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
如风久久没有回应,我不禁抬起头,一瞬之间,他狠狠地吻了下来。
还是那么贪婪,还是那么霸道,还是我的如风。
不一样的只是我,我再也不会躲开。
如风把我压在身下,他紧紧地抱着我,不停地吻我,我也不停地吻着他。
他的肩膀、他的胸膛、他的手指、他的肌肤……我庆幸拥有这一切。
“我爱你!”
如风低吼,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振荡,就像穿越了生命。
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地要我,我们十指相扣,如同相识的第一夜。
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一条名为“爱”的红线便紧紧地把我们捆住。
这条线注定捆住我们一生一世。
在最后的那一刹那,我们都哭了。
泪水永远是爱情神圣的祭品。
时间就像一条河,我和如风站在两岸遥遥对视。
任凭它匆匆而过,我们都矗立不动。
也许,就这样相望了百年。
命运是神秘的摆渡人,今夜,他使我们终于相逢。
我想,就这样哪怕一生只有一次,哪怕即刻死了,我也心甘……那年,我二十一岁,魏如风二十岁。
29。
活下去,和他一起
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能比每天在如风怀里苏醒更加美好。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急匆匆地寻觅他,发现他还在自己身边睡着,心里涌出的那种安心和幸福感是无法形容的。
有时候,他会突然醒过来,我就急忙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着,但是睫毛忍不住不断地扇动。他便凑过来吻我的眼睛,直到我终于笑出声。
有时候,我会在他起床后拉住他,不让他走,委屈地望着他,再换来他的拥抱。
有时候,他会不好意思地塞两个纸包到我手里,我欣喜地打开,却发现是两件夸张的内衣。他惊愕地红着脸,小声嘟囔:“店员说这个是新款……”我偷偷地笑,他也笑,结果我们就一起什么都不穿。
有时候,我会为他买格子衬衫和亮色的T恤,他穿一周都不要换下来。
有时候,他会把我从厨房赶走,我笑着任由他把那里弄得一片狼藉,再把他没洗干净的盘子重洗一遍。
有时候,我会耍赖不干家务,然后惊讶地看着他把床单拧成麻花,再把黑色和白色的衣服一起扔进洗衣机,最后变成一团灰色。
有时候,他会偷偷跑来我的学校,不顾别人的注视,在教室外面抱起我,告诉我他突然很想很想我,然后就来见我。
有时候,我会拉他到图书馆,让他帮我翻文献抄论文,装作是学生情侣,让阅览室里所有的人艳羡。
有时候,他会晚些回来,我就执拗地等着他,直到不知不觉地睡着,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在他怀里。
有时候,我会早晨在院子里饮茶,他醒来见不到我,紧张地穿着睡衣光着脚出来找,然后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我就告诉他我永远在这儿,哪里也不会去。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躺在沙发上翻看旅游画册,我们都很中意一个美丽的地方,那是个很古老的村庄,在阿尔卑斯山下,全村只有二十六个人,每家都养几只羊,有做羊乳酪的传统手艺。如风说我们以后就要去那里,他会做很好吃的羊乳酪,再也不回来……我细细密密地记清其中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忘记了过去,忽略了未来。不知道别人的追求是什么样子,对于我,这些已经足够。
人生只活一世,做不尽的事太多太多。
最初可能只想吃饱饭,吃饱之后就想安全地活着,活得安稳便可以寻找自己想要的、至少在冻僵时可以互相取暖的另一个人,找到后再一起生下子嗣,延绵香火,完成自然的使命。当这些都获得了,就想比其他人吃得更好一些,活得更安全一些,身边人更完美一些,孩子更出息一些,这便是金钱和权力的欲望的由来。终于有了这样的地位,发现金钱与权力不再那么重要,就开始思考价值,越是如此就越被别人仰视。这个时候低下头,看看他们,就想自己还要做什么呢?无论做什么都好像有些倦了,活着不就已经够了吗?
挑拣一件今生最想做的事,执着地做下去,其实很容易。
我的这件事就是,活下去,和他一起。
30。
不会太久
由于上次警察的介入,程豪收敛了很多。
但是生意不能不做,沉寂了一阵之后,东歌又开始蠢蠢欲动。
爱情、毒品和金钱,无论沾上哪一样,都戒不了。
人就是这样,最具有惯性。
比如,到现在我还能想象出,那天在程豪的房间里,程豪、程秀秀,还有如风是怎样地分坐一角,三个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我觉得那个人不可靠!人人都知道东歌上次出了岔子,这会儿还敢来,而且是这么大宗……”程秀秀终于开口,她担心地对程豪说,“爸,我看还是算了吧!”
程豪深深地吸了口雪茄,他打开窗帘,阳光刹那间洒满整个屋子,他的眼睛不禁微微眯了起来。
“如风,你看呢?”程豪望着窗外说。
“你既然想做,就做。”如风陷在大大的沙发里说,他轻揉着眉头,样子很疲惫。
“那么,还是你去吧。”程豪说。
“爸!”程秀秀惊叫,“上次如风就差点儿没命!这次,绝对不行!”
“东歌做的事,怎么能这么小气!”程豪冷冷地说,“现在外面的人都看着,我们要是不动,其他人就会动!如风,你懂吧?”
程豪走到如风身旁,他轻轻拍了拍如风的肩膀说:“这样,你以后在东歌,会做得更好!”
程秀秀的眼神充满惊喜,她想她也许可以永远理所应当地站在如风身边了,因为看来不久之后程豪会让如风分管东歌。
如风却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站起身说:“好吧,我去。”
程豪满意地点点头。
程秀秀兴奋地说:“我和如风一起好了!”
“不行!”
程豪和如风同时断然拒绝。
“这件事,我想一个人来做。”如风说。
程豪笑笑说:“你别给如风捣乱啦。”
“哦……”程秀秀有些失望。
“对了,我想这次还是早些下手吧。”程豪说得漫不经心,“最好能把‘那个人’引出来。”
“我知道了。”如风深吸了口气说,“我现在就去办。”
程秀秀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走出房间,虽然很高兴父亲能够信任他,但还是担心他的安危。这次的买卖,确实不太一般。
如风从程豪那里出来后便给我打了电话。
“喂。”
“嗯。”我手上黏糊糊的,费力地接听。
“做什么呢?”如风说。
“做了好吃的!你猜是什么?”我笑着说。
“嗯……不知道。”
“豆沙的小粽子!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我已经做了一下午。
“我今天……不能回去了。”如风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顿时蔫了下来:“怎么了?有事吗?”
“事”这个字对于我和如风来说讳莫如深,我们都不去深究那究竟是什么,心底的顽疾,深究就是痛。
“嗯,有些事。”如风说。
“哦,那我给你留到明天吧,不过就不好吃了。”我说,不禁流露出些许失望。
“不用了,我要出去一阵,最近可能都回不去。”如风说。
“啊?这样啊……”我愣了很久说,“去哪里?”
“西街,不会太久,放心。”如风的语气很舒缓,但还是不能解除我的忧虑。
“你……要小心啊。”
“我不会有事的,不过可能这一段时间不能和你联系,你要照看好自己啊。那些营养药片还是要吃,知道吗?”
这样细碎的叮嘱让人感觉温馨,然而我有种淡淡的哀伤。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早上送他走,然后晚上盼着他回家。可是,我们偏偏经常分离。
“好……”
“别一个人乱想。”他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
“如风……”
“嗯?”
“没什么……”
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没什么事情,但就是不想挂上电话,哪怕什么都不说,只要知道他还好好地在另一边。
“好了,”如风温柔地说,“等我回去……到时候再说吧!黏的东西别吃太多,晚上早点儿睡,乖。”
“如风!”我急忙喊。
“怎么?”
“我爱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儿想哭。
“我也爱你!”如风说得很认真。
“……”
“你先挂吧。”
每次都是这样,他都要我先放下电话。断线时“嘟”的那一声是凄凉的回应,往往会让人失落,而如风总会替我承担起这种小小的寂寞。
“哦。”我应着,却仍旧执拗地拿着话筒。
“挂吧。”如风心疼地说。
“我等你回来!”我大声地说,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吉利,但还是忍不住哭了。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如风坚定地说。
是的,不会太久,我应该相信,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
整整十年都过去了,这短短的几天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31。
烟雾
如风一遍遍地巡视盘点,阿九跟在他身边四处张望。
“靠!他们要这么多货,想打仗啊!”阿九拿起一支枪骂道,“弄得程老大这么紧张!”
“他们是本地人。”如风笑笑说,“本地会打仗吗?”
“这里有什么仗可打!”阿九说。
“也许是要转到境外。”如风说,“不过做这么大一批,咱们之前都没听到风声,他们绝不一般。”
“哈,道上的人没谁敢在咱们眼皮底下动手!”阿九自傲地说。
“谁说的?”如风抚摩着手里的枪说,“当初谁能想象我们可以撼动祥叔呢?”
“这……”阿九一时语塞。
“没准你就是明天的程豪,程豪就是昨日的祥叔。”
如风举起枪瞄准远方。
“我……我哪能变成程老大。”阿九怔怔地看着他,扯扯嘴角说,“倒是你……程老大那么器重你,风哥,你肯定行的!”
“在东歌吗?”如风的手端得很平,他半眯着眼睛说。
“是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程老大下面的位子非你莫属了。”阿九仿佛很羡慕地说。
如风突然扣动扳机,一块玻璃应声而破,散落在地上的碎片闪烁着迷离的光。
阿九被吓了一跳,他紧张地说:“风……风哥?怎么了?”
“没什么,”如风收起枪说,“货还不错。”
阿九嘘了口气,有些手足无措。
如果说程豪给人的感觉是威严,那么如风则更多的是一种神秘。这种神秘在纷繁的人群中独树一帜,淡泊而犀利,让人不敢接近。
“阿九,”如风说,“你来东歌四年了吧?”
“风哥你还记得?”阿九诧异地说。
“不会不甘心吗?”如风问。
“怎么会!”阿九慌忙说,“风哥你这么照顾我,跟在你身边我没话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风扔了根烟给他说,“你为什么来这里呢?”
“混条生路呗!”阿九接过烟,坐在一个箱子上说,“攒点儿钱给我老爸买块地皮。我老爸啊,最想开间店,你猜卖什么?牛丸!哈哈……”
如风笑了笑说:“那现在呢?开没开张?”
“还没……”阿九的笑容暗淡下去,他目光坚定说,“不过,总有一天,我会送他一间店的!不,十间!开满全辖区,到处都是我家的连锁!”
“加油啊!”如风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一定去捧场!”
阿九望着如风,眼波流动。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
如风深深地吸着烟,那团烟雾笼罩着他,从肺至心。
阿九想着如何能做下去,而他却想着如何能不做下去。
两人沉默了一阵,阿九犹豫了一下说:“对了,风哥,那个……到底在哪里交易呢?”
如风面无表情地说:“到时候我会安排。”
阿九疑惑地问:“不用事先准备吗?”
如风说:“现在还不用。”
阿九说:“那我怎么做?”
如风说:“这个你先不要管。”
“什……什么?”阿九大惊,“风哥,我……”
“没别的意思,”如风把烟熄灭说,“我想让你去做另一件事。”
32。
一边纪念一边哀伤
在如风紧锣密鼓地忙碌的时候,我临近毕业了。
毕业典礼是很重要的纪念,真正的青春就此告别,从此之后天各一方,再见面的时候可能已经青丝变白发,甚至,有些人再也不会相见了。
所有人都在期盼和准备着,纪念册的那一页要留下谁的名字,谁会来送花,最后和谁说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这么重要的一天,没有人愿意错过,我也不愿让如风错过。
更何况,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
我没有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如风的谨慎和小心前所未见,阿九也越来越得力,忙得不亦乐乎,甚至已经无暇来照顾我。然而,越是这样我就越害怕,我的右眼总是跳个不停,隐隐约约向我预示着不祥。
我一遍遍地给他拨号,却一遍遍地不能接通,我决定自己去东歌找如风,让他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可能是那种面临关键时刻的特殊氛围,连我都能感觉出整个东歌和往常不太一样,每个人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却反而更加显出他们的紧张和谨慎。
我先碰到了Linda,她眼睛发直地冲我走来,却没有看到我。
“Linda。”我叫她。
“如画姐,你怎么来了?”Linda这才回过神。
“我来找如风,他……”我还没有说完,远处的一个人冲她做了个手势,Linda就心不在焉了。
“对不起啊,如画姐,我现在有事必须走,不陪你了,你在这里随意玩吧!”她慌忙离去。
走后,滨哥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
“滨哥!”我拉住他,他一样没看到我。
“你?你怎么来了?”滨哥疑惑地问。
“我找如风。”我说,“他在吗?”
“风哥现在不在。”滨哥看看表说,“他这些天都在祁家湾。”
“又去了祁家湾?不是在西街吗?”我黯然地说,如风的飘忽不定更加让人担心。
“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告他吧。”滨哥说。
“我……我明天毕业典礼,帮我告诉他我等他来。”我说。
但是看情形他是来不了了。
“就这些?”滨哥问。
“嗯。”
“好,我告诉他!”
“谢谢……”我还没有说完,滨哥就跑了出去,他也一样没时间敷衍我。
我走出东歌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变暗,远处的云彩像火焰,点燃天际,红得壮观。东歌夜总会的霓虹牌在这灯红酒绿的街区上分外耀眼,它遮住了天边最后的那一抹白,更加辉映出黑夜的墨色。
我站在门口,东歌门前的人总是络绎不绝,他们进进出出,各有所谋,各有所获。
当初的阿福也是这样吧,从这个大门走出,然后片刻之间破坏了我的人生,葬送了自己。
而如风却仿佛代替了阿福走进这里,追随阿福曾经追随的人,做着阿福日后会做的事情。
恍惚之间,我觉得有些东西玄而又玄。
夜色越深,就越能看见这个城市笼罩着的繁华的烟雾。在这层烟雾之中,谁对谁错不再分明,喜怒悲欢渐渐模糊。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如风的那双眼,唯一能握住的就是如风的那双手。
我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地向远处走去。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去阿尔卑斯山下的那座小屋,再不回来。
只是,我不知道,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达。
33。
毕业典礼
毕业那天阳光明媚,我穿着学士服的样子很美,引来了一阵赞叹。
陆元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表毕业感言,站在台上的他仪表堂堂、富有朝气。这更加让我想起了如风,原本他也可以这样,鲜艳蓬勃,青春激扬,势不可当,甚至比陆元还要出色。可是,他身上始终附着黑暗的腐朽之气,一点点吞噬他的锋芒。
“分别竟在相逢路,无为泪沾襟!同学们,请不要忘记那些歌,那些花,那些梦想,那些誓言!挥手告别过去吧,人生如画,我们的未来不是梦!”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陆元深深地望向我,我由衷地为他鼓掌。
散场之后,同学们欢呼雀跃,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热情相拥,鲜花和泪水汇成一片。而我,却孤零零地站在一旁。
如我所料,如风没有来。
“如画,送给你!”陆元从人群的包围中挤出,他捧着一大束花站在我面前说,“祝贺你毕业!”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笑容依旧灿烂,我有些感动。
“谢谢。”我说,“但我不能收。”
“哈哈,我就知道。”陆元笑着说,“还是想收到他的花吧!”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怎么?他还没来吗?”陆元环顾四周说。
“他有些事,可能赶不过来了。”我不由得轻皱眉头。
颦,是用在美丽女子身上极隐秘香艳的一个词,不过香艳只是在旁人眼里,对于爱慕她的男子来说,就算再美,恐怕也不愿欣赏愁容。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陆元说,“我送你吧,然后一起去吃饭。”
我犹豫着,心里还在为如风担心。
“好了,不要总是拒绝我啊!”陆元的笑容真的让人很温暖。
“好吧!”我应道。
“如画姐!”
我们还没走远,阿九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捧了一束夸张得吓人的花,几乎有他半个身子大,他似乎很匆忙,样子有些狼狈。
“如画姐,风哥……风哥让我送这个给你!”他把花递给我说。
他不会忘记的,他怎么会忘记呢?我的如风,不是永远都这样吗!
我兴奋地抱过已经凌乱不堪的花,眉头即刻舒展。
陆元望着我刹那间绽放的笑颜,无奈地摇摇头。
“风哥还说,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等他,他办完事情就赶过去找你!”阿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