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罪自杀
而胡成龙最近更老实,别说杀人了,连睡觉都没空。
司穆住进医院了,而且病得不轻。
司诚扬这个不孝子的死给了老爷子很大打击,他一直心绪不宁肝火很旺。
文沫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两人可以算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临离开时司穆摔倒,文沫摔门而去。
自那之后,司穆再没站起来过。他被胡成龙叫来急救车送往医院,因为中风现在左半边身子完全没有知觉,半张脸也歪着,嘴角还滴滴哒哒口水流不停。
胡成龙一个人分身乏术,累得像狗一样,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很多不明真相的医护人员和病友还以为他是司穆的儿子。
本来脾气就不算太好的老人又骤然重病,被困在小小一张病床上寸步难行。以往司穆虽然走路也不算利索,但好歹拄着拐杖还能自己上街,现在别说上街了,就是上厕所没人扶着,他都站不住。
基本上已经失去了自理能力,司穆心里难受,自然得找个途径发泄,胡成龙离得最近,受到了刁难和辱骂也最多。喂到嘴边的饭稍不合胃口,老爷子就能喷他一脸,搀扶着做复健,也能耍着脾气用他还有力气的左手照着胡成龙头上就打,下手没轻没重。
经常脸上带着伤的光头汉子让所有人同情,知道他并非司穆的儿子,仅仅是拿着工资的保姆的更是敬佩不已。这年代好人少啊,得有多么善良的心才能对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人如此无微不至。
就连跟了他好几天的警察都得服气,绝对是条汉子,回来后对他赞不绝口,好话跟不要钱似地往外说,中心思想就是这么个热心肠的好人,不可能是冷血凶手。
在怀疑上胡成龙和贾丽萍是凶手之后,一组就召开了第二次案情分析会布署下一步工作计划,盯着他们俩是最基本的,但是警方关注的重点仍然是去哪里寻找证据。
按照他们手上现在掌握的线索,赵柱和李有金的死从养老院是再不能挖出线索来了,唯独贡凡生案,还能深入挖掘一下。
所以一部分人跑去盯梢时,闵三行和文沫便专注这条线。他们在出事地点附近扩大搜寻范围,试图找到凶手的来处。
凶手在案发地附近包裹得严实,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做犯法要命的事,有很强的警惕心理,但是离开之后,只要足够远,远到自己认为安全,警惕心自然也会淡去。
x市的冬天还没有冷到滴水成冰的地步,有不怕冷的姑娘一年四季敢露着两条大白腿。尤其是案发时马上开春,街上人来人往,像比着谁穿得少似的。不骑车时,凶手如果还包得那么严实走在人群里会很显眼。
作案用的电动车即使没有挂车牌,在电动车生产厂家多如牛毛的国内,想查找到一模一样的,只要警方愿意,花的不过是时间。所以正常情况下,凶手会在作案后第一时间处理掉电动车,再借用公共交通工具达到快速逃离现场的目的。
贾丽萍家只有一辆轻型小电动车,是女儿上学骑的,贾丽萍自己出行,百分百滴滴专车,绝不会骑电动车,用她的话说,骑那玩意,掉价。
案发现场附近没有哪个市民报警称自家电动车丢失,贾丽萍也应该没有偷电动车的技术,作案工具来源不明,凶手在作案后急于丢弃的可能很大。
扩大搜寻范围意味着更多的录相,大量的走访。在这方面文沫仍然有很多东西要学。她已经多年没有接触过具体的警察工作,以前还觉得自己的工作枯燥,现在看来,却是她之前想错了。
辛苦的工作,在得到回报时便显得极有意义。他们在距离案发现场正东方向两公里的地方,找到了那辆被随意停在一家小吃店门口的电动车。
小吃店老板已经郁闷好几天了。每天清晨她来开门,这辆车在,每天晚上她结束一天的劳作关门回家时,这辆车还在。不偏不倚,正挡着她家大门。
店里来来往往食客不少,当然也有开车、骑车来的,店门前的空地确实就是留着给人停车方便,可也没有一直挡着人家正门,一连几天不挪不动的。
店主人对此颇有微词,拍了个照片传上微博,再配合几句既生气又无奈的话语,倒不是不能直接把车挪走,只这店主人挺善良,怕随便挪了,回头再被人偷走,等主人回来找车时麻烦。
电动车再不值钱,也得花一千多块买。她自己是做小买卖的,知道挣钱的艰难。
没想到她随手发微博的行为居然引起小范围的讨论,可能因为是发生在每个人身边的事,让大家感同身受了。总之结果就是成为热搜之一的本条微博入了警方的眼,那辆车正是他们苦心寻找的肇事车辆。
小吃店里有个正对着收银台的摄像头,透过身后的玻璃,正门口的一举一动也被记录得清清楚楚。
贡凡生出事那天,与凶手一模一样装扮、骑一样车的人,在小吃店门口停好车,进来转了一圈,随便买了些吃食,步行离开。
她出了店门,就迫不及待地将头上的帽子眼镜摘掉,连外套都脱了,一分钟之内变换装束,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不是贾丽萍又是哪个!
贾丽萍的犯罪证据找到,可以出逮捕证,先将她抓回来了!
然而他们带齐人手和证件,上门抓人时却扑了个空。被吵着休息的小姑娘面带不耐得打开门,根本没有放警察进门的意思,只冷冷地询问他们要干什么。
在得知是找自己母亲之后,小姑娘更不耐烦了,嘟囔了句“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了”直接关上门,再任凭警方如何敲都跟没听见一样。
他们认定了贾丽萍是在家的,拿着自家女儿当挡箭牌就能逃避惩罚未免也太天真了些。擅长溜门开锁的王家梁一分钟之内搞定大门,众人一涌而入,挨屋找人。
贾丽萍确实没在家,戴上耳朵吼着跑得不知道到哪去歌、跳着社会摇的少女被突然闯入的警察吓了一大跳,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唤着出去,一边将手边能够到的东西都扔向对面,状若疯癫。警方不得不出动两个人才算将她制服,让她暂时安静。
从她嘴里得知,贾丽萍从昨天早上出门,就一直没有回来。昨天跟着她盯梢的是李承平和秦凯,可他们是跟着贾丽萍回家的,刚刚还一直在楼下坐着,没见过贾丽萍出门,要不然警方也不会拿到逮捕证直奔她家来。
家里确实没人,小姑娘说她妈昨天没回来也不像撒谎,这大活人,还能失踪不成?
李承平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盯梢时一直保持着必要的安全距离,昨天当然也只是看着贾丽萍走进了她家所在的楼门口,没有跟着一直上楼。
也许贾丽萍自己察觉到什么,她感到危险,找地方藏起来了。以李承平与秦凯的本事,还不至于让被盯梢对象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他们停车的位置,在住宅楼的西侧路边。贾丽萍家所在的这幢楼又是小区东北角,后面无路可走,只要她出门,就李承平和秦凯不可能看不到。
极有可能,贾丽萍仍然藏在楼里!
自己家没有,别人家不可能。像贾丽萍这么自私自利的女人,真心朋友半个也没有,跟四邻更是不熟,谁家能收留她?众人的目光不禁落到楼顶上。
十八楼的楼道内,一段焊死在墙上的铁梯子,从那里爬上去,打开梯子正上方的预留的出口,能直接上到楼顶。为着太阳能安装和维修和需要,出口并没有封死,一般手脚利索的人只要愿意,都能爬上去。
梯子上布满尘土,中间横梁上几个鞋印,扶手上也有缺口,显然最近有人使用过。一组众人除了李承平和秦凯继续下去到门口守着,以防他们猜错被贾丽萍钻了空子逃之夭夭,剩余人在郭建峰的带领下依次往上爬,文沫被排在倒数第二,闵三行垫后,防着文沫爬到一半体力不支再也危险。虽然梯子本身并不高,离地四米多摔下去也实在危险。
文沫嘴角抽了抽,实在不忍心辜负闵三行一番好意却又想要照着他的俊脸呼两巴掌上去。她到底在他眼里有多废柴?
楼顶上风不小,吹得人脸疼,等到文沫上来,稍微适应一下时,郭建峰他们已经发现了要找的目标。
贾丽萍靠坐在消防水箱下的管道旁,头歪下一边,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已然死亡多时了。从她的手里找到个空药瓶,没有标签,里边也没有药。
这是,自杀了?
昨天她是一个人回来的,楼顶又没发现其他人活动的痕迹,她死得安详,没有跟人搏斗过,警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自杀。
可是,不可能的,像贾丽萍毫不利人,专门爱己的自私鬼会自杀?便是她的鬼魂出现在文沫面前亲口承认,文沫都不会相信哪怕一个字。
以警方现在手里掌握的线索,贡凡生的死虽然可以被定性为蓄意杀人,但依照最近几年,国家层面对死刑的谨慎程度,贾丽萍被判死刑立即执行的可能几乎不存在,不会吃枪子,以贾丽萍的性子,进了监狱也能活得很好,她根本没有理由去死。
况且,贡凡生的死,是两个人的杰作,那个给贾丽萍打电话的人是她的共犯,贾丽萍傻了才会自己一个人一死了之,将所有罪行都自己扛。
自知道贾丽萍有作案嫌疑后,她的手机通话记录就已经被警方调取了。电话卡实名制的今天,警方依然很难在凶手有预谋的情况下,从通话记录里寻找到证据。他们依然可以有很多途径买到黑卡,拜如今发达的网络黑科技所赐。
贾丽萍用的是自己的电话卡,可通话的另一方,却是个177开头、假身份证办理的黑卡,本来警方想着肯定能从贾丽萍嘴里套问出对方的身份。像她这样的女人,不会帮任何人死撑。
没想到,贾丽萍却死了,一个绝对不会自杀身亡的人,孤单单在自己家楼顶上安详地死去,周围没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楼底下堆上来的警车吸引来大批附近的居民,当贾丽萍的尸体运下来时,虽然因为包裹得严实,众人看不到死尸的模样,但人群中的议论声陡然增大,他们听传言说死了人,原是不信的,此时亲眼所见,兴奋有之,害怕有之。
贾丽萍大约没想到,她活着的时候,这些同住一个小区的住户没几个认识她的,现在她死了,反倒很出名。
至于唯一跟她有亲属关系的女儿反而反应极冷淡,没有一丝悲伤,只淡定地听完警察说自己亲娘没了,淡定地哦了一声,返回去继续到网络世界里醉生梦死。这下好了,没有人天天到晚上十点就催着她睡觉,早上六点叫她起床,逼着她上学,逼着她优秀,她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了。
司穆躺在病床上,连个眼角都没给站在一床边的文沫,后者对此更是满不在乎。她跟闵三行来的目的又不是真的来告之老爷子他的儿媳妇也死了,而是想要试探一下胡成龙。
如果他们两人真是共犯,贾丽萍的死对他来说就是解脱,唯一能指证自己的人死了,他便可以逃避法律制裁。至于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也都随着贾丽萍的死而烟销云散,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不得不说,贾丽萍死得太是时候了,完完全全像是用她的一条命,成全了她的共犯。
闵三行负责告之死讯并询问一下老爷子知不知道贾丽萍有没有自杀倾向,文沫则偷偷盯着胡成龙,看他有什么反应。
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手中端着的一勺饭稳稳当当地递到老爷子嘴边,老爷子吸溜进去,转眼就喷了他一身,连离得很近的闵三行都遭了池鱼之殃,洁癖不轻的他脸瞬间就绿了,反而是胡成龙,特淡定地擦了擦脸,又一勺喂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