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可能情侣
只要稍微想一想蔡平强的立场,文沫就大概清楚他这么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是为哪般了。无非是既不想抹黑自己耗费了无数心血才有今日规模的养老院,又不愿意承认跟了多年的属下有心狠手辣之辈。
其实警方从来没有说过罪犯一定就是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是蔡平强既听不进去他们的解释,又主观臆断警方就是来找麻烦的,他们似乎从来就没有能心平气和地将事情讲清楚的机会。
叫蔡平强来之前,闵三行与文沫闲聊,才让文沫得知养老院里三不五时总有热心的志愿者过去帮忙,送钱送物,送爱心送关怀,很多人甚至形成了习惯,每周都抽出固定的时间过去。他们去了养老院这么些日子一个也没碰上过,是因为养老院通知这些人暂时不要来。
渐渐变老,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状态。文沫还算年轻,没有经历过,也没有经常去过类似养老院的机构,即使知道很多人有爱心,愿意花人力物力、不求回报来照顾这些老人,真正意义上用实际行动践行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品德高尚,也不清楚内里到底如何运作。
所以他们的目标最开始自然集中到了养老院里所有的工作人员身上,但这些人他们都查过,既没有作案动机,多数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便是警察们也希望这些人是无辜的。
现在让他们看到了破案的新方向,自然愿意跟蔡平强缓和关系,取得他的支持与配合。
结果皆大欢喜,他们拿到了两份名单,还有蔡平强在旁边帮着简单介绍。
第一份名单,是定时定点会来养老院帮忙的爱心人士,多达三十余人。他们之中有一部分人已经整整坚持了五年多,无论他们最初来的目的是什么,能坚持这么久,也肯定是真正有爱心的人。蔡平强指着一个个他熟悉无比的名字絮絮叨叨个不停,拼命拼命说着他们的好话。
短短一串名单,最让文沫意外的是,她看到了两个熟人的名字:胡成龙与贾丽萍。除了感叹一声世界太小了之外,眼神不断向他们的名字上瞟,总觉得巧合得有些违和。
蔡平强一直观察着他们的反应,见文沫对胡成龙似乎额外关注,便多说了几句他的情况,当然全是赞美之词:“哎呀,这个小胡,可是好同志啊。他是这一批志愿者里最热心、来得最频繁的。我们院里很多老人家都很喜欢他,家里有未婚的闺女都想着要介绍给他当老婆呢,说他有耐心,会疼人,年纪大点就大点,都不算毛病。”
提起胡成龙,蔡平强整个人都是愉快的,这绝对是个好同志,对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很有细致,也很有耐心,唉,为了他,蔡平强都差点开一次后门,好在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就真答应下来。
胡成龙连脾气不怎么好的司穆都能照顾好了,这些老人当然不在话下,但文沫关心的并不是胡成龙这个人的性格如何,而是他跟贾丽萍有没有其它关系。
蔡平强有些答不上来,他对贾丽萍这个名字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再看看记录,她来做志愿者,也不过是最近三个月之内的事,还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样的人蔡平强见得多了,一开始信心十足,来养老院名义上是帮忙,其实都不够添乱的,到最后三分钟热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苦又累的工作,还没给付工钱,干不下去也正常,蔡平强自然不会用要求工作人员的标准要求他们,哪怕只是过来帮一天忙的,他都只有感激,但是希望他像了解胡成龙一类人那样去了解贾丽萍是不可能的。
文沫却对贾丽萍来养老院的动机表示深切怀疑。
贾丽萍是什么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私心极重,一切都为着自己的利益着想,是个真真正正的小人,而且这小人,她还做得极坦荡。
真小人有真小人的好处,那便是不会玩当人一套背后一套的心眼。贾丽萍做事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只会是利己,来养老院照顾这些对她没什么帮助的老人,搭上时间、劳动和金钱,像是贾丽萍能做出来的事吗?
文沫相信自己应该不会看走眼,当志愿者的行为本身就与贾丽萍整体风格不搭配,而且她来的时间点也太凑巧了吧,年初来,从年初开始,养老院开始变成屠宰场。
可杀人从来不是简单的事,贾丽萍肯定不会缺乏胆子,但她缺乏动手的动机。没有利益,让她放弃大好人生,去杀一些已经走向人生尽头的老人,无利不起早的她图什么?
当然了,也不能因为文沫认识这两个人,就把杀人犯的罪名往人家头上安,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巧合存在的,他们需要证据,排除他们的嫌疑或者证明他们就是杀人凶手。
对比贾丽萍和胡成龙来养老院做志愿服务的时间与案发时间,两人身上的嫌疑加大。
赵柱被人发现死亡前一天,胡成龙与贾丽萍都来过养老院。贾丽萍逗留了大约两个小时,而胡成龙,则一直待到晚上十一点多。
养老院十点钟熄灯就寝,按规定,九点钟的时候,非值班的工作人员就应该全部离开,包括家属和志愿者都得走,养老院正门关闭,一般人不能再随便出入。
这项明文规定执行了得有十多年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直以来养老院坚持得都挺好。
但那一天,胡成龙照顾的老人刘奶奶突然癫痫发作,值班的工作人员都是女性,力气小,根本制不住她,还是胡成龙抱着刘奶奶,将她的双手双脚缚住,不让她乱动之定伤了自己,又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塞入毛巾,避免她咬伤舌头,直到救护车来,一直忙前忙后。
至于救护车来之后,谁也没注意他的去向,蔡平强也拿不定主意,打电话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应该是在救护车走了之后自行离开的,不过谁也不敢确定。
刘奶奶的房间也在一楼,与赵柱隔了三五个房间。那天所有的值班人员除了发现尸体的护理员见刘奶奶的事她插上不手去,又按照惯例巡逻一圈就回值班室休息之外,其他人都在刘奶奶房间做善后处理,凌乱的物品该收拾收拾,该扔扔。
如果这种时候,胡成龙想做点什么,再容易避开人耳目不过。一楼房间的窗户并不高,以胡成龙的身高,跳个窗毫不费力。
贡凡生出事当天,胡成龙和贾丽萍依然来了,贾丽萍还是待了半上午就先行离开,胡成龙则直到傍晚快要吃晚饭的时间才离开。监控录相告诉警方,贡凡生的死应该是两个人合作的结果,一个在养老院盯着贡凡生的动向,及时通风报信,另一个埋伏在路边,专等贡凡生出现。
还是李有金。他死的当天,胡成龙不在,贾丽萍却一反常态地待到下午四五点钟,也是她第一个发现李有金死亡的。
再往下查,这两人越来越多出现在警方的视线里:
胡成龙与贾丽萍在养老院里并没有过多交流,但胡成龙与贾丽萍来志愿服务的时间高度吻合,几乎没有单独一人过来的时候,每次都是两人同时出现。
贾丽萍通常都会早退,并且照顾人时不太上心,总是阴沉着脸,做事粗手粗脚,很不讨老人欢心。但她却在李有金死前一周,对马奶奶殷勤倍至,关怀周到。也是在之后的几天里,马奶奶的止疼药突然不好使了,疼得她夜里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贾丽萍的个子在女人里不算矮,但因为性别的原因,背影看起来单薄瘦小许多,而监控录相里,要了贡凡生命的电动车上,坐着的就是个相对于男人来说,略显瘦小的身影。
难道这个凶手,其实是“她”?
文沫盯着名单沉思着,直到闵三行推了她一把,才怔怔地抬起头,目露疑惑。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跟你说了好几句话,都不理我。”
“抱歉,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还记得这老头不?”闵三行指着另外一份明显比志愿者长得多的名单其中之一给文沫看,文沫一扫:司穆。她挑挑眉,看向蔡平强。
司穆有自己的住宅,手里又有钱能请得起私人保姆,胡成龙这样的保姆,真不知道司穆上辈子做什么好事才能遇到。哦,他还曾经有个儿子,哪怕儿子最近死了,不还有个儿媳妇和孙子呢吗?贾丽萍再不愿意照顾他,也会看在钱的份上而为之的。
有人照顾,住得宽敞,不为生活费医药费发愁,司穆有什么理由申请住各方面条件相对来说都没自己住着舒服的养老院呢?
闵三行嘴角一撇,司穆为什么会申请住养老院他不知道,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原本就认识,居然又巧合地出现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女人前不久又死了丈夫,还想把公公送进养老院,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胡成龙与贾丽萍十之**有奸情啊!闵三行轻松甩出这么一句话。
就这么简单?不可能吧?便是他们两个有不正当关系,司诚杨是他们在一起奔向幸福生活的绊脚石,杀他还算有动机,想把司穆这个累赘送进养老院也解释得通,可赵柱、贡凡生和李有金与他们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他们非死不可?
杀人又不是杀鸡,这两人是疯魔了吗?
作案动机不明确,闵三行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索性想不通就先不去想。目前来看,说胡成龙与贾丽萍是杀人凶手的证据不足,当志愿者又不违法,一下子跳到杀人犯的高度,以为破案是讲故事呢?
不过接下来围绕志愿者展开专项调查时,警方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自今年年初开始,胡成龙来养老院志愿服务,贾丽萍也一定会来,第二天,养老院就会有一位老人去世贡凡生是个例外,他是于他们来的当天死亡的。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其他志愿者的时间没一个能对上的。
一次是凑巧,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也许只是个意外,那么五次六次、七次八次呢?如此精人的巧合没有人为的痕迹,那只能说老天爷在捉弄人了。
当犯罪嫌疑人从一群变成两人时,警方开始以胡贾二人为重点,展开细致的外围调查。
贾丽萍现在过得很不错,她很快就进入角色,适应了寡妇的身份,除了生命中少了个一无是处的丈夫外,她没什么改变,她依然住在自己惯常住的家里,手里有存款,心里不着慌,每天日子过得极悠闲。
两人唯一的女儿已经十五岁了,正在上高一,大约是成长过程中父亲长期处于缺位状态,这个女孩常年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有样学样,简直与贾丽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馋又懒且自私自利,长得本来不差,但看人总是副刻薄相,让人见之不喜。她谁都不爱,只爱自己,与她相比,贾丽萍都稍逊一筹。
到底是做了母亲的人,埋藏在血脉里的母性让贾丽萍对自己的女儿多多少少还有些真情谊,会关心她,照顾她,会为她考虑,以至于可以放弃自己的利益。除此之外,任何其他人在她心里,都没有份量。
而且,表面上看,她跟胡成龙没有任何接触。去司穆家要钱的事都是司诚扬在做,贾丽萍从来没有挑过头,逢年过节去老爷子家打个卯,跟胡成龙能碰个面,能不能说上句话都还两说。
像她这样一心钻到钱眼里去,对自己正头老公也不上心的女人,会突然狂热地爱上一个平时接触不多的男人,且这个男人一没貌,二没钱,贾丽萍在最该天真浪漫好骗的年纪都爱不上这样的人,四十几岁时突然就疯狂了,这么多年岂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就是再有天分的作家也写不出这样的桥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