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就在里面,给我闪开!”南区的魔法校场门口,穿着褐色斗篷的菲丽斯冷冰冰地看着挡在身前的休斯,简短的句子如冰渣般从唇缝中迸出,“我要亲自去问个明白。”
“院长有过命令,校场已经封闭了,无论是谁不能入内。”休斯低着头答道,完全没有想要让路的意思。
“那院长呢?我要见他!”菲丽斯死死地盯着休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院长就在校场里面。”
“那就让我进去!”
“院长说过……”
“我不管院长怎么说,现在我叫你让开!”
“恕我难以从命。”
“休斯!”她猛的踏出一步想要去扯休斯的领子,然而手伸到一半还是停住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却是在绿色的眸子中燃烧了起来,“难道那些人不是你的组员吗?不是你下定了决心要保护那些需要引领的人吗?我还记的在你刚加入执法队时说过的话。每一个和你并肩战斗的同伴,你都将视之为手足;每一个意图践踏正义的恶徒,你都会与之战斗到底!是你已经忘了,还是你的信念变了?”
“都不是。”休斯抬起头直视着菲丽斯的双眼,“但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
“还需要调查什么?!”菲丽斯几乎是怒吼着打断了休斯的话,“你觉得你和乔拉绕过我调集了二组的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是么?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碎梦的秘密,院长的计划,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一直认为这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而不得已去做的,所以才没有阻拦你们,只是我没有想到……最后居然会变成这样。”
绿色的眸子黯淡下来,菲丽斯压抑住嗓音问道:“他这样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我会当面问个清楚。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即便叶月真的是那种可以视生命为无物的人,院长还是要将拯救大陆这样的重任交给他么?”
“没有其他的选择。”休斯叹了口气,说道,“而且院长认为叶月应该并不是那种会没有任何目的而大开杀戒的人,导致他最终这么做的,应该有些其他的原因。”
“那叶月是怎么说的?”菲丽斯的眸子亮了亮。
“他只说是因为那些组员突然开始袭击他。”休斯皱着眉头答道,“但我给五组下的命令是原地待命。”
“这……会不会是院长……”
“我没有对五组下过任何命令。”身后蓝色的光幕中荡漾起了细密的波纹,一个穿着黑色法袍,留着长长白色胡须的老人出现在了校场的传送法阵中。艾泽拉尔看着眼前的两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年轻人呐,总是在怀疑一切,这样的心态只会蒙蔽住你们的眼睛让你们看不清事实的真相。然而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不是么?还有一点你们也要记住,永远不要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是,院长。”休斯和菲丽斯同时欠身行礼。
“第二研究室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将双手笼在宽大的袍袖中,艾泽拉尔看了表情严肃的两人一眼,说道,“两位,有没有兴趣一起来看看?”
……
“……通过凝血度判断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夜七点至十点之间。二十四名死者全是一剑毙命,伤口不是在咽喉就是在胸口。”宽敞的验尸房中,一名负责解剖尸体的药剂师正低着头向着一旁的艾泽拉尔三人解释着最终的验尸结果,“切口非常平整,体现出杀人者非常高超的剑技和对力量的控制力。而所有死者的长剑上都没有血迹,可以推断在这场一对二十四人的战斗中,行凶者没有被击中过一次。虽然我对剑术不太了解,但也能猜出对方应该不只是普通的高手这么简单,至于通过观察伤口而确定行凶者的剑术套路,恐怕还要请真正的剑术大师来鉴定才行。”…,
说完,那名药剂师抬起头看了三人一眼,准确的说,是看了休斯和菲丽斯各一眼。他是在罗德兰学院供职的药剂师,自然不会对罗德兰之剑和光之剑太过陌生。‘既然两人都是以剑为外号,那么这个马屁应该拍得恰到好处吧。’药剂师默默想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后,休斯却是径直摇摇了头。
“通过伤口判断剑术套路的技巧很高深,需要对剑技有非常深入的了解。”光之剑坦然地说道,“目前我还做不到这点。”
“我也不行。”不仅如此,菲丽斯也紧接着摇了摇头,“我的剑术只算得上一般,执法队里应该只有丹尼斯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马屁响亮地拍在了马腿上,药剂师的脸色很是纠结,不过艾泽拉尔院长并没有让尴尬延续下去,出声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叫勒萨拉吧。那么勒萨拉法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被称作勒萨拉的药剂师的表情一怔,似乎并不是因为罗德兰的院长居然记得他的名字而受宠若惊,而是变得有些僵硬起来,愣了片刻才缓缓答道:“除了这二十四名剑士,在树林中还发现另外七名死者,这七人似乎和行凶者之间也发生过战斗,只是……”
“只是什么?”艾泽拉尔问道。
“呃。”勒萨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只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最后尸体的状态似乎和普通的战斗有些不同,而且——”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般地抬起头:“树林中的七名死者中有一名法师,似乎就是是学院中的乔拉·派博法师。”
“哦?”院长的语调有些惊奇,但表情却没怎么变化,倒是一旁的休斯开口说道:
“现场有治安组的调查卷宗么?我想看一看。”
“当然。”勒萨拉手忙脚乱地从一旁的矮桌上抽出一叠羊皮卷递给休斯,后者接过卷宗认真地看了起来,而另一边的菲丽斯则是默默地走到了停尸房的中央,看着灰石地板上一具具喉部胸口的伤口翻着泛白的肌肉、皮肤也已经开始发青的尸体,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叶月,这些真的都是你做的么?’
“勒萨拉法师。”休斯的声音传来,“在这个卷宗记载前,应该没有人动过那些尸体吧?”
“绝对没有。”勒萨拉言之凿凿地肯定道,“我是跟着治安组一起去的,虽然现场的脚步很乱,但治安组专门做了检查,可以肯定尸体没有被拖曳或者搬运过。”
“是么……”休斯看着手中的卷宗,摸着下巴皱起了眉头。
“休斯,怎么了?”菲丽斯收起不必要的情绪,向着休斯走去。
“从这张绘制的现场还原图来看,所有的战斗、或者说杀戮都是发生在树林前的一小片区域内的。但是我走之前给他们第五组下达的命令是‘埋伏在树林外,没有我的命令就原地待命。’,我相信他们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违令,而现场除了叶……除了他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人了。”
“你的意思是他下令让组员归队的?”
“你仔细看这张图,尸体的位置并不分散,而且大多数的尸体都朝着一个方向,说明整个治安组都在以那个行凶者为目标发起进攻,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全军覆没,而且没有一个人能伤到他。”休斯抬头看了一眼菲丽斯,“这完全不合理。”…,
“是啊,如果实力差别这么大,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逃跑?”菲丽斯看着休斯手中的卷宗,也紧紧地蹩起了眉毛。
“而且从后面的报告中看,每具尸体脸上都带着极度惊恐的表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抗衡的恐怖事物。然而更不合理的是所有人并非同时死亡的,从尸体之间的位置的错落可以看出行凶者是一个个将他们杀死的。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即便已经恐惧无比也要继续攻击。”休斯将卷宗翻了一页,继续说道,“而树林中的情况则完全不同,死者的面部表情并没有特别异常之处。尸体之间的距离很远,而且七人中有四人的伤口在正面。”
“这说明了什么?”菲丽斯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可以做出一定程度的推测。树林外死者的表情反常,可以猜测也许二十四名组员当时遇到了某种特殊的情况,所以才不得不进行这样毫无胜算的战斗。而树林内的死者并没有明显的反常,假定他们是在理智的情况下战斗,伤口在正面就说明了他们没有逃跑的意图,甚至可能是因为过于托大而被逐个击破,所以死亡地点才会如此分散。但你也知道这个情况其实并不可能发生。所以更加现实的情况是这四人知道已经没有生路,所以不得已放手一搏,同时也可以为向着不同方向逃跑的同伴拖延时间。但是这样一来四个人之间的距离肯定会有很大的差异,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唯一的一名法师和两名剑士死在一起,两名剑士的伤口分别在后心和小腹,而法师则是被直接扭断了头颅……”说到这里休斯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了无法理解的困惑神色。
“怎么了?”菲丽斯皱着眉头问道。
“完全不合逻辑,法师的右手被齐腕切断,伤口处有用火系法术止血的痕迹。说明法师在遭到重创后依旧是清醒且有还手之力的,更进一步说,行凶者虽然砍掉了法师的右手,但却没能进一步追击。可以认为此时法师依旧是在剑士的保护之下,而双方摆开阵势之后,法师一方三人被全灭,其中一名剑士是在逃跑中被刺死的,也就可以判断行凶者此时已经下手杀掉了法师。然而不合理的地方就在于,既然行凶者有这样的强大实力,可以在两名剑士的保护中徒手拧断法师的脖子,那为什么不在第一次出手时就刺死他,而是要这样大费周章呢?”
“会不会是因为胜券在握所以……”菲丽斯的话没有说下去,以她对那个男人的认识,连比武都讲究一击必杀的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来的。
“勒萨拉法师。”突然,一直沉默地看着两人的艾泽拉尔开口道,“请去把乔拉·派博法师的法杖拿给我看看。”
“是,院长大人。”勒萨拉欠身告退。待到大门合上,艾泽拉尔转身望向了依旧在苦思冥想的两人,微笑着说道:
“我记得我曾不止一次地教过你,休斯。当你发现一个陷入逻辑矛盾的问题时,那真正的问题往往不是问题本身,而是——”
“出在你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