唐攸宁露出的破绽,就只有整容一事,但如果于秀的死跟她没有关系,那么高渤出面劝说她,如果能劝说成功,那就皆大欢喜。
如果不成,面对卫蓝的妹妹,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确认唐攸宁是卫蓝的妹妹的这个夜里,我一直守在小宝的病房里,暗暗祈祷着小宝的事情和她无关,我想卫蓝泉下有知,她会希望我保全她最心疼的小妹妹。
不管唐攸宁对我做过什么,只要不违法,我都能保全她。
但她这些年来。到底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不敢去想,我甚至怀疑,陈沉的出轨,孟以柔的插足,包括陈沉拿着我的不雅的照片和视频去找侯邺借贷,都可能跟唐攸宁的谋划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不敢去想,我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强大多么沉得住气的敌人。
往事无法重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当年的我能够在夏夫人把卫蓝叫出教室的那一刻,就挺身而出告诉夏夫人,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是我,是我不自量力妄想嫁入豪门,是我蛊惑了夏初临,一切的一切,都是我。
半夜,小宝醒了一次,小手替我擦着泪。
我给他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他才再次入睡。
翌日,太阳升起的那一瞬,沉睡的万物苏醒了,打盹的恶魔也苏醒了,兵荒马乱的一天。从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我身上开始。
我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村长打来的。
他说江离,你妈妈不见了,你的家已经被债权人砸的支离破碎。
然后是第二个电话,宋安戈打来的,他告诉我,妈妈在度假村住得很好,让我不用担心。
真正的慌乱,来自于第三通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