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要来亲吻我,没想到他装腔作势一番后,凑耳轻语:“夜里你喊冷的时候,是谁耍流氓来着?”
原本我们有各自的被褥,但我那床早已踢到了脚下,只剩一小截落在床上。
而我躺在宋安戈的被窝里,远远超过我自己规定的三八线。
照此情形看来,好像真的是我一不小心耍了“流氓”。
但流氓是绝不会承认自己耍流氓的,我也一样,既然这事情都发生了,能够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于是乎,我尬笑一声:
“宋大叔,几点了,该起床吃早餐了吧?”
我这么生硬的转移话题,却被他全然忽视掉。
他的气息就在耳旁萦绕,酥酥麻麻的。
“江离,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你,真美好。”
我呵呵敷衍他:“你怎么不说一堆的蜜糖话来呢,都说我想跟你一起睡觉是耍流氓,但我想和你一起醒来就是浪漫了,你最懂得如何运用语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俗气。”
当然,他要是真说出一堆浪漫话来,我也有枪口对准他。
宋安戈何等聪明,他眉梢微动,笑说:“你可不是那些能用甜言蜜语就能套路得了的女孩,对你这种职场女性,最简单直白的方式,最有效。”
我指了指他那只横亘在我腰间的手:
“那咱们就简单直白点,我饿了,想起床吃早餐。”
宋安戈反手拿了闹钟在我眼前:
“大小姐,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不如我们再腻歪会,等着小四和幺妹给我们送午餐来吧。”
闹钟指向上午十一点二十四分,我竟然一觉把上午睡过去了。
记忆中我从未睡过懒觉,从上小学开始,每天早起成了我的习惯,直到初中高中大学,乃至参加工作,就算是周末,我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除非是身体原因,不然我会准点吃早餐。
可这一觉,虽然做了一场噩梦,但醒来时却完全没有受影响。
“躺会吧,医学表明,早上醒来不要立刻起床,要闭目养神一会儿,才有利于身体健康,怎么样,我昨晚的故事讲的好不好听?”
我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的回他:
“我压根没听你讲什么故事,宋大叔,你是个商人,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宋安戈撑着脑袋看着我:
“你好像忘了一句,商人嘛,都是无利不起早,你看我这样,除了在床上占你一点便宜外,还能图点啥?”
听他的意思,我想要起床,还得先过了他这一关。
我并不打算理他,趁着他的手没有用力抱紧我,我掀开被子准备起身,他倒是没拦我,只是慵懒的问了一声:
“想不想知道你昨晚说了什么梦话?”
我蹭的一下靠近他的脸,瞪着双眼咬牙切齿的说:
“你休想诬赖我什么,我告诉你,我江离活了快三十年了。从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再说了,就算我说了梦话,吓到的也只是你一人,你就慢慢消受吧。”
说完我立马起了身,宋安戈悠悠吐出一句:
“在梦里喊救命,不叫陈沉的名字,也不叫夏初临的名字,你猜你叫的谁?”
我伸伸懒腰扭了扭脖子,很淡定的回他:
“宋安戈。”
都说了在我这儿玩套路没用,宋安戈却总喜欢把勾搭小女生的办法用在我身上,听了我的回答后,宋安戈愣了好一会儿,我径直走向了洗手间,一只橘黄色的杯子上横放着一支牙刷,牙刷上挤好了牙膏,洗漱台上还摆着一只白色的杯子,放着牙膏和牙刷。
而我眼前的镜子上贴着一张便利贴,画了一只趴睡的小猫儿,配文简洁利落,两个字:早安。
我猜想宋安戈做这一切的时候,根本没想到我会贪睡,我拿了洗漱台上的笔,在早字下面画了一横。写了个“午”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我挤牙膏,感觉有点怪怪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
刷牙洗脸后,我深呼吸一口气,宋安戈在外面敲门:
“江离,你怎么知道你在梦里呼叫的人是我?”
我隔着门回答:“我哄你开心的。”
宋安戈不服气:“但你错了,你喊的不是宋安戈,而是宋大叔。”
我打开门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轮椅里的他:“那只能证明一件事,你、老、了。”
宋安戈终于服气了,调侃我道:
“大叔就大叔,大叔爱萝莉,你这睡了一晚的丸子头看起来比昨晚可爱些。”
要不是我右手缠着纱布,我又不想披头散发的,我早把这装嫩的丸子头给解了。
宋安戈像是杠上我了似的,我走哪儿,他跟哪儿,我喝水,他也嚷嚷着要喝,就连我打个喷嚏,他都要学一下,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整的跟个弱智儿童似的。
若不是小四和幺妹及时到来,我都不知道宋安戈要缠我多久。
午饭过后,度假村的总经理来过一趟,给宋安戈买来了一堆的水果和补品,还把旁边那间房调换了出来给幺妹和小四住,那房比较宽敞,虽说视野没这儿好,也没落地窗和阳台,但那房有两张床,中间拉个帘子,够他们两人睡。
好不容易空出来一间房,我自然要争取和幺妹同住的机会。
只要能避免和宋安戈同处一室的尴尬,以及被他骚扰的无奈,让我去幺妹那屋打地铺我都愿意。
只不过宋安戈真的颠覆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先是说什么小四有急事要回去处理,小四那么朴实的小伙子,当然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当着他的面拆台,说他就是宋安戈的陪护,一切以宋安戈为主。
此计不成,宋安戈又说什么不习惯和同性在一个屋子里睡觉,小四说他睡沙发,幺妹白了他一眼,宋安戈立即替他解围,说别看他人高马大的,其实最近比较累,腰不太好。不能睡沙发,但也不能两个男人睡一张床吧。
矫情来矫情去的,我说那我和小四幺妹住一屋,反正我和幺妹两个女人睡一张床挺好的。
宋安戈又说自己身上有伤,万一磕着绊着伤着碰着,血流不止休克而亡了怎么办?
至此,木讷的小四总算看懂了幺妹的暗示,也明白了宋安戈的真正意图,找了一个要去整理房间的借口,拉着幺妹逃之夭夭。
剩下我一人孤军奋战,惨败!
早起的时候,宋安戈接了一通电话,是夏初临打来的。
当他拿着手机准确无误的拨出夏初临的号码,扬言我不陪他好好休养,他就要把我的地址告诉夏初临时,我就差对他跪了。
夏初临救了我,按理说我应该给他报个平安的。
但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就算是隔着屏幕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我都怕自己情绪失控。
所以我妥协了,大不了明天早上醒来时,一睁眼看见自己又躺在宋安戈怀里。
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吧,说来说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都有过一次,多两次没啥。他未婚我未嫁的,男欢女爱实属正常。
更何况宋安戈这副身子板,能对我怎么着?
不过事实证明,我真的是小看他了。
虽然他做不了下半身的那档子龌龊事,但他那张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占我便宜,我只好趁他忙着接听工作电话的间隙,躲在厕所里给邓珩打电话叫屈。
我一开口就喊:
“邓珩,你个骗子。”
电话那端传来邓珩稍显疲惫和无奈的声音:“江大美女,我怎么招惹你了,让你这么大动肝火的打电话来兴师问罪?”
我忿忿不平的向他抱怨:
“还不是你老大招惹我了,邓珩,你也太会骗人了,你说你老大是一个十分内敛低调的男人,平日沉默寡言,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还说什么他就是书里写出来的那种现实版的霸道总裁,我呸,你是真行呀,把一淘宝货硬说成了正品。”
邓珩估计都哭笑不得了:“姐,消消气,消消气,我老大再怎么不济,好歹也算个高仿货吧?”
高仿?
我加大了分贝:“别侮辱高仿二字了,高仿这个词,好歹和正品相似度相差无几吧,宋安戈就是个老流氓,说好的内敛呢?说好的低调呢?说好的沉默寡言呢?他简直就是一个更年期无限延长的妈妈桑,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我耳边叨叨叨,叨叨叨的,吵死了。”
邓珩爆笑:
“姐,真的假的?我老大啥时候这么能说话呢?你都不知道,他以前跟合作伙伴洽谈的时候,人家都称他为冷面杀手,不管别人说啥,他眼睛一瞪,气温绝对直线下降到零点以下,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好奇,要不我明天和潇潇一起来看看?”
我恨恨的说:“别呀,别等明天,你们今晚就来,我就想耳根清静清静,我是个病人,他也是个病人,他这样不停的叨叨,既影响他的休养,也让我不得安宁啊。”
邓珩不信,质疑我:“有那么严重吗?你们两个病人在一起,应该同病相怜,有着说不完的话才对,看来我老大追女孩有点用力过猛,你别急,我明天好好教训他,姐,你放心,我是坚定坚决坚毅坚强的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噗嗤一笑:
“别坚这个坚那个的,站队就算了,宋大叔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他能正常的和我聊聊天絮叨絮叨,我是没意见的。”
邓珩试探性的问:
“姐,那你的意思是,我老大对你有着不正常的想法和作为?”
我瞬间噎住,半晌才反驳:“瞎说什么呢,就宋大叔那德行,能有啥作为,我就是觉得吧,我和宋大叔的聊天,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你要不要给他好好做个检查,会不会有那种癌症晚期的病者出现话唠的症状,类似于回光返照一样。”
电话那头传来忍的很辛苦的笑声,一会儿后,邓珩才说话:“姐,我发现了,你就是拿我寻开心的,肯定是你说不过老大,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地儿倾诉,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就好好呆着吧,我明天和潇潇一起来,想吃什么你尽管说,只要星城能买到的,我都开着车去给你买。”
我还真有一样想吃的东西,毫不客气的就跟邓珩说:
“潇潇家楼下开了一家点心屋,潇潇知道我喜欢吃哪几种,多买点,看吃的能不能堵住宋大叔的嘴。”
邓珩支支吾吾了好久,才问:
“潇潇家住在哪儿?姐,你发个具体地址到我微信上,我今天还有两个手术,做完估计很晚了,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去买,顺便接上潇潇一起去看你们。”
邓珩不知道王潇潇住在哪儿?
这怎么可能!
王潇潇明明告诉我她因祸得福,邓珩说了每天早上接送她的。
于是我小心翼翼的问邓珩:“你不知道潇潇住哪儿?开什么玩笑,你可是她学长啊。”
邓珩诚恳的说:“姐。我不骗你,我跟潇潇并不熟,昨天晚上我请她吃了顿饭,但她没告诉我具体地址,我昨晚加班,也没送她回去。”
我追问:“还有呢?”
邓珩迟疑着:“还有什么?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邓珩的语气,他不像是隐瞒,也不可能撒谎。
所以是王潇潇骗了我,她怕我担心,故意拿邓珩当挡箭牌。
以前在学校里,杨柳月比我们大几个月,是老大姐,不管是学习生活还是兼职,杨柳月都像个姐姐一样的照顾我们,我作为老二,各方面都不需要杨柳月操心,她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王潇潇身上,偏偏王潇潇的性子又比较野,惹了祸总是杨柳月负责擦屁股。
或许是杨柳月的身上有一种家长的气息吧,遇到大事,王潇潇都会找她商量对策,而小打小闹的事情,她就会找我。尤其是谈恋爱了,或者是分手了,都是我第一个知道,总归是闹的动静大了点,杨柳月才知情的。
后来毕业了,我们仨都留在星城,我和杨柳月都结了婚,杨柳月生了孩子后,大部分精力都是围着孩子打转,王潇潇跟我就变得更亲近了。
在我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王潇潇哭着对我说,我就像是她的亲姐姐一样,如果没有了我,她都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那一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亲生父母的王潇潇,得到了亲生父亲不明,母亲多年前因病去世的消息。
自那以后,她就再没有动过要寻回父亲的念头,而是把所有的亲情都转到了我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的生活过的富泰安康时,她总喜欢占点小便宜,去杨柳月家蹭饭,来我这儿蹭化妆品和名牌包包,我们都以为她是个守财奴。她却在我败诉之后拿出全部存款替我还债。
现在,她为了我连代步车也没了,却还不愿意让我知道她早起挤公交坐地铁。
良久,我恳求邓珩:“邓珩,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邓珩嘴里嚼着东西,声音比较含糊:“姐,有事尽管吩咐。”
我有些不好意思,哽了几秒才说:“你应该知道的,潇潇为了帮我挡住胡磊家人的逼债,把她的车子抵押给了胡磊,现在她没了代步车,她住的地方离公司要转一趟公交和地铁,还要步行十来分钟,能不能麻烦你这几天辛苦一下,帮忙接她上班,你别说是我找你帮忙,成吗?”
也不知为何,我说完后,邓珩那端突然没了声响,我屏住呼吸等待着,好一会儿后,邓珩有些局促的说:“姐,其实我...”
我怕他拒绝,赶紧把话圆了回来:
“你要是不方便接她的话也没关系的。好了,我先不说了,我躲在厕所里,再不出去估计宋大叔要破门而入了。”
正当我准备挂断电话时,邓珩叫住我:
“姐,你把潇潇的地址发到我微信上,另外,我真没骗你,我老大以前就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说白了就是有点闷骚,可能他现在遇到了你,想着要明骚了吧。”
本来尴尬的气氛,被邓珩这么一解说,我会心的笑了:
“你家老大要是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说他的话,估计那条老命用不了几秒钟就呜呼了,邓珩,我真不跟你说了,明天来的时候记得去买点心啊,拜拜。”
其实我是生怕邓珩反悔,所以及时挂断了电话,然后火速把王潇潇的住址给邓珩发了过去。
从洗手间出来,宋安戈正坐在轮椅上拿着吹风机帮我吹内衣。
我一直在他耳边念叨,他是骨折,必须要躺着休息,但他后背受伤,趴着睡觉太难受,动弹的幅度又不能太大,所以他喜欢做轮椅,然后把左腿搁在沙发上。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用吹风机吹着我的内衣,我一脚踏回洗手间,却被他叫住:
“江离,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C罩杯的吧,手感不错,回味无穷啊。”
这个浪荡的登徒子!
他要是健健康康站在我面前,我非得泼他一盆冷水不可。
虽然我不能进攻,但我可以选择后退,总之惹不起他,躲着他便是。
等我憋着气在洗手间又呆了十来分钟,出来的时候看见他竟然把内衣放在一旁,专心致志的吹着我的小裤裤,虽然这是深秋,内衣洗了没甩干的话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风干,但我的小裤裤明明就是干的。
我忍不住冲过去,夺了他手里的吹风机,搬了凳子坐在他面前气呼呼的问他:
“宋安戈,你到底想怎样?”
宋安戈嬉皮笑脸的看着我:
“我想知道你和阿珩打电话都聊了些什么,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们家高大帅气又能妙手回春的邓医生了吧?”
我冲他呸了一口: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就奇了怪了,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明明就是一个成熟的大人,虽然说那时候的你有些蔫了吧唧的,但好歹人很正派,现在的你,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全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痞子气,见个女的恨不得扑上去吃干抹净。”
宋安戈故作深情的看着我:
“你要相信我,我只想把你吃干抹净,我对别的女人,真没兴趣。”
啊呸!
这鬼话骗骗小姑娘还可以,想骗我,没门!
我收了内衣和小裤裤,把吹风机放进抽屉里,给他倒了一杯水:“从现在开始,你那些哄骗小姑娘的把戏就此收住,我三十岁了,没那么好骗,也不喜欢听男人说那些花里胡哨的话,你要是觉得闷了,玩几盘游戏,或者看看电视听听音乐,实在无聊得很。你可以去串门啊,这一上午来探望你的人也不少,想必你对这儿很熟,总之我很不舒服,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不舒服,你别招我惹我,让我安安静静的午睡一会,行吗,求你了。”
快立冬了,不知道今天冬天会不会下雪。
外面挺冷的,我丢给宋安戈一床小毛毯:“你这伤窟窿出了门估计会灌风,记得把自己裹严实点。”
我就是想安静一会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接二连三的,我都来不及整理一下头绪。
宋安戈却不给我这个机会,让他听音乐,他放了一首三十岁的女人,还单曲循环。
我这心里头乱的很,他又故意把音量放到了最大,我翻来覆去燥火旺盛,恨不得把内心的怒火全都发泄出来。
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忍了,把头埋进被窝里。
宋安戈来到我身边,耍着无赖:
“要午睡的话。咱们一起啊,昨天晚上你一直喊冷喊救命,闹腾的我一夜没睡,现在轮到你给我讲故事了,我听着。”
眼瞧着他这个半残废的人要爬上床,我掀开被窝没好气的冲他吼:
“宋安戈,别仗着你救过我就能为所欲为,我现在需要安静,安静你懂吗?尊重别人的意愿是一个人的基本修养和素质,你该不会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吧?”
宋安戈满脸委屈: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态度让我觉得我是你心中不共戴天的仇人,既然你想安静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你身心愉悦。”
我想都没想就回绝:“不去,我要睡觉。”
宋安戈伸手来摸我:“都说了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我赌你睡不着,对了今天晚上穆老请我们过去吃饭,你可不许拒绝。”
这个穆老是邓珩的导师,德高望重,我肯定不能拒绝。
所以我打了个哈欠:“我这样子去人家家里做客本来就不好,我得赶紧睡一觉,睡醒可能会精神一点。”
宋安戈说什么都不许我睡,硬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这个姨妈来了就只想葛优躺的人,被他生拉硬拽的,还真就出了门。
迎面而来的寒风嗖嗖的刮在脸上,宋安戈还说着风凉话:
“都说高处不胜寒,江离,你要不蹲下来感受一下,风真的没那么大。”
我信他个邪!
跟他磨嘴皮子,我这号称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销售经理,跟宋安戈一比,还真是无地自容。
他带我去的地方,是度假村中的一个小湖泊,湖泊边垂柳和后面的桃园相得益彰,宋安戈深呼吸一口气:“郊外的空气就是比城里清新许多,你要是春天来的话,桃花开了,垂柳青青,桃红柳绿的美景一定让你赞不绝口,你眼前看到的景不算什么,你要是爬到山顶俯瞰,湖泊被垂柳和桃树围绕,是一个心形。”
这湖泊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名字,叫忘忧湖。
度假村的名字也是因忘忧湖而来的,若是以往听到忘忧度假村这个名字,总觉得落俗了点,但心里装了许多忧虑后再来听这个名。觉得忘忧二字恰如其分。
若是住在这里真的可以忘记忧愁,那该多好。
其实我以前来过一次,七年前和陈沉新婚那会儿,装修了房子办完了婚礼后,根本没有富余的钱拿去轰轰烈烈的度蜜月,陈沉就花了心思找到了这个度假村,当时这里成为度假村,只是因为这儿有一片桃园,许多人来这儿看桃花,觉得郊外比城里清净,就会在农户那儿居住。
后来去过的人都推荐城里人周末去那儿散心,渐渐的才修缮成了度假村。
当时的忘忧湖,只有一条杂草丛生的泥泞小路,桃树遍地可见,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住着土砖房,比较贫苦,但胜在悠闲。
七年过去,这儿已经成了有名的度假休闲之地,可这七年之中,我和陈沉都没有再记起这个地方,更别提旧地重游。
那时的手机没现在这么智能,像素也没那么高,拍出来的图片也没有修图软件,一切都朴实无华。却无比美好。
我记得陈沉在湖边给我拍了一张背影,结果一不小心踩空了,翻盖手机掉进水里,幸好及时抠出了电池,才保住了手机的寿命。
而现在,陈沉失足过的地方,早已修成了一座小亭子,木板路绕着湖泊蜿蜒而去,人事已非,不堪追忆。
宋安戈拉了拉我的大衣:
“怎么,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事情了?”
关于陈沉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所以我低头一笑:“没有啊,就是觉得这个地方挺美的,谢谢你。”
宋安戈多狡猾一人,他灵敏的嗅到了我隐藏的信息:“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你肯定是想到了什么,该不会是这个地方你来过吧?”
我质疑的看着他:
“你莫名其妙救了我,连性命都不顾,该不会是很早以前就认识我了吧,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想着要弥补我?”
宋安戈拍了拍亭子里的石凳,示意我坐下。
我坐在他面前。等着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一张嘴,我就后悔了问了这个问题。
他说:“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上辈子英年早逝,害你守寡终老,去了阴间被孟婆拦住,硬让我喝她端来的那碗又苦又涩的孟婆汤,我当然是抵死不从啊,我要是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转世投胎后把你忘了可咋整,这不,跟孟婆讨价还价的,连美男计都使出来了,才投了胎,结果等了你好多年吧,你却还嫁给了别的男人。”
编瞎话眼都不眨的人,也就他宋安戈一个了。
我切了一声,转过头去看风景,不再搭理他。
宋安戈自觉无趣,哀叹一声:
“有些人呐,明明想起了一些往事,却硬要憋在心里伤肝伤肺,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那你推着我四处走走吧。说不定我心情一好,晚饭的时候吃嘛嘛香了,嘴也就能消停会。”
横竖他就想折磨我,我推着他在度假村里转悠了小半天,说来也真是奇了怪了,这不年不节不到周末的,度假村却住满了人,宋安戈说很多城里人忙着工作顾不上老人,又想把辛苦一辈子的双亲接来一起住,但老人呢,离不开那片土地,于是这度假村就变成了半养老院的形式,这样的话,老人家住着没有城里那么拘束,孩子们每个周末来度假村跟父母在一起,也方便。
这倒是挺不错的,要是我有那个能力把母亲接到这儿来,每个周末都能吃上一顿母亲做的饭,生活的艰辛或许会少很多。
宋安戈像是会读心术一样的,很自然的开口:“江离,你也可以把咱妈接过来住,这儿的老板是我发小,很铁的哥们,当初开发这个度假村的时候,我借给他一大笔资金,那间房我想住多久都可以。”
我划分好我和他之间的界限:
“宋大叔,请你注意措辞,那是我妈,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宋安戈嘿嘿笑着:“出门在外的,别老是这么讲究这么刻板,我们是朋友,你的妈妈也是我的长辈,我作为晚辈尊称一声咱妈,没有想占你便宜的意思。”
这家伙,嘴上说着不占我便宜,让我带着他溜达那么一圈,好些老人见到我们,都亲切的喊他小宋,都问起他,我是谁,他的回答一律是你们懂的。
老人家都比较传统,一男一女走在路上,还能往哪儿想?
我抱怨了一通,又说教了一通,就差没发火了,人家倒好,不叫老人们猜了,直接当着人家的面牵着我的手说:
“奶奶,这是我女朋友。”
这一圈下来,几乎所有的老人都知道小宋有个漂亮的女朋友。
回到家,我给王潇潇打电话抱怨,王潇潇笑的前俯后仰:“这么说来,宋大叔对你好像是认真的,我听学长说了,忘忧度假村原本是要建成一个养老院的,投资人就有宋大叔,但后来觉得度假村规模大,光建一个养老院比较空,老人们呆久了也觉得孤单,不如对半,这样一来,老人们住在度假村里,能听外来人讲述城里的故事,城里人呢,又能通过关爱老人来思念亲人维系亲情,宋大叔肯当着老人们的面承认你是他女朋友,就相当于带你见家长一样的,怎么样,你感动不?”
我慨叹一声:
“感动?我江离是这么容易就感动的人吗?再说了,我真的不明白,宋安戈这么大一个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内心住着一头猛兽。”
王潇潇纠正我:
“什么猛兽,你想说的是禽兽吧,你多体谅体谅,宋大叔也怪可怜的,人家拼了命的救你,不图你回报,就想着在有生之年有个追求的目标,这不过分,况且宋大叔人长得不错,心地又好,虽然说命不久矣,但你要是能给他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说不定还能成为古今绝恋。”
我脑袋都大了:
“他晚上还要带着我去穆老家吃饭,我真不知道他又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你说他,一个癌症患者,还身受重伤,哪来的心情和精力折腾我啊,可他偏偏就有,我生理期就想安安静静的躺会儿,他叽叽喳喳的跟个娘们似的,烦人。”
王潇潇笑到快断气:
“我倒是觉得,宋大叔这款多变型的男人,挺适合你的,江离,你是一个闷骚型的女人,要是宋大叔也闷骚,那你们俩共处一室,不得闷死,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要解放个性,要释放自己,要趁着青春还在使劲折腾,李宇春有首歌咋唱来着,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我吐槽着:“再这么疯狂下去,我就真的疯了,你知道吗,我脑袋里乱糟糟的,对于未来一点头绪都没有,我是个背负千万债务的人啊,我不是宋安戈那种有几个臭钱可以坐着躺着趴着享福的人。”
王潇潇义正言辞的指责我:
“江离,你说这话太没良心了,人家宋大叔一片好心在你这儿,全当成驴肝肺了,对了,我听月姐说,易成则好像在寻找徐曼的下落,还旁敲侧击的让月姐来我这儿打探。说我们去羊城是不是为了找徐曼,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
我急忙阻止:“不要,千万不要,现在没有徐曼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件事情牵扯太大,你告诉柳月,让易成则去徐锦的墓地等着,徐曼虽然是个小丫头,但她在社会上混了两年,肯定有自己的生存门道,只要她回了星城,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打听徐锦葬在哪儿,还有一点,千万别透露小宝的下落,我怕侯邺那伙人会找到小宝,以此来威胁徐曼。”
王潇潇认真的听着,焦虑的问:
“徐曼到底怀了谁的孩子,你说她这小丫头片子万一想不开把孩子给打了,侯邺会不会疯狂到想杀人?”
侯邺会不会杀人我不知道,但我猜想,徐曼出事,霸叔肯定会宰了侯郁。
到时候会又怎样的后果,我无法预知。
晚上。去穆老家吃饭。
和王潇潇的那通电话,使我心神不安。
以至于坐在穆老家的沙发里,我都在发愣。
宋安戈好几次来握的手,我都忘了要反抗,直到他在我耳边亲昵的喊我:“丫头,洗手吃饭了。”
我回过神来,发现穆老和师母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盯着我俩。
我窘迫的就差找个地洞钻进去,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而宋安戈在我身上占了多少便宜,我都没有追究,直到晚饭过后出门时,宋安戈向师母讨要一盆一品红。
师母笑着问:“小宋,你也老大不小了,给阿珩做个榜样,赶紧把婚期定一定。”
我这才意识到,宋安戈这个登徒子早已把我是他女朋友的信息植入到了穆老和师母的脑中。
只怕是回去后,宋安戈又会拿结婚二字来调戏我了。
一品红又名圣诞花,回到房间,宋安戈拿着手机拍照,说是要发个朋友圈,这盆一品红还没开花,他说等到圣诞节的时候,肯定很美。
我对花一点兴趣都没有,回到房里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然后坐在沙发里躺尸,今天去了很多地方,发现度假村里的沙发虽然花色各异,但款式都差不多,唯独这间房的沙发又小又旧,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我虽然心存疑虑,却没开口质问,难得宋安戈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我正好清闲一会儿。
几分钟过后,宋安戈厌新喜旧的来到我身边,带着笑盯着我看,也不哼声。
我本想问问他的意见,看我要不要托些关系去寻找徐曼的下落。
但我看到他那只受伤的脚和一身的伤,只好忍住了。
宋安戈看透了我,率先开口:
“说吧,打了一通电话后就坐在沙发里发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说出来我帮你出出主意。”
我指着桌上的一品红问:“这么快就玩够了?”
宋安戈竟然点了点头:“嗯,花花草草再美,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我白了他一眼:“宋大叔,能不能别老恶心我,师母做的饭不错,我可不想吐出来。”
宋安戈慎重其事的说:“我说的都是内心话,今天阿珩跟我说,我以前太闷骚了。不如现在明骚来的好,所以我决定,从今天起,做一个明骚的男人,面朝江离,春暖花开。”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起身把一品红端到他面前:
“求你了,你还是玩弄这盆花吧,花比我娇艳多了。”
宋安戈直言:“可花远不如你好玩,你生气时的样子,嘟嘟囔囔的,你叹息时的样子,哀哀怨怨的,还有你思考时的样子,楚楚可怜的,你这女人啊,肯定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
我真是服了他,一个处于生理期面容憔悴不着粉黛双臂还缠着纱布浑身散发出一种倒霉气的女人,能有多迷人。
可见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天下无敌。
我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小四和幺妹这两个陪护,拿着薪水却不干活,大半天都没出现。
我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今晚不管宋安戈怎么磨人,我一定要睡沙发上。
宋安戈见我不回他话,又接着说道:
“江离,你相不相信,每个铁血硬汉身上都有着侠骨柔情,每个女汉子心里都藏着一个软妹子,就看他们能不能遇到生命中那个对的人,遇到了,是幸运,错过了,是命运。”
我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所以你这是撩骚不成,改为空谈哲学了?”
宋安戈不甘心的问:“你不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吗?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以为女人都是水做的,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有些女人也可能是石头做的,任凭你怎么捂着抱着呵着护着,冰的就是冰的,怎么也暖不了。”
他说的有些女人,指的是我?还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我完全可以戳他伤口的,但我没有,我太了解伤口被揭开的时候,内心有多酸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相比下来,我觉得我比宋安戈要善良一些,至少我知道他的软肋,但我不会去触及。
而我们的谈话,也在我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准备再次发起言语攻击时被迫中断,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宋安戈推着轮椅打开落地窗去了阳台上。
冷冽的寒风从未关紧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吹在脸上,提神醒脑。
起初宋安戈的语气挺平和的,后来不知怎地,语气就大了许多,他好像是怕我听到吧,回头朝屋内看了一眼,又压低了声音。
我零零碎碎的听到了几句宋安戈的话,但都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通电话聊了很久,宋安戈像是一直在压抑心中的怒火,好几句话语气都很重。
后来,我也懒得竖起耳朵去听了,只好百无聊赖的数着一品红的叶子,时针嘀嘀哒哒的流逝,许久过后,宋安戈才从阳台上回来,本来铁青的脸在对上我的视线后,就变得柔和了许多,像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他变脸挺快,情绪也转变的毫不违和:
“江离,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风轻云淡,似乎刚刚那通电话对他毫无影响一样。
接电话时的他倒有点像霸道总裁,但是秒变纨绔子弟的风格,令人有些适应不过来。
尽管他极力表现的很自然,摆明了不想跟我说,但我做不到不闻不问,他越是假装镇定,我越觉得不妙,莫非,是和我有关?
我试探性的问:“大叔,发生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