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归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一边暗自嘀咕。这次出门到她最喜欢的修文师兄老家来,是为了来参加开春祭典的,结果祭典冷冷清清,麻烦的事情也发生不少。她这个阴差都快比得上侦探小说里的主角了,人家是走到哪儿都有人死,她是走到哪儿都遇到鬼。虽然自从去年被阎王“委任”为专门负责收拾那些滞留人界的厉鬼,但是以她的活动范围,能够遇到的厉鬼也有限,本来以为自己可能会有不少“同行”,打听之下原来现在的阴差只有她一个,而中国几千年历史以来,加上她也只有那么两个阴差——她竟然揽了这么个比熊猫还稀有的活儿。
房门被敲了两下,她回过头,“哦,皇甫师兄,你能起来了吗?”看到站在门口,脸色已经好多了的皇甫律,她扬声问。说起来,这次的麻烦事倒霉的主要是她学校的师兄,也应协会的副会长皇甫律。她虽然先前也受了伤,不过多亏她前世的大舅子现身赠药,所以奇迹般地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嗯。”皇甫律看着她,似有什么要说,最后只点点头。
“没事就好。”她也不在意,接着说,“我听楚修说了,你打算毁掉子宁将军的遗体,其实哪里需要用法术那么麻烦啊?一个不小心还搞得自己挂彩。要我说,直接带着汽油进去墓室里,放一把火就解决了。”反正对方是尸体,根本不会有感觉,不过从考古学上来说就是相当相当遗憾的事情了。
皇甫律很淡地笑了。其实他很少佩服什么人,但眼前这个比他年岁还小的宁子归就是其中一个,不为什么,就她淡泊豁达的心性就是他们皇甫一家都难以到达的。“我会考虑你的意见,尽管带着一大桶汽油去烧毁有两千年历史的墓穴实在是个罪过。”他带着笑意说,“你打算回家了吗?”
“不是我打算回家。”她没气质地撇撇嘴,说,“而是快到开学时间了,我不得不回去准备。”
“大三的寒假还能有作业?”皇甫律反问。他还以为s大学里面每个专业都不会有作业。
“每学期的实践报告还得交不是吗?”她吐了口气,“到处收鬼能不能算是社会实践啊?皇甫师兄,你有没有把你的‘工作经历’写成过实践报告?”
皇甫律淡淡地回道:“学校要求交的是社会实践报告,不是灵异怪谈小说。”
她大笑起来。“对了,皇甫师兄,你的家人不是要来接你吗?能不能给我和楚修搭个顺风车?”没办法,从修文师兄老家这条村子要到车站去可远着呢。
“当然可以。”皇甫律大方地说。
“对了,我能不能顺便问问来接你的是谁啊?又是你六叔皇甫拓的话,这个顺风车我不搭也无所谓了。”她对那个男人敬谢不敏。
“呵。”皇甫律轻笑一声,说,“就算是六叔来,师妹也大可不必为难,毕竟我在皇甫家说话还是有一点影响力的,六叔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可难说。”她吐了吐舌头,“我对那种蛮不讲理的大叔最受不了了。”
皇甫律沉默了一会儿,说:“没关系的,至少我不会让师妹你再受到皇甫家的人伤害。”
“啊……谢谢。”也许皇甫师兄是想起皇甫家的人给她下诅咒的事了。想想皇甫家里面也并非个个都是正人君子,反正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不必道谢。”皇甫律似乎没有走的意思,仍站在门口,像还有什么要说。
“皇甫师兄,还有什么事吗?”她可受不了皇甫师兄的“相对无言”,通常这种情况下气氛都会变得越来越凝重——即便根本没什么事。
“其实我有件事情应该告诉你的……”皇甫律的语气有些犹豫。
“什么事?”打量着皇甫律的反应,她心想,皇甫师兄不会告诉她,他又有哪个亲戚对她不利吧?
叹了一口气,皇甫律说:“还是下次再说吧。”
“哦,好。”莫名其妙地看着皇甫律,她也没什么好奇心地不再追问。
皇甫律正要下楼,看到楚修靠在楼梯口的柱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很平淡。这个楚修和他的青梅竹马修文长了一张完全相同的脸,但从第一眼看到他,他就知道眼前这个有着他熟悉脸孔的男人并非人类,而是那个有着惊人后台的小女孩灰绒制作出来的其中一种稀有而厉害的魔法道具——当然,灰绒那个小女孩也属于“非人类”的范畴。他只是惊讶,子归是如何得到这种珍贵的道具的。但当他猜到子归的身份时,又觉得这一切倒是理所应当了。思维较修文正常得多的楚修在众人眼中都比修文容易交流许多,可是,楚修那过于敏锐的洞察力和锋利的言辞有时也让他无从招架。
“你不会是想告诉子归,她最喜欢的修文师兄是你的替身,专司给你挡灾避祸的吧?”楚修挑了挑眉毛,问。
老实说,刚才他的确是那么打算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变得难以说出口了。他没有避开楚修的视线,只说:“不管怎样,我没有说,不是吗?”
楚修耸耸肩,说:“你为什么要告诉她?不怕她激动起来拿刀砍你?”
他垂下眉毛。也许他潜意识里想确认子归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我只是觉得应该让她知道。”他说得有些干涩。
“你不说,她也不一定不知道。”另一道和楚修一样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紧接着,一张和楚修完全相同的脸出现在楼梯口。修文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知道,修文眼里的幸灾乐祸不是他的错觉,但是他也没有指责修文什么,因为他对修文的“过激言论”通常是没有还手之力的。“本家那边的人来了吗?”
“嗯,速度还真够快的。”修文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说,“听说你受伤,他们肯定是搭专机飞过来的。”
“本家派谁来了?”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你六叔皇甫拓。”
他很快地皱了皱眉。虽说不至于镇不住六叔,但六叔的到来还是会让子归不舒服,而他不希望这样。“六叔现在在前厅吗?”他问。
“嗯。”修文随意地点了点头,“我是来给师妹打预防针的——上次他们相处得很不愉快。”
“我知道。”他简单地丢下一句,走下楼去准备应付那位来接他的长辈。
他走进前厅,看到六叔皇甫拓略带不满地坐在椅子上,不满的理由也不难理解,因为在这个冷冰冰的前厅,修文倒了一杯足有五分之四冰块的冰水作为招待。而修文做出这种近乎恶作剧的事的原因他也基本上知道,就是修文刚才说的六叔和子归“相处得很不愉快”。“六叔。”他说,“辛苦你特地来这儿一趟了。”
皇甫拓看见他,赶紧抓住他的手,闭上眼用法术查探了一番,松了一口气,“阿律,看起来你没有大碍。你爷爷都快担心死了。”
“我还好。”他回答,“其实我也是今天才能起床的。”如果不是那个神秘人物给了他药丸,他现在大概还躺在床上等人照顾。
“不行,还不能放心,回去得让大哥好好给你检查检查。”皇甫拓叮嘱道。
“嗯。”对于亲人的关心,他没有拒绝。“我去收拾收拾东西。”
“我去帮你收拾吧,你再休息休息。”皇甫拓起身说,“还有,修文那小子都不知在搞什么,这大冷天的居然倒杯冰水给我,说什么消暑解渴,他没吃错药吧?”
修文没吃错药,只是——他叹了一口气,说:“六叔,我有两个朋友要搭我们的车去车站,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皇甫拓爽快地答应,可是他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他听到了从中庭传来的子归的声音。“阿律,你说的朋友又是那个叫宁子归的女人?”皇甫拓不悦地皱眉。
“对。”他简洁地吐出一个字。
“你怎么还和那种害人精来往?”皇甫拓板起脸说,“你忘了是谁搞得我们皇甫家的人灵力尽丧的吗?”
他慢慢地抬起眼皮,注视着皇甫拓的眼睛,说:“六叔,您是长辈,胸襟不应该仍像家中小辈那样狭隘。”平静的语调却含有不可反驳的责备。“况且,皇甫家变成今天这样,是我们自己逆天行事的后果——我问你,难道你认为小偷进监狱是警察的错吗?”
“阿律,你怎么老是护着她?”皇甫拓危险地眯起眼睛,问。
“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做错了。”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有,我们皇甫家欠她人情。”
“你说什么?!”皇甫拓拔高了声音。
相对于皇甫拓的激动,他平静得近乎冷酷,“若不是她,我们又岂会只是被剥夺灵力那么简单?”皇甫山庄那件事结束后,黑无常就非常明白地告诉他了。“还有,我们的祖上非常残忍地杀死了她的太祖母,导致了她的太祖父身亡,照理来说,也该是她对我们恶言相向吧。”
皇甫拓死死地盯着他,不过没有再反驳。
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情该完成,他缓缓地说:“六叔,我还有件事要做,我们明天再走吧。”
“随你。”皇甫拓两手一摊。
他微微点头,往中庭走去。他要去和子归说一声下山的时间,而且得去厨房给六叔换杯热茶。